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秦渊趁着给小皇帝上课,随口提起了田猎之事,说不能整日只会围着书本转,一个帝王同时还应该有一具强健的体魄。他其实不过是想借机让整天政务缠身的明彦得个空出去透透气,自己也好逮个机会与他私会一番。小皇帝由于年纪尚小,还从未参与过皇家狩猎活动,听秦渊这么一说自然欢欣鼓舞,等明彦一来就缠着他说要举办一次狩猎活动。
明彦听了明颢的要求,整张脸都黑了下来。如今这种时候他哪有心情去打猎,和亲的公主人选都为确定,与大夜国的交涉也未有结果。尤其狩猎的时候很容易将人跟丢,明彦想到上次的刺杀,到现在仍是心有余悸,生怕明颢出半点差池。
秦渊知道明彦想拒绝,忙道:“王爷,皇上年纪也不小了,不能总闷在宫里头。先帝十岁的时候就已经可以拉弓打猎,其他贵族王孙也都是十一二岁的年纪就开始接触骑射之事。如今皇上已经年满十二,再过两年便要亲政,王爷不该对皇上过度保护,以免让皇上在他的臣子心中形成软弱……”
“够了,本王会考虑的!”明彦显得有些不耐烦的打断道,说白了这人不就是想趁机出去打猎玩么,这么多冠冕堂皇的借口!
秦渊知道对方说的考虑就是同意的意思,于是向小皇帝眨了眨眼示意,小皇帝也乐得咧开了嘴。明彦看着这君臣二人一大一小两个顽童样儿,更是无奈。
第三十五章 猎场风云(上)
荣安府,书房——
“秦渊唆使小皇帝要求打猎?”
胡霜池翘着二郎腿将手中折扇抵在光滑的下巴上,桀骜的剑眉拧在了一起。书案前站着一黑一白两个身影,着黑衣的是名女子,脸上覆着面纱,露出一双妖媚瞳子,着白衣的则是一名戴着有曼陀罗浮雕的银色面具的男子,面具只露出了唇以下的部分,若是不看装扮,白衣男子尖削细腻的下巴很容易被人误认为女子。
“这个秦渊,到底在搞什么花样?”胡霜池自语道。
“主人,要让属下趁机杀了他么?”银色面具下吐出冰冷阴柔的声音。
“不行,”胡霜池扯开了扇子,脸上的神色变得有些玩味,“秦渊这个人,远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简单。难怪摄政王会如此钟意他。要是他现在出了意外反而会打草惊蛇,还不如再等些日子,等着摄政王彻底将他淡忘……”
说到这里,胡霜池差点脱口说出“让我来取代秦渊在他心中的位置”。想起这些日子以来自己与明彦的多番相处,胡霜池的确好几次都忍不住想去亲近那冰一般的美人,那人虽然冷,却并不失温柔,处事也一直合情合理,不像外面传言的那样残暴无道。胡霜池本就有些恼火自己的奇怪情愫,然而想到明彦那丝毫不逊色于女子的绝色姿容就更觉浑身难耐,不由得又收起折扇站起身来,踱到那二人跟前,道:“魅,这些日子摄政王与秦渊可有什么过密行为?”
“没有。摄政王对秦渊一直很冷淡。”白衣男子答道。
“是么?”胡霜池有些狐疑,“也许这些只是障眼法,说不定这次狩猎活动里会有什么内情。”
“主人何不趁机将大武的小皇帝除去呢,这样大武必将大乱。”那黑衣女子忽然道。
“除去大武皇帝?那不等于将摄政王直接推上皇位么?如今太师不在,这么做反而只会让大武更加上下一心。影,你这么说是自己没用脑子还是觉得本公子没脑子?”
胡霜池抬起黑衣女子的下巴,阴测测的笑了起来。
“属下知错!请主人恕罪!”黑衣女子慌忙跪地认错。
“你到底是大武的子民,心里还是为着你们大武着想吧?”
“不,属下心中只有弟弟一人,其他的属下都不在乎!”
