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如此一想的话，一切便可得到解释，如沈凛为何凑巧遇上排华份子的到来、如沈凛为何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难怪沈凛会暗示我诚实地说出眼中所见的，我猜，他大概连律师也准备好了。这家伙，从一开始，便存心计划既要亲手殴打排华份子，同时也要送他们入狱，更想好了退路，我应该说他太聪明了吗？

心中有些不安，可当时的我却不知为何，现在回想，我想，为的大概是一句话。

聪明反被聪明误。

正伟篇 07

不知何时开始，凛的手也绕上我的背，我们紧紧地拥在一起。其他的声音已进不了耳内，一切的纷乱与我们毫无关连。

什么排华分子、什么女生的安全，全都与我无关。我最重要的、我最著紧的，是这个正被我抱在怀里、需要我照顾的柔弱男生。

没有被夺走，他．．．还在我的身边，仍然需要我。

几声吆喝及喝倒采的声音划破长空，我们从仿若无人的二人世界里清醒过来。放眼望去，之前只受轻伤的排华份子变得伤痕累累，Roy及其他同学正被刚到场的警察拉开，有些同学更被警棒指著，不用想也知道，他们刚才干了什么好事。

唉~ 想不到，平时总是见不著的警察，今次会有这么高的行动力。若果他们之前也有这样的效率，Agnes也许不会死。

未等我们站起来，一名警察已把凛粗暴地拉起。我想也不想的便挥开那名警察的手，把凛护到自己的身后，不悦地抬起头盯紧，对方黑起一张脸，恶狠狠地瞪著我，一副‘你少得意'的样子。

看到他的表情，我深深觉得，没有旨意警方是对的。

被粗暴地搁到墙上，我在凛快要碰到坚硬的墙壁前先稳稳地接住他。「喂！你们斯文点！」

「斯文？我对你们已经很斯文了！你！」警员望向凛，以眼神示意。「到那边。」

「干嘛？你们想怎样？」

「单独问话。」

「有什么话要单独问？凛，别去！」我握紧凛的手，死都不肯放开。

比较起我的紧张，凛反而平静多了。他朝我微微一笑，轻拍了一下我的手。「放心吧，我没问题。」

真的没问题？想起刚才差点变成死尸的排华份子，排山倒海般的不安感便侵袭全身。虽然始作俑者不是我们，但凛差点杀了对方，也是无庸置疑的事实。我不相信，只是口头警告，事情便可以不了了之。

到底该怎么办？凛只是太过气愤，才会稍为冲动。我怎可以眼白白看著凛因为一些人渣而被捕？

目送凛远离的背影，我暗暗下了一个决定。

「你给我老实地说，这里刚才发生什么事？」警察横眉竖眼，怒气冲冲地问。

「发生什么事？」我冷笑。「如你所见，教训那班人渣而已。」

「你！」一时气结，问话的警员揪起我，紧握拳头想挥下来。我闭上眼，准备忍受沉重的一击时，却迟迟未能感受痛意。

稍稍睁眼偷看，只见对方表情已变。「别说谎了，就凭你？把十个壮健男子打过半死？少说笑了！说！你们多少人参加殴斗！」

「全部都是我一个人做的！不论要我说多少遍，都是这个答案！」

「还嘴硬？」

啪的一声，警察的拳狠狠地打到我的身上。我咬紧牙关忍耐，正等待第二拳挥来之时，拳头被另一个样子冷冽的警员拉著。

「别打了，阿头说，把他和那个叫沈凛的带回警局问话。」

「啧！」不满地甩开另一人的手，打我的那个警察不甘不愿地放开我。

与疼痛比较起来，我的心思明显已放到上警局一事上。其他人在问话后都离开了，为何只有我和凛要到警局接受问话？难道．．其他人刚才说了什么不利于凛的话？

一想及此，我的心就慌了。坐在警车里，我一直不安地偷望凛，然而，凛仍是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为什么？还有，他脸上充满自信的笑容代表什么？难道凛已觉悟，决定担起一切？

