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遥 第一卷————阳春江上客
阳春江上客  发于:2010年08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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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后,老莫不回来了。我要开始一个人呆这儿了吗?

抓起电话,拨出默记在心头很久却从来没有打过的电话号码。断断续续的铃声很久之后,那端才传来熟悉的声音。“喂。你好。”标准化用语后是一会儿的停顿,大概听我没说话,他才问:“遥子吗?”

我嗯了一声,发现自己鼻头有点发酸。听到他的声音后就有种情愫要缺堤的冲动。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是不是有什么事儿?”他的声音有点着急,大概听出来了吧。我摇摇头,缓和一下情愫才说:“没事儿。今晚家里就我一个人,挺无聊的。”其实就是想听听你的声音——这句话放在在心里说。

那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无聊就打着电话玩?你真是的。”

“不行吗?”

“行行,你干什么都行。”无奈妥协的声音。

“还在学习是吗?”“嗯,你有空也写写作业吧。”“怎么你就会惦记这个?”……

一堆没有营养的对白,差不多耗费了康韦辰5分钟,我知道不能打扰他再多时间了,只好依依不舍地挂了电话。

仍然是一室寂寥,可是堵在心中让人透不过气来的烦闷却消失殆尽了。深深吸一口黄昏时分的暮气,跟自己说:没有老莫的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

某天张寒柏趁我不在破门而入,把老莫房间里的所有东西席卷一空,留下干干净净的四堵空墙。我想也没想就去报警,想让警察叔叔教训一下张混蛋,但是立案后就再没有任何下文——本来我也不太期待。

以后的日子就是得过且过的。14岁开始的独立生活,没有一点值得我激动的理由,更像被抛弃和遗忘的可怜小孩——事实上确实如此。

阿母好像忘了有我这个个儿子,偶尔才上来照料一下。然后留下生活费和堆积如山的防腐食品。跟康子的距离也在不断扩大,偶尔打个电话给他听听他的声音又不敢打扰他太久,偶尔在学校遥遥看见,互相隔着几百米露个笑脸……

简单的日子一成不变,晃过神来暑假也到了。初二的期末考出来,康韦辰如愿以偿地进了尖子班,还是以前五名的成绩。我们的庆祝就是到游泳馆里面疯玩了半天。不过他坚决不让我裸泳,稍微有点美中不足。

然后是紧张的暑假补习,提前上初三的课程。我们体育组则冒着盛夏的太阳在汗流浃背地为省运动赛卖命——是真的卖命,一个上午的训练下来操场上尸横遍野,天气太热食欲又提不起来,最后个个都“精壮”得不行……

看着在教室里面享受风扇、端坐着只是动动脖子和手腕的好学生们,最不愿意学习的都忍不住羡慕。

傍晚,训练结束后我坐在体育馆高高的看台上吹风、吹口哨。风可以让口哨的声音飘到那个教室里面。晚上回家打电话给他,问他听见口哨声了没有。

暑假也过去了,然后是他初三,我初二。康韦辰是毕业班的人了,教室从三楼搬到了五楼,我的目光无法再触及。去看他,可他被大堆书本和试题淹没,似乎连给我一个眼神的时间都没有。

这么接近的距离,可是感觉从来没有过的遥不可及。才知道,在彼此都不知道对方在什么地方的时候,我们还有很美好的回忆。如今是明知道他在视线之内却不可接近,那种难受让你无法呼吸。

我是这么的难受,康韦辰你可知道。这样的滋味,你又是不是只让我独自承受?

