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绿的茶，冒着热气。
还没来得及敲榆浩的房门，楼下传来喧哗声。小在把茶放到盆景坛上，扶着旋转楼梯的栏杆往下看。是苏！他浑身上下淌着鲜血，跌跌撞撞跑进屋来。
他怎么了？小在冲下去询问。他怎么了？
“他去找水魇，差点被杀了。他根本就不是对手嘛。就不知道为什么，在你们学校的时候，我还以为他的力量比少爷还大。”由系在旁边说道。“还好少爷叫我跟着他，不然真不知道他会一个人去找水魇。要不是我啊，他都被水魇喀嚓掉了。”由系朝小在黏过来，诞着脸皮邀功。
小在想起几天前苏说过的话。“我会为他死的！”他果然做到了。他不要命的保护着榆浩，甚至，为他死！而且榆浩真的很聪明，可以预料到苏的想法，也保护着苏。
苏也终于知道水魇了吗？浩也知道水魇的存在了吗？
那就好，那就好！这样会怪我少一些吧。
不知道榆浩是什么时候下楼的。榆浩的脸很冰冷，可能在生苏的气吧，气苏不该不爱惜自己。是这样吧。看榆浩抱苏的动作。虽然迅速，却是非常轻柔。就像以前对他那般。
那样的温柔，自己已经失去了。其实看看刚才就知道，榆浩下楼从他身边经过时，看都没有看他一眼。
榆浩抱着苏上楼了，进了榆浩的房间。好象害怕吵醒苏，关门的声音很轻。
也许自己想得太多了。不是应该坚强么？小在擦掉眼角莫名其妙的水迹。上楼，把盆景坛上的茶端回房间。
“浩……”低低的，压迫的声音响起。哭就哭吧。没有什么了不起。关在门里面，只要不让别人看见就好。
“浩……”“浩……”“浩……浩……”……一个字一个字念叨，细细念叨着。再听进自己的耳朵里，虔诚里倾听着，颤抖的，无助的，孤独的，委屈的，所有的声音，只有自己听得见。
要坚强啊，小在。不管怎么样，要坚强啊。
苏……想到受伤的人。小在想自己应该去看看他。
敲了敲门，里面没有动静。榆浩不肯给他开门吗？小在不死心地拧动门把手，转了半圈，门居然开了。
轻轻推开了，房间里没有别人。看来榆浩已经出去了。不知道为什么，小在居然松了口气。转眼去看床上的人，顿时被吓出一身冷汗。苏正睁着眼睛，瞬也不瞬地盯着他看。没想到他这么快就醒了，小在有点手足无措。
“你来做什么？”苏不屑地转过头去“别告诉我你是关心我来看我。”
“我是来……”
“你是来看我死了没有对不对？”苏冷笑。“没有杀死水魇我是不会死的！”
小在心里一惊，苏的表情，好象是看穿了一切，看穿了他的秘密，看穿了双鬼草的秘密。
不会的。水魇没有理由告诉他。他怎么会知道呢？一定是自己想得太多了。小在否定了这样的想法。
“我是真心来看你。”小在扔下这句话，走出门去。他觉得他和苏已经没有可以谈论的话题了。他们的心里都有着解不开的疙瘩。解不开的，永远都解不开的。
榆浩沉默地站在已经枯萎的葡萄藤下，这里，可以看见花圃，这个位子，也很容易看清楚在花圃里工作的人。他有很多次就是在这里悄悄看小在。看他要么奋力捣鼓一些花草，要么坐在那里撑着下巴傻呼呼地笑。
他知道从那天和小在做了以后，小在就常常来这里。可是现在，小在终于要背叛他了。没人知道，他下楼看苏的时候，清楚的看到放在花坛上的绿茶……
他也记得水魇当时俯到小在耳边说的话。双鬼草磨碎了，混在绿茶里，他就发现不了。
他不懂小在为什么会背叛他，他想应该是因为苏，因为嫉妒，因为独占欲。但不管是因为什么，他一旦背叛了，就要接受惩罚。
“浩，喝茶。”明显是掩饰着害怕，勉强出来的平静声音。
