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 love you more than I can say……”
知道的,他其实一直都知道的。葛为民并不迟钝,又是处在十七八岁这样一个对他人的好感特别敏锐的时期,他怎麽会不知道,每天替他打好的早餐午餐、每晚放的那盆洗脚水、还有那不经意投在他身上的炽热的眼神代表着什麽?
由於精致漂亮的长相,葛为民也曾经被男生告白过几次,他的回答一律是一记老拳。同性和同性是不应该相爱的。他清楚自己应该在发现的时候就对高新说清楚,可是葛为民知道,一旦说了出口,他就会失去一个难得的朋友。所以高新不捅破,葛为民也就继续装不知道,享受着高新对他温柔和体贴,纵容着这份感情不断的滋长壮大。
现在高新终於点明了,他也该清楚地拒绝了。葛为民想,不能再拖下去了。高新的身子朝他倾了过来,葛为民想,再等一等,下一秒就拒绝他。高新俊帅的脸在面前慢慢地放大,葛为民想,再下一秒,一定要说。高新的脸已经近到看不清了,滚烫而柔软的物体试探地落到了他的唇上,葛为民想……葛为民什麽也想不了了。
是一个青涩而笨拙的吻。唇磨蹭着唇,牙齿磕到了牙齿,甚至舌头第一次伸出去的时候都没能成功地缠绕在一起,可这一切都无损心跳的疾速加快和体温的迅速升高。两个人的舌头终於紧紧地缠在一起的时候,葛为民忍不住伸出手去绕住高新的脖子,把他拉得离自己更近。其实并不是一个多麽舒服的吻,可是谁都舍不得离开,唇瓣,舌尖,身体,恨不得全部都紧紧贴在一起才好。
两个人都不懂得换气,到最後分开的时候脸都憋得通红,边咳嗽边呼吸着空气,很滑稽的情景,可是不知道为什麽血液还是沸腾起来,几乎是刚刚喘过气来,嘴唇就又贴在了一起,啃,咬,舔,舐,吮,好像怎样都不够。
“嗯……”
葛为民在相贴的嘴角间逸出一声湿腻的呻吟,怎麽从来没有人告诉他呢,唇齿相交,居然有甜美得让人上瘾的感觉。嘴唇的相触渐渐不能让人满足,眉毛,耳畔,脖颈,两人毫无章法地吻着所有能够够得到的地方,衣服太碍事了,就不耐烦地把它们撕扯掉。
葛为民觉得高新的唇舌就像是灼热的烙铁,在身上烙下的每一个印记都激烈得要燃烧起来,从锁骨,到胸膛,到腰侧,葛为民只能神志迷糊地挥舞着手脚,胡乱地说着:
“唔……嗯……不要……呀咩爹……”
一不留神就连高新的口头禅都溜了出来,高新从他的肚脐上抬起头来,勾着一边嘴角笑得一脸不正经:
“咦,好熟悉的台词呀。”
葛为民气急败坏地扳过他的脑袋:“闭嘴!”然後就用自己的嘴唇堵了上去。高新从善如流地用舌头迎上去。
热,七月的天气实在是太热了。葛为民在激烈的唇舌交缠中迷迷糊糊地想,头顶的风扇是不是坏掉了?不然身体的温度怎麽会越升越高呢?赤裸相贴的每一寸肌肤都在叫嚣着要更多,不知道是谁先主动,手,大胆地伸到了对方的短裤里,握住了滚烫而坚硬的器官。
交叠,摩擦,互相抚慰,带起一波波让人战栗的快感。舌抵着舌,随着手下动作的频率摆动,然後在越来越急促的喘息中一起高潮,白色的液体喷溅上已经被汗水打湿的胸膛。
葛为民有一瞬的眩晕,等到那种天旋地转的感觉停止,他已经仰面朝天地被压在了高新的床上,高新修长的手脚压上他的,带着欲望的黑眸出奇地漂亮。葛为民看着他俯低身子,手指在自己的身上一点一点地游走。葛为民隐约地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些什麽,也明白自己应该在事情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之前奋力反抗,可是他的手脚完全不能动弹,他任由高新吻着自己的锁骨,任由他的手指侵入那个难以启齿的地方,喘着气忍受着被异物入侵的不适。
身子翻过来的时候,葛为民还盯着高新的蜡笔小新枕巾迷迷糊糊地想,真是不怎麽样的品味,双腿就突然被分开──
“啊……”
葛为民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声,一直在太空神游的神智终於回来了,他哑着声音大喊:
“给我拿出去!”
