拈花乱烽烟 上————且听子
且听子  发于:2010年08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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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黄裙白剑比今晚的昏黄月色还要柔媚还要温婉的女子身影,便涌了进来!

裙摆摇曳莲步轻忽,皓腕轻转,一转眼,白色的剑芒与女子肃杀的美丽容颜交相辉映着,直逼洛清城胸口!

那一刻,洛清城的双眼大睁着,显然不敢相信。

眼前的人,始终柔婉的娇羞的——潇潇!

但潇潇的目光也是一个错愕。

并不是因为眼前的人是洛清城。

她本就知道要对付的是洛清城。

而是因为洛清城错愕的眼神只在她极近处的面前一错而过,便突然消失了!

她猛然抬头。

洛清城一脚踩在了门楣上,整个人在墙上与地面平行着跑了数步,一蹬而起,直冲向茶楼屋顶!

潇潇出现的时机并没有早一分,也没有晚一分。

而洛清城的确是避开了她的剑。

理由只有一个。

那就是洛清城压根就没有想要冲出大门。

而是在冲出门的前一刻,就腾空一脚踩在了门楣上。

便差之毫厘地与潇潇的剑尖错身而过!

剩下的众人抬头追看洛清城直扑屋顶的身影,齐齐吸了一口气。

砖石瓦木破碎的巨大声音在下一刻传出来,楼顶,被洛清城生生撞破了一个洞!

洛清城,即将从洞中逃脱!

他的心,却猛然沉了下去。

楼顶,已经被他撞破。

——一张巨大的网,却在那些木桩碎瓦里突显!

迎着他冲出的身形,当头罩下!!

避无可避!!

洛清城很没形象地摔跌在地上,整个身体被那张银丝大网缠成了粽子。

“别挣扎了,越挣扎缠得越紧。”潇潇站定在他面前,轻叹一声,“这银丝是特制的。”

连这样风凉的话,自她那曼妙的语音说来,都如同情人间的甜言蜜语。

洛清城便真的不挣扎了,从银网的缝隙里抬眼盯着潇潇。

潇潇却是不以为意地轻笑,道:“想问我为什么?”

洛清城点头。

“你不是猜到了么。”潇潇道,“我的确是芮大人派来劫持你的。”

洛清城皱了皱眉:“只是这样?”

潇潇笑出了声,却仍是柔柔媚媚的:“那你还以为怎样,芮大人会要你这小孩子的命?”

洛清城摇摇头,望定潇潇。

潇潇沉默了一会儿,随意道:“关于我,不用想多。江湖事也就那么一些,没什么复杂的。只是芮大人收养的小小爪牙之一,武艺之外学的就是那些情楼里需要的东西,恰好被挑中安排在你们身边而已。的确对不住你们,但,我总要报恩的。”

洛清城点头:“嗯。我明白。”

“所以上回也不是芮大人派了人硬拉我去陪酒唱曲,而是让我回到他身边助他一臂之力,装着被酒迷昏以待伏击,却没想到来的竟是你们,我也只好继续装睡了。不料那夜之变,反而让芮大人对你产生了点好奇。”潇潇一手卷着颊边长长的发,道,“芮大人是个老好人,做不出强迫民女的事情来,就算是风尘女子也不会。”

洛清城仍望定潇潇,那里头的平淡与坚定让潇潇的心里涌上些莫名的,说不上是焦躁还是被劝诱的意味。

潇潇即使露了些风尘味的讥笑,也还是娇嫩如同未开苞的花:“你以为怎样?我只是个女人,只想做些能做到的事情,做些让自己开心的事情。那些复杂的恩怨情仇打打杀杀你们男人们做去就行。”

潇潇说完,才自觉有些失言。

——面前的只是个看来不过十六七岁的大少年,自己这么个二十岁的女子对他说这种有些类似对成年男子诉情愁的话语又是怎么回事?

