见鬼+番外————不能发芽的种子
不能发芽的种子  发于:2010年08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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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飘到他身边挤眉弄眼,似乎完全忘了早上还在生的气:“哎,你想不想见见女鬼?”

罗棋有些好奇,他侧过脸问:“真有啊?”

“废话,我骗你有包子吃啊?”鬼没好气地回他,“爱看不看!”

“我没说不看啊。”

“那你就坐这儿等着,我跟她说过了,应该快到了。”

罗棋只得老实等着。

街道很安静,天上的满月是诡异的橘红色。罗棋坐在空荡荡的站台上,身边飘着个鬼。

一阵闷热的风吹过,流云掩住月光,站台边的路灯莫名其妙一跳,光线暗了。

鬼意义不明地盯着他微笑,罗棋突然觉得毛骨悚然——他的眼角分明瞄到什么东西缓慢地在马路上爬,四肢并用地爬。

他僵硬地扭过头,目光落在那东西身上:身形看起来似乎是女性,长长的头发铺在地面,乱糟糟地随着爬行的动作移动,她的手臂艰难地支撑着前移,而两条腿却以不可能的角度扭曲着。

她越来越近,快经过站台时,似乎感受到罗棋的视线般突然停了下来,然后缓缓抬起头。

那一刻罗棋是真想惊声尖叫的。

可那女鬼说了一句话。她拨拉开满脸乱发,咧开嘴,说:“小鬼,这就是你姘头?”

第十四章

因为这句话,罗棋岔气了:“咳咳咳咳!”

鬼不满地冲女鬼皱了鼻子:“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啊,阿、姨!”

“叫姐姐。”女鬼一本正经地纠正他,“我死的时候才二十七。”

“可你已经死了二十年了。”鬼对天翻了个白眼,然后转头问罗棋,“你咳完了?”

“咳……呼,好了,咳……”罗棋揉揉发疼的胸口,一点力气都使不上。他偷偷看了眼女鬼,头皮一阵阵发麻:大学里罗棋没少看恐怖片,当时看只是娱乐,罗棋从没想过这个世界上真有鬼会是什么样;后来在站台上遇到鬼,他也因为对方清爽正常的造型而没联想起什么恐怖的东西。

现在,罗棋终于有了一种想高呼“有鬼啊”的冲动和自觉。

“恩?你怕我?”女鬼像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一样,阴森森地笑起来。

罗棋咽了口吐沫,嘴角抽搐:“没,没有。”

“没底气。”女鬼对他表示鄙视,“不过你还是比这个小鬼好点儿——这小子明明自己是鬼,第一次看到我还敢尖叫说有鬼。”

“谁让你造型这么惊悚啊阿姨!”被揭短的鬼立刻蹦起来反击。

“叫姐姐。”女鬼习惯地纠正他,“再说作为死于车祸的人,我这样的造型才是正常的好不好。”

“这话怎么说?”好奇压过恐惧,罗棋忍不住插嘴问。

女鬼侧过脸看他,眼神带着审视。罗棋硬挤出个笑,努力让自己直视她,尽量礼貌:“那个,如果不方便说的话……”

“啊?没什么不方便说的。”女鬼撑起上半身,改成坐姿,“你以前没见过鬼?”

罗棋摇头,指指身边的鬼:“在他之前,没见过。”

“哎?这样啊……”女鬼摸摸下巴做沉思状,只是没沉思多久就被滑落的头发遮住了脸。她随手把长发撩去耳后,露出的脸美丽到让罗棋感到意外。

美丽而短暂的事物总是让人怜惜,罗棋是俗人,自然随大流。

“这么年轻就出车祸,真可惜啊。”他这么想着,原先的恐惧渐渐淡了,再看女鬼时,他已经不用再刻意逼迫自己了。

女鬼不知道想到些什么,神情很专注的样子。罗棋耐心地等她开口,可身边的鬼却不耐烦地催她:“想到什么了?”

“恩?”女鬼扬扬眉毛,“问我?”

“废话!”

“我在想,你姘头跟你一样,都很奇怪。”

“我说了这个玩笑不好玩!”鬼在咆哮。

女鬼毫不在意地摆摆手,不怀好意地笑:“你急什么?难道被我说中了?”

鬼被她气得喷火,却因为离不开站台只能上蹿下跳地干瞪眼。

女鬼乐呵呵地冲罗棋一眨眼,罗棋突然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大家都是同道中人——以欺负小孩为乐的同道中人……

“咳,”罗棋又尴尬又好笑,一张脸表情扭曲的不行,“那个,你是想到什么了?”

女鬼欺负够了,终于满意地点点头:“你是个怪人。”这句是对罗棋说的。“你是个怪鬼。”这句是对鬼说的。

“怎么说?”

