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无恨明————费祭
费祭  发于:2010年08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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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肖崎飞是一个中庸的人。中等成绩,中等身高,以及中等相貌,上学对他来说只是下课与上课,回家对他来说也只是吃饭与睡觉。即使在人声鼎沸的运动场上,他也是有惊无险的中间一棒,并且跑完之後便会迅速隐入人群。有两三个因为座位靠近而说话较多的朋友,与其他同学都是平常得不带任何波折的交流。

顾远是肖崎飞生命里的惟一一个特例。顾远与他於同一年同一月同一日出生於同一家医院,并且两家是仅隔阳台的邻居。这使得肖崎飞从开裆裤时节直至现在的初中少年时期,都习惯在自己生日的当天陪同一个和自己拥有同等情绪的人度过,并且在每天的家中或学校都习惯对方突然出现的存在感。

顾远是一个太过激进的人。学习成绩时常大起大落得令人瞠目结舌,体育项目也常有严重的"偏科",就连原本一直低於肖崎飞的身高也在初二的暑假突然一拔而起,更不用提这个人爱好繁多却都还拿得出手的奇特学习能力。至於长相,顾远也是众初中少女递交情书的首选。

用顾远的话来说,肖崎飞全身上下只有一双大而明亮的眼睛可以看。偶有的一段初二熬夜玩电脑的颓废时期却使肖崎飞戴上近视眼镜,使得那双眼睛的特点也被扼杀。

肖崎飞其实并不稀罕这双眼睛。不知从几岁开始,他被家里人拍下的"年度照片"都会遭受顾远的一句冷嘲热讽。顾远说他"无缘无故对著镜头抛媚眼",但他盯著照片看了许久几乎要将一双眼睛看穿也找不到顾远说这话的依据。他因此而开始讨厌拍照。

3-C班放学时容易见到的光景,是顾远的座位上围拢一群研究物理试题或偷偷往顾远书包里塞情书的少女,而肖崎飞则被自己的同桌好友周宇拉著突破轰动的打扫小组的驱赶声跑出教室。

肖崎飞偶尔会回头望一眼被灰尘笼罩的顾远的方向,这种距离让他莫名地感觉憋闷。

"顾远会在这次的年级篮球赛中作为初三队的主力出场吧。"周宇望了他一眼,随口说了句。

"是,吧。"肖崎飞有些迟疑地回答。

"都快毕业了,风头还是被他独占,真让人看不顺眼啊。"周宇夸张地做著愤愤的动作。

肖崎飞想了想,才点了点头。顾远一直爱出风头,这是他从小学就开始认同的事实。

"算啦,不说这些没意思的事情。"周宇凑到肖崎飞身侧,声音微低说,"趁现在还早,我们去个好玩的地方。"

"好玩的地方?"肖崎飞一愣,随後想起某件事,立即大摇其头,"你是说城北那个桌球厅吗?我不去,那里空气太糟......"

"什麽啊,那种地方,自从你上次掩著嘴夸张地跑出去後,我也没脸再去啦。"周宇挥手打了一下肖崎飞的後脑勺,"傻小子,这次可是个特别的地方哦。"

特别的地方......肖崎飞可是不抱半点希望。

被周宇硬拉著跑到巷尾,展现在眼前的是一家装饰简陋甚至门牌也望不清楚的录像馆。录像馆前的地面上立著一块黑板,只在上面用粉笔写下几部当前热门的片名。

"录像馆?"肖崎飞张了张嘴,有些郁闷地扭过头去看周宇,"这里好玩吗?"

