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四处血迹斑斑，有六、七人躺在草地上，或按著脚、或按著手臂痛苦呻吟翻滚，说时迟那时快，正当我们不知发生何事时，又有一把惨叫声响起，我们下意识的顺著声音的来源处一看，不约而同的惊呼起来。

这就是沈凛的自信？竟然是这样？

只见沈凛以白布稳固在手中的铁棒，直往那个已不住求饶的男人的盘骨上敲去，更在对方不支倒地时，毫不留情地踢到他的脸上。

在场的，并不只有我们，还有几个排华份子，然而，当所有人看到那个比沈凛高上大半个头的男人被踢了一脚，马上一声不哼彻底地昏过去时，众人也不敢再踏前一步，只敢呆立在一旁。这就是沈凛的自信？不对，与其说这是沈凛自傲的本领，还不如说．．这是沈凛的真面目？沈凛早便知道，舍弃理智后的自己是何等的残暴、无情．．．

「啊啊啊啊啊！你这可恶的支那人，你竟然．．．」

「你在说什么？我所做的，跟你们对Agnes做的是一样，只是报复而已。」沈凛以最小的动作避开其中两人的攻击，顺势地回身一转，以手上的铁棍挥向二人的脸上。先被打中的男人随即倒地，另一个男人虽然往后避过了致命一击，却依然被擦过鼻子，登时鲜血直流。

这时，沈凛无视对方正掩著鼻子惨叫，再来一个侧踢，把他扫到地上，再补上一脚。

我们彷佛都听到了骨头裂掉的声音．．．还有，沈凛那冰冷无情的说话：「我实在太天真了，以为给你们一点教训，你们会懂得住手，从此天下太平，我竟然忘了以眼还眼，是这世界的真理。」果然！沈凛你自觉自己害死了Agnes，所以不惜打破自己在伟面前筑起的假像，也决心为Agnes报复．．．

「攻击、还手，接著你们又会报复，不断地循环，没完没了．．．我实在应该在最初的时候便狠心一点，让你们再无能力来骚扰我们．．．不过算了，现在你们便下地狱跟Agnes赔罪吧！」说著，沈凛高举铁棍，看似要打下去．．．

不行，这样子．．那人一定会死，沈凛一定会被抓的！「沈凛！别！」说时迟那时快，之前不知在哪的伟突然出现，从后拉著沈凛高举的铁棍，更抱著他，不断在其耳边呢喃。

大概是说一切已经结束吧？我看到沈凛的表情终于缓和下来，并闭上双眼。

听到外边终于平静下来，一直不安地躲在宿舍中的女生开始陆续出现，并认出当中有数人是拉走Agnes的排华份子。听到这话，Roy带头从惊骇中清醒过来，拉起那已失去意识的男人又是一顿毒打，而其他人也彷佛要分一点功劳，阻止尝试逃走的人，并藉警方未出现之前，先行殴打泄愤。

反观今晚的主角，伟和沈凛，他们不知何时开始正紧紧地抱拥著，完全无视身边发生的事。

看来，伟是接受了这样的沈凛吧？

当时我是这样想著，更暗地放下心来，却忘了．．．人心是最脆弱的存在，一旦出现了裂缝，分歧只会越来越大，却永远没有愈合的一天。伟也是一样，当他发现沈凛其实强得不需要自己之时，心中已埋下了背叛的种子。

其实，不只是伟，连我也大概是如此不堪。当现实与理想不符的时候，我们都很生气、愤恨，并迁怒到无辜的人身上，硬要对方为自己的想法负上责任。

我和伟．．都亏欠了沈凛，我们都是罪人．．．

正伟篇 06

到了后来我才知道，校长当年为何会答应凛的要求。然而，当时的我作梦都没想到，凛的家境，比想像之中复杂，亦比想像之中更有影响力。那时的我单纯地认为，校长理解我们的愤慨，亦同情女校女生的遭遇，所以点头应允。

自从校长答应我们的请求后，我们在每个周末，都会二人一组的在女校的范围守夜。守夜的人都是六年级的住宿生，大部份都是中国人，另外还有Alex和Don这两个被我们戏称为异类的搭档。

