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牛郎———— 堕天
堕天  发于:2010年08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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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國中後,他多少比小學時長了一些見識,認為自己突然由讓父母放心的乖乖牌變成不良少年的話,也許會令他們擔心。責罵也好,喝斥也好,只要他們每天不都是那麼的忙,有時間回來看他一眼就好。於是他學著墮落了。在幾個世家子弟就讀的圈子、皆是大家族企業繼承人二世子同輩人中,他巧妙地運用了超越別人的頭腦與家世,他學會了盛勢凌人、學會了抽煙喝酒賭博打架嗑藥,可是不管他變得怎麼樣的壞,也沒有得到父母更多的憐惜。只是由著照顧他生活起居的秘書們一次次默默地把他從警局領出來。他進警局的次數之多,甚至跟當時警署長官的兒子龔寧海成了好朋友!

上了高中後,他對自己的家庭徹底絕望了,正不知該何去何從時,突然出現在家裏的一個人改變了他的想法。那個人是他遠渡重洋歸來的小叔叔。他從來沒見過那麼大的人可以笑得天真得像個孩子,他每天都是快樂的,他還懂得很多東西,天文地理、醫學生物,知識淵博到令人驚歎的地步。

叔叔回來後,父親也常常回家了,一向嚴肅且不苟言笑的父親看起來對這個弟弟倒是十分痛惜的,不過聽下人說,是因為他的叔叔從小就患了絕症的緣故,對父親的地位不會構成威脅,所以才沒有被力排異己的父親趕出林氏。

那個有著一雙貓一般的眼睛,能看透別人心靈的男人第一天看見他,就很是疼愛地撫著他的頭頂說:”可憐的孩子,你也不容易。你不像我,我還有翅膀可以飛,你從一開始就已經被鎖住了。雖然你會成為維護兩大企業平衡的犧牲品,不過你可以嘗試著在盡可能的範圍內讓自己快樂些。不要老是在擔心一些已經挽救不回來的事。人,要學會向前看。”

他說的那番話,當時自己還不太明瞭其中的涵義,但卻覺得有一種醍醐灌頂的通透。

從那天起,他不再一心想著挽救這個岌岌可危的家,而把希望放到了自己的未來,在心裏下定決心不要再重蹈父母這種政策聯姻的悲劇,至少讓自己未來的家庭能實現他的夢想。

他從那以後又開始發奮讀書,並自動斷絕了以前那一票狗肉朋友的聯繫,戒了藥癮也治好了因為藥物作用帶來的抑鬱性神經衰弱,努力地補救著以前錯失的歲月。

待一切時機成熟後,他也效法當年的叔叔,悄悄地獨自一人逃到了異國他鄉,想在一個全新的國土上開拓著自己不同以往的人生──直至知曉那個電話,及後來學成求業的一系列挫折,終於完全斷送了他夢想。

他這才真正領悟到了叔叔的那番話的含意:他沒有叔叔那樣自由的身份,是一隻從生下來就已經被’家族利益’這把重鎖鎖住的鳥兒。隨著林、海聯盟生意越做越大,加諸他身上的伽鎖也就越來越重。他甚至不能任性,因為作為林海的下一任繼承人、兩家聯盟企業中心的支點,動輒便可能會牽涉到上千萬資產的品名,這背後便是林海聯盟的上萬個員工及其家庭。他可以無用、無能,但必須聽從董事集團安排的路,哪怕是做一個有名無實的傀儡,他們要的就是他獨特的身份!他身上的血緣!──這與世界冠軍犬比賽時附上的血統證明書有什麼區別?

所以當初叔叔才會對他說,’在盡可能的範圍內讓自己快樂’的話。

一路慢慢地走著,沈澱下自己這麼多年來的種種往事,林曉無喜地無憂的心中只有淡淡的悲涼。蟄伏在心中的願望,也許是一輩子也無法實現的了──雖然只是那麼小、那麼小的願望。

他的人生應歸於那片黯淡的林海,是不該指望能爆發出絢麗火花的。

那種燦爛得猶如夜空煙火般的鮮活人生,大概只有牛朗那樣隨意揮灑青春的人才能擁有吧?他的人生簡直就是在火山尖上渡過的,哪怕是一星幾點小小火花,也能讓他造成一片壯觀火海,爆發出令人心神皆醉的美麗火焰,絢麗得別人還來不及做出反應,就已經被捲入他轟轟烈烈的人生中去了。

那麼輕易就能被惹怒的人,其實撩撥起他的怒火也是一件好玩的事,會讓人上癮般地樂此不疲。

想起那個暴躁易怒的小火狼,林曉唇邊情不自楚地帶上了一抹微笑,邢是多麼讓他羨慕的生活,可以自由、任性,隨意地揮灑自己的青春和夢想。當初不就是他眼中閃耀著的燃燒般旺盛的生命力吸引了自己嗎?