"呵呵,凡事别光看外表。"周宇一扬头,大手一挥,将肖崎飞往里推去。

不看外表,看内在的话,这录像馆也差劲得不行。到处弥漫著气味不明的怪味,排放在昏暗光线里摸探不著的座位,以及坐在前排被小屏幕上的光线照得惨白的几个人的头型,这些都很难勾起肖崎飞坐下安心看电影的兴趣。

"很快要开演了哦。"周宇拉著肖崎飞摸向一排座位坐下,"这片子一结束,正戏就要上了。"

所谓的正戏,倒是在前一部欧美动作影片还来不及打上字幕的时候便匆匆往小屏幕里显现了出来。肖崎飞连幻想的空间也没有,就看到一个正坐在旅馆床上向著镜头大大方方脱衣服的女人。

肖崎飞清楚地听见自己的喉咙里空洞的口水下沈的声音。

开玩笑的吧?这句话刚浮现在脑中,肖崎飞便不自然地扭过头去,眼睛不再望向屏幕,而是看向自己的同桌好友周宇。

但周宇似乎完全沈浸在小屏幕里上演的"正戏"中,看他一脸陶醉,双手往他两腿中心握了过去,肖崎飞立即大惊失色地站起身来。

昏暗的环境下显露不出他正涨得通红的脸,但他拔腿奔出录像馆後,便一脸异样地被守门的老头屡屡斜视。

肖崎飞瞪了那个模样委琐的老头一眼。看守这种地方的人,也绝对不是好人。

他虽然不是第一次意外看到这种东西,但每一次都没办法坦然相对。

脑中有些隐隐浮现出那个女人白花花的身体,肖崎飞立即大叫了一声,用力揉了揉眼睛,发狂地向前跑去。

"你在这里干吗?"一辆自行车疾驶至他的身前,然後一个突如其来的问句砸在了他的面前。

他有些发愣地望著一身清爽的顾远,有些口吃地回答:"你,你怎麽,在这里?"

"我刚刚去那边和人玩球。"顾远眼神怪异地望著他,"你干吗脸这麽红?"

"呃,脸,红?"肖崎飞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立即伸手抹了一把脸,感觉到手中热烫的触感,便有些沮丧地垂下头来。

顾远有些兴味地盯了他一阵,"你刚刚被人追?"

"没,没有啊。"肖崎飞立即矢口否认。

"哦。"顾远耸耸肩,然後拍了拍自行车的後座,"上来吧,一起回家去。"

"你不用补习吗?"肖崎飞有些迟钝地想起顾家妈妈跟自己说过顾远会每天晚归的原因。

"谁说我要补习?"顾远回了下头,露出惊讶的样子,"我只是不想晚上待在家里而已,补习只是借口。"

"那,你晚上去哪里?"肖崎飞睁大眼,有些忐忑地问。

"你管我去哪里。"顾远却不予回答,伸手又拍了拍自行车的後座,"今晚我不出去了,你上来吧。"

肖崎飞刚跳上车,便被顾远狂驰的动作整个人朝前扑去。

"好痛。"肖崎飞摸了摸自己被撞疼的鼻梁,随後又紧紧拉住顾远的衣摆。

但是,衣摆随风轻摆,似乎也无法稳住他越来越不稳的身形。他在又一次差点歪向一边的危险後,反射动作一般地伸手揽住了顾远的腰。

这个动作只是维持了三秒锺而已,这三秒锺都无法让肖崎飞注意到自己究竟在做出何种动作。

他只知道,顾远的腰忽然一震,紧接著,车身便迅速朝一旁倒去,两个人无一幸免地跌倒在了一片绿化带里。

顾远率先落地,然後是肖崎飞,最後才是自行车。当肖崎飞被自行车压得痛呼而慌忙爬起来时,顾远早已捂著右膝盖脸色铁青。

"你怎麽了?"肖崎飞将自行车放置好後,忙凑了过去。

"好像,磕到石头了。"顾远皱著眉,眼睛明显难受地眯了起来,手指微指了指绿化带中横躺的一块尖石。

"给我看看。"肖崎飞立即将顾远的制服长裤揭了起来,碰到顾远的膝盖处时听见他明显的闷哼声。

被长裤掩盖的地方是一片瘀青。瘀青中渗著丝丝血痕,有些触目惊心。

"好像很严重......"肖崎飞有些担忧地说,"要不要去医院?"

"这麽点伤,太小题大作了吧。"顾远大咧咧地说。

但顾远要站起身时,还需肖崎飞的搀扶才可以成功。

"我骑不了车,你载我吧。"顾远若无其事地说。

肖崎飞哦了一声,二话不说地扭过自行车龙头,好在自行车并没有摔坏。

"对了。"顾远正要上车时,突然冒出声音。

肖崎飞疑惑地回头,只听顾远接著说:"你干吗突然揽我的腰?"