“我之前只碰到过一个能看到鬼的。那家伙从小就能看到——恩,所以他被人当成疯子关起来了。像你这种突然能看到鬼的,我还真没见过。至于小鬼你,按说死的时候你是什么样,变成鬼就该是什么样……你这个造型可不像是被车撞死的啊。所以……”她沉吟。

“所以?”罗棋和鬼异口同声地问。

“你们两个是绝配。”她总结。

罗棋无力,鬼继续抓狂。

女鬼笑眯眯地冲他们挥挥手:“好了,不打搅你们了。我还要到前面去,有机会再找你们聊天!”说完,她也不等罗棋他们回答,径自俯下身沿着街道慢慢爬远。

“好走不送!有空就去祸害别人,别来我这儿了!”鬼满含怨念地冲她喊。

女鬼没停,只有她的笑声远远传来。

罗棋看着她爬远。她的动作看起来很艰辛,虽然明知道她不会真的被坚硬粗糙的路面磨伤,罗棋还是觉得那样的爬行很疼。

“她在这条路上爬了二十年了。”鬼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突然叹了口气,“她说在找她的孩子。”

罗棋一愣:“孩子?”

鬼点点头,表情有些黯淡:“她死的时候怀着小宝宝,六个多月了。”

罗棋沉默了。

站台一时安静下来。

天空中的满月似乎没那么红了,扬起的风也带上凉意。

罗棋默默仰头看那月亮,莫名其妙地心酸。

有人说,人死变鬼,是因为有事放不开,或者怨恨,或者痴恋,总有个理由让他们执着地留在阳间。

女鬼是为了自己的孩子。

而孤单地守在站台的鬼,“你是为什么留下来的呢?”

第十五章

你是为什么留下来的呢?

这个问题罗棋已经想问很久了。

鬼会怎么回答,他也设想过很多种:怨恨撞到自己的车,舍不下那个“青菜香菇包”,甚至是因为失忆而找不到去另一个世界的路。

而鬼的回答确实也没有超出这个范围。

“为什么留下来啊……”他歪着脑袋,似乎有些困惑,“大概是不甘心吧——明明差一步就能到对面了,明明差一步就能告诉那个人了——所以是不甘心吧。”

罗棋笑笑,嘴里微微发苦。他的手指轻轻叩在长椅上,没什么用意,只是不自觉地叩着:“假如,假如你能见到那个人,把想说的话都告诉他……你会不会转世投胎?”

鬼耸耸肩:“不知道。我也是第一次死,没经验的。”

罗棋失笑:“好歹是关系到你切身利益的,你就没关心一下?”

鬼一脸无辜:“我问过那个阿姨啊,她每次都耍我玩,根本不告诉我。”

罗棋想了想,说:“那什么时候有机会,我们一起问她吧。”

“你很想我去转世投胎?”鬼奇怪地问。

罗棋笑而不答。

“我想吗?”他在心里问自己。

答案很明确,不想。

转世轮回,那就是分别。罗棋不想去说“永别”,他只想说“我喜欢你”,想和他一直在一起,哪怕每天只在站台见面,哪怕一直碰不到彼此——好歹,他在这里。

他在这里,罗棋才能一直这么暗恋下去。

“喂,傻了?问你话呢。”鬼在催他。

罗棋不想笑,可嘴角扬起的弧度比真正开心时的都要自然。他说:“总是待在站台,你也觉得无聊吧?”

鬼心有戚戚地点点头:“说的也是。那下次再问问女鬼阿姨吧。”

“好了,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晚安。”

“恩,明天见。”

罗棋离开站台,他按平常的速度走,却在走进阴影时停下来,然后回身去看:鬼还没有回站牌。他坐在原地,不知在想什么。昏黄的路灯下,孤单的身影很单薄。

“我不能让你在这站台也守上二十年。”罗棋远远地看他,他不会知道。

罗棋偷偷地喜欢他,他不必知道。

没有人是彻底的善人。罗棋觉得自己其实也很自私:他口口声声说是为了鬼,却什么都不告诉鬼;什么都不说,却在心里把自己幻想成一个受难的圣徒,一个大公无私的救世主,用苦恋的痛来折磨自己,然后获得某种满足。

可是即使这样,罗棋也觉得自己的决定没有错。

毕竟,告诉他又能怎样呢?鬼心里想的人原本就不是罗棋,即使他现在接受罗棋的表白,除了新的麻烦,又能带给他什么呢?

有一个词叫“人鬼殊途”,还有一个词叫“有缘无分”。

所以,干脆当一个自我满足的殉道者,或许对鬼对自己才都好一点。

于是第二天,决定殉道的罗棋缠着鬼约见“女鬼阿姨”。

女鬼这次倒是没捉弄谁,有问有答,答的还都挺干脆。

“转世投胎啊……具体我也不清楚。不过以前跟我一起在这条街上混的一小鬼完成心愿以后就消失了,也许就是投胎去了吧。”她拢拢头发,落在罗棋身上的目光带着了然,“你打算帮小鬼的忙?”

罗棋点头。

女鬼顿了顿,笑了:“不会后悔?”

罗棋沉默地摇头。

“阿姨你们说什么呢?”鬼一头雾水地插嘴。

“叫姐姐。”女鬼瞪他,瞪完了,视线又回到罗棋那边。“这样也好,”她说,“这小鬼跟个猴子似的,继续闷在那一小块地里非憋疯了不可。”

“你说谁是猴子呢!”