黑衣女子惊慌万分,生怕胡霜池会要降罪于她,然而站在她身边的白衣男子却始终一语不发,似乎对这女子没有丝毫感情。
“影,你跟在我身边的时间不长,这些小事情我可以暂不计较,尤其你只是因为你弟弟才投奔于我,但是上次飞鸾阁的事办得一塌糊涂,我虽然只责罚了云夜海,你也不要以为我就真的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若是再让我发现你有第二次异动,即便你是魅的亲姐姐我也不会留情。”胡霜池沉声警告着。
“是!属下明白!”黑衣女子急忙应道。
“不过……你的提议也不是完全不可行,倒是可以通过刺杀小皇帝好好惩治一下秦渊,本公子也好更加取得摄政王的信任。”
胡霜池忽然又笑着展开了手中折扇,扇子上“心平如镜”四个大字缓缓摇曳起来。
◇◇◇◇◇◇◇◇◇◇◇◇◇◇◇◇◇◇◇◇◇◇◇◇◇◇◇◇◇◇◇
浩大的皇家狩猎活动选在了一个碧空无云的日子,城郊的皇家猎场内郁郁葱葱一片,护养得比天然树林还要生机盎然,到处一片虫鸣鸟叫。基本上只要爱玩的又没上年纪的皇家成员,一个个都骑着自己的爱马凑来了,还外带了一帮善骑射的文武官员增加气氛。
小皇帝骑着匹小小枣红马一个人领在前头,刚进围场就见到了被吓得四散逃窜的飞禽走兽,兴奋得快马加鞭直冲过去,又一次忘了一个君王该有的象形。明彦只是轻松驾着自己的爱马凝墨紧随其后,看到明颢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这才真的觉得自己平日是将他管得太紧了,不过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孩子,怎么能不爱玩呢?
跟在这二人身后的便是庞大的官僚贵族以及禁军部队,秦渊也混迹在队伍中等着找机会能接近心上人。只不过他不知道,盯着明彦看的人除了自己,还有另一位衣冠胜雪的年轻公子。
等狩猎比赛正式开始,众人都纷纷散开去找寻着适合自己的目标。秦渊手上没有弓,也就只能跟着小皇帝的人马一同跑了,说白了他就只是个小皇帝点名带来的跟班,只不过如此他也刚好可以跟着自己的心上人在跑,他知道明彦不会轻易离开明颢身边。
“皇叔,看,有兔子!”
明颢指着不远处的草丛里一只灰不溜秋毛茸茸的东西,明彦于是笑着递过一支羽箭来,“皇上试着射一射?”
“好!”
明颢接过箭拉开弓就要一通乱射,明彦也从侍从的手中拿过一把乌黑发亮的柘弓,重新抽出一支长箭压在弦上,对着明颢道:“皇上,照着我的动作来。”
明颢忙扭过头,只见一身骑装的皇叔端起弓,侧身将弦拉满,稍稍瞄准便放出了扣在指间的羽箭,振弦破空的声响之后,一只刚从树丛中窜出来的小梅花鹿中箭倒地。
没有人知道,那逆光的挺拔身姿让竟让一直在他身后默默注视的人全身一震,暗自憎恨着这惊世的美丽就这样轻易被旁的人看去。
明颢看了看那只还跪坐在地上做着垂死挣扎的小鹿,又回头看向已经放下弓的皇叔,张大的嘴巴半天没有合上。
“皇叔的箭射得真远,而且,好准!”
那只小鹿离他们至少有百步远,自己的皇叔居然能在小鹿刚窜出来时就一举射中,那一连串优雅漂亮的拉弓动作看上去也是如此随性而且流畅,仿佛流水从溪涧汇入江河,由收到发妙不可言,明颢顿时对明彦的崇拜又多出了不止一点点。
不止一点点的还有一直尾随在两人身后的秦渊,甚至在远处观望的那白衣公子也忍不住痴迷着,脱去官袍的那人是如此洒脱,耀眼得让人无法去忽视。
难怪,难怪父亲那么多年前的惊鸿一瞥,直到现在还对你念念不忘!
