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彦凝神思量了片刻,问:“你是说这一切都是他早有预谋的?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他根本就不是大武的人!”秦渊一针见血的道,“你忘了大夜国与赫木人一直有来往么,此次大夜国敢公然挟持太师只怕也是有赫木人在撑腰。而且云夜海和苏玉璃的仇人刚好是何太师与大夜国,如果此次能让大武对大夜国出兵,便刚好能如他们二人的愿,若是他们背后的主使者是个赫木人,那就更好解释这一切了。”
“不会,他不可能是赫木人,他对大武的文化了如指掌,甚至比一般人更像一个纯粹的大武子民,他对这片河山的热爱更不会输给当朝的任何一个人,……也包括我。”明彦摇了摇头,语气里略微有些波动。
“那是因为他觊觎大武的江山,觊觎这里的丰饶富足!他既然要潜到你身边自然要做足功课!”
秦渊一把扳过明彦的脸让他看向自己,对方却沉默了下来,良久,秦渊苦笑着道:“你宁愿相信他也不愿相信我是不是?”
“你先给我一点时间好好想想。”
明彦似是黯然的垂下了美眸。秦渊心里微微一疼,道:“我也希望是我错了,我只是让你提防着他一点,以防万一。”
他虽然嫉妒胡霜池能得到明彦如此的信任,但是他更担心对方会再承受一次被信任的人背叛的痛苦。
明彦像是看穿了秦渊的担忧一般,抬手轻轻抚上对方被打过的脸颊,幽幽的道:“傻瓜,做什么拿自己与胡霜池比,不管我信任他与否他都只是个外人。”
秦渊一怔,每一次对方都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每一次自己却总是被感动得半晌无语,除了将这人搂得死紧不再放开,先前的不安与疑虑也全都因为这句话一扫而空。
“你知不知道这些天我过得很难受!”
“我知道……”
“你是故意的对不对?”
“我是怕控制不住自己……”
听到怀中之人低低的叹息,秦渊这才明白,对方不是不在意自己,而是太在意才会连最基本的掩饰都做不到,只能不去看不去想。
越拥越紧的二人也渐渐耐不住这连着半个月来积压的相思之苦,想要与对方更加亲近的欲望同时灼烧着二人的理智。秦渊不时的在明彦的发丝耳际上落下贪婪的亲吻,双手不安分的四处游移着,隔着衣料感受着从对方皮肤上传来的烫人温度。明彦有些难耐的扭动着身躯,十指深深插入对方的发丝中,一边想急切的回应,一边却又将想将对方拉开,微微破开皮的唇间不自觉的溢出粗重喘息。
“子涵,我要回去了……”
“晚一点不可以么……好不容易可以和你聚上一会儿!”
“别……”
秦渊本来是不想顾忌明彦的抗拒,无奈对方那身衣服实在太难解,光是领口的盘扣就让他解了半天,更别说他肩上手上那些护肩护臂之类的东西,这让他很怀疑那些胡人在做这件事情的时候是不是也跟自己现在一样恨得牙痒痒的。明彦于是趁机一把拉开秦渊不肯再继续,秦渊知道他现在一心记挂着小皇帝,也没再勉强,只是抱着他又狠狠亲了一口,恶声道:“这次就放过你,下次一定要连本带利都讨回来!”
明彦忙推开这个扰得自己心神不宁的人,拉了拉弄皱的衣领,转身走到一直在一旁“观看”的凝墨跟前,翻身上了马背。秦渊不由得长叹了一声,满是不舍的无奈,明彦也同样依恋的回过头来,彼此最后深深对望一眼,骑马之人甩起缰绳加紧了马肚子,已经等得不耐烦的凝墨立刻欢畅的嘶鸣一声,踏开了疾驰的脚步,只剩另一人杵在原地久久凝目着,直到那抹潇洒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野中。
等明彦赶回先前明颢打猎的地方,那群负责跟住小皇帝的神武军已经乱作一团,一个个丢了魂似的在四处搜寻着什么。一直跟在附近的胡霜池见明彦已经独自返回,心里竟莫名的有些高兴,只是在见到对方唇角的细微破损时却又愈加的怒火中烧起来,不用想他也知道这样的小伤口是怎么来的,胡霜池只得咬了咬牙,强迫着自己不去想那梦中曾有过的旖旎……
“发生了什么事!”