洛清城看了潇潇一会儿,点点头:“嗯。”

这时围在洛清城周围的十数人中有两人走上前,一人急点了洛清城身上穴道,一人捡起地上凌乱网线的两个线端往外一拉,织造精密无比的银丝网就如同抽丝剥茧般尽数从洛清城身上脱落下来散落于地,再被那抽住先端的人收如手中卷做一个小小的团,塞入衣襟。

点了洛清城穴道的汉子顺手便将小小的洛清城大力提了起来,洛清城哑穴被点都吓得“唔”了迷糊一声。那汉子也没料到洛清城体重这么轻,提起来时似乎还在空中腾了腾才落在自己手里,不由得笑了一声。

旁人看着洛清城有点受惊小鹿似的闪着眸子扁着嘴脸,被那汉子夹住腰箍在手臂间提得像只麻袋,也都禁不住松了表情,有几个直接笑了出来。

气氛顿时缓和不少。

潇潇低低地笑,安慰般拍拍洛清城的背,道:“去吧。不要紧的。”

洛清城“嗯”了一声,回头复杂地看了一眼潇潇,潇潇羞涩一般回一个灵气的笑,乌灵灵的眼珠子一溜,依稀便是万种风情。

洛清城被那汉子夹着迈出茶楼,瞟了一眼,便看见小二和掌柜的正躲在一旁草堆后大气不敢出。而大汉夹着他步履轻松地朝着不远处早已备好的马车走,边走边笑着自语了一句:“敢情这小子是太轻了,轻功才这么好。看来功夫也不怎么样,芮大人派了我们这么多人来,怕是多心了。不过你们也别松懈,给我看好了。”

听到最后一句话,洛清城便明白这汉子根本不是自言自语。

而那马车里也有同样轻如自语的声音传来:“明白。”

这段对话过后,汉子就夹着洛清城站到了马车边。马车的车帘由内而外被翻开,里头两双精芒炯炯的眼睛直盯向洛清城。

洛清城干干地傻笑两声,就被汉子一把扔了进去。

洛清城闭眼准备好摔在地板上,膝盖和脸却触及了柔软的垫子,还挺温暖舒服的。

“我去驾车,你们俩看紧了。”车外的汉子道。

里头的两个男人点头应承下来,便放下了帘子。

车外绕到车头驾车的脚步声轻缓却精韧,显然内力不俗,是个硬点子。

而车里的两个人呼吸得缓慢深邃,一听便知是同样的不好对付。

不过洛清城躺在黑乎乎的马车地板上,枕着毯子竟还大大咧咧地干脆舒坦了身子,准备睡一觉似的。

他想起潇潇。

他明白的。

潇潇方才,分明是在帮他。

一上来就告诉他是芮帆要抓他,再告诉他没什么复杂的阴谋等着他,也不会要他的命。

江湖人有江湖人的规矩,江湖人最见不得忘恩负义,江湖人可以恩仇尽泯,却不可以恩将仇报。

所以他感激潇潇,感激她背着背叛恩主之嫌,告诉他那些消息。

马车咕噜噜地跑着,洛清城听着外头的声响,知道该是越走越偏,也不知上了哪条山道。

道路崎岖,又是连连的急转弯,马车颠簸得让伏在地上的洛清城不太舒服。看守的两个汉子见状,便伸手拉起洛清城靠在马车壁上。

洛清城点点头算作感谢,却看见那两个汉子交换了个眼神。

“小兄弟,你睡一会吧。”其中一个首先开口。

另一个接道:“放心,你只要睡上一觉,就可以自行离开了。”

洛清城疑惑间,突然感到一阵心惊。

那是一种,杀意。

就来自那两个汉子身上的杀意。

却又有些不太一样。

似乎并不是向着他洛清城,又或者说是不想在此时此地杀了洛清城。

但那仍然是一种,杀意。

洛清城静静看着两人,没什么表示。

而那两个男人看着凝凝定定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在想的洛清城,也有些不明所以。

夜色昏暗,这个封闭的车厢里更是只靠几个透气孔漏进一点点光亮,彼此间也只能依靠眼睛反射出的光线来判断各自的所在和表情。

而此时那两个男人的眼里,分明有一种错愕。

因为他们看见洛清城的眼里,似乎突然地轻忽了起来,叫人再猜不透那层轻忽底下浩渺的深邃。

同一时,马车再一个急转弯。

三人便随着各自往一侧倒去。

洛清城靠在最外面的马车壁上,这一侧,就直接贴靠在了车门上。

而那车门就在此时,猛然打开!

