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涵,我不能久留,我来是有话跟你说!”
“关于胡霜池?”秦渊抢先一步道。
“你知道了?”
“你还想说什么?说自己是被逼的?”
“他没有逼我,他找上我的时候已经对我的事都了如指掌。他说只要我替他办事,他就会替我报杀父之仇。”
“所以你就不惜出卖自己的国家?”
“是这个国家先出卖了我父亲!”一提到自己的家人,云夜海仍有些激动。
“那你现在为何又跑来告诉我这些?”
“我来只是想让你提防着胡霜池一些,不过现在看来也不需要了,你都知道了。”
秦渊微微一怔,没料到云夜海对自己竟是如此痴情,好半晌才有些愧疚的道:“我……不值得你为我做这么多!”
“值不值得不是由你来决定。”云夜海说着咬住了自己的下唇,一如过去那般固执得得让人心疼。
两人于是又沉默了片刻,云夜海忽然起身道:“我得走了!”
“晚星!”秦渊忙叫了一声,云夜海于是回过头来。
看到对方眼中的期待,秦渊又有些后悔叫住他,只得生硬的道了一声“谢谢”。 云夜海像是理解似的回以一记淡淡的微笑,然后拉上风貌离开了。
看着对方消失在门口,秦渊又重新趴回床上,脑子里乱成了一片,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梦里又是那人轻柔的抚触,指腹的摩挲让人心安。秦渊下意识去握住那只手,那触感却是如此真实,匀称的骨骼,滑腻的皮肤,微微凸起的筋脉,还有那暖进人心底的温度,仿佛一睁眼自己就真的可以看见那人一般。可是秦渊不敢睁开眼,他宁愿这个梦再长一些再久一些,自己再多贪恋一会儿这虚假的甜蜜。
只是越是如此便越是心痛,自己终是见不到那人,想着想着便不自觉的流出眼泪来,秦渊不由得在心里自嘲着,一定是身体虚弱了,人也跟着变脆弱了。
“子涵……”
一声低低的轻唤,秦渊倏地睁开眼来,那贴在自己面颊的手仍被自己紧紧握着,并没有消失。
“彦!”
秦渊也顾不得背上的伤痛,挣扎着就要起身,明彦忙小心的扶着他坐了起来,秦渊便痴痴看着眼前这让自己日思夜想的人儿,满眼酸涩,伸手便将这人拥入了怀中,深深汲取着那再熟悉不过的气息。
“真的是你!真的是你么!”
“是我,是我……”
明彦顺从的任着对方拥吻着,却又不敢回应,生怕触到这人满身的伤痕。
“你……不怪我么?”
“傻瓜,我怎么会怪你,这又不是你的错!”
“你相信我?”
秦渊又倏地拉开明彦,惊喜的看向对方,却发现这人消瘦了许多,黯淡的面容也浮现出了岁月的痕迹,让人心疼不已。
“我当然相信你!”
明彦弯起了唇,嘴角的笑纹深深陷了进去,柔和的眸子里却透出无奈的悲凉。秦渊最不忍便是看到明彦这样哀婉的神情,心也跟着慌了起来,抬手想去抚平他脸上的忧伤,“你怎么会把自己弄得这么憔悴?”
“傻瓜,你更憔悴!”
明彦蹙起了眉峰,拉过秦渊的手凑到自己唇边吻了吻,跟着又像是当成珍宝一般贴在脸侧磨蹭着,宁和的声音里带着些微沙哑。
秦渊看着对方如此亲昵的举动,不由得心中一恸,知道这人从来就是看似淡漠,却是用情极深,这几日定是也同自己一般相思难耐,再加上担心自己受了刑,只怕没一夜是睡安稳的,于是又将人揽入怀中,柔声抚慰道:“我没事,只是受了些皮肉之苦,过些日子就会好。”
这二人正亲密着,秦夫人忽然端了碗清粥进来,刚好撞见这一幕,一时尴尬得不知如何是好,只得僵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被撞见的二人反倒是一点都不扭捏,大方的分开彼此,明彦于是起身走到秦夫人跟前接过那碗粥,道:“秦夫人,我来吧!”
