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骨的寒风割得皮肤生疼。一旦停下来，晚风就一个劲头往脖子钻。
好冷！
小在不禁打起寒战。看坟人……毒蛇……这些字眼突然像魔鬼缠绕着他。刚才的无畏和勇气刹那消失。
耳朵又嗡嗡响起来，昏昏沉沉，感觉有无数个人在他耳边讲话。一会是榆浩，一会是东岷，一会是由系，一会又变成水魇。他努力要听，却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
坐在地上捂着耳朵休息了一会，才稍微好了点。
再次打量那个屋子，赫然发现，屋子旁边似乎有烟冒出来。仔细看了会，闻到一阵阵米饭的香味。
有人！那里住着人！
小在的心剧烈跳动，真的有看坟人！
不管他正不正常，自己总算不会一个人了。
跌跌撞撞朝屋子跑过去。
一个老人坐在后院，仔细地扇着炉火。小炉子上的锑锅里，正是那饭香的来源。
看到旁边养着的一大群鸡鸭，小在料定老人也是普通的看坟人。
“老伯……我可以在这里住下吗？”小在怯生生地上前问。心里打鼓，怕老人不答应。
“房子大，想住就住。”老人漫不经心地说。好象小在的到来，他早有预见。
没想到老人这么容易就答应了，小在高兴得话也多起来。
“听说这里……有毒蛇。我看老伯这么善良，那些毒蛇，也是别人瞎掰吧？”
“没有瞎掰。你害怕就离开。”老人冷冷地说，仿佛不愿意和小在交谈下去，转身劈柴火。
小在不敢得罪。乖乖地把蹂躏得不成样子的行李箱往前门拖。
推开大门，小在脑袋嗡地一声响。屋里的情景吓得他跌坐在地上。小在的手一放开，门又自动弹回来，遮住里面的景象。
刚才印入眼帘的，是铺天盖地的蛇！
一绞一绞，一团一团，成千上万的毒蛇在屋子里蠕动，到处爬行，发出嘶嘶的声音。
只一眼，就看得他脑袋紧绷，无法思考。
正惊谔。
“进来吧。”里面居然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听起来，有点熟悉。
怎么敢进去？小在顾不得腿软，还没站起来，就一个劲往后爬。
“进来吧。它们是我的宝贝，不会伤害你。”里面的人又道。
坐在那里足足想了一刻钟。计算里面的人伤害他的可能性是多少。最后想，若是妖怪要害他，就算想逃也逃不了。若只是个养蛇的邀请他，也是一件好事。
想到这里，小在狠狠心爬起来，战战兢兢推开虚掩的门。
一个衣着华丽的男子蹲在地上，把一团黑糊糊的东西放进蛇堆里。无数的蛇在那里大口吞食。
他的复古风格的衣裳……
男子站起来，面对着小在“你果然来了。”
“苏……”小在惊讶地看着眼前的人。“你……你怎么会在这里？这些蛇……”
苏换了个地方，喂另一群蛇。
小在别过头不敢看，那些东西让他头皮发麻。
“我刚才闻到你的味道，知道你会来。”苏并没有回答小在的问题。
小在站在这里很紧张，那些蛇都没有用笼子关住，虽然他们都没有超越那些象征性摆放的木条，但他感觉它们随时会向他扑过来。
“别怕，它们很乖，不会伤害你。”苏转身对他安慰一笑。
“知道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吗？”苏继续说。
小在点点头，他刚才就问了这个问题，苏没有回答他。
“这里是榆浩的禁忌。”苏说得很坦然。“也是榆浩的弱点。”
虽然小在早就知道这一点，但是在听到榆浩两个字的时候，心里还是一阵颤抖。
