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准备再一次推翻大征的统治,只有夺回政权才能让姝缇出来。”后面的一句,只是说给眼前的人听。
“我该做什么?”
“不是你该做什么。你一个人能把山举起来不成?”
颉面色不善:“那好。乌珍应该怎么做,你希望我怎么去跟陛下说?”
“我希望,”晏逆昀用食指敲着桌面。“你们老实一点,别整天想着趁水摸鱼。”
“是浑水摸鱼吧?”
三天后晏逆昀见到了乌珍王土乌沁,有颉在一旁,他至少不会随时担心脑袋。
“先生说笑了,我乌珍并没有对中原地事插手,先生所为何来?”土乌沁早就不记得那个在镜水砚朝身后摆臭脸色地小宫女了,对晏逆昀还算有礼貌。
“这一点,皇上让微臣向陛下表示感谢。大胤和乌珍几十年来关系很好,在这样的意外发生时,乌珍能够不倒向我们地敌人,皇上感到很欣慰。”晏逆昀操着不熟练的官腔和他谈判,可是谁都知道,什么几十年来关系很好,要不是打了败仗,乌珍地公主怎么会成了和亲的牺牲品。
土乌沁不仅是个父亲,更是一位国王,他当然不会跟使节讲自己如何心疼女儿。只冷冷笑道:“那先生千里迢迢来见本王,莫不是借兵?”然后不等回到又笑,“大征随便一个州的兵力就足以与我乌珍匹敌,若是皇上连一个州的力量都调集不到,乌珍就算倾巢出动,最后也不可能帮得上忙。”
“微臣这次来,不是为了借兵,”晏逆昀弯下去的时候骂了三遍死老贼,直起身来又是一脸和气生财,“皇上只希望陛下保持现状。不要做任何事,昶州的粮食会运往各处支援军火,恐怕也没有力量在和乌珍做生意,希望陛下谅解。暂停白浮月牙这一带地交易。”
明说,是战争物资不足,不能通商,暗里,却是请乌珍人不要在昶州和乌珍交界的地方活动。
土乌沁胡子一弯:“两国通商往来已久,恐怕不是本王说停止就能停止地吧?”
“这非常简单,只要陛下将在白浮月牙一带地军队撤回,失去了保护伞的商人自然就不敢久留。通商不就暂时停止了?”晏逆昀手做了个比划。
土乌沁变色:“守卫边境是军队地使命。无故撤回岂不是向中原示弱?先生提出这样的请求,怕不是来好好谈判的。”
“微臣只不过给陛下提个建议。能够暂时切断往来的话,怎样做合适陛下应该比我更清楚。”
“那本王要是拒绝呢?”
“恐怕陛下没有拒绝的权利。”
“你说什么!”
面对勃然大怒地土乌沁和将手放到刀柄处的颉,晏逆昀对自己说了无数次“不用怕他们,把他们当成萝卜”之后,再一次端起笑脸:“当初大胤推翻大征的时候,乌珍并没有出手支援大征,而是在后来依附了大胤,那么现在大征重回皇位,陛下以为他们会相信你吗?陛下以为,和他们合作的好处会比跟我们合作要好吗?乌珍能得到好处吗?根本不可能!在小岛上憋屈了这么久的大征余孽肯定会穷兵黩武四处征战,到时候只怕乌珍都不够他们吃。”
“你放肆!”土乌沁猛地一拍面前的书案站了起来,厉声命令颉,“把他拖出去!”
颉瞟一眼晏逆昀,单膝对土乌沁跪下:“请陛下认真考虑乌珍的将来,别因为这个人不会说话而害全乌珍的百姓将来命丧大征的铁骑之下。”
土乌沁气得在座位前走来走去,心里烦躁,抓起金樽酒往地上砸。
晏逆昀见状,知道让他不敢乱来,也不可能立刻在自己面前答应,于是道:“大胤清剿复辟余孽势在必行,还望陛下认真考虑我的话,告辞!”便朝门走去。
“且慢!”土乌沁粗声喝止,待晏逆昀转过头来,他沉默了许久,问道:“皇上可有善待本王地女儿?”
