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无恨明————费祭
费祭  发于:2010年08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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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肖崎飞比顾远更早起床,并且做好了早餐。两个人像平常一样吃完早餐,然後各自去上班。顾远在上班期间,强忍著打电话给肖崎飞的冲动。他希望自己尽量做得与平常没有区别。

在公司的会议室里遇见蒋华菲,这是这些天以来,顾远第一次跟她正面遇上。蒋华菲首先直白地盯著顾远看,然後面无表情地绕道走开。顾远没有心情管顾她究竟是不是仍在介意那天的事情,相反,没有再被这个女人纠缠,他松了口气。

中午,顾远仍旧乘车去肖崎飞的学校。他一路上都想著,尽量在肖崎飞面前表现得自在,不让肖崎飞感觉到任何压力。

但顾远没有等到肖崎飞。学校里的师生都走得很快,甚至很多人拿著行李。顾远才惊觉,这天是放暑假的日子。顾远飞快地离开了办公楼,并一路拨打肖崎飞的手机,全是占线的声音。

最後,顾远听见那个甜美的女声说:"您好,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顾远关闭手机盖,整个人像失去了思路,呆立在那里。

莫文凡迎面朝他走来时,他才像是重新又活了过来,挡住莫文凡,并且急匆匆地问:

"你们学校放假了?小飞有没有来过?现在他去了哪里?"

莫文凡像并无心情与顾远过多应付,语气平淡地说了一声:"早晨老师来过的,但很快就离开了。"

"你不知道他去了哪里?"顾远慌急地又继续问。

"我不是你,我没有资格干涉老师的私事。"莫文凡甩开顾远的手,冷冰冰地说,"他早就不再和我无话不淡了,你问错对象。"

莫文凡的表情不像在说谎,却让顾远心中一塌。

顾远没有再耽搁,他飞快地跑出学校,迅速地拦下一辆出租车,回到家中。

家中似仍和早晨出门时的景象一样。顾远一个人在屋子里思绪混乱地抽著烟,再拨肖崎飞的手机,也仍是关机。

直到顾远似猛然醒悟一般,跑到肖崎飞的衣柜前,拉开那张柜门。肖崎飞的衣服缺少了很多,他一眼就能看到。

顾远手指挣扎地握紧,然後猛地用力砸向柜门。镶在门上的镜子被砸得胡乱摇晃起来,裂开的缝隙扎进顾远的皮肤里,血很快染红了那只手掌。

顾远却像没有感觉,最後一次用力,将手指完全地砸进了镜子里。

顾远下午回到公司,手指已经被包扎好,但不能握笔。坐在办公室里像失了魂一般的男人引得同事们纷纷侧目。最终,顾远也未能在办公室里熬完一个下午,匆匆地下了班。

顾远回到家里,既不做饭,也不睡觉,成日地守著那只电话。他甚至不敢贸然地打电话给肖崎飞的父母。肖崎飞从小到大一直被他的父母以严厉的姿态溺爱著,甚至大学毕业以後,也被他的父母说成需要顾远的照顾。顾远却将肖崎飞照顾得消失了踪影。

顾远面前的桌上堆满了酒瓶,地板上也沾满烟灰,他就这麽任凭自己颓废地坐在这一片狼藉之间。

电话声响起时,顾远总是立即扑过去拿起话筒。已有过几次听见不同人的声音,并且都不是意愿中的那一个,顾远仍旧显得很激动地接通电话。

"小远吗?"听到对方的声音时顾远明显怔住。

反应过来时,顾远才认出那是肖妈妈的声音。

肖妈妈紧接著又说:"小飞这个粗心的家夥,身份证什麽的全忘在N市,我这边需要用到,能不能麻烦你送过来?"

顾远呆愣了许久,才慢慢地发出声音:"小飞回家了?"