肖崎飞愣了一阵,才知道对方在说什麽:"你开那麽快,不那麽做的话我会摔下去。"

"但你不该在我转弯的时候突然揽住我啊......"顾远压低声音嘟囔了一句。

"上来吧,回家要迟了。"肖崎飞有些困窘地转过身搭上踏脚板。

"你......"顾远坐上车後,用手抓住自行车的车杠,又叮嘱了一句,"你的车技不够好,别开得太快。"

肖崎飞在心里不悦地反驳了一句,不知是谁刚才车技了得地摔下车。但他的确不敢开得太快。小学六年级他刚学会骑车时曾逞强地在路边疾驶,却差点与十字路口对面的卡车相撞。当时他因为闪避而从车上摔下,仅仅擦伤了手臂,以及轻微脑震荡。但得知这件事後顾远的表情,肖崎飞至今都记得。

也许顾远的提醒是为了自己好吧。肖崎飞有些欣喜地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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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回到学校,肖崎飞仍对周宇有些耿耿於怀。却没有想到对方先自己一步抗议起来:"昨天你怎麽回事?吃错药啦?没见过你这样的人哎。"

肖崎飞有些愣愣地,竟忘了反驳。

周宇接著数落:"其他同学要去那个地方,我还不告诉他们呢,结果你又给我落跑。"

"其他同学?"肖崎飞有些不敢置信地瞪大眼,这种事怎麽会这麽受欢迎?

"你是不是男生啊?"周宇气得口不择言起来,"像我们这种年纪有喜欢的女生不是很正常的吗,会想知道那种事也是正常的啦!"

肖崎飞的大脑再度卡壳:"你们都有喜欢的女生?"

"当然有啦!"周宇叫了一声,然後神秘兮兮地凑到肖崎飞耳边,"你可不要说出去,我喜欢李舒宜......"

"哦......"肖崎飞望了望那个名叫李舒宜的本班班花,却见对方并不在她的座位上,而是拿著笔记本坐到了顾远的旁边。

肖崎飞有些失神的样子显然激怒了周宇,周宇也不耐烦地一回头,望见这一情景後,立即握拳砸在课桌上,"可恶!"

"你干吗?"肖崎飞莫名其妙地望向他。

"顾远那小子太过份了。"周宇捏著拳头恨恨地说,"都已经有那麽多女朋友了,干吗非要招惹李舒宜!"

"他有很多女朋友?"肖崎飞惊问。

"你不会看吗?他收情书的样子不要太得意哦!"周宇说,"而且我经常在晚上看到他和不同的女生在街上买东西。"

肖崎飞的脸立即僵了一僵,微低下头,用细不可闻的声音喃喃说了一句:"原来他晚上都在做这些事情......"

"顾远的样子就太早熟了,而你呢,可太晚熟了。说你们同年同月同日生,谁信啊!"周宇拍了拍肖崎飞的肩,一副知肖崎飞者莫过他的样子。

肖崎飞则埋著头,半晌也一声不吭。

体育课上作最後的体育测试准备。顾远走到一处进行热身的时候忽然唤住了肖崎飞:"你过来帮我。"

肖崎飞有些疑惑:"帮你什麽?"

"我的膝盖还有些疼。"顾远指了指自己的右边膝盖,"我需要有人辅助我练习一下。"

"哦。"肖崎飞立即走了过去。

顾远在练习仰卧起坐时,肖崎飞一直按著顾远的脚踝,并且注意著顾远的膝盖。

"你有没有去检查?"肖崎飞出声问。

"没有,但我上过药了。"顾远说。

"你不是还要参加篮球赛吗?这样子没问题?"肖崎飞又问。

顾远古怪地盯了他一眼:"你知道我要出赛?"