榆浩转过身去，眼睛淡淡扫过小在手中端着的茶水。碧绿的茶，缭缭的热气，发出的香味，诱人却可怕。
接过茶，指尖无意中碰触到小在的手，惊心的冰凉。正常的人，即使是在冬天，也不是这样几乎没有温度。
“我现在很烦。你自己回房间吧。”榆浩冷冷吩咐道。
“好。”小在心里一松，转身回房。榆浩喝了他的茶，是不是已经准备原谅他了。
直到小在的背影消失，忍在心里的怒气才爆发出来。榆浩狠狠地，几乎把茶杯捏碎。
看了眼杯中绿茶，从喉咙里挤出两声冷笑。榆浩走向花园的地下室。
于丽正坐着看一本小说。榆浩二话不说走过去，掐住于丽的下巴，略一使劲，于丽的嘴就张开了。来不及做出反应，温热的液体就流进了于丽嘴里。
“你干什么？”于丽恼怒地抹去顺着嘴角流到脖子上的水。
“那是小在泡的茶，难道你不应该分享吗？”榆浩冷冷道。
听说是小在泡的茶，于丽也不在意了。继续看他自己的书。对榆浩不理不睬。
榆浩将杯子往墙上一摔，哗啦一声，变得粉碎。然后冷酷地离开。
“这人是不是疯了？”于丽见榆浩走了，这才抱怨着站起来清扫碎片。
我是不是疯了。小在看着桌子上满满一杯茶水。碧绿的颜色，比给榆浩那杯更深一点。
我是不是疯了。小在喃喃道。却没有后悔的意思。榆浩已经和他说话了，他满足了。如果他可以多说一点，他会告诉苏，其实他也会为榆浩死。
勾唇，露出一个动人的笑容，如以往般淘气的酒窝也显现出来。小在端起茶杯，骨碌骨碌，一杯茶就被他喝进肚中。
浩，我怎么会让你死。我怎么会背叛你。我宁可用自己去换回父母，也不让你受到伤害。
我果真是疯了。
第 26 章
榆浩没有来找他。他每天都和苏在一起。小在知道，他们在商量对付水魇。他待在一边，不再去打搅他们。由系会来告诉他一些关于水魇的事情。比如榆浩怎么都杀不了他，水魇也没有正面和榆浩发生冲突。
小在苦笑，他们怎么会知道，水魇的计划还在他这里。
在花园里转着。看见了于丽的地下室。真是可笑，温柔的于丽会像老鼠一样躲在地下室里。温柔的于丽也会固执地不回家。为什么不回家啊……如果可以，他现在，真的很想回家。
走下石阶，默默地坐到于丽前面。“于丽……”他轻轻唤道。
于丽低着的头慢慢抬起来。散乱的头发下露出她苍白的脸。
“啊！”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在地下室响起。小在的脸上，已经多了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痕，不停地往外渗出血。
“于丽！住手！”小在拼命敲打着于丽的头，想让她快清醒过来。可是于丽此刻力大无比，一把掐住了小在纤细的颈项。
“不要……住手……”小在挣扎着，从喉咙里发出艰难的声音。由于没有办法呼吸，小在一张脸，已经涨得通红。
几乎要昏到的时候，他终于看到地下室门口来了人。刚要喊救命，却硬是愣在那里，正挣扎的手也软了下去。
门口站着的，居然是榆浩和苏，他们就站在那里，冷冷地看着……
没有了挣扎，任凭于丽将自己的脖子几乎掐出血来。没有了呼吸，眼睛却固执地望着，望着那个冷眼看着的人。仿佛在问，浩……为什么……
“你去看看他是不是死了。”苏吩咐跟来的阿力。
阿力已经吃惊得呆在那里，被苏一叫唤，才回过神来。走上前用手探了小在的鼻息，点点头道“死了。”
“死了就把他拖出去！”榆浩冷声吩咐。“还有，不要告诉由系这件事情。”
阿力点头答应。将小在拖了出去。
苏边走进房间边对榆浩说“我以为你舍不得呢？”