很乱，我的心又乱又慌。警方已明显地不相信我的话，然而我要说出真相？告诉警方，那十个人是凛所伤害的？

不．．．这也不行．．警方一样不会相信．．．

到底我要怎么办才好？

警局的距离与事发现场不太远，所以很快便到达。坐在旁边的警察不甚礼貌地拉下我俩，更惹起我的反感。

「不用拉！我会自己走！」我用力摇动手臂，势要甩开那股可称之为横蛮的力度。「喂！你别那么用力扯他！」冲上前，我伸出手，就要打开那双紧抓住凛的手。

当在场所有人，包括自己在内，都以为将会上演一幕警局内的肉搏战时，凛适时地阻止我，示意我别太冲动。「伟，放心吧，没问题的。」

「但是．．．」

「安啦安啦！我们只是协助调查而已，警方不会为难我们的。」

是吗？但他们的态度，摆明想找我们的麻烦。我真的不明白，凛的这种自信，到底从何而来。

正要问凛到底有什么对策时，我已被带到独立调查室，除了带我前往的警员外，里面已有另一个警察在等待。比起带我那的一个，正在喝茶的那一位，态度礼貌多了。他朝我笑了一下，便请我坐到对面。

「你不用紧张，只要把刚才的事告诉我们，便可以离开。」

对方对我和和气气的，我的态度也稍为改善，不再那么剑拔弩张。「要说的，我刚才已经说了。所有事情，都是我做的。」

「男孩子嘛！打架是理所当然，特别是曾有女生因为那些人而自杀。」喝了一口咖啡，警察缓缓的道：「我明白你们的心情，然而，他们的伤势太过严重。我很难相信，这是凭一人之力便可做到的事。」

警察先生，别说你了，若非亲眼见到，我也不相信。但事实正是这样，只是主角不是我，是另一个更意想不到的人。

「人在气上心头时，有什么事会做不出？」不错，凛气上心头，所以变得与平时不同。「没听过仇人见面份外眼红吗？他们害死我的朋友，我恨不得打死他们。」

「是吗？」微微一笑，对方并不像我的‘杀人宣言'放进心里。

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沉默，无声的气氛给人一种难以言喻的冷意。看对方低头呷茶的样子，似乎正在想该怎样向我问话。我不禁低笑，笑对方想太多了。无论如何，除了已给的答案，我不会再多说一句。

打破寂静的，是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粗暴警员闻声立即拉动门把。一名军装员警在他耳边说了几句，他面色大变，然后转过身，在斯文警员的耳边说了几句。我察觉到，他拿著杯子的手小小地抖了一下，可惜很快地，他再次恢复平静。

「你的律师来了。」还是一贯的沉静语气，却比之前多带了一点无奈。

与他的反应比较起来，我反而惊讶多了。律师？什么律师？从进来的一刻开始，除了凛和警察，我没与任何人说过一句话。我那有可能找律师？而且．．．最重要的，是我根本不认识什么律师，怎么现在却突然出现一个不认识的人来救我？

我完全摸不著头脑，而在律师进入房间后，就更弄不清状况了。

望著一个陌生的男人，我完全不懂反应，只懂得听从他在警员稍为离开调查室时的吩咐，什么话也别说。

之后的时间，我便在沉默及警方与律师的周旋中渡过。我听不清楚他们说什么，也不知道他们争论些什么，我的脑海，全被一个个问号所填满。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可能是过了几分钟，也可能是过了几小时，朦胧间，我依稀见到律师对我冽嘴而笑，著我小心离开。当我步出调查室时，我看到凛一副神采飞扬的样子朝我走来。

我伸出手，与他小小的拥抱一下，在拉开距离时，查看他是否安然无恙。

「我不是说了吗？没事的。」

心脏猛地跳了几下，对上凛笑得自然的脸庞，霎时有种刺目的感觉。

看起来，凛已计算一切，律师，看来也是他找来的吧？原来我的担忧、我的紧张，全部不值一提。凛根本不需要我，我的所作所为，与小丑并无分别。

那是我第一次对凛笑得那么言不由衷。我心里，出现了被骗的感觉，而恶魔，已进驻我的心灵深处。

颜萦篇　８

我一直在等待，希望可等到沈凛和伟回来，然而等到天亮了，他们依然未出现。

该不会是警方刻意留难吧？不过这也难怪的，尽管那些排华份子牵涉到一宗中国女学生被轮暴，及其后自杀的案件，然而下场太惨淡了，看在同样是外国人的眼中，大概觉得我们过份吧？他们罪不至死，但以他们的伤势来说，却近乎私刑。

