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情事件————拾舞
拾舞  发于:2010年08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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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桥深吸着气,把手上的档案夹送向武田课长。“这是我查回来的资料,他叫相原棹。”
武田课长接过资料,仔细地翻阅,“……青森……佐井村……他有家人?”皱起眉头望着高桥。
“是呀,我也吃了一惊,他有个父亲今年七十三,不过我和他闲聊起他小时候的事和佐井十年前的发展什么的,他都混过去了,我想是根本回答不出来……而且……”高桥抽出张地图摊上桌,“课长您看,佐井村面对日本海,协野泽港就在旁边而已,这是很有可能的。”

仔细研究过地图后,武田课长取下了老花眼镜,合上眼,揉揉眉心,思考许久,才睁眼望着高桥,“你告诉工藤了吗?”
“没有,没有确定我怎么敢随便告诉工藤前辈,不被打死才怪……”高桥扁着嘴呐呐说道。
武田伸手拿起高桥带回来的资料夹,走向门口说道,“打电话给他,说我找他。”
“是。”
跟着武田回到搜查课后,他立刻拿起了电话,心底的兴奋是因为出现了一丝丝的希望。
樱井直人,还活着。
工藤开着车滑下车道,转进停车场中,将车稳稳停在往日常停的位置后,熄了火。
他安安静静地坐在车中怔忡须臾,才走下车。眼前见到一切还是如此熟悉。过去多少日子就是顺着这样的路线开来,赶着九点前得冲进署里。
那时真是幸福,能一路听着召集这般思念也不复闻的嗓音,叨念着全是自己的错,害他爬不起来,要是减薪了该怎么办之类的抱怨,同样的话,他一天一天的念,而他一日一日地听。

他回想着,微笑着,从停车场一路走向大楼内。在上楼梯时,仿佛还能听见他的声音残留耳畔,在空旷的楼梯间里回荡着。
“都是你害的啦!”
都是你……
是你害的……
淡淡的笑容在他唇角慢慢蜕为苦涩。
是……我害的。
三年了,思念与歉疚未曾淡化一分一毫,大约是一辈子也无法卸下的悔恨。
“前辈——!”
工藤猛然从思绪中惊醒,冲着他而来的是高桥的声音。
远远看他从楼梯上飞奔而下,脸上写满兴奋,工藤淡淡笑问,“干嘛?立功了?”
“呃……不确定……”高桥顿了下,呐呐回答。脸上的神色既像是期待又像是惶恐,宛如要跟他讨赏似的呆呆笑着。
工藤奇怪地斜瞄了他一眼,没有多理会,便迳自上楼。
在二年前的一次高层绋闲事件,署里人事大变动。整间新宿署几乎汰换一层,换进大批新血,只有搜查课在武田课长力保下,没有太大更替。
虽然武田课长已近退休年纪,在警界仍有一定的说话份量,也亏得现任管理官曾是武田课长的手下才能有这样的特例。
这对工藤来说是轻松许多。一个几近全然陌生的新宿署,才不会叫他一步也不想踏入。转进搜查课,见到几张熟面孔仅仅跟他点个头作为招呼,没多说话。
这样的方式是最好的,不是他不念往日的同事情谊,但所有他与樱井一起熟稔的人事物,甚至任何一个小小五一节都会让他伤痛不已。
除年轻单纯的高桥,其作伙伴都懂得体贴地尽量不接近他。
当年署里搜查课的成员一下子失去了两名好伙伴,也许已然成为大家共同的心结了,无法再接纳任何新加入的成员。
新宿署搜查课创下在三年内逼退了六名新人的记录,虽然不是刻意,却也没法改善要求新人的态度。最后武田课长终于沉重地送上报告,宁愿加重工作量,也请上面别再派新人递补缺额,将新进人员转给其他课。

真遇到重大案件或人手不足时,工藤与江村会主动过来帮忙,这样也就顺顺利利过了三年。
工藤走到武田课长面前,微微躬身,“课长。”
武田课长见他到来,仅是点点头,起了身。拿着桌上的文件夹,走入侦讯室,工藤一言不问地默默跟上。
待两人皆坐定之后,武田课长眉头微皱,深吸了口气,望向工藤。
如果最后证实高桥见到的那个人不是樱井的话,再一次在希望与绝望间跌宕的工藤,不晓得会有怎样的痛楚?两年多了,自他愿意接手侦探事务所以来,每每看他为了一点点疑似的蛛丝马迹东奔西跑,抱起期待又落入失望深渊。