“我不管你和他有什么过节，他背叛我，就得死！”
榆浩的话让苏一阵惊慌，原以为杀掉小在是惩罚他背叛榆浩，现在才明白，里面也不乏他对小在隐隐约约的嫉恨。
苏不再说话，走上前去，一把扯下他让人偷偷贴到墙上的帝辛王妃。
不屑地笑着，在画上落下一个吻，然后揉碎了，扔进垃圾桶里。
和榆浩一起潇洒地离去。留下的，只有满室的落寞和低头看着满室狼籍的人。
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到底做了什么？于丽死死盯着自己的手，那里还隐隐生疼。
“我要回去！”仿佛感觉到什么事情已经发生了，于丽从地上爬起来，大声吼到。“我要回去！”
她已经看见了，那个走过来扯下画，把画揉碎的人，虽然是个男子，却和画中的女人有相同的眼神。她可以肯定，他就是一直控制着她的幽灵！
“我要回去！你们这些妖怪！”于丽惊慌地大声叫喊。
不远处的两个人听见了她的声音。
“去把她关起来！”榆浩冷冷吩咐跟着的仆人。
仆人一把大锁，就将于丽所有的自由都锁在了地下室里。“我们会给你送饭菜过来。”
毕竟于丽也经常去厨房帮忙，仆人不忍心让她太难过。
于丽不闹了。由系大概猜到了什么。整天躲在房里不见人。榆浩没有办法管这么多，只和苏一心一意对付水魇。他们也料到水魇把行动全赌在了小在身上，所以一直没来挑衅榆浩。榆浩没有办法近水魇的身，这事情就只好僵持下去。
近来，苏又找了些人来。苏说，多叫些人，打不死他，也会消耗他的力量。
榆浩吩咐那些人“你们杀他的时候什么也不要说，如果水魇下杀手逼问，你们才说是帮我讨紫草。”
“你若是要装作已经吃了那草。为什么不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呢？”苏不解榆浩的做法。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不是更加保险吗？
“水魇曾经一直住在我这里，隐藏了如此大的力量没有被我发现，可见他确实不简单。而且对我了解也很深。我若装作什么也不知道，他一定会有所怀疑。”
“呵呵。水魇怎么也不会想到，双鬼草长在了于丽身体里吧。”苏笑着说道。“小在要是还活着，发现他泡的毒药喂进了好朋友的肚子里，也会受不了吧。”
听到这个消失多天的名字，榆浩身子微微一震。随即冷声道“他已经死了，还提做什么？”
和苏在一起的气氛有点沉闷。苏又说了些什么也没听见。在听到那个名字后，自己心里就开始乱糟糟的。烦躁也无法平静。只好跑出房间来透透气。
凭什么？凭什么要这么容易让他死了？凭什么他可以这样轻松就摆脱一切？走到花圃里了，榆浩停下来。
“他该死！”榆浩一拳打在花圃的泥土里，手深深地陷了进去。恨，还是很恨。大概是让他死得太容易了。他背叛了他，所以不能死得太轻松。这样死了，他还是无法解恨。
这样一个善妒的人，背叛他的人，为什么不让他多受一点苦再死？
他终于还是死了。他这个混蛋！
真是后悔，曾经会爱他，不，那不是爱。怎么会爱他？看看他那个样子，简直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白痴。怎么会喜欢他？那时，只是想玩玩吧。
一看见他就黏着他，像个小女生一样。没有当时杀掉他，真是一件丢脸的事情。
整天做些可怕的东西给他吃，还说是他的新发明，不是白痴是什么？
胆子小，脑袋笨。为什么当时要让他住到家里来玷污空气。查杀人凶手的时候也是，只知道站在一边看着，什么忙也帮不上。