整个初三,一晃眼过了。一年的时间原来竟可以这样快速。

没有再见过老莫,他仿佛人间蒸发了。我想他是怕跟我联系了,张混蛋就会对我严刑逼供吧。这样跟我关系紧密的亦父亦友的一个人,好像就这样走出了我的人生。

终于,跟久旱的农民盼到了甘露一样,等到了康韦辰高一。然而猛然发现更可悲的事实。初中部跟高中部中间隔了大操场和两个前庭,教学楼更是分在学校的东西两侧,到他那边的一个来回能花上二十分钟。

暂住的地方也在阿母的强烈要求下搬离了原处,住进学校宿舍——连早上跟康韦辰相处那短短的半个小时都节省了。

除非有校际庆典或双休日约定,一个礼拜都见不到康韦辰是常事。关月磊经常奇怪,翻着白眼说我们又不是天涯海角的热恋情侣,跟牛郎织女一样叫他消化不良。

我想说你不懂,可我又觉得没资格问他。我也不懂。

惨淡的初三延续着上一年的孤独冷清,惨兮兮地渡过。若说有安慰的地方,那就是我的身体终于姗姗来迟地拔高了。中考的体检,170公分,乐得我直颠。打电话给康韦辰报喜,他漫不经心地说,我180了。我当场摔了电话。

直接保送学校的高中部,毫不费力的。轮到康韦辰真的羡慕不已。想到终于跟他同在一个地方,毕业那天我跟一群直升本校的哥们站在楼顶嚎叫了一番,惹来教务主任的疯狂追赶。

这回,是真正的如愿以偿!

第九章:咫尺天涯(下)

暑假来临前,几个初中毕业班,还有又面临分班的即将高二的康韦辰他们班竟然不约而同地选择到海边宿营。事先没跟康韦辰说,等到了地方,在密密麻麻的人群里认出他来,惊喜得冲开人群跳到他身上。

“我朋友。”忍受着我挂整个在他身上,他一脸黑线地跟周围目瞪口呆的同学解释。

赶到出海口附近的海滩,一群学生跟深山老林放出来似的疯一样高呼“大海啊,母亲——”

“好脏的水。”我鄙视脚下踩的海滩。

“得了,少装洁癖。”康韦辰仗着身高和力气,把我扛上肩头,两人还穿这衣服就一直冲到海里。

大头朝下掉进水里,呛了一大口,海水有股怪味。我头朝下抱住他的双脚,将他也翻进海里。

正是涨潮时候,浪一波波翻涌上来,水情跟他习惯的风平浪静的游泳池截然不同。康韦辰在大力涌动的水里手忙脚乱,好一会儿才挣扎出水面。

“要杀人啊遥子。”一条海带挂在头上,要多狼狈有多狼狈。我大笑不已。不过看他阴沉着脸,也意识到自己玩过头了,帮他摘下海带,忙不迭道歉。

“那边两个,赶紧上来!”带队的老师在岸上吆喝。我切!

一上岸就跑来一个长发飘飘的漂亮女生,摊开雪白大浴巾给康韦辰披上,然后劈头就骂我:“你这人怎么这样,海里多危险!”

我呆愣当场。想说你丫没长眼看不到是他把我扔里面的吗?但是话堵在喉咙里面却说不出来,因为我看到康韦辰挽着她一言不发地走了。

海风袭上我的湿透了的身体,通体冰凉。

李季蓉和关月磊跑过来,一左一右把呆愣的我拖上海滩。

“老师要我们先分组,遥子我跟你一组好不好?”李季蓉挨上来。“你看你那哥们都和他女朋友一组……”

“你说什么?”一下子掐住李季蓉的手腕,“什么女朋友?你什么意思?!”

“我……我的意思是……你不要跟我一组就算了不要生气嘛!”突来的怒气吓得她脸色煞白。

“不是问你这个!我问你康韦辰和他什么女朋友的事情?”

“唉遥子你抓痛她了——”关月磊把我的手掰开,一脸不满。李季蓉的手腕出现一圈指印,她委屈地揉揉手腕,说:“你说这个啊,就是你那哥们阿,那个女孩是高中部校花,他们在是一对啊。”

“胡说,什么时候的事儿?!”

怎么可能,虽然我跟康韦辰不怎么在学校接触了,但是还经常通电话,他连班上哪个同学被起了新绰号的芝麻绿豆事儿都告诉我,怎么会给我隐瞒这种事情!

