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爱住？"顾远又瞪起眼。

"对，我一点也不喜欢和你住在同一个房间！"肖崎飞也瞪起眼。

既然心平气和的情境在两人之间是种妄想，不如就撕破脸吧。肖崎飞攥紧拳头的时候的确这麽想。

谁知，顾远却比他先一步动起手来。肖崎飞还未反应过来，身体便被顾远突然往後扑倒，接著背脊撞到地毯，四肢都被顾远压得严实，完全动弹不得。

"你干吗？！"肖崎飞瞪大眼怒叫。

顾远只是微喘著气，不发一语地伸手将肖崎飞的衣服用力拉扯起来。

"你，你，你想干什麽！！"肖崎飞发觉自己衣服上的钮扣已被弄掉好几颗，立即奋力挣扎起来。

被肖崎飞的手肘砸到脸侧，顾远的动作才顿了一顿。

顾远的手指停在肖崎飞的颈项间，有意无意地按在肖崎飞的喉结上。肖崎飞有些惊恐地发觉顾远的脸色沈如锅底，这表示顾远的行为根本已经失去控制。肖崎飞正要动用自己的喉咙往门外大叫时，顾远却突然将手放开，整个身体压了下来，沈得肖崎飞连呼吸都很困难。

"喂。"肖崎飞推了推身上的人。

顾远按住他的喉结时，肖崎飞几乎要以为自己会被顾远伸手掐死。但现在的顾远仿佛任何杀气也无，只是一具落寞的躯体。至於为什麽他会想到落寞这一词，这要问老天......

肖崎飞翻了翻白眼，以为自己会变成地毯的一份子，彻夜这麽被顾远压下去时，顾远又忽然恢复气力地离开了肖崎飞。

"明天我会让妈妈重新订一个房间。"顾远站起身，面无表情地说，"今晚你想睡床还是沙发，自己决定。"

"喂，你......"肖崎飞费力从地上爬起，有些不可思议地瞪著顾远，"我的一时气话你也信？"

顾远僵住半晌，才逐渐恢复语言："一时气话？"

"不用重新订房间了。"肖崎飞没好气地揉了揉自己被压疼的肩膀，"以前来外地旅游都一直这样住，没必要因为一时的口角就让家里人发觉我们的不对劲。而且就算你半夜变身成狼人我也没什麽好怕的。"

肖崎飞的幽默同样没有得到顾远的欣赏。顾远的脸色有些僵硬地动了动，但最终也没有让肖崎飞看出那是生气还是喜悦。

接著，顾远便转身进了浴室。肖崎飞这才一人坐到沙发上，心有余悸地抚了抚自己的喉间。虽然他说得很理直气壮，但那一刻，他的确害怕被顾远一时失手便掐断了喉咙......话说回来，即使顾远天赋异禀，但有可能一只手便掐断喉咙吗？肖崎飞甩了甩头，制止住自己这种奇思异想。

当晚虽然两人最终仍睡在同一张床上，但依旧没有回到往年一同聊天到深夜的好时光。肖崎飞每转身一次看到的都是对方僵直的背影，於是也干脆地用背脊对著对方。原本用来道歉的长假，结果也只令两人关系更僵了一层。

五一假期的最後一天上午两家人便都回了家。那一天上午开始顾远便不见了踪影。肖崎飞在家中安不下心来念书，便出门四处逛了逛。

一直逛到傍晚，肖崎飞才在一家游戏厅发现了顾远的身影。

顾远挥汗如雨地站在投篮机前拼命将篮球掷向球篮，而顾远身旁站著的人竟是唐冕。这一幕让肖崎飞目瞪口呆，随後他便走了进去。

一到假期便极端拥挤的游戏厅从来不是肖崎飞会来的地方，小时候偶然陪顾远来玩过几次赛车，以後便没再进入。所以对於投篮机的游戏肖崎飞也完全不知。但那两个战得难分难解的人正是肖崎飞最不愿见到并肩而立的两个人。

肖崎飞站到顾远的身侧，便不断被旁边加油呐喊的人挤往另一边，耳朵都快要被那些人的声音给震聋。

"顾远！！"肖崎飞将手放在嘴边大声朝顾远叫唤。

好在顾远微偏头望见了他，并且顾远张了张嘴说了句什麽。肖崎飞依靠他的口型分辨，他说的话应该是："等我打完这一局。"