中国人愿意熬夜当值，除了想报仇外，大多都是想略尽绵力，保护同血族的弱者。但Alex和Don嘛．．．他们的理由很简单，就是看不过眼。

英国人里不尽是排华人士，我想，这是他们二人想传达给我们的意思吧？

我的拍档，理所当然是凛。要求是我提出的，因为在看过凛那副近乎冰冷的冷静表情后，我便很担心他。我不知道是为什么，然而我在凛的语气及谈吐里，感觉到一种别人察觉不了的怒意。

想来，是凛的正义感强烈，因此不能原谅对方的恶行吧？我这样安慰自己，更认为自己应该跟在他的身边，好保护他不受到任何的伤害。

在之后的几个月里，每个人都怀著既紧张又兴奋的心情，等待排华份子的到来。可惜，每个晚上，我们都是失望而回。

有人说，因为Agnes的死闹大了，吓得他们不敢再进犯。又有人说，因为我们的守夜行动起了阻吓作用，排华份子惧于我们的团结，于是无心再来挑衅。

我呢？在最初的时候，真的很期待他们再次「来访」，好为Agnes报仇雪恨。但几个月的期待落空，已把我的心情亢奋磨灭得一乾二净。所以在有人提议不需要再守夜时，我投了支持的一票。

「我不认为他们会轻易放弃，他们只是暂时避避风头而已。」凛在我附和提议者的建议时，突然冷冷地开腔道：「看见我们放松警戒，他们有可能再次进犯，我们冒不起这个险。」

众人听后，不自觉地点点头，当中亦包括我。「可是．．．我们要守到什么时候？」提议的Nicky却冥顽不灵的质疑：「我们不能无止境的守下去！」

正当众人开始议论纷纷时，Alex突然口气不善地插口：「若你不想当值，便直接说明，别多废话了！」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明白的。」凛对Nicky微微一笑。「这样无止境的等下去，的确会让人觉得累。而且，Nicky这个星期好像比较忙碌吧？不如，明天的守夜，由我和伟代替你和你的拍档好了？」

「这个．．．嗯！」Nicky低下头，「对不起，凛，我不是．．不想守夜，只是这个星期．．我的精神实在不太好，所以．．．」

「好了，我了解的。」转过头，凛望向我。「伟，明天我们守夜，没问题吧？」

望著凛笑意盈盈的脸庞，我根本说不出一句不。最后，我点一下头，就这样答应了凛。

若果当时的我摇头拒绝，情况会不尽相同？但若摇头，后果可能更不堪设想。在这件事上，我根本没有后悔的余地。

这一晚，女子宿舍的范围，还是和平常般谧静。与往常一般，我带备一些乾粮，准备在等候时享用。这一晚，与往常的又有点不同，坐在铺设了胶桌布的地上，抬头往上望，会见到一片繁星闪烁的星空。

虽然在紧张时刻，我还是忍不住拉著凛陪我欣赏在英国难得一见的良辰美景。

「你啊．．．每次都这样，当我们在郊游吗？」坐在我的身边，凛没好气地念道。

「我没有当成郊游啊！只是乾站著等，很辛苦啊！还不如苦中作乐，好舒缓焦急的情绪？」一边说，我一边撕开手上的纸包蛋糕，把其中的一部份递给凛。

接过蛋糕，凛小口小口地吃著：「我完全感觉不到你有焦躁不安。」

喝了一口水，我再凑到凛的唇边，凛想也不想，便喝掉剩下的。「的确．．．比较起来，我现在对眼前的景色较有兴趣。在这里看，太浪费了。有没有兴趣到后山欣赏？」

「有，但不是现在。待事情解决后，我们找天才偷溜出去？」

「耶~ 你坏啦~ 说偷溜出去。哥哥没有这样教你。」

明显地，凛打了一个冷颤。「你看！你让我起鸡皮了！」

「冷吗？靠著我吧！」

轻轻环绕凛的腰，顺势稍用力地把他拉到自己怀里。二人如同小动物般紧紧靠在一起，漫无边际地闲聊，谈过去，说未来，为将来建构起一幅幅美丽的图象。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女校宿舍零星的灯火也没入黑暗中。在微凉的空气里，紧靠在一起分享暖意的我们，在不知不觉间放下了警惕，小小的浅眠起来。