晏逆昀一笑:“在京城时皇上待姝妃娘娘极好,后宫已经是淑妃娘娘一人独贵。”
“哦?”土乌沁大为吃惊。
“只不过现在的情况,就连皇上也不知道了。”
土乌沁听完这话,又陷入了沉默。
“陛下再考虑考虑吧。”
几日后,颉带了土乌沁的口谕出宫,乌珍将军队回撤十里。
第十一章:最后悔的决定
“你挺厉害的嘛,居然大字不识一个也能说服乌珍王军队后撤,过去小瞧你了。”如意一边刷马一边赞道。
晏逆昀嘿嘿笑:“你不知道,他冲我大喊你放肆的时候,我差点就腿软了,还好娘以前教给我遇到害怕的场合就把人都当萝卜,我才没滩下去。”
如意大笑:“萝卜?你娘可真有意思。”
“诶,我觉得你要是见了我娘,肯定和她有很多话可说,我娘也是个不喜欢涂脂抹粉,敢跟男人打架的女强人,而且懂得非常多,你们准能成好朋友。”晏逆昀说到娘就忍不住夸起来,突然又想到那段哽在喉咙里的往事,话刚完就黯然了。
如意并没有察觉到他的心绪变化,有点羞涩地问:“我不好去见她吧?”见他不回答,有些尴尬,又问:“接下来你打算做什么?”
“啊?接下来……”晏逆昀拍拍马背,“这边倒是比想象中顺利,不如去一趟西邱。”
“去西邱?也是为了同样的事吗?”
“不仅仅是这样,还有些其他东西想问问。”那块黄布,不知道西邱王手里是不是也有一份。
如意垂了垂眼睑,点头:“那就去吧。”
贺兰和西邱关系并不好,这一点如意没有说。
西邱和大胤也有姻缘关系,镜水砚朝地长姊效阳公主嫁到西邱去做了西邱王的王后。如果她能出面调和,说不定能借西邱的力量推翻大征,毕竟倒戈向大征对他们也没有好处。
和大胤贺兰不同。西邱和乌珍地人多半是逐水草而居,比起乌珍明显地分着水寒两季,西邱的地域内常年缺水,只能长一些低矮的耐旱草木,就连皇都都是在联姻前夕才定下来,专门修建了宫殿,因此,即使只隔了一道边墙。繁华和萧败也是一眼就能看出差距来的。
一路走来,虽然艳阳高照却非常冷,牧民们驾着马车,驱赶着自家的羊群由一处迁徙到另一处,经过两人身旁,都投来惊异的目光。
对于西邱来说,已经很多年都没有外人进出了。
“如果你要到西邱王的王宫去,我就不跟去了。”临到城外,如意终于说。
“啊,那你在附近找个歇脚的地方等我好了。或者你可以去逛逛看有没有好看地东西。”晏逆昀不以为意,马交给驿站的人就直接进城去了。
没有详细了解西邱的情况就不请自来,这个决定让晏逆昀后悔了一辈子。
西邱王接见他的时候显得很慌张,并且王后效阳公主并没有一起前来。
“参见陛下。”晏逆昀刚要跪下去,珠帘一响,神色更加慌乱的华服女子跌跌撞撞从后殿进来,看上去应该就是西邱王后效阳公主。
“王后慢点。”西邱王起身去扶她,效阳公主似乎哆嗦了一下,很勉强地被他扶着坐下。
晏逆昀赶紧改口:“参见陛下,娘娘。”
效阳公主低着头不敢说话。西邱王示意他平身,然后问:“皇上派你来,所为何事?”
