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的日子很快乐。
虽然他的身体一点点变虚弱。白天几乎没有力气起身。
老伯也为他担忧，给他熬了很多山上采的草药。
他委婉地告诉老伯，他得了绝症，活不了几天了。老伯摇头不说话。
只有晚上的时候，小在才会挣扎着爬起来，去外面抓蛇。
老伯似乎知道他很需要鸡血，每天给他准备不说，最近还给了他很多。小在很高兴，他希望能拖得越久越好。最好一下把水魇毒死。
“黎伯，小在怎么没出来。”刚回来的苏问。
老人叹了口气，直摇头。
苏很奇怪，等老人给小在送饭的时候跟了进去。看见小在虚弱地躺在床上，才知道他生病了。
回到后院，苏对老人说“果然是城里的孩子，过不了这生活。”
老人又是摆手又是摇头。阻止苏再说下去。对此，苏感到很诧异。
回头看见石桌上放着的鸡血，苏有点奇怪，就问老人“黎伯，这鸡血……”
“给小在的……”老伯叹气道“我发现他喝了这血后，精神会好一点。”
“什么？”苏大吃一惊。喝鸡血……
想起那天小在问他双鬼草的事情。苏立即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冲进小在房间，粗鲁地把他从被窝里拉出来“你……双鬼草是被你吃了？”
小在腾地睁开眼睛，苏怎么会发现。难道自己的身子已经虚弱到一看就可以看出来吗？
“告诉我！是不是被你吃了？”苏尖声问道。
“你……你不要告诉榆浩，反正我也活不成了。”小在伸手去抚苏紧锁的眉头。
苏惊慌地把小在放回床上“我……我怎么可能告诉他？我怎么可能告诉他！要是被他知道了，一定不要命的去找水魇要紫草。那……那不是去送死吗？”
他会不要命去找紫草……小在想象着那样的情景，幸福地闭上眼睛。这就已经足够了。
第 35 章
苏是惊慌失措逃下山的。
他从来没有这样狼狈过。他的睿智，他的镇定，全都不见了。他没想过事情会变成这样！
回到榆浩的家，看见榆浩为水魇的事情忙得焦头烂额。这几天，榆浩一直在查水魇的底细。企图找出他的破绽。
榆浩把所有的压力加诸到自己身上，难道不是为了不去想小在？所有这些，只有他不愿承认罢了。
苏感到心虚！
“你怎么了？”榆浩翻着手中的资料，抬头问他。
苏惊慌躲开他的目光“没事。”
“事情已经有点眉目了。”榆浩放下资料“等我整理清楚了，明天就可以告诉你答案。”
苏点点头，似乎对榆浩的话不大感兴趣，独自走上楼梯。
榆浩望着苏的背影，满腹疑云。
不一会，苏双眼通红走下楼。对榆浩说“你叫我多注意长眠山，我去了几次，没有发现水魇踪迹。”
“恩……这个正好印证了我的想法。”榆浩满意地说。
好象只是为了告诉榆浩这个才下楼的。苏又转身回房间。
“苏……”榆浩叫住他。“你到底怎么了？”
“我没事。”苏没有回头。
当苏再次看到小在的时候，小在已经彻底昏迷。
因为魂魄流失的原因，他的头发全部变白了。
他的脸色苍白泛青，嘴唇却是紫黑色。
双鬼草吸人灵魂，不应该有这样的症状啊。苏骇然。忙揭开小在身上厚厚的棉被。小在的指甲全部变黑，有的已经坏死脱落。
这……
这分明是中了毒！
但是，被毒蛇不小心咬到的话，会立即死亡啊。怎么会昏迷不醒？
看到桌子上装鸡血的碗，苏拿起来仔细闻了闻。
聪明如苏，怎会还想不到答案？
搂过小在的脖颈，苏对着他的嘴唇，缓缓渡入一口真气。
上次这样做是为了彻底留住榆浩。这次，他自己也没想到，居然是救情敌。
小在的身体稍微柔软了一些，苏把他放回床上。
慢慢睁开眼睛，小在茫然地看着坐在床边的苏。看了很久，好象在努力思考什么。最后似乎记起身边的人了“苏……”
“你醒了。”
“我这是在哪里？”小在虚弱地问。
看来双鬼草的作用已经发挥到极至。小在已经神志不清，这是真正的失魂落魄。
“你还记得榆浩吗？”苏没有多言，直接问着他最关心的问题。
小在脸上突然挂满惊慌，用变得丑陋不堪的手拼命捂着胸口。“苏……我没有背叛他，我没有……”
小在心里最在意的，还是这个吗？
“苏……”小在突然抓住苏的肩膀，急切地说“不要告诉他，不要跟他说我在这里！他要杀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这是他潜意识说出的话。苏不明白，为什么这么不想死，还要这么做？