在场的大部分的人都自称自己只到达现场不久，才打了几拳，警察便出现，但我想，从警方眼中，那画面，绝对是两班人马互相厮杀．．．不对，是一班中国人对嫌疑犯行使私刑后的场面，怎样说，也令人难以相信这是一人做出来的，更不用妄想警察察会相信这一切都由沈凛这个看来很病弱的人一手造成。

情况好像不乐观呢，看那班警察的嘴面，大概是打算在控告那些排华份子的同时，亦要把我们当中的某些人一起关进牢中。

想著，我不禁摇摇头。不行，怎可以越想越灰？既然沈凛会暗示我们可说出事实，那么他一定有必胜的把握，不是吗？作为朋友，我应该相信他才对，可是．．．不管我如何拚命地安慰自己，也依然觉得很担心。

沈凛打算如何从严重伤害他人身体的罪名中脱身？我想了很久，也依然想不到答案。

沈凛和伟一直留在警局，直至次天，也就是星期天快中午的时候才回到宿舍中，看他们两人疲倦的眼神，我便知道，他们被警方当成犯人，被通宵审问了。其他人也明显察觉到这点，在问过警方有没有刻意留难他们，现在又是否不再追究后，便叫他们快点回房休息。

「凛．．．我先回房了，晚点再见？」伟的声音有点有气无力的，向沈凛疲软地一笑，也不等对方的答案，便转身回到睡房。

当时我只想到，伟也真的累了。跟沈凛的胸有成竹不同，伟在什么也不知情的情况下遇上排华份子，正当他惊讶于对方的人数之时，又突然发现沈凛凶残的真面目，然而，到警察出现后，他又要担心，不知沈凛会否被控告。某程度上，今次的确是沈凛欠了伟的。

然而，看沈凛那疲倦中却带著满足的神情，看来他是不觉得这样子有何问题。

「Calvin，你昨晚没睡吗？」

闻言回过神来，只见其他人早已散去，而沈凛也不知何时凑到我面前，满脸笑容道：「Calvin是担心我和伟吧？谢谢你呢！」

我不禁皱眉，这沈凛，果然不觉得整件事有任何问题。「沈凛，你先去睡吧，我想你也整夜没睡，快点去休息。」我几乎要把沈凛推回他的睡房，然而，他却不领情，在我推他离开的同时，他也拉著我回到房中。

「你没事想问我吗？」

呃，其实有很多问题想问的，可是现在，更重要的是让沈凛休息吧？沈凛说过他身体不好，这样拉著他问东问西的，好像不太好吧？正当我还在考虑之时，沈凛已把我安置在他睡房中附设的小客厅中，然后进了浴室洗澡。

沈凛似乎．．存心要我问了？但正常来说，发生这种事后，通常不希望他人问及吧？「Calvin，你说．．现在Agnes安息了吗？」

在我不知不觉间，沈凛已洗好澡，穿著睡衣走出来，茫然地问道。

闻言我不禁微微一怔，突然意识到原来沈凛特意把我拉到房中，真正想说的，是想知道那个被自己间接害死的人安息了没有。想著，我的语气变得柔和。「放心吧，Agnes在天之灵，知道你为她做了这么多，她一定觉得很感动和感激。」只见沈凛听罢，露出从Agnes死后，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脆弱而疲倦的微笑。

我突然明白了沈凛的想法，并谅解他的任性妄为。

自Agnes死后，沈凛一直痛苦自责，存心希望可为对方做一点事，可是，他却不敢对伟坦白。沈凛始终是个男生，男性尊严令他不敢在喜欢的人面前示弱，透露半分的难过。或者，这是他找上我的理由吧？