这个家,是父母的家。顾远听到这个答案,不知该哭该笑,拿著话筒强忍著自己的异样情绪。

"是啊,我知道他要放假了,所以打电话叫他回家,他倒是很快回来了,但是该带的东西一件没带。"肖妈妈没好气地说,"小远你这几天有没有空过来?如果没空的话,我叫他爸过去拿也行。"

顾远这才没有再怔愣,急促地回答:"我刚好有空,可以过去。我马上去车站。"

顾远搁下电话後,便去肖崎飞的房间中找出一些证件。考虑过後,他又收拾了几件自己的衣物。手指拎起行李袋时明显地泛疼,指节都变得苍白,他却觉得心里喜悦得快要发慌。

坐上长途巴士车後,顾远才打电话去公司请假。话筒对面的人对顾远的无故请假颇有微辞,顾远也只是置之不理。

顾远在车中想了许久。他极力劝说自己,肖崎飞突然消失只是由於自己母亲的一通电话。肖崎飞并没有真打算离开。他一遍遍这麽劝说自己。

在车站出口处见到肖崎飞时,顾远已露出了与往常没有任何不同的笑容,甚至走上前抬起疼痛中的手抱了肖崎飞一下。

"我妈叫我来接你。"肖崎飞自始至终只说了这麽一句。

顾远随著肖崎飞回家,脸上总挂著笑容。高大结实的个子,以及英俊的相貌,体贴懂事的举动,肖家父母对顾远从来很是欣赏,吃饭过程中也不忘记夸奖几句。

顾远只是微笑著领受,这些夸赞,已经像家常便饭一般,成为肖家父母每见到他必说的话。

"小远也没有谈女朋友的吧?"然後,便会说到这个话题,"你看,我家小飞内向不吭声也就罢了,怎麽连你也这麽落後别人一步?跟你们一样大的李家男孩今年都有儿子了。"

肖妈妈兀自热烈地批评著顾远,顾远仍只是微笑。在挟菜的间隙里,顾远转头望了肖崎飞一眼,肖崎飞只是默不作声地埋头扒饭。

"好在这次陈阿姨给小飞联系了一个好女孩,小飞也没有再说不肯了。"肖妈妈顿了顿,又笑著说,"我明天就让他们见见面,如果相互喜欢的话,趁早定下来。"

顾远的手指一震,已挟到碗边的菜也硬生生地掉在桌面上。顾远再转头去望肖崎飞时,肖崎飞已一脸坦然地抬起头来,淡然地回视著顾远。

傍晚时,肖家父母受邻居邀请去了夜市。顾远和肖崎飞单独地呆在客厅里。肖崎飞自晚餐时便一句话也未说,顾远也忍耐著心中的暴躁,试图将怒焰压制下去。顾远本打算心平气和地和肖崎飞交谈。

"这就是你打算的吗?"但是,话一出口,就变成了质问。

肖崎飞头也不转,眼睛一动不动地盯著电视机,嘴上漫不经心地反问:"什麽?"

"和女人相亲,然後和女人结婚。最终你的打算就是这个?"顾远直起腰,声音也不自觉地变大。

肖崎飞半晌也未吭声,直至一部片子经过转折,进入广告。他才随著广告里的音乐,淡淡地嗯了一声。

顾远没能控制住自己,一拳砸在了茶几上。原本负伤的手指,像又裂开一道缝,抓狂地犯著疼。

肖崎飞抬眼望见顾远的伤,也仍是一副冷淡的模样。

"你以为,我来这里找你,是为了看你和女人相亲的吗?"顾远深吸了一口气,又问。

肖崎飞没有回答。

"回答我!"顾远怒吼了一声。

肖崎飞抿了抿唇,似逼不得已地开口:"你明知道,迟早会要这样的。"

顾远瞪大眼望著他。

"我不想让爸妈失望。"肖崎飞顿了顿,才伸手抚了抚额,说,"他们的婚姻有过裂痕,一定不会接受我不结婚。"

顾远呆坐许久,然後腾地站起身来。

顾远的确发火了。他发火的原因是他竟也无法反驳肖崎飞。和肖崎飞在一起生活,两个人总是刻意地避开这个现实的问题。他们一直在自欺欺人,以为就这麽过下去,就是一生。

顾远不知道肖崎飞为什麽要突然戳破那层假象。

顾远发现他比肖崎飞更脆弱。这简直可悲。

顾远的脚步有些颠簸地走向门口,然後打开门,再用力将门摔上。

他站在这个自己曾生长了16年的地方,却对这个地方感觉一片苍凉。眼里的一切,都冰凉而残酷。他一刻也呆不下去。

 