“真的遥子……”这会儿轮到关月磊说话,看我的眼神一副朽木不可雕。“是你迟钝而已,训练的时候高中部的师兄都说过康韦辰的事儿,那校花倒追了康韦辰一个学期啦,高中部传了这事儿很久。”

觉得额头的青筋突突地冒出来,那对快要隐入人群的背影刺眼得让我想杀人。

“康韦辰!”我猛然喊出来。许多人都看回来,康韦辰回了一下头,但是那个女孩一下子掰回他的脸,狠狠瞪我一眼,一瞬间流露一种让我无法忽视的敌意。

可恶,就那嘴脸还校花!猪笼草喇叭花!哪根葱上的毛?!

阴着脸归队,一屁股坐在沙子上。一堆人唧唧咋咋跑来跑去,那些所谓“一对儿”的腻歪着在沙滩漫步……怎么看怎么死不顺眼。

康韦辰他们班在沙滩的另一边,伸长了脖子也老不见他——那棵猪笼草也不知死哪里去了……不会两人在一块儿……什么去了……

受不了了,三步作两步到高一那边,前前后后绕着他们班的地盘转了几个圈子,愣是不见康韦辰在其中。

“康韦辰在哪儿?”我直接问最旁边一个眼镜女生。她有点警备地打量我一会儿,不答反问:“你找康同学有什么事儿?”

有事儿还跟你说?我挤出笑容,尽量轻声说:“找他道歉。”额角的青筋在跳动,还要用力维持笑容。

眼镜女生看见我良善的笑容,终于松口:“方才好像走到在那边的大岩石那儿去了。不过,现在别去打扰比较好。”闻言我立马飞奔过去。

沙滩尽头有一堆巨大的岩石,一块块跟小山似的。一直爬上最大的那块岩石,才看见岩石下面有一对狗男女在卿卿我我,你亲我一下我打你一下,再亲一下再打一下。

“遥子——”身后有人喊我,回头看见康韦辰坐在一块岩石的凹处朝我招手。难怪看不见他。听见有人说话,岩石下的狗男女跟棒打的鸳鸯一样分两头跑了。瞧那背影分明是同来的老师。真无耻!

“你在干嘛?”我跳到那边岩石上,奇怪他怎么一个人窝着。环顾左右,没见那棵猪笼草,不禁心情愉快。

“我问你干嘛呢,跟猴子一样上跳下蹿。”他拍拍旁边的岩石。“没干啥。”我坐下去。总不能说担心他被猪笼草吞了。

“真不舒服。”他说,揪起一撮头发,“身上好粘,头发都是沙子。”

泡了海水再风干,身上自然不舒服。他在游泳池舒服惯了,我是很怀念身上的粘腻感和水腥味。“那抱歉了,是你先把我扔海里的。我以牙还牙而已。”没好气地说,大字形躺在石头上。

“我没那意思,你别老被害妄想好不好。”他低声说,更没好语气。

“没有!?”我跳起来,盯着他说:“那你摆那脸色给谁看啊?全世界都知道你在气我让你丢脸!”

他沉着脸,却别过去。“我说没那意思就是没那意思,随便你怎么想。”

那脸色,还是我冤枉他不成了——这家伙,不是我敏感,不知打什么时候开始就有些让我捉摸不透的地方,经常出现莫名其妙的情绪和神色,问他什么吧他就一副“你神经过敏”的模样——就是现在这死样!

李季蓉终于爬上来,气喘吁吁地说:“遥子你真讨厌,老是丢下人家。”

康韦辰一下站起来,跳下岩石。

“你干吗去?”