「对了，你是怎样脱罪的？当时的情况很可怕，警察不可能不指控你严重伤害他人身体的。」我决定转移沈凛的视线。

「嘿！这简单得很啊，其实事前我已找人监视那些排华份子，在得知他们准备再次骚扰女校那边时，便先通知外公，请他派律师出发到附近的城市，等到事情发生后再叫他们前来，速度当然快。」

看著沈凛那张得意洋洋的脸，犹如小孩子考到好成绩，想得到父母赞赏时的单纯样子，我不禁在心中慨叹，这人还真的有两张脸孔。

这时，沈凛再道：「本来那些警察还想欺负我们是中国人，而且未成年，什么也不知道不明白，要我和伟分别接受所谓的落口供，实质想向我们套话，希望我们说出还有谁牵涉在内，待我家的律师到了，递上我母亲的名片，他们还要一副看不起的样子，嘲讽地说不过是区区沈氏集团便想叫他们放人，作梦。」

「律师有点生气，拿出我外公的名片，他们的嘴脸才微微收敛下来。」

「所以他们都不敢动你，只好放你回来？」我有点不信。尽管沈凛外公的确吓得了人，可是对警方来说，这或许可证明沈凛受到家中的影响，行为暴戾残忍，是绝好的起诉理由。「我想应该没这么便宜吧？」

只见沈凛表情一转，赫然从刚才的单纯，变成一个充满计算的笑容。「所以我才要在他人未出现之前先为Agnes报仇啊！」沈凛．．该不会是以人数的漏洞来脱罪吧？这人果然聪明冷静得有点过份。

「他们有十个人，而我只有一个，这一点可由各证据证明，十对一，怎样看，都像是自卫伤人吧？」这时沈凛说出了我心中的答案。

「不管怎样也好，你们没事便好了。」我有点不知如何回应才好，只好随便找句话说。

然而，当沈凛听到这话后，表情却变得复杂起来。「嗯．．虽然意思不一样，可是我也觉得，我和伟没事便好了。」我不明所以，只好望著眼前正低垂眼帘，淡淡微笑，有点害羞的少年。

「只要伟不觉得我骗他，没有因此而生气，我想，即使我真的被起诉了，我也觉得没所谓。」闻言后，我不由得惊讶地望著沈凛。这是他第一次，在人前承认对伟的感情。

看著表情越发腼腆的沈凛，我的嘴角不禁微微的扬起，在心中暗地祈求沈凛与伟可有情人终成眷属。当时的我怎样也没想过，迎接我们的，会是这样的结果。我本以为，为Agnes报复一事，是让伟了解真正的沈凛的机会，却不知，原来那是悲剧的导火线。

不知当现在的沈凛回忆起那件事之时，会否后悔过当年年少时的冲动及张狂？

正伟篇 08

虽然路程不远，凛的律师还是坚持要送我俩回校。免不了被校长及训导主任罗唆一会，幸好有律师为我们说项，再加上我俩著实顶著一副快要累倒的样子，校长也不再为难我们，著我们先去休息，说迟点才要我们解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解释吗？要解释什么了？外表看来，是很简单的一则‘殴打排华份子'事件。但实际上，却好像不止如此。至少，凛昨晚的表现，并不如想像中简单。

偌长的宿舍走廊，并不像平常假日般宁静。不论是否有参加此次守夜的人，亦不论是高年级还是低年级，都偋著气息，等待我和凛的归来。当我们走入人群里，他们便急不及待，问我们分别后的情况。

「伟，警察没对你们怎样吧？」

「凛，他们没留难你们吧？」

「有事的话告诉我们，我们一起上警局，找他们理论！」

「放心，我们没事。」牵起嘴角，凛如同往常般，温和地回应众人的问题。比较起来，我却窝囊多了，除了牵强的扯起笑容外，我根本无力回答。

「那你们怎么．．．」好奇心旺盛的Alex，正想问下去时，突然被Don拉住。Don摇摇头，体谅地道：「各位，他们彻夜未眠，想必很累。不如先让他们回去休息吧？」

「对啊！凛、伟，你们快点去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