洛清城惊讶间睁大眼发出一声迷糊的哼哼,身子就要后仰着摔出门去!!

离洛清城最近的那个男人见状,不由大惊,腾身就要抓住洛清城的胳膊将他拽回来。

却在即将抓住洛清城的瞬间,面前小小少年的身影,忽然晃了一下。

这一晃,洛清城就晃进了车里。

这一晃,就变成了那个飞身过去的男子直扑出了车门!

而洛清城反手一抓,就将大开的车门拉了回来。

栓锁的轻响,自洛清城负在身后的指间传来。

他的目光,却是直勾勾地盯着马车里剩下来的另一个汉子。

被盯着的男人心头一凛,立刻有种被蛇蝎咬了一口的错觉,冷汗霎时渗了一身。

车门外透进的最后一丝光亮,在洛清城的背后隐去。

却仍有那么两道锐如冰划疾似电劈锋胜剑利的光芒遗留下来。

又或者,那光芒是从这封闭马车的每一丝空隙每一道狭缝里流窜进来渗透进来,再沿着每一个角落每一面车壁散布开来蔓延开来,溶了夜的沉冷扎进风的无情披上月的无动于衷,最后在洛清城的眼窝里汇起来遮上来盖过来,凝成了那一双狭长含笑的,清淡与宁邃交织的眸。

几个念头刹那间占据了男人的思绪。

——这个少年并没有被制住穴道!

——他方才是自行开了车门,故意差些跌出去,反将另一个汉子甩出车门!

而洛清城的声音缓缓响起:“现在,开始。”

双眼微眯,极轻极淡地无声而笑,洛清城微扬着额头和眉毛,招人喜欢的小酒窝在昏暗里模糊不清。

邻家少年,乖巧依旧。

第二十七章

卸下易容的芮帆正坐在书桌前,苍老却精干的面容掩在宁静的一豆烛光里,显得有些落寞与心事重重。

夜已深,他背靠着椅子,一手搭在扶手上,一手扶着额头。衣着还是一丝不苟,完全没有更衣入睡的意思。

他在等。

等着一辆马车带回他想要一探究竟的少年。

那个看似普通却随手破去他苦心造就的阵法,没心没肺大大咧咧又总是莫名其妙化险为夷的少年。

芮帆几年前安排潇潇混入那几个人中间,本也只是个以防万一的步骤。与暮氏遗族有莫大关联的潜藏反国势力近年来不断壮大,他忠于朝廷,自然是要将所有可能的线索都掌控于手,即使那暮听沙不论言行举动都只不过是个偶尔喜欢捉弄人的书生。

不料想事情发展至此,竟是那普普通通的少年洛清城让他乱了阵脚。时局紧迫,他只好让她露了相,带回洛清城。

即使问不出个什么名堂,也要将人扣着,免得在即将到来的关键一战中后墙起火,出什么乱子。

这不仅是他自己的意思,还有他上头人的意思。

但他是个好人。

好人有时候也不得不昧着良心,但不论如何,心底总是正直的,良善的,于心不忍的。

何况,他还是个老人。

老人总是会不由自主地去爱护孩子。

在他看来,洛清城背后再有什么风起云涌,也还只是个孩子,再闹腾也闹不出什么天翻地覆的孩子。

只不过,他更是一个官。

再清正廉洁刚正不屈,做官就有做官必须遵守的法则与生存和更好生存的原则。

要做一件大好事,就免不了要先做一大堆坏事。

或者是一堆大坏事。

他现在就在担心,他和他上头的人正在付诸实践的一件牵动四派,可能会将整个晋国拖入血雨纷争的事情,究竟有没有必要有多少可行性又有几分胜算。

这不算是自我动摇。

他不得不去考虑这些。

好官,需要十年寒窗徒壁;坏官,只要一夜满城风雨。

一个好人,一个好官,何况还是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如何不想名垂青史,如何不去担忧一步棋差从此遗臭万年?

