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柔,”宣文用眼神打断雷静柔,“仲逍,我们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别问那么多,先上船治伤要紧。”说罢一马当先奔大船而
去。
“宣文、宣文……”仲逍见唤风宣文不住,交待身边雷静柔,“亲亲小娘子,去告诉你的小风子,没信物上不了船。”
“好的!”静柔放开仲逍,朝风宣文而去。
任仲逍、雷静柔下意识亲近的一幕,早已被若雪尽收眼底,可她的表情却是一贯的淡漠,不知在想些什么。
少顷,已站在甲板上的风宣文,朝着仲逍她们招手示意,静柔更是小跑过来。
“仲逍,咱们上船吧。”
“可是,你们怎么……”
“别可是,你想流血流死吗?”仲逍的疑问招来雷静柔的抢白。
“好吧。”莫名其妙的仲逍,刚想伸手去拉若雪,却被雷静柔揽住了手臂,拉着她向船而去,后面跟着淡漠的若雪,和恍神的如冰
。
到了船前,大家鱼贯而上,仲逍刚想上前询问站在甲板上的宣文,却一把被雷静柔推进了船舱,若雪、如冰也跟了进去,最后风宣
文挑帘而入。
甲板上又是空无一人了,魁梧的船家解下缆绳,提锚开船,水面即时翻腾起一阵白色浪花。
大船迎风破浪驶向冰焰岛。
船家站在船头,赭红色的长袍迎风飘摆,敞开的襟口两块一模一样的玄铁令牌,上錾八柄小剑,依稀闪现在海风中。
野老狂生
任仲逍站在甲板,望着远方海天相接地平线,在咸涩的海风中不禁有些懊恼。
左臂上的伤到是不重,不过还有些隐隐作痛,自打行走江湖以来,自己鲜有受伤。这回却一连两次,而且都败在同一伙人的手上,
有些狼狈。
风宣文挑帘出舱,走到仲逍旁边,陪着她一同观望远方。
“仲逍,伤得怎么样?”宣文侧头关切仲逍的伤势。
“没有大碍!就是有些窝囊,连败在霸剑门手上两次。”
风宣文将头再次转回,凝望海天一色。
“你认为自己输的冤枉吗?”
“此话怎讲?”
宣文嘴角噙笑。
“你太小看霸剑门了。据我所知霸剑门七位副门主都是江湖一等一的高手,单就你们遇见的仇方,和那个老七,都不是一般人应付
的了的。”
“哦!?”仲逍有些不太相信。
“老七,名叫陈亦修,人送绰号陈七手,早年行走江湖,出手不过七招,必能置敌于死地。”
“那仇方呢?”
“你不是听到了了吗?鬼见愁!仇方当年曾是赫赫有名的‘夺命判官鬼见愁’,一对判官铁笔出神入化,不知多少人都化作了笔下
亡魂。而且此人怪异,就算手下众多,夺人性命也从不假手于人,到是颇符合他的名号。”
宣文看着仲逍不可思议的神情,继续言道。
“意外吗?更意外的还在后面。就连霸剑门的十六位坛主,三十二位堂主,甚至普通的手下,以前都曾是武林赫赫的人物,听过‘
燕门十杰’吗?”
“‘问询千里一门燕,十杰血色入高楼。’的燕门十杰吗?”
“是的!燕氏一门兄弟十人,十几年前曾为报仇一夜间血洗仇家,轰动武林。后来销声匿迹,其实十杰中九杰已入霸剑门。”
“你怎么知道的?”
“你以为燕大就是我的一个简单的贴身仆人吗?”
“还有黑白双煞,九命童子,甚至包括忠义堂者这样的武林正派,他们或正或邪,却全都被霸剑门主十几年间一一网罗在手下,看
来霸剑门主更是个深不可测的狠角色。”
“是呀!看来,以后有的是硬仗要打,做好准备吧!”
听到宣文的解说,仲逍才稍有释怀。
这时身后传来静柔灵动的呼唤,“仲逍,宣文哥,你们聊什么呢?”
“哦!对了,你和静柔怎么来了,还顺利上了船?”仲逍疑惑的盯着宣文。
“是家父的遗言,和一位家父故友的交托。家父临终嘱托,要我和静柔全力保护火舞艳阳的持剑人,现在既是你持有,那我们就更
义不容辞了。还有你不告而别后几日,我接到一封飞鸽传书,夹有家父的令牌,摆脱我帮忙保护你去冰焰岛,就这样我们俩马不停
蹄的追上了你。”
“那信物呢?”
“就是家父的令牌。”
仲逍忽得想起一事,“几日不见,你和静柔的功夫可是精进了不少。”
“哪里,那是随信附带的破敌之法。”
“哦!快给我看看!”