然后在一次一次的失望后饮醉……
但倘若这次真的是樱井呢?无论如何不能放过任何一个证明他活着的机会。
“课长,遇到什么麻烦吗?”注视着一坐下来就开始沉思的武田课长,工藤打破沉寂开口询问。
武田课长听他一问,深吸了口气,挺了挺背脊直视工藤,“你听好,高桥说他昨天在福冈看见樱井了。”毫无意外地看见工藤的表情瞬间呆滞。
霎时间,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刚刚传进耳里的,苍老嗓音所陈述的语句。
一字一字在脑海中盘旋,打散了又重组,重组后又碎裂。一遍一遍地自己跟自己确认着耳里听到的事。
高桥说他昨天在福冈看见樱井?高桥说他昨天在福风冈看见樱井……
武田课长望着这个比自己儿子还年轻的属下,微微叹口气,提高嗓音用肯定的语气再次复述,“昨天高桥从福冈研修回来,说他看见樱井了。”
工藤静静地望着他一向尊敬的课长,收拢在膝上的双拳微微开始发抖,“您是说,悟郎他,看见直人了?”
不是哪个渔港听说捞到无名浮尸;不是哪里的靶场突然出现飞靶高手;不是来自医院、不是来自帮派、不是来自任何地方辗转又辗转的消息。
而是……悟郎亲眼见到了直人!
武田习惯地交叉起双臂,点了点头,“他是这么确定的。不过……那个人似乎是不认得他,研修资料上也是别人的资料,不过依高桥的说法,那绝对是樱井。否则就是世上真有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你看看这个。”把高桥拍回来的照片推到工藤眼前。

工藤不敢伸手,仅是凝视着。照片上的人开朗笑着,一如他日夜都想望见,也是不论日夜、他一出手就会失去的人。
他的直人。
工藤只是坐着沉默端详照片,武田实在看不出来他是过于震惊无法应付?还是他已有想法在心中?
于是他伸手将一旁搁着的卷宗夹整份取来,推到工藤面前,“不管是不是,你去确认一下吧,也只有你是绝对不会错认的。”
工藤凝视的目光自始至终未曾稍离照片,他伸出左手拿起档案夹后,先是极缓缓触上那张照片,慢慢地摸索着相片的边缘,举到眼前,又看了好半晌才放入前胸口袋。
“我知道了,我今天就去。”说着,工藤站了起来,向武田深深一揖,随即离开新宿署。
武田轻叹了口气,他看见他明显的颤抖,知道他盼了三年或许盼的就是这日。又或许这是另一场空?但不管如何,这总是一个希望。
一个能解开伤痛的新希望。

 

第二章
佐井村是一个位于青森的海滨、协野泽港边的小村子,得先到青森后转搭客船才能到达的僻远渔村。
工藤搭了二个多小时的飞机,抵达青森机场时已是午夜时分。
他直接住进附近的机场旅馆,虽然浑身疲累却一点睡意也没,就这样睁着眼看着天色发白、太阳缓缓升起,工藤才起身走进浴室。淋着热水的同时,开始计划着今天的行程。
他离开机场后,搭上最早的一班高速客船,一个人静静地坐在船舱里,合上眼努力让自己忘记这是一艘航行在海上的船。到达佐井时,时已正午。
渔村里的风很大,空气中有一股浓浓海潮味,一点点腥,一点点咸。
他许久不曾靠近海了,三年前的那一天后一个月,他日日夜夜在那片海上度过,找不到他;之后的一年内,他害怕任何地方捞起的浮尸,却只要听说,便一定要赶过去确认不是他。
久违的海潮气味顺着风儿卷来,工藤停下脚步望着波浪起伏摆动。冲动之下,他闭上眼,深深呼吸。
海的味道……各处都是一样的呀。
嗅着一阵阵吹袭的海风,他仿佛看见那夜的黝黑海面一波一波地翻腾。
那是工藤最不愿想起,却又绝对忘不掉的回忆。
他翻过船栏跃进海中的那一刻,是他生平第一次、没能抓住他。除了那次以外的每一次,在他冲动行事前,自己总能早一步牢牢捉住他的手。
就那么一次呀……
“啧。”工藤甩掉泛上心头的情绪,点了支烟,深深吸着,霎时间满满的辛辣驱走了恼人的海潮味,他没再多看一眼海浪,迳自转身离开码头。
自码头至佐井唯一的警局,还得搭一段公车,再步行过去。询问过车站人员后,工藤走没多久,便瞧见了隶属于青森县警署的佐井警察分署。
他停下脚步,考虑着要直接走进去?还是先稍做观察?
佐井分署小小的,并没有多少人,工藤正在门外犹豫的时候,一个熟悉人影从署里走了出来。
仅只一眼,工藤几乎屏了呼息。
熟悉的身形容貌,俐落的走路方式,和……他正偏头朝同事咧开笑。
金黄色阳光下,那张灿烂的笑颜瞬间占满工藤的视野。
心脏被子弹击中般,胸口热辣辣地疼痛,好像时间就停止在这一刻,三年来明明无时无刻不盼望着见他,现在却什么反应也出不来。
他和同伴们笑着、吵着、闹着,一起走进了隔壁食堂。工藤静静望他,梗在喉间的不知道是什么?想笑,却连扬起嘴角都是那么困难。
他小口小口地咽气入喉,每咽一次,就吸气一回,深怕自己在下一瞬间就忘了呼吸。
一切都还是那么熟悉,除了……衣着……
“……直人……”喃喃念立夏 ,手掌轻贴胸前口袋,一步也不敢向前。
他晓得自己惧怕的是什么,只怕他开口问,你是谁?
“……那是什么打扮呀……好土……”
纵然如此,工藤仍是清楚地感受沉重了三年的心,在望见他的刹那间,轻扬起来,从心底直涌喉头的苦涩、欢喜,满满地占据他所有感觉。
他在食堂里边吃边闹的样子,和记忆中影像如出一辙,只是对象不是自己。
……直人笑容里少了什么吗……
工藤微揪起眉宇,不舍地移开视线,掏出他个人资料,找出地址,决定先去见见他的养父。
“直人,等着,我会带你回来的。”
他掏出墨镜、戴上,深吸口气,离开了警署外。
顺着地址找了好久,站在海滨旁的小屋前望了一下,门只是稍掩而已并没有关上,工藤轻推开门,“打扰了。”
许久,没有回应,“有人在吗?”等了一会儿仍是没有回应。
“……不在吧……”工藤望着屋内,虽然不大,但如果照资料只住父子俩的话,已经很大了。屋内陈设简单,乾净而明亮,每样东西都端正地放置着,没有一丝零乱,看得出住在这里的人一定是严谨而自律的人。