“很多憎恨榆浩的妖怪，都希望这里成为他们锄掉榆浩的基地，若是没法锄掉，也是个很好的避难所。”苏慢慢说着，顺手把黑糊糊的东西放在旁边的柜子上。“可是他们的如意算盘打错了。只要他们一到这里来，这些蛇会毫不犹豫将他们撕碎。”
“很久以前，我知道榆浩的下落后，就为他做了这样一件事情。没想到，打他主意的人还真不少。这些蛇，不知道杀了多少人了。”
小在听着，突然很感动，为苏所做的一切。苏其实是个好人。为了榆浩，默默付出了这么多。想到这些，小在对那些蛇也没有那么嫌恶了。
“我以为水魇会来这里，所以最近对这里多注意了些，没想到会碰到你。”苏轻柔地抚摩其中一条蛇，那蛇也温顺，任他摸。
“你是怕榆浩再找到你，所以来这里躲避吗？”
小在点头。
“你放心，我不会告诉他的。”苏叹口气“你能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的吗？”
小在摇头。
“好了。我不问了。你早点休息吧。”苏转身朝内里的房间走，见小在没动，招手示意他跟上。
小在拖着行李跟了上去。里面的小房间简朴了点，但是很干净。床上有足够的棉被，虽然是冬天，却挂着蚊帐。看起来很温暖。
“我在隔壁，有事情就找我。”苏说完，转身欲走。
“等一下！”小在拉住他。低声问道“你不回去吗？”
“今天天晚了，不回去了。”苏明白小在是指榆浩家“以前我也经常不回去，只是你一心只想着榆浩，没有注意罢了。”
苏的话像是开玩笑，却句句属实。
“还有，”小在还是抓住他不放“那些蛇……不会乱跑吧？”
“不会！”苏肯定地说“它们非常听话。”
苏走了，房间陷入寂静。
躺在床上，还是担心蛇会爬进房间来，他警惕地盯着门下的小缝，不敢大意。
坚持了一会儿，因为疲劳，刚忍不住要睡去，房门上传来响动。
门开了，进来的是老伯。老伯把一大碗鸡汤放在桌上，又出去端来碗米饭。然后走到床边，在小在身上轻轻拍了两下，叫他起来吃饭。
早已经饥肠辘辘，中午唯一的饼子他也没吃两口。小在闻到鸡汤，喉咙里面几乎伸出爪子来。
谢了老伯，小在爬上桌子。迫不及待地把鸡汤倒进米饭里，混着汤水，把饭往肚里吞。
“吃慢点，外面还有。”老伯摇摇头，出去了。
越是饿得慌，反而吃不了多少。一碗饭下去，小在已经感觉饱了。
心不在焉啃着鸡肉。小在不禁对外面堂屋的蛇好奇起来。
对苏那么温顺，却会杀心怀不轨的妖怪。那些蛇应该也有灵性，不会随便伤人。
想到这里，小在拿了个鸡腿，走了出去。
毕竟是年轻的男孩子，好奇心强，爱冒险，越是奇怪的东西越想一探究竟。
堂屋只有一个小灯泡，打开了，屋里也没亮多少。
那些蛇突然出现在眼前。还是有点胆怯。小在小心走过去，发现蛇并没有攻击他的意思，也没有超越挡着的木条。轻轻蹲下，怕打扰了它们。
原来就是你们，帮榆浩对付了不少敌人啊。
你们真是勇敢的蛇呢。
看了良久，小在将手中的鸡腿凑过去，想要喂蛇吃。
蛇像是被突然接近的东西惊了，突地直起身子，然后整个蛇身搭到小在伸出的手腕上。吓得小在一动不动，只怕一动，那蛇就给他一口。
蛇在他手腕饶了一圈，又爬回去了，没有伤害他丁点。
小在屏住的呼吸终于释放出来。伸手往背上一摸，大片的冷汗。
鸡腿还在手上。那蛇去而复返，动作也漫不经心，就着小在的手，把鸡腿整个吞了下去。
蛇很小，鸡腿被吞下的时候还能看到它在蛇身体里移动。
吃了鸡腿的蛇安静下来。消失在茫茫蛇群中。