肖崎飞无可奈何，只得盯向投篮机上方的计数牌。站在顾远与唐冕身旁的人都早已落败，看久了便知，投篮机游戏在凭著累计的球数而获得时间奖励，而顾远与唐冕战果基本处於同一水平。

"他们比赛多久了？"肖崎飞忍不住朝自己身旁观球的一人问去。

"快一个锺头了。"那人回答，"前面都平掉了，所以他们决定这一局定胜负。"

"一个锺头......"肖崎飞有些惊诧地望向顾远已被汗湿得透明起来的T恤。一般人能坚持这麽久吗？他实在很怀疑。

於是，肖崎飞也用心观摩起这两人的比赛来。顾远一直眼神平静地盯著球篮，抓球的动作完全属於本能一般。而唐冕的眼神则十分热烈，在他们的分数屡屡被对方赶超时，唐冕唇角的笑意便更加明显。

但两人都几乎没有一次失手。看到精彩处，肖崎飞也不禁跟著其他人一同喝起采来。

最终胜利属於谁都似乎不再重要，观者对这场比赛都十分过瘾。

不过，当顾远胜了两球的比分从结果中显示出来时，肖崎飞明显高兴得快蹦了起来。不管怎麽样，顾远可是自己从小的至交，也总是肖崎飞比较偏袒的一方。

肖崎飞跑到顾远身侧用力拍打顾远的肩膀，以此来展示自己心里的兴奋。顾远也似乎很开心，所以完全没有责怪肖崎飞的意思。

唐冕伸出手臂擦汗时，眼神瞟向肖崎飞的方向，随後颇有深意地笑了笑。

"真厉害啊！我听别人说起都不觉得怎麽样，果然是眼见为实啊！"肖崎飞不住地赞扬著。

"投篮机和真正的篮球赛可不一样。"顾远笑了笑，然後又开始挑肖崎飞的语病，"谁让你一直不来看我打球的？"

肖崎飞有些不好意思地嘿了一声，"那种比赛规则我也不太清楚，这种游戏就比较一目了然了。"

望见两人完全处於别人插不上嘴的气氛中，唐冕却愣是插了嘴："你不来参加我们的三对三也是种损失，那种运动和正式球赛也很不一样。"

"咦？你们是偶然在这里碰见的？"肖崎飞惊讶地问。他原以为顾远失踪一天是因为接受了唐冕的邀请。

"嗯，我很少来这里，在这种地方能遇到的劲敌也不多。"唐冕的语气有些骄傲地说。

顾远则一直不发一语，过了一阵，肖崎飞望见店员拿了一件东西递给顾远，而顾远露出一丝笑容收下。

"那是什麽？"肖崎飞好奇地问。

"获胜的奖励。"唐冕代为回答，"原本我还打算拿这奖品的。"

"什麽奖品这麽受欢迎？"肖崎飞更加好奇。

"重要的不是奖品本身。"唐冕又说，"而是得到它的过程。"

肖崎飞哦了一声。

三人走出游戏厅时，唐冕便因为路向不同而首先离开。原本一直担心两人之间的气流过旺，如今肖崎飞也不免觉得自己太过敏感。虽然唐冕是同性恋，但的确如他所说，不会对每个男的出手。而且，唐冕的样子似乎自始至终都是这样，变化的只是自己的眼光而已。

一路上肖崎飞有些心虚地想著这些事情，随即被顾远突然伸向自己眼前的手吓了一跳。

"这个给你。"顾远手中拿著那份奖品，压低声音说。

"给，给我？"肖崎飞大吃一惊，有些犹豫地伸手将奖品拿在手里，随後才想起来问，"为什麽给我？"

"它好像是你一直想要的。"顾远声音轻松地说。

肖崎飞拆开盒面一看，才知道包装盒里是一架十分威风的战斗机模型。

"这个......"肖崎飞有些面热，这个好像是他小学时比较喜欢的东西......