“苏……我想妈妈……”小在喃喃说着，看见苏愣在那里任他摇晃，失望地垂下头。
希望冬天稀有的阳光能让小在感觉好一点。苏在院子的藤椅上铺了厚厚一层棉被。然后把小在抱出来，小心放在上面。
外面很温暖，小在半眯着眼睛，四处打量。
苏蹲在他的旁边陪着他。
“小在，你可以为榆浩死，对不对？”苏小心地试探小在心灵深处。
虽然不大明白苏在说什么，但他直觉自己应该点头。
“小在，你知道自己就快要死了吗？”苏恨自己的残忍，问他这样的话。
小在点点头“我得了绝症。”
苏诧异小在会这样回答。问“得了什么绝症？”
“我爱上了浩。”小在认真地看着苏，这时候的他格外清醒。“我为他赌，我相信会赢的。”
苏忍住心脏几乎破裂的撕痛感，拼命点头。
“苏，”小在突然拉住他，眼中闪现快乐“我赢了，浩会给我买礼物对不对？”
“对。”
“爸爸妈妈也会对不对？”
“对。”
“苏，你是谁啊？”
“我是坏人。我是坏人。”胸膛快要爆炸了，苏发泄般大声回答。
小在露出你骗不了我的表情，笑着“苏不是坏人，我的爸爸才是坏人。他老骗我。”
“小在……”苏在心里默默说着对不起。
小在对周围的一切非常感兴趣，看到什么都要欣赏老半天。说是感兴趣，倒不如说是将死之人对世间的留恋。
风吹得有些大了。苏过来抱起小在，要送他回房间。
“苏，如果我赢了，浩会给我买礼物吗？”小在又在他怀中问，语气里很不放心。
“会！”苏肯定地回答。
“苏，我到底得了什么绝症？”
“苏，你是谁……”
心脏上有根筋被拉扯，导致整个心脏都收缩。
苏几乎要哀求小在不要说话。
安排小在睡下了，苏决定今天晚上不下山。有很多事情，他必须做出决定。事情该怎么发展，不是小在说了算，也不是榆浩说了算。是他，是他说了算！
整理好思绪，天已经暗下来。
老伯刚才看他想事情很入神，没有过来打扰他。现在端来一碗重新热过的汤面。苏几口扒了，不大放心小在，就跑他房间去看。
小在躺在床上，睁大了一双眼睛，并没有睡去。
“为什么不睡？”苏走过去，顺手把被子裹严实。
“我怕一睡就起不来了。”小在转过眼睛看他。
苏叹了口气，任他醒着。其实他也怕小在一睡就起不来了。
“来，喝了。”看见旁边有碗新鲜的鸡血。苏端了过来，凑到小在嘴边。
小在别过头，皱着眉头。“我不喝，这么臭。吸血鬼才会喝血呢。”
喝了也没多少用处。苏想。所以并没有勉强他。
“我去睡了，你好好休息。”苏说。
小在点点头，看着苏走出去。
半夜。
本来浅眠的苏听见外面有不正常的响动。
他悄悄从床上起来。悄无声息走出去。
是小在。只见他轻轻在蛇身上抚摩了几下，然后选了一条带进房间。
娴熟地将蛇的毒液引入碗中，和着鸡血，然后毫不犹豫喝下去。
虽然早就猜到小在是这样做的。但是真的让他看见，心里那份沉重，几乎无法承受。
喝完了，小在又迷迷糊糊爬上床。
这已经成了习惯吧。只要有力气，就会去做。讨厌那样的味道也好，害怕死亡也好，他还是毫不犹豫做了。
他的被子没盖好。本想悄然离开的苏走过去，为他盖严。
“苏……你还没睡？”小在的眼神比白天清澈。说话也清晰。
苏发现了这一点，打算和他好好谈谈。
“小在，记起我是谁了吗？”
小在奇怪地看着他“我一直都记得。”
“你真的很爱榆浩。”苏在陈述一个事实。
“我爱他。”小在低下头。“苏……我真的很爱他。”
“我知道。因为我也和你一样爱着他。”苏说“你说，榆浩是不是个坏人。我觉得，该死的不是你，也不是我。是他！
他是个笨蛋！”
“不！他不是！如果爱他，还在乎谁死谁活做什么呢？况且，他什么都不知道！”小在立刻否定苏的话。
“我了解。”苏看着他。“我是爱他，才这样说。我是在着急。”
爱着同样一个人，这时候，他们几乎找到心灵上的共鸣。
“苏……我现在记不得白天做过什么。我知道，是因为我清醒的时间不多。”小在眼睛含着不舍“趁我现在……我是说，要是我死了，你不要把我送回去。你告诉我妈妈是失踪。你就把我埋这里好了。”
“不，要是你死了，我要把你烧成灰，放在精致的罐子里，一直带在身边。这样，我们，还有榆浩就永远在一起了。”
“好。这个办法好。”小在点头“我们都可以在一起了。”
“那你还是要告诉我妈妈是失踪。”小在不放心地嘱咐。
“恩……”
“……”