突然发现，所有的蛇都很小，是奇怪的黄绿色，身上有斑斑点点的花纹。从来没见过这种蛇，果然不一样啊。应该是很毒吧。
所有的蛇互相缠绕，嬉戏，或是爬来爬去。或者扭着柜子的横木翻滚，就没有蛇把他这个大活人放在眼里。这反而让他安心不少。放心大胆回屋睡了。
第 34 章
外面唧唧喳喳吵闹的声音把他从睡梦中惊醒。
他从来不知道鸟儿会这么吵。他本来就不喜欢鸟的尖叫声。在家里的时候，他曾经用胶布封了老爸心爱的小鸟的嘴，结果被爸爸教训了一顿。
睡不着了。小在摸出手机看时间。手机的电已经用完，小在无奈把它放回口袋。看天也亮了，不早了吧。
穿好衣服走出房门。外面的蛇还是让他很不习惯，不过已经不害怕了。
走到后院。老伯在煮饭。小在走过去，帮他添火。苏从院里的丝瓜架下走出来，手上是黑糊糊的蛇食。
“昨天睡得好吗？”苏问他。
小在朝他点点头。“那些蛇果然很听话。”
等饭煮好了，他以为快开饭的时候，老伯突然抓出一只鸡，一刀划破脖子，直接把血放到水沟里。
看着那些白白浪费的血，小在感觉好可惜。
“老伯……还要做菜吗？”小在问道。
老人没有理睬他，倒了开水到桶里，把鸡放进去烫毛。
鸡毛拔干净了，老人走过来，招招手示意他离开。小在赶紧站起来，把添火的位置让给他。
这边好象没什么需要他帮忙的。小在回到堂屋，看苏喂蛇。
“老伯不爱说话。可是他是个好人。”苏淡淡地说“他是看你脸色不好，才专门杀鸡。”
心里涌起感动的波涛。
怪不得，昨天来的时候没看见有炖鸡，老伯晚上居然端来鸡汤。看来是小在来后才现做的。
“这些蛇……真的很毒吗？”小在眼睛看着争食的蛇儿。
“剧毒。妖怪也会被他毒死呢。”苏也看着蛇，眼睛里满是珍爱。
妖怪也会毒死！一个小小的想法在头脑中一闪而过。小在想抓住，无奈这个突然的想法让他太过激动，竟没有办法理清头绪。
“你没见过这样的蛇吧？”苏说“现在，这样的蛇早已经绝种了。他们可是来自两千多年前。”
“两千多年前？”小在无法置信地看着苏。
苏点点头。
“记得帝辛王妃吧？其实只有你们这样说而已。当年的我可没有这样的称号。只是……王，他确实叫帝辛。”
那样的记忆，让他回忆也是痛苦的。他并不愿意承认自己是那个王妃，但他确实就是，他有清晰的记忆。
“我是狐狸精也没有错！当年，王所宠爱的妃子，就是被我扔进这蛇堆里。叫都来不及叫一声，就死了。”苏表情严肃，说出这话时，像是揭开了他多年的伤疤。
“我当年因为仇恨，用各种毒物喂养它们，希望它们为我报仇。本来就很毒的蛇，自然变得更毒。”苏幽幽道“后来的小在，终于忘记仇恨，忘记这些毒蛇，没想到，那样的我也会得到报应。小在屈死，还连累榆浩，放不下新仇旧恨，我便找回了它们，喂养至今。”
“它们，是世上少有的千年毒物。吸尽妖怪毒气呢。”苏望着满屋的蛇，自豪地说。
默默的听着。苏平淡的语气，说着他最残忍的杀人方式。可是小在却没办法讨厌他所做过的事情。换成是自己，也会这样选择吧。
门叩叩响了两声，老伯站在门口，看他们有了反应，便离开了。
“该吃饭了。”苏朝小在笑到。
小在点点头，跟随苏走出去。
苏没有吃几口饭就说要下山。老伯没有留他，好象习惯了他的忽走忽留。小在看苏的背影消失了，才对老人说“老伯，可不可以，不要把鸡血扔掉。怪可惜的。”
老伯果然没有答话。小在也不再问。乖乖吃饭。
尽管如此，第二天，他还是在房间发现一碗新鲜鸡血。这些鸡血，足以维持他的性命。
小在讨得了喂养毒蛇的活儿。