工藤笑着,想起樱井有随手乱扔的习惯。
三年……你就一直待在这里吗?……
“您找哪位?”宏亮的女声在身后响起。
工藤回身看见一位有些吨位的中年妇人,正疑惑地望着他。
“您好,我想打相原先生,您是……”工藤有礼的对着那位女人颔首。
“你是阿棹的朋友吗?”妇人笑了起来,“阿棹到警署去了,不在呢,我是他们的邻居,住在那里面。”妇人用手指着不远处的小屋。
脑筋一转,工藤掏出名片,微笑着望向妇人,“我是私家侦探,有人委托我调查相原先生的品性。关于他的婚事方面,对方的父母有点介意,所以让我来调查一下。”
“喔喔喔喔……那一定是好人家的小姐了。”妇人夸张地尖叫了起来,伸手在围裙上擦擦才接过工藤的名片仔细观望着。
事务所里也常接到忧心的父母为女儿调查男方品性的案件,对于这种委托,只要找到邻居好事的家庭主妇,通常可以了解初步的生活习惯。
而在这种有人情味的小渔村,通常是没有什么隐私可言。
“有问题问我就对了,阿棹可是好男人,当上警察以后很快就升刑警了,上司又赏识,下了班也只帮他老爸做事,从来就没乱来过。”妇人豪爽的笑着,看着工藤。
“我想请问一下他的女性关系……”
“女性关系……哎,女朋友是吧?东京人就爱咬文嚼字的,阿棹没有女朋友啦。”妇人夸张的挥挥手,又接着说。“我从来就没看过阿棹交过哪家女孩,村子里喜欢他的倒是不少,可就没听说他中意哪个的。”

“您住在这里很久了吗?”工藤微笑着问。
“当然,我们家世代就赖在这个小村里了,能到哪去呢?”妇人笑着望向海边。
工藤眨了眨眼换了个话题,仍旧笑着说道,“相原老先生今年也七十多岁了吧。”
“是呀,七十三了吧……啊,要是对方小姐担心要照顾老人的话,请她不用担心啦,这种事我和我妈都会帮忙的啦!”妇人又大笑了起来拍了拍胸脯。
“那老太太过世多久了?”保持着脸上的笑容,工藤接着问。
“……唔……也有四十多年了吧……记得相原伯母在我六岁那年过世的……”妇人深思了一下,扳起手指算着。
“真的?真看不出您有这种年纪。”工藤拿出最优雅的笑容,望着其实已经一脸沧桑的妇人。
“哎呀!您真会说话,别哄我老太婆开心了。”妇人开心地笑了起来,一边还使劲的拍了工藤一下。
工藤维持着笑容,忽视着手臂上的疼痛,接着问出主题。“……那,相原先生怎么看也没有四十岁的样子吧。”
“……呃……”果不其然的,妇人一下子就愣住了。
没有留给妇人思考的时间,工藤马上接着问下去,“他是养子吗?资料看起来不是的样子。”
“……”妇人苍白了脸。正在犹豫的时候,背后传来一个苍老的嗓音。
“良枝,你在干嘛?”
唤作良枝的妇人被吓了一跳,赶忙回头。“啊,老爹。”
工藤跟着望去,一个双手提着水桶的老人,抬了眼望他,然后望向良枝。
“你妈在叫你,快回去。”老人随手挥着,良枝赶忙点头离开。“啊……是,我回去了。”
工藤静静地望着相原和男,七十三岁的老人家,有着经历了风霜的面容和被生活压垮了的背脊,但是炯炯有神的双眼,透露出他的坚毅与正直。
“进来吧。”相原老爹只望了工藤一眼就自己进了屋。
工藤吸了口气也跟着进去。
老爹把手上的水桶放下,进了厨房提了茶壶出来,倒了茶给工藤,然后在他对面坐下,“有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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