“朕也试试!”明颢说着又跃跃欲试的举起弓,照着明彦刚刚的样子拉开弦,瞄准了近处的一只野兔。
“腹部收紧提气,肩放平。”明彦在一旁指导着,“好好感觉你手中的弓与箭,弓如左膀箭若右臂,箭离弦而心在箭,以心挽弓是为上法。”
“噌”的一声长箭脱弦而出,虽未中,却也落在那只野兔脚边,将那只小畜生吓得灰溜溜的跑了,明颢高兴得大叫起来,“皇叔,朕差一点,只差一点就射中了!”
跟在明颢身后的一些官员也跟着溜须拍马两句,惹得小皇帝更是开心不已,直到发现明彦的脸色并未有什么浮动,明颢才又忙敛容正色,道:“呃,朕再多练习练习!”跟着夹了下马肚子又急忙去寻找其他猎物了。
等明颢走远了,明彦才悄悄翘起了嘴角,幽幽叹息了一声。忽然感觉到了自己身后的视线,明彦又收起了笑容,却并未回头,而是拉起缰绳准备去追明颢。身后那人也察觉到他的动机,急忙将捏在手中多时的石子用内力弹出,重重的打在对方的马屁股上。吃痛的凝墨立刻高嘶一声抬起前足,跟着向是发了疯一般朝另一个方向奔去。
明彦这回不得不回头了,带着怒意的幽红眸子狠狠的瞪向正紧跟在自己身后的那人。秦渊见到对方的怒容,反而更是得意起来,口中大喝一声重重夹了两下马肚子,加快速度朝那匹墨色宝马追去。明彦见了也赌气般甩了下缰绳,凝墨接到主人的示意跑得更是欢畅起来。
秦渊的普通马自然是跑不过明彦的纯血统千里马,眼看着二人距离又要拉开,秦渊急忙一个纵身从自己的马上跃起,翻身一个跟斗落在了对方的马背上。明彦只觉得背后一沉,一双有力的手臂立刻环了过来,拉过自己手中的缰绳朝着一片密林奔去。
“秦子涵,你好大的胆子!”明彦怒道,他对秦渊纵容不代表这人就可以随意骑着他的马将他拐跑。
“只是离开一小会儿,皇上不会有事的。”秦渊知道明彦是担心小皇帝离开了自己的视线范围会遭到什么不测。
“不是说好了要假装失和么?”
“是啊,所以才要找这样的机会跟你亲热亲热啊!”
听到对方又是一副吊儿郎当的登徒子口气,明彦顿时怒从中来,正欲发难,接着却又听到那人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动情的道:“这些天我想你都快想疯了,你呢,你就一点都不想我么?”
明彦只觉得耳边的热气惹得自己浑身酥麻,这半个多月以来那两道总是盯在自己身上的灼人视线他又怎么会察觉不到,只是因为习惯了压抑自己的感情而忘记了如何去回应罢了。
对方的沉默让秦渊更是焦躁不安,于是倏地拉起缰绳停下了马,跳下马背,跟着粗暴的将那人也扯了下来。明彦对秦渊没有防范,顿时重重摔落在地,好在地上都是厚厚的草丛,背上的伤也只是略微痛了一下,然而紧跟着唇上传来的疼痛却让他蹙起了秀眉。
秦渊已经急迫的压在了明彦身上,发疯似的吮咬着那张久不曾碰触的甜美红唇,恨不得就这样将对方吃下腹去。口鼻间都溢满着对方熟悉的热度与馨香,依旧还是那么醉人,甚至更加甘美,秦渊自己都觉得自己爱这人已经爱入了骨髓,今生若是没有他相伴自己的人生也会毫无意义。
直到口中尝到一股腥咸,秦渊终于松开了对方的唇,却见那本就艳丽无比的丰沛唇瓣上更增添了一抹妖媚的血红,衬着那霜雪般的肌肤,黑夜般的发丝,宛如森林中的妖魅一般,与这周围的苍翠相辉映着。
总觉得这样的情景是如此熟悉,仿佛千百年前便已有过……
第三十六章 猎场风云(中)
一旁的凝墨忽然打了个响鼻,将沉醉中绮梦的二人惊醒了过来。秦渊连忙移开了自己的身体将明彦拉了起来,紧张的问:“有没有摔疼?”