痛,实在是太痛了,好像身体被活生生地劈成了两半,葛为民咬牙切齿地在心里骂着身上的人,该死的手长脚长也就算了,为什麽那个地方也那麽……啊?
高新像个大型动物一样蹭着他的脖子,嘴唇贴在他的耳边说:
“就一会,好不好?”
“好你个头……啊……啊嗯……呜……”
腰被有力的手臂圈住,身後的撞击一下比一下猛烈,疼痛也一下比一下鲜明。明明是那样折磨的事情,可是当那人浊重的喘息热热地喷洒在颈侧的时候,却有一种奇异地满足感升腾而起。高新的声音很沈很哑,在他耳边说:
“小葛,我喜欢你……很喜欢……”
葛为民自暴自弃地闭上眼睛,承受着他猛烈的进攻。滚烫的液体在体内爆发的一刻,葛为民昏昏沈沈地陷入了黑暗中,脑子里闪过的最後一个念头是:
靠!那家夥语文没学好啊,哪有那麽长的“一会”啊!
蜜糖年代(二十六)
清晨的鸟啼混杂着蝉鸣,格外呱噪。葛为民睁开沈重的眼皮,首先看到的就是一大片麦色中间两个暗红的小点,葛为民反应了一下才醒悟过来那是高新的胸膛。两个人的睡相都不太好,高新两条长长的胳膊绕在葛为民的腰上,葛为民的一条大腿横在高新腰间,两人几乎是毫无间隙的贴合在一起。
血液毫无预警地“刷”地窜上脑袋,葛为民烧红着脸轻轻从高新身上挪下来。只是稍微动一下,全身就像被拆了骨头一样地痛。如果不是高新香甜的睡脸太过无辜,葛为民发誓他很想一脚把他踹下床去。
竟然真的做了。葛为民羞愤欲死地想,他明明是打算拒绝的,怎麽就由着他吻了自己,摸了自己,甚至还做到最後一步?昨晚意乱情迷的时候没有自觉,现在回想起自己在他身下敞开身体任他侵犯甚至哭叫求饶的样子,葛为民有种把身边的人毁尸灭迹的冲动。因为一句“我喜欢你”,就允许这家夥那样放肆,他大概是太过纵容高新的任性了。
葛为民轻手轻脚地爬下床,在地上纠缠成一团的衣物中分离出自己的衣服裤子套上,忍着一身酸痛爬上自己的床拆帐子叠被子。原来还以为昨晚会是自己在这张床上度过的最後一夜呢,没想到自己最後却睡在了它下方一米的地方,赤身裸体地,和一个长了和自己一样器官的人。太荒唐了。葛为民捏着被角叹了一口气,算了,就当是最後一次纵容吧,像高新说的,反正毕业以後他们就再没有机会见面了,这样结束了也好。而且不得不承认,除了最後那一步,前面的那些亲吻和抚摸,其实相当……嗯……那个……舒服。就连最後的疼痛,在高新那声炽热的“我喜欢你”里,好像也没有那麽难以忍受。这麽想来他也不算太吃亏。
尽管葛为民已经尽量放轻了动作,拆被子垫子的时候床铺还是咯吱咯吱地微微摇晃。等到他把东西都收拾妥当爬下床来,却发现高新还是维持刚刚的姿势沈沈地睡着,怀里少了一个人,两条胳膊却像要护着什麽似地环绕着的姿势显得有些好笑。
这样都没有吵醒他,大概是真的累坏了,葛为民解气地轻轻骂了声:“活该!”那种强度那种长度的运动量,不累才怪。心里却清楚,这种累很大部分是因为他抱着自己去做了仔细的事後清洗,一觉醒来,全身都清爽得很,一丝粘腻也没有。从很多方面说,高新都是个缺神经的主,比如他记着把葛为民从图书馆的书替他还回去却又把自己塞在床脚的那本忘了导致缴纳了天价罚款,比如他毫无眼色地在自己班和葛为民班打篮球赛的时候替葛为民班喊加油,却又在某些方面意外地细心,而这些细心,通常都是关系到葛为民。