秦夫人愣愣的点了点头,明彦的靠近让她顿时有种压迫感。她还是头一次这么近看摄政王,这人虽然生得比女子还美艳,却比过去的老皇帝还让人敬畏三分,不由得纳闷自己那懒散的儿子怎么会对这样一个人痴心不已,甚至几番差点丢了性命?
等看到摄政王端着碗舀着粥一勺一勺喂进自己儿子嘴里时,那动作细腻轻柔得仿佛自己的儿子是什么易碎珍宝一般,秦夫人又感慨起来,心想这摄政王大抵还是真心喜爱自己这个儿子的。
也不知那旁若无人的二人忽然想到了什么,竟默契的相视一笑,一方柔情似水,一方宠爱无边,秦夫人顿时被腻歪得都不好意思再呆下去了,只得又匆匆转身出去了。
谁知秦夫人刚走没多久,明颢又领着秦馥过来了,于是正要嘴对嘴的那二人又一次被人撞破春光,秦馥连忙在门外大声咳嗽了几下,秦渊只得再次不舍的松开心爱之人,向着门外的一老一小打着招呼。
“秦子涵,朕对你够意思吧!”明颢一脸得意的挤到那二人中间,邀功似的对秦渊道,“朕可是搬出九五至尊的威严才把皇叔给叫过来的!”
“多谢皇上!皇上的大恩大德秦渊没齿难忘!”
“要报答朕记得对朕的皇叔好就行。朕上次就跟你说过,结果你食言了,你别以为朕不知道,朕只是怕杀了你皇叔会伤心。但是如果再让朕发现你有不忠不轨的现象,就算皇叔舍不得,朕也一定不会轻饶你!”
“是是,秦渊一定谨记!”
看着小皇帝跟自己儿子这一唱一和的,秦馥登时人都傻了眼,再看看摄政王,虽然一直没有说话,却始终温柔的笑着看向那二人。秦馥忽然觉得,这三人在一起还真是……温馨!
第四十章 异国嫁曲(上)
“丞相大人,”明彦忽然站起身来走到秦馥跟前,“子涵几次被我连累,是我对不住你们!”
秦馥一怔,半天都没反应过来,摄政王在跟自己道歉?
明彦接着又压低声音道,“丞相你过来,我有话同你说。”
秦馥于是愣愣的随着明彦往房门外走去。这边的秦渊还在和小皇帝聊得开心,以为那边是媳妇和公公的私聊密语,也没去多想。
“摄政王究竟有何话要背着子涵说?”
秦馥知道明彦是刻意避开秦渊,也大致猜到了几分对方要说的内容。
“丞相,以后我不会再来烦子涵了,你也不要让他再多想朝中的事情,到了合适的时候就劝他娶个好姑娘平平静静过日子吧。若他愿意再入仕途,也让他规规矩矩参加考试进来。”
秦馥点了点头,却又有些疑惑,前些时间朝中都传闻摄政王与自己儿子不合,此次这个不孝子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对方也不闻不问,他还真以为摄政王的对自己儿子已经彻底没有什么留恋了,谁知今日又专程跑来探望,此刻又拉着自己好生交待着这些事宜,怎么看都像是对自己儿子情深意切关心不已。
“摄政王的意思,老臣也明白,只是……我这个不孝子从来不肯听他老子的,只怕他不会顺老臣的意,还需要摄政王亲自去与他明说才是。”
秦馥倒是乐意自己儿子与摄政王断绝关系,这次猎场刺客的事情虽然表面上看起来与摄政王无关,秦馥到底也是在官场混迹多年,多少看得出是有人想陷害自己的儿子,自己儿子无权无势,能让人陷害他的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他与摄政王的关系。
明彦果然隐隐露出些沉痛的神色,秦馥知他心里也定是不舍,于是又道:“既然摄政王想要与小犬断绝关系,今日不该来此探望。”
“我……”
明彦语塞,眉间的愁绪更深了几分。秦馥却是小有得意,虽然知道自己踩人痛脚的举动实非君子所为,但是常年积压下来的怨气忽然能得到释放实在让他心情舒爽。
“我原本以为……熬过这两年,我可以给子涵幸福,但是我发现自己太天真了……”明彦并没有介意秦馥的得瑟样儿,只是觉得这二人到底是父子,有着说不出的神似, “我保护不了他,反而害他至如此。也许两年以后,我连自保的能力都会没有……”
语毕,秦馥这回倒是认真起来了,正色道:“王爷何出此言?皇上对您百般信赖,日后亲政后也必定会重重倚赖您!”