明彦一把提起神武军统领的衣襟,脸上的神情阴沉得几乎随时都会将人撕碎。那统领战战兢兢的答道:“回……回摄政王,刚刚檀轩亲王那边说有刺客,卑职就……就带着人过去救驾,谁知……谁知混乱中,皇上……皇上就不见了!”
“找!皇上若是出了半点差错,本王要你们所有人的项上人头!”明彦厉声喝道。
“是……是!”神武军统领连声喏之。
不止神武军统领,方才听到明彦这番话的所有神武军侍卫都浑身打了个寒噤,他们知道这样的话从端贤亲王口中说出来绝对会言出必行,一个个更是急切的搜寻起来,兵分几路誓要将整个猎场翻过来。
胡霜池也是微微一震,第一次见到这样冷酷暴躁的明彦,那双透着嗜血气息的凛冽红眸就跟自己的父亲一样,凶煞得令人胆颤。
不多时,秦渊也骑着马赶了过来,还没弄清眼前的混乱状况,胡霜池忽然走到他跟前,一脸焦急的道:“秦大人,你来得正好,皇上不见了,王爷正大发雷霆命人到处搜寻,我们也赶快四下找找吧!”说完便驾着马朝树林一方跑去。
秦渊来不及多想,急忙跟着胡霜池一齐朝奔向了未知的陷阱。
第三十七章 猎场风云(下)
为什么又出现了意外?跟在胡霜池身后的秦渊忽然想起了这个问题,虽然直觉告诉他,这场意外是有人蓄意策划的,但是他想不通对方的目的是什么。真的是刺杀小皇帝?这样做根本毫无意义,难道是……
“秦大人,你我分开找快些,你去这边,我去这边吧!”
秦渊正要想到什么,听到胡霜池忽然要求要分开行事,脑海里跟着又闪过一些东西,然而他没有心思没去细想,只是寻人心切,见胡霜池先往东去了,自己也就驾马往西跑去。
没跑多久,秦渊就听到了明颢的声音。
“你……你不能杀朕!朕还要做千古一帝!朕要一统天下,让所有百姓从此免受战祸之苦!朕要流芳百世!朕不能死!”
秦渊闻言立刻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狂奔过去,然而声音已经没有了。秦渊顿时心里猛的一沉,浑身浸出了冷汗,他不敢想象那个小小年纪却抱负远大的小皇帝就这么魂断于此,更不能想象那人在失去至爱的侄儿后会是怎样的伤心欲绝。
倏地一道白影蹿出掠过正在奔驰的马前,马儿受到惊吓,倏地抬了前蹄,将马背上那猝不及防的人甩下马去。秦渊几乎被跌得浑身散架,晕了一会儿才缓过神来,正挣扎着要爬起来,那道鬼魅般的白影已经悄然立在了他身前。
秦渊抬头望去,就见一名戴着银色面具的纤瘦男子,冷若幽兰,傲如霜月,若非看到他手中拿着一柄带血的长长银刃,秦渊会觉得这人就是这树林中一抹无声无息的幽魂。
“皇上呢?”
“就在前面。”
男子的声音亦是清冷柔和,听来并不可怖,然而在秦渊听来却有如地狱来的修罗之声。
“你……杀了他?”
男子没有回答,只是微微一动,秦渊刚察觉到对方的动机就感到自己右臂上一痛,男子的动作快得根本没法看清,长刺般的银刃上已经多出一道缓缓流动的血柱。
“你是……魅公子!”