"这个消息已经传开了啊。"肖崎飞说。

"哦。"顾远耸了耸肩,"应该没问题吧,这点伤很快会好的。"

肖崎飞点了点头,他微转过头时,注意到不远处的几个女生正望著这边窃窃私语。

他突然想到,自己与顾远的距离,也许使那些女生梦寐以求呢。虽然这种距离,在他看来已经够遥远。

"你会来看球赛吗?"在肖崎飞走神时,顾远忽然问。

肖崎飞怔了一怔:"我要看那天有没有事情......"

顾远盯了他许久,然後白了他一眼,"你能有什麽事情。"

"难道你能陪女生逛街,我就不能有事干?"肖崎飞心下一冲动,脱口而出。

顾远的脸立即僵住,脸上的神色古怪,盯住肖崎飞的眼神也饱含不悦。

肖崎飞正觉得自己的脸似乎正被蚂蚁咬噬,将手从顾远的脚踝上不自然地拿开,并且打算向顾远解释自己的冲动之语时,却被顾远率先站起身来。

顾远居高临下地逼视他,然後问:"你交女朋友了?"

正在肖崎飞迟疑的时候,顾远忽然转身走了开去。

那个背影,怎麽看怎麽不高兴。但是肖崎飞蹲在地上许久,也想不出来自己反斥顾远的动机。

2

肖崎飞与顾远15年来常有冷战,却因为家庭地域而无法长久。时常两家串门甚至同坐在一张饭桌上吃饭,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两人无法在家人面前僵著一张脸。但肖崎飞认为自己每与顾远眼神交流时,顾远露出的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肖崎飞也很能赌气,所以那场篮球赛他愣是待在教室里,忽略了几乎轰动全校的加油声。

直到加油声渐弱,而且逐渐从篮球场往校外伸展,肖崎飞才慢腾腾地离开已经空无一人的教室。

肖崎飞没有想到的是,走出教学楼会遇到两个宛如程咬金般出现的人。他的妈妈以及顾家妈妈。

"小飞你怎麽还在这里?我们找你好久了!"妈妈们一边大叫著,一边将他拎著书包的胳膊一把扯过去。

"找我?干吗?"肖崎飞望了望一片平静的校园,莫名地有些失落感。

"刚刚球赛你去哪里了?我们好不容易请到假过来,你竟然不到场!"肖妈妈有些夸张地揪了揪肖崎飞的耳朵。

"你们......干吗特意请假啊?"肖崎飞的脸色极不好看。每次都这样,顾远的事情总能引起两家人的密切关注,到底谁才是谁的儿子。

"这可是小远在初中部的最後一场比赛。"肖妈妈说,"虽然他没有说必须我们到场,但看到我们的时候他显得很高兴。"

肖崎飞哦了一声,有些没精打采地低著头,肖妈妈的手掌立即猛地朝他的颈後劈了下来:"但是你居然不到场,小远明显很失望。"

他会失望?肖崎飞完全不相信。

"呵呵,肖妈妈别再责怪小飞啦。"这时顾妈妈才过来打圆场,"小飞待在教室里忙学习,这也是好事嘛。"

肖妈妈听後有些怀疑地望了肖崎飞一眼,却没有当场拆穿肖崎飞历来不甚爱学习的真相。

"总之,现在你给我去向小远祝贺。"肖妈妈下了最後通牒。

"什麽?!"肖崎飞退後了一步。

"小远虽然获了胜利,但脚好像痛得厉害,所以去了校医务室。"顾妈妈笑容温和地说,"虽然他说不碍事,但一个人待在那里一定也很不开心。我和肖妈妈先回家准备晚餐,你留在那里陪陪他好吗?"

从小到大,肖崎飞最怕的就是顾妈妈的这个笑容。若是拒绝,会感觉自己邪恶如恶魔,辜负了那个笑容一般。

"喏,这个给你!拿过去给小远!"肖妈妈猛地掏出一束东西朝肖崎飞递了过来。

"哇?!"肖崎飞再度猛退後一步,两眼瞪大地望向手中接到的物体。

再怎麽看,这也是花吧?而且红豔的,该不会是玫瑰?

"开什麽玩笑?"肖崎飞不自觉地喃喃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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