“若我不愿被倚赖呢?”明彦挑眉反问道。
“这……”
秦馥懵了,一时竟不懂对方这话是什么用意。若是在不久前,他会毫不犹豫的认为这是摄政王想谋反的征兆,但是自从自己的儿子与摄政王来往密切,自己也跟着与摄政王有了更深的接触,对这人也有了一定程度的改观。
明彦忽然叹息了一声,低低的道:“我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皇上亲政了,我就真的可以放开了……”
“自然是不可!”秦馥忙反应过来,“何窅未死,赫木不降,王爷您都不能放开。虽说如今大武不乏青年才俊,但他们毕竟还未成气候,再加上先帝在位时间不长,朝中重心本就不稳定,如今更是少年天子执政,若少了王爷坐镇,皇上就是再如何优秀出众也难保不被党派之争分去太多精力,甚至出现新的……”
说到这里,秦馥隐去了后面的话,明彦自然也明白他想说什么,沉默了少顷,又将脸转向了房内那一对逗弄得正欢的大小二人,像是自言自语的问道:“如此,我是真的不能再有任何觊觎了?”
秦馥也沉吟了片刻,最后还是很肯定的道:“王爷一开始就不应该有所觊觎。小犬与您乃是污泥与皎月的区别。”
明彦苦涩一笑,“若真是如此,为何觊觎的人是我?皎月看似夺目,实则孤独无奈,污泥虽然平凡,却有红花绿叶相陪。”
秦馥正愣着,明彦又恢复了平静的神色,转而道:“既然丞相如此坦言,本王定会铭记在心,也请丞相管好自己的儿子,不要再让他来骚扰本王。”
“呃……”
秦馥一时尴尬,明彦已经转身又进了房内。
“皇上,时候不早了,该回去了,不然又该有人说闲话了。”
小皇帝正和秦渊讨论新的田赋制说在兴头上,听到就要回那个大鸟笼了,立刻垮下了一张笑脸,“朕真是讨厌死那帮爱嚼舌根的老顽固了!”
“咳、咳!”
明颢正说着,秦馥刚好进来就听到这席话,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明颢见了忙改口道:“朕是说的何太师那边的人!”
“皇上圣明!”
秦馥又吁了一口气,心道皇上年纪虽小人倒是一点都不糊涂。
“就要走了么?”