「嚓嘞！」

霍地张开眼，我扶起还处于惺忪状态的凛躲在转角位的阴暗处，悄悄地伸出头偷看。一个、两个、三个．．．数了一会，心里不禁叫了一声不妙。对方有十个人，我们只得两个，而且每个都比我们高大强壮。别说保护女生们，我们好像连自己也保护不了。

从袋子里抽出对讲机，按下开关键，我立即把所见所闻告诉Roy。Roy听后著我们别冲动行事，等他叫醒其他人及全体集合后才行动。

冲背贴著墙壁的凛笑了一下，我双手抵在墙上，小心奕奕地把他护在自己的身下。「放心吧，我已经通知其他人了，他们正在赶来。这段时间，我会保护你。」

「只有这段时间？」

直勾勾地审视身下的凛，一种不论何时何地都要保护他的想法油然而生。我摇摇头，凑到他的耳边：「不．．我会一直留在你身边守护你。」

突然，胸口感到一股推力，我和凛之间的距离已经悄然拉开。不明所以地望向始作俑者，只见凛笑得极甜极幸福，轻轻地说了一句「我先打发他们」，便转过身，随手抓起附近的一条铁棒，并撕破身上的白衬衣，紧缠在自己的手上。

我想拉住凛，我想阻止他冒险，然而双腿像被钉紧般只能伫立于原地，伸出的手只能抓到湿冷的空气。

为什么？为什么我动不了？我不是起誓要保护凛吗？动啊．．我要去帮凛．．．

「哇啊！」

「救．．．救命啊！」

惨叫声使我清醒过来，我以为受伤的是凛，想也没想的便跑过去。但．．．我是在作梦吗？眼前正在撕杀的人，会是．．．凛吗？

以铁棒用力敲打敌人的凛，无视别人痛苦还在踹踢敌人的凛，脸上展现残酷笑容的凛，还有，吐出冰冷字句、说要以牙还牙的凛．．．

不！那不是凛！那只是一只披著凛的皮相的恶魔！我的凛才不会这样！

冲上前捉紧要砸到敌人头上的手，我拦腰抱紧快要杀人的凛。「凛．．．够了，停吧．．．已经够了．．．」

渐渐地，染红的双眼回复成平常的沉静。转过背向我的凛，我抚上擦伤了的额角，小心地抹去上面的血迹。而凛，亦不复刚才的暴戾，静静地闭上眼，任由我擦拭脸上的污秽。

看到凛如同往常般平和恬静的面孔，一直半悬在空中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如同失而复得般，更害怕再次失去，我紧紧地拥著凛，拥著这个我最在意的人。

刚刚的，只是一场梦。现在静静地被我拥在怀里的，才是真正的凛。

颜萦篇　７

当众人正打得兴起时，警察终于出现，叫所有人停手，站到一旁准备接受问话。闻言，我们都忍不住向警察喝倒采，往地上吐口水，直至对方拿出警棒了，才乖乖地靠在墙边站著。警察在察看过排华份子的伤势后，不约而同的皱起眉，向对讲机要求派救伤车，这才表情严肃的逐个问话。

当然，问话的对象是所有人，包括一直在旁看著的我。

「你何时到达这地方？」到我的时候，我被带离人群，被两个警察瞪著迫问道。我心中暗暗觉得好笑，在看到这场面后，他们大概以为这是互殴事件吧？

偷偷瞄向沈凛的方向，只见沈凛也刚好正望著我，更点点头，看来是想我安心把真相说出来。想著，我微微吸入一口气，张口说道：「我们一班人，除了沈凛和邓正伟外，通通只到达了十几分钟，然后，你们便到了。」我平静地说出这匪夷所思的事实。

「你们来到的时候见到什么？」其中一人再问道，分明不信刚被送往医院的十人是由两个看来很瘦弱的中国人重创的。

「我看到．．那时已有几个人倒地了，而沈凛正拿著铁棒殴打余下来的，直至邓正伟阻止了，他才停下来。」我看到其中一位警察的脸色越来越坏，似乎快忍不住骂人。「我知道你不相信，坦白说，我也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事实，偏偏，它却真的发生了。」

