拈花乱烽烟 下————且听子
且听子  发于:2010年08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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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了,对于汪吉实际握有的权力,我不会篡夺丝毫。

待到后来,战斗扩大为战争,连晋国朝廷都被惊动,派出了数名大将前来围剿谋乱叛国的汪吉,和与汪吉勾结的我。

我当时就笑了。

我就是要易定眼看情势不利,坐立不安,飞书禀明父王我的所有恶行,然后光明正大除掉我。

我就是要朝廷被惊动。

越乱,越好。

第四十九章 【江山缺 易苍篇四】

来到崖谷关围剿我的将军里,有好几张熟面孔。

许异之父许将军还带了凌宁清一道前来。

压力骤紧。

最后的那一场会战,惨烈非常。

我一心求胜,语调不免冲撞,与汪吉在营帐里发生了小摩擦,演变至后来汪吉大怒,大叫着“真正握有兵权的是我!!”便气冲冲地走了出去,留下我与众将军面面相觑。

结果可想而知。

并不真正懂得用兵之道的汪吉自以为是地指挥兵马,和太子的人马冲杀在了一处。

战况血腥惨烈,直到我调了急兵前去救援,才算救了他一命。

而在他胡闹的时候,我手头仅有的两万多人马已和朝廷众将军的大军周旋多时,成功将他们暂时调离。

我知道,易定并不适合调兵遣将,更不适合亲自征战沙场。他更适合生在安定的时代,做个守成的太子。

我坐在平素的椅子上,沈南寻安静地坐在他的轮椅里,微侧向我。

一只信鸽飞扑入窗,我一见它脚环中扣着的大红色便签纸,便勾起了嘴角。

易定在混乱中,被我派去的心腹杀死了。

我想,或许易定所有的悲哀,只不过是源于一件事。

——他一不小心,挡在了我的前路上。

他又不愿意让开。

我就只好踩在他身上踏过去了。

我还没来得及去抓住那信鸽,甚至还没来得及从座中起身站起,一柄明晃晃的剑突然一闪而至,架在了我的脖颈上。

冰凉的寒意,立时沁入体内。

我看着那柄犹带着新鲜血渍的剑身,愣了愣,低头轻笑一声,道:“下次能不能先把剑洗一洗,再架到我干净的脖子上呢……宁清?”

没过多久,汪吉回来了。

我能听见他的人马纵马狂奔而来,一路惊退了崖谷关无数百姓。

然后停在我和沈南寻所住的小楼前。

他的脚步狂乱,将守在我小楼前的侍童都一掌打飞,咣当地推开楼门,对着里头大喊道:“易苍!易定已经被杀死在乱军中了!哈哈哈!”

他的狂笑声在我清雅的小楼里晃荡不去,我静静地听着,看着,直到汪吉身形邋遢显然刚自鬼门关捡回一条命地大步迈来的影子出现在那房门口。

汪吉的狂笑仍没有止住:“接下来就是你了!如果你乖乖听我的话,我还能留你一命当我的傀儡!哈哈!老子终于能一场夙愿,当一当……”

他的狂语,戛然而止。

他的身体,站定在了我面前。

他看见了我,看见了坐在我身前不远处轮椅里的沈南寻。

也看见了站在我身后的凌宁清。

我们三个,都微笑着看向他。

他,浑身巨震!

而我正交叠着双腿,双手搁在椅子扶手上,用右手支着脸颊。

看着他惶然惊震的样子,我继续微笑道:“当一当什么?”

“你!”汪吉突然回过神来,指着我的手指颤抖着对不准方向,“全是你策划的?!”

我点头,道:“多谢汪兄一直以来的配合。”

“怪不得你要在营帐议事时激怒我!你早就知道我私藏兵马,利用了我对付你兄长!好让你自己登上太子之位!”汪吉吼道。

我道:“是。”

“可是别忘了,你不能杀我。”汪吉看向沈南寻,狞笑道,“你不是对他情真意切么?他的命还在我手上!”