切,如果不是他,自己也不会弄成那副黏糊糊的样子,洗洗也应该。葛为民努力说服自己不可以因为高新给他带来的从来不超过十秒的感动就把自己贱卖出去还帮他数钞票,一边对着把脑袋埋在蜡笔小新枕巾里的人扬起嘴角:
“算你大命,今天朕龙颜大悦,饶你一死。”
早晨的太阳已经升的很高了,透过窗户撒下一道浅白的光芒。葛为民拉起自己的行李,头也不回地走出生活了两年的宿舍,嘴里含糊地冒出两个字:
“再见。”
蜜糖年代(二十七)
高考结束後到成绩公布前是高三毕业生最惬意的时光。葛为民和高中同班同学去打球,约初中同学去看电影,找小学同学去烧烤,玩了个天昏地暗不亦乐乎。玩闹过一段时间後开始觉得无趣,好像无论和哪一拨人在一起,玩些什麽,都是一样的感觉。葛为民告诉自己这绝对和某个害得他那里疼了三天的混蛋无关。
安安分分地呆在家里陪着葛家老爷子下了五天棋之後,就到了成绩公布的时间。葛为民在重拨了三十九遍後终於成功打通了查分热线,电话被接起的那刻,葛为民下意识地报了一串数字出来,等到电话那头温柔的女声开始报分,葛为民才反应过来这是高新的准考证号码。
语文、数学、英语……葛为民看着随手记在纸上的几个数字,并不是多麽好看的分数,可是就常年性吊车尾的高新而言,已经是超水平的发挥了。唔……至少可以保证他读上第一志愿报的那所大专了,葛为民勾起嘴角,在一旁关注着的葛妈妈立马乐呵呵地凑过来:
“怎麽样,是不是有好消息?”
这一看不打紧,葛妈妈捂着胸口几乎就要犯心脏病了,葛为民连忙跟她解释:
“我报错号了,这是别人的分数。”
葛为民重新打电话去查自己分数的时候,拨了九十三遍才拨通,顺带着在心里问候了高新家的祖宗九十三遍,颤抖着手记下自己的分数时,葛为民骂了第九十四遍:
“靠!”
比刚才记下的分数要高出不少,却仍然算得上是一个很糟糕的分数──葛为民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哪里听错了,分数怎麽会这麽低?葛妈妈葛爸爸又轮流给查分热线打了电话之後,才确认葛为民的确没有记错,葛为民一下子就懵了。
申请高考复查的结果在第二天就下来了,葛为民仍然是那个分数。葛为民躺在床上瞪着天花板,有一种陷在噩梦里醒不过来的难受感觉,他茫然地想:怎麽会这样?半个月以前的考试遥远得仿佛是上个世纪的事情,考过的题目在脑海中早已是一片空白,葛为民却仍然像得了强迫症一样逼着自己一遍遍地回忆:是哪里,在哪科出了问题?
葛为民的第一志愿是经过全家慎重讨论後参考老师意见决定的,是一所比本科分数线高不了多少的普通高校,选择做得相当稳妥,即使葛为民发挥略有失常也保证能够考得上。看着自己失常得甚至连本科分数线都到达不了的成绩,葛为民心情郁闷到了极点。
葛妈妈在外面轻轻敲着房门:
“为民,有电话找你。”
葛为民用手臂盖上眼睛,说:
“不接。”
葛妈妈再房门外叹了一口气,说:
“等一下要记得出来吃晚饭,别饿坏了自己。”
葛为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个星期,找他的电话也持续响了一个星期。他知道那是高新,高新大概已经查到自己的分数了。葛妈妈在饭桌上小心翼翼地说:
“你同学很关心你,要不下次还是接他的电话,好好聊聊?”