为什么会和这样的人打交道？不光是个低贱的人类，还是个什么都不会的白痴！而且还会……背叛……
想到背叛，心里又是一阵痛。
他居然被那个愚蠢的人类影响到这个样子。从前的自己，不会为任何人任何事情生气。可是现在，即使在别人面前可以如从前那样冷酷，一到独处的时候，满腔的怒火就控制不了要爆发出来。
你这个混蛋去哪里了？房间里没有，花圃里没有。哼，我知道，你已经死了。死了算便宜你。要不然，我要将你千刀万剐！我要喝干你的血，掏出你的心！
死了好，死了，就再不会背叛我……
愤怒无法平息，榆浩冲进二楼小在的房间。把所有的东西都推倒在地上。电脑，游戏机，书，哗啦就摔了一地。愤怒让隐藏的属于妖怪的尖利指甲伸了出来，渐渐变长。嚓！床上柔软的羽绒被被撕成碎片，羽毛像漫天的雪花，飘上去又落下来。
手心里传来微微的痛感，榆浩伸开手掌，低头一看，丝绒被套上，规规矩矩别着一根针。
回忆像流水一样向他涌来，让他无法呼吸。
榆浩取下针，打量了一下，最后无力地骂道“自己别在被子上了，还在床上到处找。真是粗心得可以啊。这个笨蛋！”
这个笨蛋！
看看吧。这么笨，怎么可以和他在一起？怎么可以和他在一起？
小在，小在，你这个笨蛋！我怎么会和你在一起？你这个没有自知之明的家伙！你为什么要来招惹我？若是能让我再看到你……我一定将你千刀万剐，千刀万剐！
第 27 章
“你醒了？”阿力扶起小在。这孩子，几乎就没命了。
小在懵懵懂懂地抬头，打量着四周。这好象是一个酒店房间。
“你救了我？”小在问眼前的人，那是他跟榆浩说他很讨厌的那个人。
阿力点点头，算是承认。
“谢谢你。我以前还说讨厌你。”小在睁着明净的眼睛望着他。说话的时候声音有点沙哑，也很费力。可能喉咙还很痛。
本以为小在醒来后会寻死觅活，绝望哀叫之类的，没想到他居然这么平静。阿力反而不好意思地抓起头来。
小在想起那天对阿力强烈的排斥，心里很过意不去。“其实我并不是真的讨厌你。只是那天，你，你说我只是一个替身，所以才会很讨厌你。”
阿力笑笑说“没有关系，我知道你没恶意，不然，我就不会救你了。那天的事情……也是因为我不会说话，我只是想和你开个玩笑。”
“没有……我现在才知道，也许，你真的是对的。”小在垂下头，低声说。声音里面的脆弱和无助，那么清晰地表露出来。
不想继续这么尴尬的话题，阿力试图转移小在的注意力。“你为什么不问我你是怎么被救活的？”他可是冒着被榆浩要了小命的危险，把他救出来的啊。当时小在明明还有一点呼吸，苏问的时候，自己冒死回答已经死了。大概榆浩心里也乱，没有发现他说谎。不然凭榆浩，集中精力闻一闻，就知道死活。
“是死是活有什么关系？浩都要杀我了……”小在有气无力地回答。
阿力眼前一黑，果然开始寻死觅活了。遂问道“你不会就绝食，不吃不喝了吧？”
“不要。我还得吃饭的！”小在突然坐起来，紧张地看着阿力，好象是害怕他不给饭吃。
要吃就好。阿力大喜，急忙出去叫服务员端来些清淡的饭菜。小在凑到饭菜前，伸出鼻子使劲嗅了嗅。然后张大嘴巴表示要吃。阿力高兴地一口口喂他。小在极认真地吃下去。
“你都昏迷几天了。嗓子还好吗？你吃慢一点。”阿力看小在狼吞虎咽的样子也很着急。等他终于把碗里的东西吃得干干净净，小在才肯躺回去继续睡。
阿力把碗拿出去，回来重又坐到小在床边，盯着他安稳的睡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