任仲逍接过风宣文手里的一个缎面折本,随即打开,仔细端详。
折本里大略记载着霸剑门的人员,包括名字、擅长的武功、破解的方法等等,写了个七七八八,显然下了不少功夫。只有最后一页
霸剑门主是段空白,未着笔墨。
仲逍越看越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直至翻倒最后一页,上面竟写着转交火舞艳阳持有者。此时她赫然想起,虽然此本笔迹刻意改变
,但与傲天凡的笔迹像了个八九成,心里不禁翻腾,莫不成真是活着的傲天凡的安排?
“对了,仲逍,这个应该转给你的,你赶紧收好吧。”
雷静柔也走了过来,一把揽住仲逍手臂,“你个仲逍,上次不说一声就跑了,害得我担心了好久。”
“那就请恕罪吧,亲亲小娘子!”
“都说过叫你不要在外面乱叫……”雷静柔瞪眼微嗔,惹得仲逍朗声大笑,回荡在晴空下的大船上,飘进每个人的耳中。
只是。
若雪和如冰一直待在船舱中,甲板上未见身影。
还有。
奇怪的船家倚靠在船头,盖着大斗笠,时不时得豪饮上一口,任仲逍、风宣文这边的动静,丝毫没有影响到他,就在这海风暖阳中
,袒胸晒腹。
————
臂上的伤虽然早已不痛了,可是烦闷的心丝毫没有得到救赎。
船似乎离冰焰岛越来越近了。
自己离命运的漩涡也越来越近了
船舱寂静,所有人都睡下了,没有任何声息。
推开舱门,一阵冷风吹进,深秋的夜果然有威力,顿时让混沌的脑袋清醒了许多。
虽然我喜欢旭日的光辉,但偶尔享受一下夜的清凉也不错。
甲板上一片模糊,辨不清方向。
月亮只眷顾着一小块的地方,其余都笼罩在黑暗中。
我蹑足前行,进入了月的领地,希望不要惊扰了渴睡人的梦。
站定在船舷,望着远方,黑色的天幕接着幽深海面,似乎吞噬了一切,仿佛就连时间都不放过,耳边除了风的呼啸,就是海浪拍击
船体的声音。
黑夜中,“哗”的一声舱门微错的声音,隐约从身后传来,有人欺近,脚步声却被风声盖过,只是伴随着而来的月桂馨香,出卖了
来者。
馨香停驻在离我半臂的身侧,我偏头,若雪半隐半现在月色笼罩的边缘,很近又很远。
清冷的海风很不合作,一个劲儿的猛吹,若雪轻轻瑟缩着肩头。
这微小的动作,忽然揪动了我的心。
我身形微动,穿越了光和暗的距离,笼住了边缘的人。
天边忽得飘来一朵云彩,彻底遮住了大船上仅剩的明亮。
黑暗中,我感受着若雪的体温,围拢的双臂圈住我们的世界。
我伸手欲将若雪的头按在肩窝,却被轻微的挣扎拒绝掉了。
“怎么了?”我手合得更紧,干脆自己将头搁在若雪的肩头,贴着她的脸侧。
“我不喜欢陌生人的气息。”
“我什么时候变成陌生人了?”
“不是你,是你身上沾染的气息。”
一句话,让我有些莫名。
我努力搜寻着何时沾染过陌生人,即使打仗也不过兵器相接,何来沾染……?
云朵快速浮过,月色又现,照着我们,也清明了我的心。
我侧头,若雪表情有些初见的淡漠,还参杂着一丝嗔怨。
我把唇贴在她的耳边,边吻边轻喃,“你误会了,静柔是妹妹!”
颈间的人似有软化。
原来清淡如斯的若雪,也会吃醋,而且方式是这样特别。
洒脱不羁的我时常忘了男装的身份,又多爱逗弄于相熟之人。
却忘了如今,有了身边的冷若雪,看来以后要好好的收敛了。
怀着歉然的心情,我再度开口。
“那是一时还改不了的惯性。”
“嗯!”怀里的人略有疑惑。
“说个故事个你听。话说有个少年,送剑去到‘风雷山庄’……”
当然,关乎我真实性别的事实是要略去的。
为什么?
是怕若雪惊诧于事实的真相,还是有别的缘由,我自己也搞不清楚。
就这样,我拥着若雪在云月的浮光掠影中,好似连海风也被我们温暖了。
“故事就是这样的,怎样明白了吧!对不起,原谅我。”
我期待着若雪的赦免。
若雪终于将头向后倚着我,却良久没有话语。
她清幽的叹了口气。
“仲逍,你知道么!”
“嗯,什么?”
“我感觉得到,你对我的情没有我对你那样的深。”
“怎么会,冤枉啊!好若雪,原谅我吧。”我有些委屈的看着她。“我很喜欢你呀!”
“喜欢?”
“是呀!特别喜欢!”
“仲逍,看来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为什么?”
“直到你找到对我超越喜欢的感觉,补上那缺失的一角。不过,我相信会有那么一天的。”
我似懂非懂。
若雪忽然转头,轻吻我的唇角,然后抽身而去,只留下冰冷给我空荡的双臂间。
我纳闷了,喜欢还有被超越的吗,那比喜欢更甚又会是什么呢?