“小在。”
“恩？”
“要是死的人是我，你也要这么做，知道吗？这是我们的约定。”
“恩。”
第 36 章
“苏。”榆浩叫住欲上楼的人。“我查清楚了。”
苏回头坐下“愿闻其详。”
“知道水魇是什么样的来路吗？”榆浩眼睛带着胜利的喜悦。“他其实是死在我手下的无数冤魂。”
一千年前，江家府院。
就在某一年，曾经风光奢华，锦衣缭绕的府邸在顷刻间遭来劫难，府里血肉横飞，家丁四处逃散，终难逃一死。鲜血染红了府内花园中还散发着胭脂香的河流。杀戮后是一片死寂，未留活口。
成堆的尸体挡住河水流向。鲜血在那里流不出去，越积越多。最终养出了水魇这个怨灵。
他是为报仇而来。同样，对于榆浩，他比谁都要了解。
“他就死在我的利爪之下。这就是他不主动来挑衅我的原因。就跟我不能接近他一样，他同样不敢接近我。”
“所以他只有利用小在来杀我。”提到小在，榆浩还是感到撕心裂肺的痛。“我不敢接近长眠山，他同样也不敢。因为我们都死在那里。那里就是从前的江府。”
“所以，在我们原本以为水魇会第一个选择的地方，却发现不了他的踪迹。”
水魇奈何不了榆浩，这难道不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苏把头埋在沙发里，心脏的地方紧紧压着抱枕。
可是……事情一定要这样发展吗？小在所做的一切……到底算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苏不太高兴。榆浩有点担心。
他认为，有了这个条件，虽然算不上优势，也足够让他对付水魇了。
苏匆匆离去。
不过又进来一个人。
“由系，找到他了吗？”榆浩沉声问到。在他的脑海里，关于小在的思绪全是错综复杂的。他理不清。他也不想再去理清了。他知道，他不能让小在死。
他只要找到他，关在房间里，用绳子绑住，再不放开。
“找到了，在长眠山。”
“长眠山？”榆浩大吃一惊。“他在那里躲避我吗？怕我杀他是不是。”
“他病了，很厉害。苏在照顾他。”
他病了！怎么会病？不是一向活蹦乱跳吗？怎么会病。榆浩烦躁地在客厅走来走去。
对了，苏！苏为什么不告诉他小在的事情？
如果那里不是他的禁地，他几乎就要奔过去了。
现在没有办法，只有等苏回来问明白。
“小在，事情就是这样。趁还有点时间，告诉榆浩真相，好不好？再见他一面，好不好？”苏扶着因为听到这个消息而呆滞的小在，急切劝道。
“哇……”小在俯下身，生生吐出一口鲜血。
红中透黑，触目惊心！
他所做的一切，到底算什么？用他的命，换来了什么？要为榆浩高兴吗？或者，为自己悲哀。
他的想法到底是怎样矛盾着？
不是该高兴吗？为什么心好痛。
他所做的一切……全是做了白功吗？他是不是真的是笨蛋，天下最笨的笨蛋。
全天下，唯一一个糊里糊涂把自己杀死的笨蛋！
“回去好不好？”苏心痛地劝说。
“不！”小在抬头，紧张地看苏“既然做了，就不能浪费。”
小在颤抖的唇沾满血。“榆浩不是还不能杀水魇么？水魇诡计多端，始终是个威胁。他以后可能利用你，或者利用由系，利用所有榆浩关心的人逼他就范。”
揪紧苏的衣领“我一定要和水魇同归于尽！”
苏拿下小在的手，默默扶他躺下。脸上写满坚决。
回到榆浩的家，榆浩已经在门口等他了。
“苏，为什么不告诉我小在的事情？”榆浩问，语气里有掩饰不住的焦急。
“你知道了。”苏看着榆浩“对于小在，你到底知道多少？”
“在整个事情里，大家全都围着你在转，可是你到底知道多少？”苏很激动，说这话的时候几乎落下泪来。
榆浩脑袋轰一声响，对于小在，他到底知道多少？
“回去吧，我有话给你说。”苏强制自己平静下来。
……
可以预想榆浩听到事情真相后的表情。果然就是这样，榆浩已经冲出去了。
这一刻的榆浩和苏一样，从来没有如此狼狈过。
沙发已经被榆浩撕碎了，露出里面的海绵。那是榆浩强迫自己听完苏的话而留下的痕迹。
山风在耳边呼呼响。榆浩站在山下，他现在突然明白害怕的滋味。
害怕不是痛，也不是失去。害怕是没有办法面对。因为面对了，心就碎了。
他的小在，到底在受着怎样的痛苦。就算是痛苦，就算要承受，他也不要让他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