從認識他到今天,經歷的事已經比自己回國後一年的事都多了……

自己能與他的相遇相識,那恐怕也已經是他人生中爆出最讓人驚奇的火花了。

等等,火花?

剛剛他是不是錯過了什麼?好像有個熟悉的身影在面前一晃而過。

倒退著走回一片剛剛走過的堆積著建築材料的空地,幾根聳立的高大管柱之間,一個火紅的身影正與數個操著日語的黑西裝拳來腳往,雖然在幾米外就有行人匆匆而過,但卻無一人敢上前管這類幫派尋仇的打架鬥毆事件。

嘖!這年頭的人心還真是日見涼薄了……

暗暗咋舌,在一個黑西裝踉蹌著退往他的方向時,林曉利索地用裝著厚厚醫學原文書的袋子就給他頭上來了一下,讓那個還不明所以的人含冤暈倒。

”喂,你好像也能打兩下子的嘛?以前怎麼不見你出手過?”

發現了林曉後,牛朗邊打邊退地返到了他的身邊,雖然在倉促間看不真切,可是他剛剛那一下準確而利索,實非無打架經驗人士能打得出來的。

”嗯,他們是怎麼回事?”

五公斤重的解剖圖譜再度出擊,林曉皺了皺眉,看向越來越多朝這邊湧來的打手們,悄悄地向一邊的牛朗問道。

”我怎麼知道,他們莫名其妙!”沒好氣地一個勾拳,撂倒左邊的偷襲者,牛朗對林曉能有幾分斤兩倒有了好奇心。

”喂,他們一共十個人,你五個我五個,看誰動作比較快。好不好?”

”不好!”

他的傷才剛好耶,一出來就叫他打架?林曉往牛朗的身後一躲,讓那個直覺反應的人幫他擋去了天外飛來的一腳後,這才笑嘻嘻地說:”我討厭使用暴力,更討厭打架後拳頭會痛。”

”那你是不幫我了?那就滾開,別在這裏礙手礙腳!”

唔,一個人打十個可能有些困難,有個累贅在旁邊更是麻煩!

牛朗瞪了那個沒同情心的人一眼,卻仍是不肯認輸,反倒越戰越勇。

”喂,我們先逃吧,他們人太多了……”

看著以寡敵眾,林曉提了個上上之策。

”能逃得了才怪,他們有十個人耶!”沒好氣地一個甩腿,避開來自右邊的一拳,牛朗的衣服倒是叫人拉開了個大口子。

”一定能逃的,看我的!”

自信滿滿地拍了拍胸脯,林曉深吸了一口氣,閉起眼睛開始大叫──

”非、禮、啊!”

有夠難聽的聲音穿透不遠處車水馬龍的吵雜,清晰地傳到了每一個人的耳中,當下讓還在與小日本鬼子纏鬥不休的牛朗下巴掉到了地上。

本來,如果是一個小姑娘在街上叫’非禮’可能人們也見怪不怪了,可這回是一個大男人在面對著一群男人的時候叫大叫非禮……

好奇的人群蜂湧而來!

見勢不妙,還在雲山霧裏不太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的日本打手面面相覷,林曉拉起牛朗轉身就逃。

真是有效啊!喜滋滋地帶頭在前面跑,林曉開始琢磨著下次如果再發生了這種突發狀況後改個什麼說辭會更好。

真是……有夠丟臉的!咬牙切齒地緊隨其後,牛朗實在要氣到無力。本來打不過人家就已經夠丟臉了,可是用這種逃跑的方法更是丟臉到火星上去了!要是附近有他們幫裏的兄弟看見了,以後他還用不用混啊?偏偏他沒膽子留下來面對前來觀禮的好奇人群,自然也只好尾隨其後,溜之大吉了。

※※※

”呼……呵……好累……”

果然太久沒動的身子是不宜突然做此劇烈運動,拐進家門前一條偏僻的小巷。林曉一個緊急剎車停下了,撫著隱隱做痛的左胸彎腰做深呼吸。

”喂!你要逃就逃,叫得那麼丟臉幹什麼!”