秦渊捂住血流不止的伤口,也不打算逃跑,他知道对方根本不是想杀他,而是另有目的。男子亦没有出声否认,只是在静静等待着什么。
果然没多久,大队人马的脚步声已经靠近,明彦跟胡霜池都经赶来过来。白衣男子这才收起银刃起步逃开,有人看到,急忙大喊:“刺客在那!快追!”
秦渊又扭头看向明彦,就见那人匆忙跳下马背跑到了离自己不远处的地方,抱起一具小小的身体焦急的呼唤着,随行的医官也立刻赶了过去。众人顿时都屏住了自己的呼吸,高照的艳阳也缓解不了此时凝重得可怕的气氛,连清脆的鸟叫声也变得格外刺耳。
片刻之后,医官终于给出了回复:“没有伤到要害,皇上暂无性命之忧。”
这恍如天籁般的一声宣告,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秦渊也跟着放下了悬在半空的心。明彦于是抱起昏迷过去的明颢准备回宫,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厉声道:“秦渊护驾不周,先将他收押天牢,等候发落!”
两名神武军立刻应命将秦渊押了起来。秦渊并没有觉得意外,他知道明彦这么做是为了保护自己,如果等别人来参自己护驾不力,自己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那些人参的了。只是看着那人始终背对着自己不愿转过身来,秦渊更担心他此刻的感受。
◇◇◇◇◇◇◇◇◇◇◇◇◇◇◇◇◇◇◇◇◇◇◇◇◇◇◇◇◇◇◇
寝宫,曦华殿——
明彦坐在床沿,不时的抚摸着小皇帝苍白如纸的面颊,一直不言不语,守在一旁的几位内阁大臣也都不敢轻易出声。还是胡霜池先开口道:“王爷,您已经守在这里一天了。既然皇上已经没事了,您还是先回去休息吧!国不可一日无君,朝中还有许多事物要等着王爷去处理!”
“本王知道。”明彦冷冷的应道。
其他几人见摄政王搭了腔,那太师一党的吏部尚书左关和忙道:“王爷,这上书房大学士秦子涵玩忽职守护驾不力,让皇上受此重创,论罪当诛啊!”
“是啊。臣还听说此次狩猎活动正是秦子涵教唆皇上的。”
其余几人纷纷点头,他们早就看不惯这个毫无真才实学的逍遥浪子如此得宠了,自然要趁机除去这个眼中钉。秦馥则除了沉默还是沉默。这种事他已经是第二次遇到,对于自己这个不孝儿子,他已经彻底失望。
只有严陵反对道:“狩猎一事是经过了摄政王同意的,不应该再怪罪他人。再说秦子涵本就只是区区一介文官,自保尚且都难,他就是想保护皇上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老夫认为秦子涵并无失职之罪。”
“太傅此言差矣。秦子涵若是真想保护皇上,为何皇上已经受伤倒下他却安然无恙?不是应该他先受伤倒下牺牲自己来保皇上周全么?”
“也许他是刚刚赶到,没有来得及呢?”
“当时在场的人都看到那刺客并未及时逃走,而是在追杀秦子涵,若他真是刚刚赶到,那刺客何必多此一举!”
“既然如此,那就等皇上醒了再问清当时的来龙去脉,不该轻易做论断,以免枉杀好人!”
左关和还想再辩,就听明彦沉声道:“你们吵够了没有?”
那几人立刻禁声不再多言。
“霜池,你说,该怎么做?”
明彦忽然看向胡霜池,胡霜池愣了愣,似是没料到他会问自己,于是道:“呃,秦大人是和下官一起去找的皇上,下官相信……”
“本王只问你,你觉得该如何处置秦渊?”明彦忽然起身走到胡霜池跟前,冷冷打断了他的话。
胡霜池暗暗一惊,不由得感到一阵心虚。
“下官以为,不管当时的情况如何,皇上受伤是事实,而且当时在场的只有秦大人一人,所以……应当适当予以惩戒,但主要罪责应当是由保护皇上的神武军承担,真正护驾不周导致皇上丢失的是他们才对。”
“几位大人对胡大人的办法可有异议?”