明彦只是淡淡一笑,怜爱的抚了抚年轻情人的面庞,柔声道:“是想你想到心疼。”
秦渊气息一滞,忽然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般揽住明彦的腰,将脸压在了他肩上,低低的道:“你才不想我,你连看都不肯看我一眼,我好怕你已经不再爱我了!”
明彦对秦渊这样小孩子撒娇的举动又是好笑又是觉得可爱,鼻子里忍不住发出了柔和的轻笑声,于是边抚摸着他的头边安慰着,“你就这么不信我?”
“谁让你和那个胡霜池走那么近!”秦渊忽然抬起头来,满脸的幽怨更是惹得明彦掩嘴直笑,“你还笑!我怎么从不知道原来你这么坏的!”
听到那个“坏”字明彦终于哈哈大笑起来,“我的子涵什么时候变得个小媳妇样儿了!”
秦渊顿时又羞又恼,可是看到那人笑得如此灿烂,仿佛有一层薄薄的光辉笼罩在他周身,秦渊顿时什么怒气都跟着烟消云散了,只是痴痴的望着,然后一把将那笑得花枝乱颤的人扣入怀中,“我知道我在你面前就是个一无是处的家伙,所以我更害怕,怕自己没有留住你的理由!”
“你……”明彦又气又好笑的端起对付哭泣似的脸,“谁说你一无是处了?你不是帮我想出了和亲的妙计?”
“……你怎么知道是我?”秦渊一脸诧异。
“霜池跟我说了,他说这个计策是你想出来的。”明彦柔声道,带着笑意的眸子里满是宠溺。
秦渊的第一反应却并不是沉冤昭雪的欣喜,而是怒气冲冲的抱怨道:“你居然叫他‘霜池’,你和他什么时候这么亲密了?”
明彦不由得一怔,“霜池是他的名字,我叫他的名字有何不对么?”
“……”秦渊看着对方一脸无辜的样子,知道自己是在吃飞醋,只得又道,“我这次找你正是想跟你说,要小心那个胡霜池,他很可能……不是什么简单的人。”
“他?为何?”
“我现在没有确凿的证据,所以只能让你对他留一分神,不要完全信任他。”
明彦显然不太相信秦渊的话,“霜池虽然为人倨傲了一些,但是是一个很有抱负的年轻人。这些日子他也帮我想出了许多治国妙法,处理了不少沉疴宿疾,他是个治世之才,一心都是以百姓的利益为先,不可能会是什么奸邪之辈。”
“你就这么相信他?”秦渊根本没有耐心去听明彦对胡霜池的那些赞美,他只知道,事情正如他自己预料的那样,明彦在政事上对自己根本没有几分信任度。
“不是我相信他,我只是相信我听到的和我看到的。”明彦微微蹙起了眉,不乐于听到对方这样的口气。
“你不用狡辩了!难怪这些日子你都可以对我视而不见,就是因为有那个胡霜池满足你对不对?”
“啪”的一声,秦渊只觉得左脸一阵火热,就听到明彦气愤的道:“你没有资格怀疑我!”
这一巴掌倒是让秦渊清醒了不少,他也意识到自己是被嫉妒冲昏了头才会口不择言,可是这人说他没有资格怀疑却让他心里更难受,毕竟曾经是自己背叛在先,如今的确没有脸去怀疑对方,自己所有的不安也就只能吞进肚子里独自承受。
看到秦渊失落的样子,明彦心中有些不忍,但是对他的无理取闹又无法认同,只得道:“你自己冷静一下吧,我要回去了!”
“彦!”秦渊急忙拉住明彦,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下自己内心翻涌的情绪,平静的道,“我承认我嫉妒胡霜池,但是我今天对你说的这些话绝不是出于私怨。你想想,那日飞鸾阁的事,云夜海已经告诉我是有人想故意让你我失和,好让你和我爹重新各自为政。后来紧跟着就传来太师被大夜国质押的消息,你和我爹果然是各执一词互不相让,而胡霜池也正是趁着这个时候横亘在你我之间,一步步取得你的信任,要求立刻出兵大夜,故意挑起太师一党的愤怒,惹得朝中一片混乱。如此种种,难道你就不觉得这个胡霜池有什么蹊跷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