剛停下來氣還沒來得及喘,牛朗已經一把揪住了他的前襟。

”你要是再靠過來,我就又要叫咯!”

眼底閃過一絲戲謔的光,林曉效法被惡霸欺壓的良家男子。

”你實在是……”眥著牙朝他揮了揮拳頭表明此人欠扁,但念在他剛剛多少還是幫了自己一個忙後,牛朗那一拳終究還是沒有打下去。只是白了他一眼,也靠在牆上,平緩自己急促的呼吸。

”喂,你今天出院怎麼不通知我?”喘息甫定,牛朗這才想起那個本正在醫院的人不應該出現在這裏。打量了一下他今天的裝束,手上的行囊標誌著他住院生涯的結束。

”你不是在一星期前就說了你今天有小考嗎?只是我不知道你今天要考的是體育。”意有所指地點明他蹺考打架的事,雖然牛家母親很阿沙力的表示大不了讓兒子回籠三次,可他還是覺得如果因此影響了他的學業很過意不去。

”哦。”他也沒想到會有那麼倒楣,剛出門不久就被人盯上了。不過,剛剛他說的那叫什麼話!?

回味過來的牛朗跳起半天高,再度一把揪起他可憐的前襟,大吼道:”你什麼意思?就算是我有考試你出院也得通知我一聲啊!擺明不把我當朋友看嘛!我媽還說反正你也是一個人住,不如到我家休養一陣子呢!”

被這火冒三丈的”關愛”轟到耳朵嗡嗡做響,林曉卻有一種莫名的感動自心頭湧來──在住院的一個月裏,他已經習慣了這頭小火狼表達關心的方式。不做作、不虛偽、不扭泥作態,火氣四射的外表下,隱藏的是一顆善良而真誠的心。雖然他除了被母親強壓著頭的那次道歉外,沒對他說過一句抱歉的話語,因為他的確覺得他揍人的理由沒錯。可是卻從日常照顧他的生活小事中,無言地表達出了他對出手過重的愧疚與歉意。

”朋友?我們不是情人嗎?”

唔,自己果然是有些未老先衰了,怎麼突然這麼深有感觸起來?趕緊斂下那快要流露於表的感情波動,岔開剛剛的話題,林曉微笑著輕捏著他氣鼓鼓的面頰,渾然沒有查覺自己這個動作是多麼的寵溺與曖昧。

”呃……”聽到這句半開玩笑的話後,牛朗怔一怔,難得平和地相處這麼久以來,他已把這個雖然有著諸多怪癖,但基本上還算投緣的人當成了朋友,早就忘了先前還對他恨得牙癢手癢,想拿他開涮的惡意玩笑。

朋友,對他而言,是最珍貴的存在,不再是拿來算計陷害的對象。當然,就更別提先而想引誘他成為同性戀後再一腳踢開,或是報復性地上他十次以抵消他先前做過的那一次的計劃了。

可是…可是……

現在他看著林曉近在咫尺的唇,為什麼會有一種想吻上去的衝動?

雖然他們曾經接過吻,也做過愛,但那不過是在嘔氣故意使壞或酒醉意識不明的情況下才發生的荒唐事!

完了!他明明已經把這個人當成了兄弟,當成了朋友的呀!

所謂”朋友妻,不可戲”。

朋友妻尚且如此,朋友就自然更不可戲了!

但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瞠大的眼睛對著一釐米外林曉同樣驚訝的眼神,牛朗在反應過來前,身體已經更快地行動一步,嘴唇彷彿自己有意識般地貼了上去,在不及避開的柔軟上交纏、吮舔。

四片唇覆合在一起,親密地分享著彼此的呼吸。

涼風送爽,小巷深處不知哪戶人家的陽台上,開滿了流瀑般低垂而下的金鈴子。金色的花瓣在微風中紛紛揚揚地飄落在兩人的眉頭、肩頭,恍如下了一場金色的花瓣雨。

看著林曉最初困惑了一刻後,便了悟般不再抵抗地閉上眼睛,牛朗心裏閃過的唯一念頭就是──

中邪了!