“所以老子站在这里啊!”这时凌宁清拽拽地说话了,一直背在身后的左手放到了身前,“不然你以为,我带着朝廷那么多的兵马追来干什么?不就是为了我们家苍公子把你所有的本家亲家朋友家的地盘全搜个遍么。”

汪吉看着凌宁清手上那株平淡无奇如同野草的祸心草,喃喃道:“混在野草丛中,你们怎么找得出来?你们怎么认得出来?”

然后他指着我喊道:“我要杀了你!或者你堂堂正正打败我!”

我歪头一笑置之:“何必。你想死的话,随时随地,请自便。”

汪吉震住,突然血红了眼冲我吼道:“你赢了!拿去救你的心肝吧!哈哈哈!!”

“你错了。”沈南寻如同轻叹地低语一声,汪吉并没有听见,却在对上沈南寻的目光时,不由自主地停住了狂笑。

沈南寻便也轻笑了,道:“你误会了。他要祸心草,不是为救我。”

汪吉一时无法理解,就在此时,他的身后忽然数声闷哼!

他慌忙回头一看,惊叫一声:“易定的人!怎么追来了?!”

“当然是因为他们主子被你杀了呗。”

一声轻巧的话语自门外传来,飘若云絮。

便又是数道人体竞相倒地的闷声。

而差点被刀光劈中门面的汪吉往后仰倒在地,他周身仅剩的几个护卫围在他旁边。

汪吉对着此时才走进门的纤丽身影道:“你!你为什么要救我!你不是易苍的人么?!”

洛清城便笑了:“我救你?我没有救你啊。”

汪吉一怔。

就是这么一怔时,洛清城抬手一挥一回。

似乎一道剑芒也没有地,又似乎乍然幻起千道万道剑芒绚丽天地地,一挥一回。

小楼里的活人,便只剩下了我、沈南寻、凌宁清和洛清城。

我道:“你们也该走了。”

“喂我说,你真的要把自己埋了啊?”凌宁清皱眉道,很是担忧。

我道:“这是博取信任最好的方法。”

凌宁清哼了一声,道:“不管你了。大不了回去被许异大骂一顿,明年来这里给你烧纸钱。”

而我已经站起来,半跪在沈南寻轮椅前,轻轻托起他的手紧紧握住,道:“你能明白的。”

沈南寻的衣袂发丝在此时小楼上下突起的火焰里飘舞如魅,神情却与小楼外那悠长悠远悠久的风一般萧瑟。

他一如既往地回答:“我明白。”

——江山缺——

四天后,我终于被人从被小楼废墟里挖了出来。

听说一直等待在废墟外的凌宁清高兴得一把抱住前一日刚从京城赶来的许异,被许异一拳打歪了鼻子。

而我第一眼看见的,还是沈南寻。

他的眼睛有些湿润,表情却一直没怎么变,见到我睁开眼也没多少惊喜的意思,我不由得很是挫败,苦笑道:“你就这么不担心啊?”

一听才知道自己嗓子哑得不行,其中几个字还沙哑着根本没能发出声音来。

沈南寻此时才换了脸色,一边深情款款地装模作样一边深情款款地拉住我的手一边深情款款道:“若你出事,我便跟着你去!”

我顿时被打败,也只好苦笑着陪他深情款款:“好的好的,咱们一起去奈何桥摆摊卖地瓜。”

沈南寻低头轻笑,道:“我去告诉他们你醒了。”

我道:“好。”

我就这么看着他从椅子上站起来,施然离去。

他中祸心草本就不深,用内力逼迫身体出现更紊乱的中毒症状欺瞒汪吉,对沈南寻的功力来说本就是易事。

易定不适合争权夺利,却也不笨。

许多年后我犹记得那一晚,我差一点点就吃下了他下在我食物中的祸心草。

而那一晚,我凝视着面前碗中提取而出并加以稀释的祸心草毒汁,说不得还是有一些犹豫不决。

事发突然,若能把握自可成大事,而若一个不小心,便可能把我自己的命也赔上去了。

就在那时,一只素净纤丽的手腕拿起了我面前托盘上的药碗。

我一惊一抬头,心中一喜复一沉。

是沈南寻。

他走至如此近,我却沉在自己的思绪里丝毫没有发现。

他的功力,又精进了。

正想到此处,我骇然发现他额头一仰,将那毒汁喝进口中!