34

顾远连夜乘火车回了N市。回到家中时,手上的血已渗透了纱布,流得触目惊心。顾远径直进了浴室,用冷水狠狠地冲洗,随後把自己的身体冲得凉透,坐在客厅的沙发中发起呆来。过了许久,他又开始整理一片狼藉的客厅。直至他走进肖崎飞的房间,天空已蒙蒙发亮。

顾远躺在肖崎飞的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睡後,将肖崎飞的枕头抱在了怀里。能够在身边闻到肖崎飞的味道,似乎就使他安心了几分。顾远闭了闭眼,便是几个小时过去。

顾远醒来後,仍舍不得离开肖崎飞的床,仰面呆躺著。直到门铃声响起,他才硬撑著麻木的躯体走出去。

他不认为肖崎飞会按门铃,也不认为肖崎飞会再回来。所以,顾远拉开门时,脸色极其难看。

站在门外的莫文凡脸色也不比他好看到哪去,一脚踏进来,便朝屋里东张西望:

"老师呢?"

"他回家了。"顾远虽不愿回答,却仍沈著声音说。

顾远身上只穿一条长裤,赤裸著上身,站在门口的姿势很僵直。莫文凡望了望他,便移动脚步,退到了门外。

莫文凡原本表现得似要离开,却又突然开口问:"老师什麽时候会回来?"

"不知道。"顾远仍旧沈声回答。

"我打了老师的手机,但他没有接。"莫文凡声音低了一低,透出一股担忧,"老师会不会生我的气了?我和那个唐冕走得比较近,老师好像很在意。"

顾远闭了闭眼,脸上露出一丝不耐烦的神色。

"其实老师知道,唐冕喜欢的人是他,我喜欢的人......也是他。"莫文凡就这麽站在门外,自顾自地说起来,"我见他那麽专一於你,也的确有些嫉妒你。"

"专一?"顾远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睁开眼睛俯视著莫文凡:"你的老师现在正和别人在一起,说不定已经快要谈婚论嫁,他专一吗?"

"你说谎!"莫文凡却听得一怒,猛地将门推了开来。

门把正打中顾远抓在门侧的手,顾远抽搐一般将手缩回,但仍将伤口拉裂了开来。

莫文凡闯进屋内,逼视著莫文凡:"你说那话是什麽意思?"

"他打算和女人结婚了。"顾远惨然一笑,直白地回答。

"不可能!"莫文凡却气冲冲地反驳,"不是每个人都那麽可恶的!老师不可能狠得下这个心!他老是宁愿自己受伤也不愿伤到别人!"

"只能说,你的判断错误了。"顾远敛去笑容,眼神变得冰冷,"他就是那麽可恶的一个人。"

"不准你这麽说他!"莫文凡却怒叫著,并且猛地一巴掌甩上来。

顾远伸出一只手来阻拦,将莫文凡细瘦的手臂挡住,轻轻拨开。

"这是他和我之间的事,你未免管得太多了。"顾远厉声说了一句。

"你别想仗著自己和老师之间的关系就这麽污辱他的感情!"莫文凡见自己抵不过顾远,有些忿恨地说,"你知道他对你有多重视吗?他跟我在一起,总是把你的事情挂在嘴边,而你甚至都不陪他过生日!他有多好,没人比我更清楚了,他对我都那麽好......"莫文凡说到最後,眼圈微一红,声音也戛然而止。