“不用,下次他再找我,就说我回乡下好了。”葛为民抬起头来看着葛妈妈:“妈,我想回一趟乡下老家。”
蜜糖年代(二十八)
葛为民的老家在远离城市的偏远山沟,是那种上个网都要先从村口步行二十分锺再转搭汽车到镇上的闭塞地区。葛为民住在远方亲戚的小土房里,过着白天看云晚上看星的悠闲生活。
葛妈妈葛爸爸偶尔会打电话过来问候一下,只字不提高考的事情,只是不痛不痒地提些天气和饮食的话题,顺带提起那个隔三岔五打来的电话。葛为民看着长长卷卷的电话线,想象那个眉目俊帅的高个儿急红了脸一迭声地问:
“葛为民在吗?”
“他还没有回来吗?”
“他有没有说什麽时候回来?”
嘴角就不由自主地勾起来。
小土房後面矮矮的芒果树上,芒果由青转到黄,熟到透了就啪嗒地掉到了地上。接着房前的龙眼树也开始长出了一串的果实,等空气中酝酿出一种甜甜的果实清香时,八月下旬到了。再有几天,就是高校报道的时间了。
葛为民向乡下的亲戚道过谢,带着沈沈的行李和被乡下的阳光晒得泛着粉红的皮肤踏上回家的旅途,看着一行一行往後倒退的树木,感到从未有过的轻松。葛为民回到家,平静地对父母说:
“我想好了。我去读第二志愿的学校。”
葛爸爸葛妈妈对望了一眼,葛爸爸试探性地开口:
“为民啊,如果你不想读,我们可以复读一年的。不要觉得有负担,爸爸妈妈支持你。”
葛为民眼眶一热,从小到大,葛爸爸葛妈妈都没有要求过他什麽,他学习成绩不好,他们不强求,他没有特长,他们不逼他,就连这次高考的失利,他们也没对他有过只言片语的责怪,由着他任性地躲到乡下去,现在还想着方法放松他的心情。他们,一直用自己的方式宠着他,爱着他。
葛为民认真地看着父母:
“谢谢爸妈。但我认真想过了,读大专未必就比大学差。何况,第二志愿的那所大专挺好的。”
葛为民的成绩平平,假如升上那所平平的高校,也不过是读一个平平的专业,在这个扩招的年代,像他那样的大学生一抓一大把,和那些名校的尖子们相比,什麽优势也没有。倒不如老老实实地去学一门技术,葛为民的成绩搁大专里,那就是一标准的优等生了,比别人高了一层。
葛为民当初报的第一志愿几乎是稳上的,所以根本就没在意第二志愿。他当时只是随手抓过高新的高考志愿表,照着他的第一志愿在自己的第二志愿一栏里抄了一遍,连专业选择都一字不差。高新没有依照他妈的愿望交高价去读民办高校,那所机械类大专是他自己选的,眼光很不错,算是同类大专中的佼佼者。
葛为民的成绩虽然不算好,但也不是垫底的水平,去读大专多少有些浪费,说出去也丢面子。葛为民在乡下老家思前想後了一个月,才做下了这个决定。虽然说出去不好听,但对他来说其实是个更好的选择,而且……有那个人在同一所学校,似乎就读大专也并不那麽难以忍受。
葛爸爸想了想,说:
“你想清楚了就好。”
葛为民“嗯”了一声,说:
“我想清楚了,後天就去报道。”
蜜糖年代(二十九)
葛为民提前了一天到学校报到。尽管葛为民奋力抗议,葛家还是全家出动地护送他到学校,美其名曰“顺便参观游览”,葛为民知道他们对自己就读大专的决定多少有些不放心,想借机考察一下,也就由他们去了。
办完了各项繁琐的入学手续,把行李搬入窗明几净的整洁的四人间,葛爸爸葛妈妈颇为满意地离开了。新学校坐落在山脚,面积不大,环境却很好,四面都是葱葱郁郁的树林,校门外还环着一条小小的河涌。教学楼的条件也相当好,语音室、实验室一应俱全。更难得的是行走在校园里的学生都一副热心向学的朝气模样,收拾得规规矩矩,没有葛爸爸葛妈妈之前担心的流里流气龙蛇混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