「所以．．你希望我们相信你的朋友－沈凛以一己之力把十个手握武器的排华份子打至重伤入院？你不觉得太荒谬吗？」

「是很荒谬。」

我的表情依然很平静，笔直地望著眼前的警察，以没起伏的语气道：「可是，事实正是这样，不管你问多少次，答案只会一次又一次地重覆。」

另一位保持沉默的警察一直在观察我，直至我这样说时，才开口说道：「你很平静。」

他想说，因为我的态度过于平静，实在很异样，所以推断我的说话有问题？「嗯，这是我的性格，或者你想说，在遇上这种场面后，我们应该很惊恐很害怕？别说笑，被殴的是一直针对我们的排华份子，以一敌十的人是我们的好朋友，看到他没事，我应该觉得高兴才对。」

「还有，请你们别忘了，那些排华份子背负了我们一位好朋友的鲜血与生命，你认为我应该同情他们？」

「你！」

「如果你们真想知道答案，我想，沈凛本人会很乐意解答你们的问题，并告诉你，他为何可以一敌十。」沈凛，如果我没有猜错，你是早有准备了吧？那么，我把难题还给你好了。

两位警察面面相觑，最终还是说声麻烦我，然后放我离开，这时，其他人的问话也结束了，可以离开，唯独沈凛跟伟要跟警察回去协助调查。「各位，今晚实在麻烦你们了，你们先回去休息吧，我们会没事的。」临行前，沈凛露出一贯的笑脸，向我们说道，这才转身离开。

看来，其他人被问的问题跟我差不多，而他们的答案也跟我差不多，似乎这正是沈凛的计划，把所有事情担到身上去。

「哇靠！想不到凛这么强，简直是无敌！」一路上，有人这样赞叹道。

无敌吗？我倒觉得，那样子的沈凛比较像杀人机器，没有感情，只知要把眼前的敌人全数消灭。可是，那模样的沈凛却被伟阻止了，这代表什么？代表伟在沈凛心中有著崇高地位，让沈凛在几乎丧失理智之时，却依然听到伟的声音。

「我就说伟跟凛有问题。」我突然听到有人以法语轻声道。偷偷以眼角一瞄，只见说话的正是宿舍中的英国人，Alex。

（学校有法语课，几乎所有香港人都不会选的，可是我却选了，而另一个有学法语的，是伟）

「我没说不是。」Alex的好友，Don有点无奈地回应。

只是，为何要说法语？因为不想其他人知道吗？可是他们又是如何知道伟和沈凛之间有著比朋友更深刻的感觉？

这时，Alex偷偷伸手一捏Don的，随即又缩回去。「不过，刚才的凛真的很可怕，我以为当他打倒那些排华份子后，便会来对付我们．．．我还想著，如果真的发生这种事，我第一个冲上前阻止他。」其实．．我也有这错觉，只是，偷偷伸手一捏Don的手？

「要保护，也应该由我保护你吧？我答应过你父母的。」

「但你已经为我受伤过．．．」听到这里，我已经不想再听下去。原来．．不只有伟和沈凛，原来还有别人都是这么暧昧，是恋人未满的关系。

如果我也有这一对象．．．如果我可拥有爱．．．

摇摇头，我迫自己不再自怜自艾，不断告诉自己，沈凛与伟的事，远比这种无聊的感情重要。不知伟和沈凛．．现在如何了呢？

那一晚，我失眠了，躺在床上，我满脑子都是刚才那血淋淋的一幕。

总觉得有些地方怪怪的，有种今晚所发生的事，全是某人设计下的阴谋的感觉。这不可能啊，没错，沈凛是重创了排华份子，为自己出了一口气，也为Agnes报仇了，然而，一切也只是巧合吧？若不是沈凛跟别人换了班，今晚的事情根本不可能发生．．．

等等．．若以为Agnes报复为大前提．．．对，沈凛自觉自己害死了Agnes，是他间接令Agnes遇上那种可怕的事情，继而自杀，可能，沈凛比Roy更希望亲手报仇．．．

如果沈凛早知道排华份子今晚会出现．．．

这并非不可能的事呢！沈凛的外公曾经是黑道，直至现在，也依然很有势力，亦很受人尊重，如果沈凛说要监视某些人的行动，那么，一定有人愿意这样做．．．另一方面，沈凛有的是金钱，常言道重金之下必有勇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