我大急站起要去阻拦,却被沈南寻闪身避过,还伸出空着的右手直接扣住我欲夺回药碗的手腕。

那动作迅疾而不带一丝踟蹰,叫我一怔。

他明白的。

明白这碗汤药的意义,也明白我的犹豫。

即使他并不知道碗里的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他抬手一抹嘴角,对我扬眉而笑。

而我瞟一眼被他一饮而尽空空如也的汁水,只能用力扣着他的肩膀,什么都说不出来。

然后,我们才出发,来到陌城。

我自废墟被挖掘出后当晚,洛清城呆坐在我旁边直到深夜,我让他回去睡觉他也不肯。

后来他才道:“托你的福,剑魄已经和我己身的魂魄融在一处了,我不会再被剑魄拉扯到魂飞魄散。多谢你。”

我一惊,难怪当日他那么痛苦,原是差些魂飞魄散。

他道:“所以你救了我一命。”

我笑道:“哪里。也是缘分,刚好捡你回来。”

洛清城一愣,苦笑了声,有些莫名的担忧和苦涩:“是啊,缘分。”

我不解,道:“怎么了?”

他摇摇头,也不说话。

我只好抬手摸了摸他的头。

从他的一侧头顶开始顺着发丝轻抚而下,直到耳际。

一下一下。

洛清城的头发很好,是我唯一见过的比沈南寻的头发还要好的人。

我知道洛清城比我们任何一个人活得都要久,见得都要多。不知是否就因为如此,他总有一种童真般的纯净,让我很是喜欢这样子摸摸他的头。

“不用这么拘谨的。”我对着他笑,“我们是朋友。”

洛清城看着我,似乎有一段时间无法言语,然后突地站起来,走到门前才停下来“嗯!”了一声,就这么走掉了。

正巧走到门外的许异摇头叹息,冲我道:“你又欺负人啦?看把他脸红的。”

我正和许异闲聊着京城的情况,却见洛清城又跑了回来,拉着我就走。

许异忙拦住他,道:“苍刚醒,不能乱走动!”

我看着洛清城期待的目光,只好对许异笑道:“不妨。”

一脸怨怒的许异说服不了我,无奈放行。

我披着衣裳被洛清城拉到了崖谷关东城门外。

洛清城终于在一块大石头后面停了下来。

而我也看见了一字排开放在那块大石前面三尺的那大大小小数十上百个烟花筒。

我不由得瞪大眼。

洛清城笑得开心,道:“让全城的人都来看看我的拿手本领,庆祝你生还。”

那一夜的烟花,璀璨得盛开在崖谷关的天空上,美得人永生不忘。

各种颜色各种形状,叫人目不暇接的绚烂。

我目不转睛地看着天空中的花,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

砰通声响彻大半夜,终于落幕时,几乎整个崖谷关的人都半是赞叹半是遗憾地齐叹了一声。

“真好看。”

闻言回身时,我才发现洛清城似乎早已抬起却又忽然放下了手臂,瞟见洛清城晕红的颊,我正疑惑间,已看见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我俩身后的沈南寻。

接过沈南寻手中的厚衣,我抱歉地笑笑,沈南寻却对着洛清城由衷道:“真的很漂亮。”

三人一道走回住处,洛清城先回房睡了,沈南寻送我回房,离开时却站在门口,停了下来。

烛火昏暗,沈南寻站在远处,视线瞟向一旁,并未看我,他的身影模糊不清地在烛火映照下抖动。

我还没问,他就轻笑道:“什么时候,你可否也替我燃放一场如此绚丽的烟火?”