第七章

黑眼球追逐着白眼球,做圆周运动已经很久了。

在两道火力视线笼罩下,林晓再次把手伸到脸上摸索是否存在种子破皮而出的迹象,事实证明,他的脸皮虽然是蛮厚的,但到底还是比拟不上城墙,所以无法提供植物生长的环境。那牛朗这副活像见到他脸上突然长出一朵喇叭花的眼神是怎么一回事?

感觉自己就像被蛇盯住的青蛙,林晓仔细地把出院这几天的细节回想了再回想,还是想不出自已到底有什么地方得罪了他。拜上次的教训叫赐,他面对着他时,已经能非常有效地控制好自己的下半身,不敢再轻易触雷了。不会是受季节交替的影响,火山的活动周期缩短了吧?

大眼瞪小眼半天没得到结论的情况下,心里那头不灵也不犀的蠢牛还是没办法搭上线,连不到”一点通”的效果,林晓只好劳动自己的嘴巴干咳一声开口了。

”我说,小朗呀……你不觉得今天**妈烘蛋糕的技术有些进步了吗?”

今天他才真正明白真有”热力视线”之说,再被他看下去他的脸也快成了烘烤蛋糕了。

”嗯……”

心不在焉地答话,那双彷佛研究斯芬达克司级难题的眼睛依旧在他身上兜转着。主人的神智俨然拒绝参与这次问答,仍在距今六万光年的星球上做着太空飞行。

”……你不觉得如果有什么事情跟我说出来会更好吗?或者我们泡上两杯茶来吃蛋糕?”

林晓小心翼翼地从盘子里挑了块不太焦的蛋糕出来尝了一口──他婉谢了牛家母亲的盛选后,热情的牛母这几天都叫儿子送一些小糕点过来(虽然有强迫推销的嫌疑),但幸好这次的蛋糕除了烘得实在太焦、卖像不佳外,味道倒是有了前所未有的进步。

林晓考虑着要不要采纳牛***提议,把他开的餐厅改成真正的PUB。虽然他不太会弄吃的,但是好歹泡个即溶咖啡或是袋泡茶还是没问题的,调酒可以找龚宁海来帮忙,点心与其它的食物由牛家妈妈和牛朗提供。这样失业的和闲赋在家的都能有个活干。反正估计他能拥有自由的时间也不会太久了,在这之前造福一下友朋睦邻也不错。

嗯,决定了,就这么做吧!也许以后这家店可以交由他们来管理,这就是家里有钱手头却无权的自己能为他们做到的极限了。

估计这家小小的店铺也不会放在林海集团的眼里,由他的手转让出去是不会有问题的,顶多不过被父亲冷讽几句没有生意头脑而已。

”我决定了!”

林晓正想开口,本应是由他嘴里说出来的话却抢先一步在牛朗嘴里说了出来。

有些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林晓还在诧异着什么时候牛朗也能跟他想到一块去时,那个一来到就这个样子,已经经历了七天又十三个小时深思的小火狼终于换了个表情。豁然想通般地跳起来转身就跑了出去。

”呃?要转风了吗?”愣愣地看着那眨眼间消失在面前的身影,林晓莫可奈何地按下了手边一组号码,正式告诉牛妈妈他欲与地合作的打算,不过能否请她先到点心铺去学习上一阵子?顺便也让他有时间把店面改装。

夕阳从窗口斜射进来,抖落满室的余辉。那座会行走的活火山离开后,倒是有些寂寞呢!

吃过了简单的晚餐后,拿出一粒镇定剂服下,林晓搂着新买回来的海豚抱枕辗转反侧。

※※※

翌日,正午。

林晓好不容易从床上挣扎起来,因为感觉睡眠质量不够好,又多在床上磨蹭了一会。

所以,等他注意到门外的敲门声已经持续了不短的一阵子时,他那可怜的大门已快要被人打破了。

来人自然是等了半天没敲开门后,火光千道、瑞气万条的牛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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