“皇上说这些年来很少往来,要微臣向陛下和娘娘传达一声问候。”
“哦?就为这个?你们中原皇帝不一向是眼高于顶。看不起我们边疆小国的吗?怎么会突然有心情派人专程来问候,而且你什么都没有带,本王可不觉得你是来问候的。”西邱王出口便极不友善。
晏逆昀想兜圈子也没用,就直陈:“实不相瞒,大胤现在遇到了大麻烦,两国一向亲密友好,希望陛下能助一臂之力,消灭反贼。”
效阳公主抬起头来。掩饰不住一脸慌张。张口却没说出什么。只听西邱王一阵大笑,阴阴道:“借本王的兵力推翻大征是么?”
“陛下既然已经知道。那就不需要微臣再说了。”
西邱王转向效阳公主:“怎样,王后?你的婆家已经到了向本王求救的时候了,你说本王要不要救他们?”效阳公主把头低得更低,膝头地双手使劲绞着手帕。
晏逆昀正感觉奇怪,西邱王已经大手一挥:“本王已有决定,使节请回吧!”
“不知陛下……”
“你无需知道,该怎么做本王自然会做。”
就这么的晏逆昀被撵出了皇宫,完全摸头不着脑。
由于西邱皇都建立时间不长,也就只有两三条街,晏逆昀走了走就找到了漫无目的闲逛的如意。如意本想问问他结果,一看他的脸色就差不多知道了,只说:“饿了吧,听说西邱人的烤羊肉味道非常好,去尝尝看吧。”
某种程度上,如意还是个很好的姑娘,再怎么不被当女人,天性的善解人意也能流露出来,若非如此,当年她假扮无辜女子梳子的时候,也不能那么轻易骗到人。对于她一路上的相伴和照顾,晏逆昀感激在心。
“西邱很不安定,既然已经见过了西邱王,明天一早就离开吧。”回到驿馆后,如意建议。晏逆昀点点头,又摇摇头,他不明白今天自己眼前地那一幕到底是什么意思,里面肯定有自己不知道的东西,他想搞清楚,可是又身不由己。
正当两人无言各坐,门被轻轻叩响,如意打开门来,差点被门外的人吓一跳。
来人蓬头垢面衣衫褴褛,似乎还病得不轻,手上缠着一些破布条,看样子有伤。“请问……”如意不敢贸然放他进来。
来人不说话。朝门内看。“是谁?”晏逆昀问,如意朝他耸肩:“看起来像个乞丐。”
乞丐?晏逆昀收起刚展开地圣旨,到门边一看。忍不住惊叫出来:“效阳公主?你怎么……”来人迅速做了个噤声地手势,那张脸确实是白天坐在宝座上的西邱王后效阳公主。
两人关上门窗,效阳公主坐在桌边一副坐立难安地样子。
“怎么回事公主,为什么你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晏逆昀根本没法把两个人联想到一起,白天衣着华丽的王后怎么会看起来跟乞丐如出一辙。
效阳公主摇摇头没有说话,从怀里摸出一卷布递过去。晏逆昀接过来铺开在桌上,竟然是一封用血写成的信。“你、你的手……”原来手上的破布是因为要写血书。效阳公主做了个请看的手势,样子非常疲倦。
“我来看吧。”如意将信转朝自己。匆匆看下来,脸色已经变得非常难看。
“怎么说?”晏逆昀这时候真恨自己不识字。
“效阳公主已经被毒哑很多年了,并且一直遭到西邱王地虐待,今天你进宫去,是特别把她从冷宫里拖出来梳妆打扮一番,想掩人耳目地。”如意低声复述,扶额叹息。
晏逆昀大惊失色:“为什么从来都不知道有这回事!”
效阳公主摆摆手,又从袖子里取出一物递给他,晏逆昀一看,正是自己想要打听地那块神秘地黄布。
“信上说这是她的护身宝贝。西邱王因为还没有得到所以才一直没有杀她,”如意看着晏逆昀发抖的手继续说,“西邱王早就有野心要入侵中原,只是没有拿到这块地图,才迟迟不敢动手。”
“地图?”晏逆昀一愣。这竟然是一幅地图?