秦渊不舍的拉住了明彦。秦馥最见不得儿子这副儿女情长的样子,索性眼不见为净,转身又到门外候驾去了。
“你好好照顾自己。”明彦淡淡的道,然后倏地抽出了自己被握住的手。
秦渊虽是万般不舍,见对方这般理智,顿时也觉得自己太过窝囊,于是没再挽留,毕竟这人能用小皇帝的借口来探望自己就足以说明自己对他有多重要了。秦渊只是默默的看着这人离开,却并不知道此番一别是怎样的一种决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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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和暄二年,天朝太师何窅被其诸侯国大夜挟持,要求天朝三年内不得对大夜国动兵,不得干涉大夜内政。大武天朝为化干戈为玉帛,提出和亲政策,将长公主银铃公主嫁予大夜国大公子以换太师。
同年七月,银铃公主的送亲队伍从大武京城出发,由和亲大使胡霜池亲率两千精锐骑兵负责护送银铃公主前往大夜。
大夜国因生产美玉而富庶多姿,然而去往大夜的路途却是一片贫瘠戈壁,顾每有商旅想去那里收购美玉都要事先做好充足准备以应对戈壁恶劣干旱的气候以及食物的贫乏,但更要警惕的是戈壁中横行无忌的劫匪盗贼。荒凉边境,无论是天朝还是大夜都疏于管辖,鸡鸣狗盗之辈会如此猖獗也就不足为奇了。
银铃公主的送亲队伍自然是带足了粮草,又有精兵护卫,也就无人料到会有如此大胆的贼匪敢劫天朝的人马。长长的马队在广袤无垠的荒漠张扬而缓的前行着,却仿佛巨人手臂上的一群蚂蚁,渺小得令人疲惫,不知终点在何处。一直到大队人马渐渐深入戈壁腹地,也就是劫匪频繁出没的地带,平静了许多日子的戈壁终于出现了异动。
烈日炎炎的长空忽然卷起了遮天蔽日的灰色沙尘,而带在马队中的骆驼却并没有给出预警。胡霜池急忙下令停下了队伍,在他身后那顶镶龙嵌凤的朱红花轿中坐着的便是要前去大夜和亲的银铃公主。
“启禀公主,天有异象,可能会起沙尘暴,微臣想先停下大队,等风沙过去再启程,以免中途有人马走失,请公主殿下准奏。”
胡霜池话音未落,几名蒙面黑衣人从天而降。守在银铃公主身边的黑罗刹骑兵中立刻有人大喊:“有刺客,保护公主!”
风沙侵袭遮挡了视线,呼啸的风声也掩盖住了方才那人的警告声,其余人都纷纷捂起了面纱缩在一起等待着沙尘暴的来临,少有人注意到那从天而降的不速之客。
眼看着一场厮杀不可避免,紧靠公主身边的骑兵们都已经拔出了腰间的长剑。胡霜池则退到了轿子的一侧,大声呼喊着“护驾”。兵器交接的声音在风沙中回响都以弱不可闻,人的嘶喊声就更像泥牛入海全被吞噬,几乎除了自己再无人能听清。
胡霜池慌张的撩开了银铃公主的轿帘,“公主,有刺客!”
轿子内的那人穿着一身秀满金凤的大红提花锦袍,头上盖着秀有龙凤呈祥的盖头,端端正正的坐着,仿佛完全没有听到外面的响动。胡霜池一时也不知道这天朝的公主是太镇定还是被吓呆了,伸手就将人从轿子里拽了出来,“先委屈公主了!”
外面的厮杀还在继续,那些黑衣蒙面人也不过十几人,与几十名身经百战的黑罗刹骑兵周旋却也并不吃亏,反而略占上风。负责抬轿的几名轿夫都已经被伺机靠近的蒙面人斩杀,其中一人更是一剑笔直刺向轿子内,好在胡霜池已经先一步将银铃公主拉了出来。似乎是察觉到刺入的手感不对,那蒙面刺客又扭头四处搜寻轿子内的人的身影,很快便找到了正躲黑罗刹中的那抹鲜红,于是抽出刺入轿子中的利剑再次向那妖异的红色杀去。
眼看蒙面刺客那一剑就要刺向银铃公主,胡霜池竟奋身挡在了银铃公主身前,闭上眼睛等待着那致命的一剑。忽然只听到“呛”的一声金属碰撞之响,有人高声喊道:“胡大人,快带公主离开!”
胡霜池忙睁开眼,怔了片刻,这才发现是一名与相貌与秦渊十分酷似的阳刚男子替自己挡开了那致命一剑。
胡霜池也来不及多想,拉起银铃公主又往人群外跑去。
没跑多久,身后的拼杀声就听不到了,风沙也渐渐远去,仿佛那一片沙尘只是巫师蓄意的阴谋。
“公主,暂时安全了!”胡霜池转过身来对身后一袭鲜红嫁衣的银铃公主说道。
银铃公主仍然没有说话,华美的盖头依旧稳妥的遮掩着那张令人遐想的容颜。胡霜池也不禁猜测着,这女子既然和那人有着密不可分的血缘关系,一定也有着非凡的美貌吧!于是伸手便要去摘对方的盖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