"怎麽？"顾远立即问，"不想要吗？"

"不是。"肖崎飞摇了摇头，笑著扬了扬手中的盒子，"你这麽辛苦得来的东西却给我了，真谢谢你。"

顾远嗯了一声，然後伸手捣了捣肖崎飞的头发，继续朝前走去。

肖崎飞站在他身侧，偷偷松了口气。就算顾远给他的是一件他已不太热衷的东西，他也一定会收下。他可不想两人的关系再僵上一层......

6

也许因为被唐冕找去参加小型球赛的机率逐渐增高，顾远看起来不再是那般排斥唐冕。而忙於期末考试前夕的肖崎飞，也暂时将这件事抛於脑後。他基本已将课本当粮食在啃，而且还会啃得头昏眼花。

高二将要重新分班，届时会分类为实验班与普通班两种。但是，普通班中仍会以最末一个班作为差生班，这是本校学生所心知肚明的事情。无论如何，肖崎飞都不想进入差生班。他曾目睹一些据说为"吊车尾"的学生在学校围墙外聚众打架，并且人手一根烟，面目凶狠得不似学生而似流氓。他的思想完全不能接受自己沦落为与他们为伍。

虽然顾远时常劝说他不必这麽拼命，因为他的成绩如今已经算不错。但肖崎飞只当这是安慰，不能解决现实问题。

於是，终於在一节体育课上，肖崎飞因为不敌曝晒的太阳而当众昏倒。被顾远背去医务室打点滴才得以醒转，肖崎飞才刚一睁眼便被顾远狠狠训了一顿。

"昨晚几点睡的？这些天你都没有回家吃午饭吧？明天要考的只是小测验而已，你没必要拿自己的命去拼！"顾远劈里啪啦说了自己一通，而肖崎飞仍旧处於半恍惚状态。

"为什麽你都不看书，成绩还能这麽好？"肖崎飞闷闷地低声问了句。

"谁说我没有看书？"顾远没好气地回答，"我只是没有像你这样将书当宝贝一样揣著罢了。"

"但你都有时间打球，甚至每晚很晚回家，除了上课时间你都很少碰书的吧？"肖崎飞微抬头盯著顾远，想要从顾远那颗漂亮的脑袋里看出端倪来。

"我......"顾远抓了抓头，"你该知道有个词叫‘劳逸结合'，我去打球也只是想活动一下脑筋罢了......"

"啊！！！"肖崎飞突然失控地挥拳往枕头上砸去，"我怎麽这麽笨？！老师讲解过的习题我都听不懂！！明天的测验可能会很难过关啊！"他完全没有把顾远的话听在耳朵里。

顾远呆望了他许久，才叹了口气。

肖崎飞的缺点并不在於笨，而在於他太死心眼。解题需要多种思路，而他总会拘泥於最呆板的那一条。这是顾远从这一天後开始单独替肖崎飞辅导而得出的结论。

肖崎飞在自己的房间里乖乖听从顾远的教导，端坐在椅子上的姿势宛如一名小学生。所以，顾远也不太能对他凶起来。每当看到肖崎飞趴在桌上苦思冥想半天然後朝自己投来一个可怜兮兮的眼神，顾远就会直接缴械。

所谓严师才能出高徒。所以在顾远的怀柔政策下，肖崎飞的进步仍很弱小。

这弱小的状态致使肖崎飞整个暑假也都闷闷不乐。每天要麽躺在床上要麽趴在桌上，将自己比较低靡的成绩单几乎贴在脑门前一般反复默看。顾远对这样的肖崎飞完全无可奈何，只得任他去。

高二的重新分班结果很快证实肖崎飞不甚乐观的心态。顾远和陈旭，甚至唐冕，都被分到理科实验班。而肖崎飞在距离差生班仅一墙之隔的普通班里孤军奋战。

肖崎飞每逢年级例会时，都会遥望实验班的三人而心头作痒。对他来说，两个班之间的距离却像银河一样无法跨越。无限自卑的心使得他连走路都很默默，更别提站在光芒四射的顾远身边。他基本听到顾远向自己打招呼就会选择土遁而走。

但两家的邻居关系仍得令他不断面对顾远，以及顾远受人称赞的成绩。高二开学不到一个月，肖崎飞便向学校递交了"通学转寄宿申请"。接著，申请一经通过，肖崎飞便瞒著顾远搬到了学校宿舍。