“她说她盼了好多年,终于有人可以来把这个东西带回去,她可以安心了。”
晏逆昀怒胆边生:“走!我们这就动身回大胤去。怎么能被这种禽兽虐待成这样!”还没起身,却被效阳公主拉住了,如意望了望她哀求的眼神,只得狠心说:“信上还说。当年把她嫁到西邱,就是为了压住西邱王的暴虐,大胤根本不会收容她,让我们不用管她……连夜逃走。”
“怎么可以不管啊!活生生的一个人。难道要被他杀死吗!”晏逆昀暴跳如雷。效阳公主远嫁这种人间地狱,好不容易才盼到一个家乡人,难道自己能丢下她不管而自己逃走吗?
然而没有时间给他们犹豫,房门被一脚踹开,无数手持大刀的西邱士兵拥挤来,将他们困住。效阳公主发疯般扑向一角,夺过一人的手中刀,疯狂地乱砍。士兵们被这个女人的样子吓到。通向窗户一处有了漏洞。
“走!”如意抓起血书,另一手拎起晏逆昀。破窗而逃。
驿馆外已经围了十几层士兵,西邱王坐在高头大马上,一张暴戾地脸在火把的光芒中更显得可怕。
“丑女人,你以为本王会放你逃走?本王早想到你会向使节求助,必然会拿出地图,才布下这天罗地网,你还是乖乖交出地图,本王会让你死得痛快的!”西邱王冲被压出驿馆的效阳公主得意地说。
效阳公主已经奄奄一息,被两个士兵架着才没倒下。
晏逆昀几乎要扑过去救她,被如意狠狠一拽,带着他浴血奋战。
上百的西邱士兵围攻两个人,如意就算再怎么武艺高强也不是对手,晏逆昀虽然也捡起刀跟着乱砍,到底是没有武学根基难以奏效,顶多自保。
“地图还在她身上,是她找上门来的!”如意一边说着一边奋力砍杀。
效阳公主听到她这番话,绝望地挣扎起来,两个士兵竟然压制不了她,被她挣脱开逃入了黑暗。
“追!”西邱王手中马鞭一挥,立刻有不少士兵追了过去。
趁这档,如意杀了一名骑马的武将,带着晏逆昀跃上马背,终于突出重围逃出险境。
第十二章:此生擦肩而过
贺兰女帝见到晏逆昀的时候,他已经神志不清了。据通报的侍卫说看到这个人倒在皇宫外面,手里拿着公主的剑,所以才抬进来。
“为什么他会拿着如意的剑,如意人呢?”天湖正在替他诊脉。
天玑眉头紧锁:“看他这个样子,如意怕是……”身旁的贺兰女帝全身都战栗了。
“他倒没受什么伤,只是赶路赶得太急,没吃没睡气血攻心才会晕倒过去,睡一觉吃点东西应该就会好了。”天湖淡淡地交代完就退下了。
贺兰女帝和天玑都很熟悉床上躺着的这个人,只是不明白他和如意又是怎么发生了纠葛,为什么会只身来到贺兰。
“只能等他醒来才见分晓了,应该不会有什么大事。”天玑揽着贺兰女帝的肩头,宽慰道。
一直到次日黄昏晏逆昀才悠悠转醒,还没等他把半碗粥吃下去,贺兰女帝和左右相就风风火火地赶来问话。
“如意她人呢?为什么你会拿着她的剑,她出什么事了,现在人在哪里?”贺兰女帝见他坐在床上,人还没靠近就一连串地问出口。
“陛下请勿慌张,让他慢慢说。”天玑不着痕迹地拉住她。
晏逆昀没有马上回答,而是从放在床头的包裹里把东西一件件拿出来。“这个是给陛下地胭脂。这个是给天玑大人的手镯,这个是给天湖大人的耳环……”
侍女们退了下去,房间里三个女人面面相觑。都有预感要听到不妙地消息。
“这些,是如意留下的遗物,请你们……收好。”
几乎是立刻,贺兰女帝爆发出一声悲鸣,整个人瘫坐在了地上,失声痛哭。天玑忙安慰她,要将她扶起,天湖则是一脸严肃:“这究竟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