食物是现成的，苏都准备着，几大袋子，埋在丝瓜架下的泥土里。小在戴上手套，用铁锹从袋子里挖那黑糊糊发着腥臭味的东西。老伯那天开金口告诉他，不要碰到那些蛇食。那是有毒的。
喂那些蛇其实是件快乐的事情。蛇和他熟络起来，会缠着他的手腕，缠一阵又爬回去。第一次试探着摸那些蛇的时候，它们反应很大，不过看见是他，马上安静下来。
到最后，蛇会任他捏来捏去，一点不反抗。
要是小在在房间里发现老鼠，他总会尖叫着冲进蛇屋里，抓两条蛇进去捉老鼠。
蛇发现老鼠后，像变了条蛇似的。那个动作用迅雷不及掩耳一点也不夸张。
等到床下叽叽叽的叫声过后，小在才爬到床底下将蛇抓出来。
夜深。小在胡乱挥手驱赶眼前的人，口中念念有词“水魇，你滚！滚开！”
直到动作太大，导致他摔到床下，他才猛然清醒。眼前什么人也没有。
他的身体越来越差，就算是有鸡血也控制不了双鬼草的力量。上山时的幻听也不是偶然，他现在经常出现这样的状况。一到安静的时候就感觉有人和自己讲话，想听也听不清楚。到现在竟会出现幻觉。
一个人类，应该是坚持不了多久的。他的时间不多了吧。已经可以感觉到魂魄在慢慢脱离身体。
他有很多事情都记不清楚了。很多事情。他一想头就痛。可是有一个人他可以轻易想起来。那个烙在他心里的人。
浩……浩……
他轻声念叨，仔细想着，好象在品味其中含义。
还有一件事情，他不可能忘记。牢牢刻在心里了。
想到这事，小在立即下床。蹒跚着走到堂屋。
那些蛇还是很听话。
小在抓起一条蛇，回到房间。用削细的筷子撬开蛇嘴巴。蛇似乎不太习惯他的做法，挣扎了一下，被小在按住蛇头，动弹不得。
将蛇嘴巴凑近装血的碗边，蛇毒顺着碗沿滴进去，和鲜血融为一体。
大功告成，小在将蛇放回去。
犹豫片刻。到底喝不喝？
蛇毒没有直接进入血管，只到达肠胃，应该不会那么毒。而且，双鬼草会把鲜血都吸收掉，传给紫草，留在身体的毒素也会少很多。
只要紫草接受了足够的蛇毒，不怕水魇吃紫草后不被毒死。
心里打着他的小算盘。可是手中的毒药还是没有勇气喝下去。
要是双鬼草只吸血不吸毒，那他就死定了。
眼泪流进碗里，他到底该怎么办呢？
若是等死，或者等真相大白，又有什么用呢？榆浩永远杀不了水魇，水魇永远是榆浩的威胁，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水魇越来越强大，连苏也奈何不了他。还有谁能帮浩呢？
从来就感觉自己懦弱，果然是这样。现在还指望别人来保护自己的爱人……这算什么？
不要想爸爸妈妈，不要想东岷，更不要想榆浩。这是他自己的劫难。他的赌法。
擦干眼泪，小在不再多想，狠心将毒药喝了。
坐在那里等反应。这蛇剧毒，若是要死，也是立刻马上的事情。
“妈……”小在坐在那里，号啕大哭。不是对等死的惧怕，而是，为什么，这个时候他是全世界最孤单的人。
肚子有隐隐的痛楚。小在反而冷静下来，终于要解脱了。
趁着还有力气，他爬上床，用被子把自己盖了个严实。
他并没有在被窝里面痛苦地死去。
当他发现他还活着的时候，他几乎要感谢上苍。
看来，双鬼草把蛇毒都吸收了！
可是十指是尖锐的疼痛。小在知道是残留在身体里的蛇毒起作用了，他并不在意。要达目的，必要付出代价。
帮老伯打理院子的时候，十指更痛了。小在也不停下手中的活，反而哼起歌来。
要是能为榆浩杀了水魇，让榆浩平安活下去，他就是死也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