“谁答应就说谁。”

“欧巴桑!”

“死小鬼!”

“……”

“……”

鬼在吵吵闹闹,罗棋微笑地听。

女鬼坐在那儿,手叉着腰,游刃有余地应付着小鬼的语言攻击。

罗棋有时会对上她的眼睛,然后他就会看到,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有对他的怜悯。

“她看出来了吧?”罗棋想,“不过看起来她也不打算跟鬼说,那就这样吧。”

既然已经决定了,罗棋觉得自己现在该关注的是应该怎样帮鬼找到那个“青菜香菇包”,而不是自己纠缠不清的感情问题。

“于是要怎么找人呢?”忽略掉胸口的憋闷,罗棋在低水准的吵架声中闹中取静,“要不还是去包子铺问问吧。”

第十六章

不过,当罗棋犹豫又犹豫纠结再纠结好容易逼着自己去包子铺打探消息了,陈记的大门却连条缝都没给他留。

罗棋对着铁将军把守的卷帘门,一口气梗在喉咙口,郁闷的不行。

“啊?老陈?去接儿子了呗。”被他拦住询问的李大爷乐呵呵拽着狗链不让小狗乱跑,“小远那小子今天的车,老陈他们去接了。”

“这样啊,谢谢大爷。”罗棋客气地冲老人家笑笑。

大爷摆摆手,继续遛狗。

罗棋没辙,只得先回家——因为,暑假到了。

暑假到了,城市突然忙碌起来。不管外面气温几度,时间几点,总有小学生中学生大学生们在街上游荡,连带着城市里的每个站台都少了空闲。

鬼对目前的状况没有任何看法:毕竟,挤不挤的也不关他什么事啊。但罗棋却郁闷的不行——往常到了周末,鬼待着的站台没什么人去,罗棋就能正大光明地窝那儿跟鬼闲聊;可现在人来人往的,一不小心他就得被人当成精神异常人员。

“那就晚点来呗。”鬼一脸的无所谓,罗棋却认定他心里是在爆笑。

至于原因嘛……罗棋一点都不认为半夜撞到别人在站台上亲热很有趣。

看到他憋屈的表情,鬼果然喷笑出来:“喂喂,你是成年人吗?人家上高中的都不在乎了你脸红什么劲啊?”

罗棋瞪他,默默背过身去。

这番对话发生在上周六晚上,罗棋第一次亲眼见识到现在的小孩有多开放。

偏偏鬼还见怪不怪。

“废话,”鬼抖着腿得瑟,“我怎么说也在这儿待了四年了,这点小阵仗还能没见过?”

罗棋心口顿时燃起无名火,直想把鬼或者刚才那一男一女两个高中学生拖来揍一顿——可惜,前者他碰不到,后者早衣衫不整地跑了。

“总之,不能让他继续在站台呆待下去了!”罗棋再次坚定决心。

直到被陈记的闭门羹堵得差点熄火。

“算了,明天再来看看吧。”

罗棋垂头丧气地回了家,倒在沙发里东想西想,时间倒也过的飞快。

工作上没什么大的问题,没人会刻意难为他——毕竟是个明眼人就看的出罗棋没什么竞争力——倒是公司新招进来的那个研究生,三天两头的被人当打杂的使唤。罗棋一般不会管他的事,偶尔几次看不过去,才私底下帮帮那小子。几次下来,那小新人倒是把他当成了知心大哥,总对着他倒苦水。

反应迟钝影响不了罗棋的判断力,他也看的出那小子确实有点锋芒太过:名牌大学,风华正茂,没吃过苦头的骄子没几个不是这样的。

不过罗棋不打算说教,毕竟他该学的生活都会教他,哪怕方式并不温和。

除去这么个小问题,现在能让罗棋烦心的,似乎只有鬼的事了。

决定帮鬼完成心愿以后,罗棋每天滞留在站台的时间越来越长,有时候两人也会聊天,但更多的情况是鬼自己眉飞色舞地讲听来的八卦,罗棋安静地在一旁听。

就像过一天就少一天那样认真地去听。

其实鬼谈起的那些东西,罗棋并不感兴趣;可只要对方开口,他就觉得那些家长里短也不是那么无聊。

“唉……”罗棋轻轻叹了口气,嘴里尝到淡淡的酸涩,“又忘了买午饭了。”

罗棋从沙发上爬起来,去厨房翻出包泡面,熟练地下到锅里煮好,捞进一只汤碗,淋上调料,端去客厅坐着开吃。

他不饿,煮面不过是因为到了该吃饭的时间。

“不,还有其他原因吧。”他心里有个声音在笑,“你只是不想继续想着他吧?”

罗棋面无表情地往嘴里填了一大口面,然后噎得果然什么也想不起来。

解决完了泡面,罗棋把碗筷丢进厨房泡着,一转身,依旧没了骨头似的团回沙发。

半旧的空调工作时有明显的杂音,罗棋就听着那杂音瞪着挂钟发呆。

“也许我该找个道士或者神婆?”他想,“老家那儿不是有人信这个的吗?要不找个时间回家问问?或许还有其他的解决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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