我一愣,沈南寻却已身形一晃,已经消失在紧闭的门扉后。

——江山缺——

我跟随着众位将军,风光无限地回了京师。

这是自然的。

太子突然出现在这边疆本就是件震怒皇庭的事情,何况还私自带兵。

更何况他带兵对付的,是他的弟弟,晋国二皇子,我。

多为百姓都听见了汪吉的大声嚷嚷,说要让我做他的傀儡,又亏得了那场小楼火事,我被救出时已奄奄一息,成功洗脱了我与汪吉勾结之嫌,被当作了不为自家兄长所容以至于刀剑相向,又不幸被反贼汪吉胁迫的可怜皇子。

我差人放的火,自然也归罪到了我让洛清城放进来的那几个太子党羽身上。

沈南寻中的什么毒,我又从汪吉手上拿走了什么,除了当事人,再无人可知。

可是我要做的事情,到此为止,才刚刚拉开帷幕。

第五十章 【江山缺 易苍篇五】

我的父王,并不是个合格的好国主。

或者应该说,他早就在纵情声色荒废国政刚愎自用里忘记了当年的英勇刚强雷厉风行。

其实从沈南寻当年第一次面见他就逗得他欢笑着忘记惩罚我时,我就隐约明白了。

而我的继母廖皇后,就是那种我最讨厌的,猫一样的女人。

好专权,好搬弄是非,好吹父王的枕边风,将朝廷中与她意见不合的大臣驱逐出权力中心。

但父王宠她,宠到无论她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比如残害后宫其余稍得宠的妃子,将妃子们怀上的龙种灌药打掉,或者是静待她们生产后将龙子据为己有,再将皇子生母残杀之类,一概不闻不问。

这种事情在宫闱里倒不算是奇闻,历朝历代都会有那么几个例子。

可是发生在自己身上,就无法那么冷静地看待了。

我无法理解父王与廖后之间如此践踏他人的男女之情。

如果男女之情会让我也变得如同父王一样失去理智失去公信失去威严,我宁可不要。

我宁可与忠诚的战友一道,踏上被整个人间仰望的巅峰。

我知道皇兄易定,心里也必定怨恨,所以他在懂事之后便与父王母后不再那么亲近。

我却相反。

穿着母后最喜欢的颜色,说着最讨她欢心的话,做最叫她喜欢的事。

这世上人最了解的,一是自己最喜欢的人或事,一是自己最厌恶的人或事。

所以母后总喜欢抱着我生叹,赞一声为何我的苍儿如此贴心。

易定一方面厌恶我认贼做娘,一方面也担心我因愈发得宠而威胁到他的地位,故而想在崖谷关对付我,一杀了之。

在我看来,他就是个可怜而愚蠢的人。

他至死都不知道,怂恿他在崖谷关动手的,就是我的人说服了太子傅,转而教授给他的妙计。

听闻太子想要在崖谷关加害于我,父王母后一齐震怒,父王一纸诏书就将太子一族尽数发配边疆,包括太子独子,也是父王唯一皇孙的易逐惜。

诏书一下,举国轩然大波,连神州其他诸国都哗然生叹,大赞父王雄风再现。

于是等我再回京师,太子之位,早已恭候。

而就在我继承太子之位,尽孝父王母后膝下的那一晚,我在父王的酒水里,下了汪吉那一株祸心草。

我也恨廖后,只不过在我看来,女人再恶毒再放肆,罪过也应该由纵容她们包庇她们的男人来承担。

所以我一贯厌恶那些用“红颜祸水”来掩盖自己丑恶罪行的男人。

况且,对于那种女人来说,没有任何惩罚比杀掉包庇她的男人,将她从权势的最巅峰扯下来跌入泥沼,从此饱尝冰冷怨恨,连一死解脱都无法实现的手法更适合。

我很期待,那一日的到来。

待我那一晚迈出父王的寝宫,沈南寻许异和凌宁清早在门外等我,相互推搡着进了终于属于我的东宫醉闹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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