从懂事到现在没有谁教过我呀!
不过我清楚地知道,至少现在没有一个人,在我心中能超越若雪的地位,也没有一个人能给我像她一样的感觉。
可若雪的走开,还是使我胸臆间升起了一股难受的感觉,久久不散。
这样直持续到再次有人轻拍我的肩头,我以为是若雪回返,急忙转身,“若雪!”
“怎么这么亲密,一刻都不忘念着我师姐?”
我无心搭理冷如冰的调笑,兀自回身面对大海,心思翻滚。
如冰到也识趣,轻手轻脚的走到我旁边,学着我的样子,远望黑漆漆的海面,不再开口。
“你是对每一个人都这样好吗?谁有危险都舍命相救,我是指……尤其是女人。”
如冰没来由的飘过一句话。
我没好气地答道,“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吹皱一池春水,干你何事?”
“你!……”如冰没料到我的语气竟然这样差,有点张口结舌,不知所措。
老半天,她才嗫嚅出一句,“人家是来说谢谢的,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一句话到是把我说了个愧疚几分。
压下心中的纷乱,我平稳语气,嘴硬开口。
“我任仲逍,有所为有所不为。受伤怎样,就是丢命,只要是值得当救当为,什么男人、女人;好人、坏人;小孩、老人;是不是
人,一律不分,仁心施救。
“那师姐……”
“哎!!”我用手点指如冰,“你师姐可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救别人为义,救她为情,你说哪里不一样?”我反问。
“哦!……我明白了!”
如冰言罢,转身走向船舱,中途忽然回身向我,“诚心谢谢你,仲逍,希望以后能跟你做个朋友。”
“我们不早就是了吗?年纪轻轻就健忘,唉……”
“任仲逍,别以为是朋友就不能修理你。”恢复正常的如冰,气急的进了船舱。
甲板上又寂静了,让我以为不再有人打搅。
可此时,船老大粗犷而低沉的声音却又从船的阴影中响起。
“年轻人,什么债都好欠,情债可不好欠哦!”
魁梧的身影逐渐清晰,若隐若现中他益发显得高大。
“大叔,你说的,我不懂。”
“好、好,不懂也好,省得烦恼,将来的事将来再说。”
“喝酒。”大叔豪爽的递过葫芦。
“我,不会。”酒这东西,这辈子能耐再高,我也不敢沾。
“真是可惜。人生得意须尽欢,无酒怎可?”大叔举起葫芦一阵豪饮,用衣袖一抹嘴角,指着远方。
“看!咱们,快到了。”
远处,地平线上,随着一缕晨曦微现,依稀有一座岛屿的轮廓闪入了我的眼中。
不多时,大船劈风破浪,在晨光中靠了岸。
“几位到了,走好!”
“谢谢您,大叔,这是船资路费。”我衷心地致意。
“不用了。”大叔向我晃了晃手里两块一样的玄铁令,转身走了。
岛上随着旭日的降临,逐渐活络了起来。
人们的穿着平凡,行为话语也很普通,看不出有何异样。
“宣文,你们等会儿,我去打听一下。”我一马当先,找了个人堆扎了过去。
“请问,冰焰岛岛主的宅邸怎么走?”
“你是问‘坎离堂’吗?”
“嗯!”我随意应承着,猜测许是那里。
“顺着中央大道一直朝岛中心走,房子最大,木桶最多的就是了。”
“谢谢!”
房子最大可以理解,可木桶最多……?
不管怎样,我们在岛上人的指引下,还是顺利找到了。
大房子的门楣上果然挂着“坎离堂”的牌匾。
“坎离堂”的门口进出着一辆辆繁忙的水车,隔着门口向内一望,果然大院内摆着大大小小的铁箍木桶。
“仲逍,先进去再说。”宣文对着我建议。
“走。”我们一行长驱直入,坎离堂的人对我们视而不见,也不相问。
走到大院一半时,忽然有人高声喊和,“站住,什么人擅闯坎离堂。”
大院侧厅台阶上站着两个人,水蓝色长衫、赭红色长袍。
宣文不待我动作,赶忙迎上前去,向二人讲明来意。
隐约中,我听见,“是这样,你们等会儿,我们去禀报一下。”着水蓝色长衫的人先行进去,独留着赭红长袍的戒慎地盯着我们。
一会儿,那人又出来了。
“你们,进去吧!”他用手一指我们。
我、若雪、如冰、静柔,随同宣文,跟着那二人一起进了大厅。
坎离堂大厅,美轮美奂却又怪异无比。
雕梁画栋、飞檐斗拱自是不必细说。
只是这优雅卓绝的大厅,似是被人为的分成了两半,各自透着不同的气氛。
左边,朱红大柱,朱红大梁,耀目描金,煞是热烈粗犷,气度恢宏。
右边,立柱玄黑,横梁墨染,水蓝色纹饰,点缀其间,温文而雅致。
我们正端详间,右侧走出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