“你管我干吗?”他的口气很恶劣。

招他惹他了我?“你等等,把话说清楚。”紧跟着跳下岩石,谁知道一落地脚板底一阵剧痛,一下子站不住跪倒在沙石上。

李季蓉发出一声尖叫:“遥子——”

康韦辰闻声回头,赶紧跑过来将我扶好。我痛得差点动弹不得,眼泪都淌出来了。把脚板底翻来看——我的娘,一个贝壳插了半个进去。

想我混迹海边半辈子,竟然叫贝壳扎了,这是不是叫马有失蹄~~~~~

“啊啊——”李季蓉制造噪音之余手忙脚乱,眼泪淌得比我还爽快。康韦辰的脸色也白了,但是临危不惧,一把将我拦腰抱起飞奔回去。

老师和同学们都一片忙乱。康韦辰赶紧叫老师到附近的商店问最近的诊所,然后用矿泉水给我清洗伤口和血迹。

“问到了,十分钟路程。”老师跑回来说。

“陈老师麻烦你送我们一趟。”康韦辰对自架车来的一位老师说。李季蓉吵着要来,关月磊把她稳住。

车上康韦辰把我紧紧在他的怀里。脚底的痛楚是如此剧烈,神经突突跳动,好几次忍不住要拔出那该死的贝壳,都被康韦辰制止。跟上来的一个老师在旁边猛擦冷汗,除了说:“路遥你忍忍,忍忍……”妈的你们来忍忍看啊!

“混蛋!混蛋!都是你的错!”痛得脑筋不清楚,挣扎起来力道特别大,康韦辰硬着头皮吃了我好几记拳头。

“好好!是我不错是我错!不要激动好不好,血会流得更多。”托着脚跟的厚厚的浴巾染红了好大一片,触目惊心。

我还是一直骂骂咧咧不依不饶。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我不是这么脆弱和入理取闹的家伙。打小受的伤还少吗,无人时再大的伤害也是一笑了之。可是此时,这伤痛竟是如此难忍。康韦辰有力的怀抱和心痛加愧疚的眼神,让肉体的痛肆意蔓延至全身,更让莫名委屈的情绪无法压抑,只想任意发泄在最亲近的他身上。

“到了!”汽车停在简陋的小诊所前。紧接着消毒、拔出贝壳、上药和包扎的过程简直是一场灾难。

终于从小诊所出来,所有人都松了一口长气。被台风尾扫过心有余悸的两个老师当着我的面重重拍着康韦辰的肩膀,一副老怀大慰的口吻:“辛苦你了。”

“遥子他这个状况是不能跟大家一起了,由我送他回去吧。”他说。

“我还要继续……”没说完的话在康韦辰很少见的怒瞪中生生咽下去。

“那我送你吧,先会沙滩拿上东西。”另一老师说。

回到沙滩一堆人跟参观动物园一样围着我——包成萝卜的脚看。关月磊幸灾乐祸,:“是不是很痛啊,我看看……”说着想戳我的脚板底,李季蓉敏捷地杀出,将他一推几丈远,泪眼婆娑道:“遥子让我照顾你好不好?”

“男生宿舍女生不让进。”轻描淡写地拒绝。看见人群之外的康韦辰跟那颗猪笼草纠缠不清。没一会儿康韦辰不耐烦地拨开她的手,径直向我走来。拨开这群小萝卜头,利索地把我横抱起来。

实在忍不住,咧开嘴笑了。恰好看见猪笼草投过来的淬毒似的目光,毫不退缩地瞪过去——有种你毁容去啊,康韦辰也许会关心一下下。

“康韦辰我好饿啊,快点回去啦——”

“我这儿有三文治和果汁,在车上吃。”

在众人的目送下,我们俩快乐幸福地踏上归途。

第十章:亲密无间(上)

回到学校已经是下午四点多,康韦辰把我背回宿舍,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

康韦辰本想给我打电话回家,我说我爹妈畅游祖国大好山河去了。

我撒谎了。

我承认我有私心。这次意外的发生的确叫我吃了大苦头,但是也让我知道——被康韦辰如此无微不至地关心的滋味是这样舒服,简直食髓知味,不忍割舍。

“这就难办了。”他很苦恼的样子,坐在床边陷入沉思。我坐进床里面,受伤的萝卜状的腿搁在椅子上,就在他眼前悠来悠去。“早知道我就早早回家,现在宿舍就我一个人……”我哀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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