远远地,他听见了马车轱辘而来,一声马嘶,停在了小院外。

轻叹一口气,芮帆拉住了思绪,缓慢而有力地站起来。

他的书房,是关着门的。

窗也没有开。

他这么一站一叹,微薄的空气便拂了开去,书桌角落那一豆烛火就轻轻地摇了一摇。

但只是一摇。

一摇,便止。

被护在了一双手掌间。

那烛光依旧微弱宁静。

芮帆映着烛火的那双眼,却是蓦然震颤!

那双护着烛火的手,不算纤长,有些稚气的红润细腻,却仍是秀秀长长白白嫩嫩,俨然可以看出再过几年的修长指节。

站在桌角个子小小,腰畔挂着一支随手借来一用的剑,正双手护着烛火低头看着烛光的人,转过脸来。

乍一看,那张脸是有点似乎不一样的东西,吸引人去仔细一看。

但仔细一看,更像是个平平无奇的邻家少年。

端正以上,漂亮以下。

穿得白白净净的,面容也是白白净净的。可以看出来这张脸要是安静起来,也是阳光的,善意的,可亲的。

不惊艳的五官往那里一摆,随便丢在大街上也不用担心被人拐带。只是有些耐看,看着看着就觉得还挺顺眼的。唯一那双不像少年的眼睛不大却长,很有味道的单眼皮,眼尾隐隐往上斜飞着,莫名的气势。

而现下,那双狭长的眼睛正微眯着,看向芮帆。

眉梢嘴角,带着两分笑意,一分嘲意。

眼睫悠悠地眨一眨。

不快,也不慢。

闭眼时,在眼窝投下一片黑影。

睁眼时,在睫尖洒下一弯柔光。

整个世界只剩了少年双掌中护着的一豆灯火,和那灯火映在少年眸中那比星光还要璀璨的两汪晶莹。

昏黄明暗深浅辉映,将那张少年的脸抹画得轮廓深邃气度悠扬,两分笑意一分嘲意之外的七分莫测深意便全化作了一种肆意而沉静的气势,宁宁又凝凝地压迫着割裂了他周身的空气。

但少年的面容,又是和顺可亲的。

那气势便趁着旁人沉浸在那股亲切中时不留余地地穿透入心,统统撕裂。

——洛清城!

从地底里冒出来一般突然出现在这里的洛清城!!

没被制住么?若是没有,又怎会出现在此处?又为何能这样子空气一般穿过封闭着的门窗和墙壁站定在他芮帆的书桌前?

芮帆的脑海里掠过一长串问题,却没有一个有答案,禁不住张了嘴,刚想说话,就看见洛清城的面容忽然柔和了下来,少年的声音在安静的室内缓缓流淌:“这么晚还不睡啊……”

说到此,洛清城顿了顿,似乎有点苦恼有更多了点恶意地吊了眉毛弯了嘴角接道:“姓什么来着……嗯,就叫小帆帆吧。”

芮帆一怔,花白的胡子抖了好几抖,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这才想起来开口:“来……来人!!”

这一开口就是一声中气十足的吼。

洛清城手中的烛火,便是禁不住力道一般晃了一晃。

这一晃刚开始,便是四道剑芒,从这封闭房间的四个角落激射而来!

一道青,一道红,一道白,一道黑。

同样颜色的劲装男女随后便分别自房间的东南西北处现身!

青占东,司位青龙,是一个有些文气的剑客;红占南,司位朱雀,是一个娇俏玲珑的女子;白占西,司位白虎,是一个虎背熊腰的大汉;黑占北,司位玄武,是一个面目沉静的中年男人。

踏步法,占四方,分明个个都是训练有素配合默契且暗合了八卦阵法的好手!

青龙剑疾,朱雀剑烈,白虎剑猛,玄武剑沉。

四剑合璧,直取洛清城!

烛火这一晃,停歇。

执四剑的四个人,俱是一个心惊。

因为洛清城便在他们眼前,消失!

烛火仍在,桌案仍在。

那用双掌护着烛火,用腰轻抵着桌角而战的少年,却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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