顾远沈默地望著他。

肖崎飞的好,谁也不会比顾远更清楚。但是,正因为他一直都很好,所以,这一次,肖崎飞伤到了顾远的心底深处。

顾远也一直以为,肖崎飞是重视自己的,甚至以为,肖崎飞和自己一样爱著彼此。结果,他错了。

从头至尾,肖崎飞也没有说过爱他。

这一切,只是顾远自导自演的独角戏。

莫文凡大概看出顾远神色的黯然,并没有继续争吵下去,转身打开门便走下了楼。

顾远也转开身去,僵硬地走向肖崎飞的房间。整个世界,似乎只有这间屋子中残留下来的肖崎飞的气息,才是真的。

不知过了多少天。顾远已经逐渐恢复了精神,手指也能活动自如,公司中搁置下来的工作也能让他逐一地完成下来。除了那个人不在,一切都如常。

顾远在这天正午,意外地在电梯前再一次看到了潘。

潘站在电梯中,头微低,手臂间抱著一个硕大的箱子,似没有望见顾远。顾远走进了电梯门内,向潘打招呼,潘才诧异地抬起头来。

顾远望见潘的脸,也诧异地睁大了眼睛。

潘的脸颊一片青紫,嘴唇也有瘀血,头发湿漉漉地垂在颈项间,整个人似经历了一场战斗一般。

"打架了?"顾远不得不惊奇地问出口。

潘在顾远眼里,是一个八面玲珑一般的人。对一个陌生人也能穷追猛打,那麽潘的熟人该会关系更密切。但潘站在电梯里,似就只有那一个角落能容下他。顾远望见电梯另一侧站著的潘的同事,都在以鄙夷的目光斜睨著潘。

"没有。"潘咧开嘴笑了笑,"被几只小猫小狗挠了几下。"

这句话自然是谎话。顾远也没有在电梯里继续问下去。

他们出了电梯,便似有种默契,一同朝公司对面的咖啡馆走了过去。潘将手中的箱子搁在桌边,松了口气般,猛灌起白开水来。

顾远望了一眼箱子中的东西,全是文件和书籍一类的物品。在顾远的脑中形成了一个猜测。

"别看了,这是我原本放在办公桌里的东西。现在我被扫地出门,当然全部要拿回来。"潘状似轻松地说。

"被辞退了?"顾远的猜测也被证实。

"嗯,被一群人给围攻了。"潘用手撑著头,无奈地笑了笑,"他们不知从哪里知道了我是个GAY,还把我当瘟疫一般驱赶了出来。"

"你就任由他们这麽干?"顾远皱了皱眉。

"当然不。"潘的眼睛微眯了一眯,"事实上,我也打算要离开。所以,在走之前,我和那几个散播谣言的人打了一架。"

顾远诧异地一挑眉,对潘的形象不由得有些改观。长得像个女人般精致,身上也没几两肉,潘看起来实在像个小白脸,而不像个会打架的人。

"我被弄成这样,他一定会很开心吧?"潘说了一句,话音顿止,将服务员刚刚端上来的咖啡拿到嘴旁猛灌了一通。

仍滚烫的咖啡,将潘嘴唇上的伤口烫得又辣又痛,潘却仍一口接一口灌著,头也半晌未抬起来。

顾远没有说话,看著潘狼狈而伤心的模样,就像看到另一个自己。然而,他却连潘这种豁出去的勇气也没有。

"看来你过得很不好。"直到潘重新恢复了正常的神色,顾远才低声说。

"你看起来也好不到哪去。"潘在对面朝他一笑。

顾远一愣。

"我可是一直在注意著你呢。"潘笑笑说,"魂不守舍了几天,又精神焕发了几天,接著又消失了几天。你的样子看起来像经历了一场磨难。"

顾远滞了一滞,也露出了一个笑容。万分悲哀的笑容。

"对,是一场磨难。"顾远端起自己面前的咖啡,轻抿了一口。

这场磨难,也许就这麽无疾而终了......

"我会离开这个城市。"潘忽然转移了话题,"如果你也想离开,不如与我作伴。"

顾远露出一丝惊异:"你去哪里?"

"哪里都好,要让他找不到我。"潘狡黠地一笑,却也显得很悲哀。

"是吗?"顾远点了点头,没有再追问,"祝你一路顺风。"

"不与我为伴?"潘挑了挑眉。

"不了。"顾远笑了笑。

顾远在内心深处,仍在等待著一个回心转意的消息。即使他不承认,他的心也得承认。

将潘送上出租车,顾远却不想坐车,而是沿著路慢慢地走起来。

不知不觉,他便来到了肖崎飞的大学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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