虽然学校宿舍一间屋住8个人十分拥挤，并且夏天不够用的电扇以及冬天不够用的热水足以憋死人，甚至自己的洗浴用品也会莫名其妙落到别人的水桶里，肖崎飞如此一个比较爱卫生的人其实极不适应。但肖崎飞觉得与同宿舍的几个势均力敌的男生作竞争，会让自己多少拾回一些自信感。毕竟，比起顾远他们，普通班的人都因为距离细微而显得亲切多了。

顾远得知他在校寄宿後，除了当时曾气急败坏，之後的反应都比较冷静。但肖崎飞几度望见顾远与唐冕一同并肩走出学校，心中滋味有些难以形容。

只要他再努力一点，进入实验班就好了......他如此暗下决定，接著又颓然泄气。我是在做白日梦吧......

虽然当著顾远的面不再表现得很亲近，但肖崎飞仍会关注著顾远的事情。

与肖崎飞同宿舍的一名男生也来自学校篮球队，因此常会将顾远这名队长的事迹挂在嘴边。而肖崎飞是所有舍友里最捧场地听著这些故事的人。基本上，肖崎飞将手中的书本与那些故事看得同等重要。

和那名男生交流多了，肖崎飞也会主动问起顾远的一些事情。若是听见顾远比赛时受伤，或者顾远与唐冕在球场上极端默契，肖崎飞都要不免郁闷一番。

"喂。"那名男生於是取笑起肖崎飞，"其实你不光是顾远的邻居吧？"

肖崎飞疑惑地反问："什麽意思？"

"我倒觉得你更像是顾远的老妈子啊。"那名男生说完，便自认为很好笑地大笑起来。

肖崎飞撇了撇唇不发一语。他不在乎别人怎麽说，自小时起他就与顾远比较亲近，所以常常被人取笑成顾远的小媳妇什麽的，如果一直计较别人的言论，他会连头也抬不起来。只要他自己清楚他对顾远的感情真挚就行了。

从宿舍男生口中得知校篮队将与别校进行全市公开赛时，并且肖崎飞知道顾远和唐冕都身为首发队员，肖崎飞没有再像初中时一般不闻不问，而是在那个宝贵的复习功课的绝佳傍晚时机去了一趟篮球场。

他只站在球架後方的树下，望著球场上热闹地追抢著的几个身影。一眼就能捕捉到顾远的方位，以及与顾远处於敌对方的高大的唐冕。他并不太懂得篮球赛，只知道这两人之间争得很激烈。虽然激烈，但两人的肢体接触十分友好，顾远被唐冕不小心撞倒後，唐冕还会伸手将顾远拉起来，随後两人相视一笑。这一幕其实无可挑剔，但肖崎飞却有些看不下去。所以他闷闷不乐地转开身走向了别的地方。

当肖崎飞站在食堂门口老半天也没有将手中已弄脏的饭盒洗干净，一只黝黑的手突然朝他的肩头拍了过来，肖崎飞手中的饭盒便顺利地掉落在地。

肖崎飞愕然地望向那只手的主人："唐冕？"

"嗯，你不进去吃饭？"唐冕挑了挑眉，望著他问。

"我，我刚吃完了。"肖崎飞黯然地低下身将饭盒拾了起来。

"吃得还挺干净。"唐冕瞟了一眼肖崎飞手中只轻微沾油的饭盒，调侃了一句。

肖崎飞愣愣地反问他："你怎麽在这里？"

"我刚刚看到你在球场边。"唐冕简单的一句话，便让肖崎飞的脸色刷白。

"哦，我路过那里。"肖崎飞侧了侧身，走到水池旁边，"你们练习得怎麽样？"他语气正常地问。

"还不错。"唐冕扬了扬眉，走到肖崎飞身侧，"虽然我不喜欢校队这玩意，但顾远盛情邀请，我也没办法拒绝。"

"哦。"肖崎飞的眼皮轻微跳了跳。

"比赛就在本校进行，你应该会来看吧？"唐冕又问。

"这，我得看有没有时间......"肖崎飞声音低低地说。

"就算没有时间，来为我们加油也无妨吧。"唐冕不甚愉悦地说。

肖崎飞望了他一眼，才轻微点了点头："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