几位大臣也都不糊涂,摄政王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于是都点头附议。
“好,那处罚这些人的事就交给你来办。”明彦随意的吩咐道,“你们也不用跟着本王守在这里了,都回去吧!”
胡霜池却更是诧异,心道这人莫非真的对秦渊已经再无留恋,还是不愿为儿女私情枉顾江山,竟然将一个曾经最宠信的臣子就这么交给了自己。
等其他人都出去以后,明彦又叫住了胡霜池。
“王爷还有何吩咐?”
“你说,这次的刺客会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刺杀皇上?”
胡霜池迟疑了一会儿,道:“这个……臣不知,不过这刺客居然会趁着这次狩猎动手,说明他知道宫中的动向,很有可能此次刺杀与宫中或者朝中的人有关。”
“那是谁最有可能呢?”明彦继续问着。
“这……”胡霜池答不上来。明彦又道:“想不出就回去想,想好了再告诉我。”
见胡霜池一脸不解,明彦只说了声“你也下去吧”又坐回了床沿,继续陪着明颢等着他苏醒过来。
胡霜池告了退,心里却愈加的不安,总觉得明彦的语气有些奇怪。为什么他要让自己去想刺客是谁?难道他已经怀疑自己了么?胡霜池又仔细想了想,并没有发现自己有何漏洞,也只好再花一番心思为今日的刺客找一个合适的替罪羊出来。
◇◇◇◇◇◇◇◇◇◇◇◇◇◇◇◇◇◇◇◇◇◇◇◇◇◇◇◇◇◇◇
天牢,刑房——
上身被除的一丝不 挂的秦渊双手被铐在刑架上,身体呈“大”字型拉开着,他周围放着的尽是些平时只听过却没见过的刑具,身旁站着一个精壮高大的行刑人,以及依旧一袭白衣的胡霜池。
“秦大人,本官相信你并没有置皇上的生死于不顾,但是如今皇上仍昏迷不醒,你若不受些皮肉之苦难以平息其他人的怨愤。”
秦渊冷哼一声,对胡霜池的同情颇无好感,“胡大人会相信我?还是为了讨个监刑官的位置来看我的好戏?”
“秦子涵,我虽然不喜欢你,但我承认你是个人才,既是人才,我自然不希望你被埋没。若不是我替你说话,你现在要受的恐怕是死刑。”
胡霜池倒是并不气恼秦渊对子的不屑,只是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气愤。当他知道明彦竟可以如此轻易的将秦渊交给自己处理时,他才猛然惊觉,自己这一次的刺杀看似是为了扫去秦渊对自己的阻挠,其实更多的是出于自己对秦渊的嫉妒,而如今明彦已经根本不在意此人,自己的一番处心积虑也就显得十分可笑了。
“少说得自己如此伟大。你现在是得宠,等你哪天失宠,你还不是要步我的后尘!”秦渊嘲讽道。
“你以为我会同你一样是以色侍主么?”胡霜池跟着冷笑起来,“王爷与我,是可以共商国是的君臣,也是可以畅谈天下的知己,我懂得欣赏王爷真正美好的地方,不像你,只看到他外在的美丽。”
“你以为你懂得欣赏他他便要感激你么?你根本不知道他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我当然知道,他想要天下一统四海安平,百姓能够不分民族安居乐业!”
秦渊很想否定胡霜池的话,因为他知道明彦真正想要的,只是与自己一起云游四海,过着简单逍遥的生活,只是如今还不是告诉胡霜池这些的时候,于是道:“废话少说,行刑吧!”
秦渊现在有些明白,明彦为何会如此欣赏胡霜池了,这人虽然并不算真正的懂得他,却也不像其他人那样误解他,以为他只是一个想独霸天下的暴君。
思及此,秦渊又有些感慨,大概一直以来,像自己的丞相爹这样总是对那人有所提防的态度,那人其实都是在意的,只为无法替自己辩解,也就只能装作视而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