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水砚朝怒气不减:“形同虚设又怎样?一旦入了皇宫,就是朕的所有物,就算朕不要。也绝不会给别的男人!像这样地奇耻大辱,你居然说是小事,换做是你你能忍受吗!”
晏逆昀也鼓起眼睛:“我能不能忍受?我不能忍受又怎么样。我去杀了那些女人?一没招我二没惹我,是因为你她们才碍我的眼。你要是早早把她们全都遣散了哪里还有这么多事?”
“朕就是杀光了她们也不会允许别的男人碰她们一根汗毛,就是死也要死在皇宫里,这是朕地颜面,也是她们的命!”
镜水砚朝刚吼完这句,脸上就不轻不重地挨了一巴掌,惊得他好半天都说不出话。
这个时候地晏逆昀,脸色铁青眼里冒火,反一把拎起镜水砚朝的衣领:“你听着,那些女人早就跟你没有关系了!你是我一个人的,任何时候都只是我一个人的。你要再想着她们,别怪我现在就回信要爹把她们全都杀光!”
“混账!朕怎么可能是你一个人的,你当朕是什么,你的女人,还是你的玩物?”镜水砚朝还从来没挨过巴掌,当即回敬了一个响亮无比的耳光。
这一记耳光打得晏逆昀耳朵嗡嗡响,几乎是立刻地他就失去了理智,说出了他从来没有想过的话:“对!你对我而言就是我的女人。陪我上床替我生孩子,你不就是我地女人吗!就算天下都是你的,你也是我的!”
“……女人,”镜水砚朝气得浑身发抖。“好啊,你居然敢把朕当作女人?”
“那又怎样?”说完那些话晏逆昀才意识到大错,可是覆水难收,只得硬着头皮反问。
“你真是愚蠢至极!你当真以为丹钦是你的孩子朕才把他生下来?”镜水砚朝也不再清醒,此时只有满腔怒火,“朕早就说过朕的年纪不能没有孩子,你才不过是被朕利用的一件物品罢了!”
话一出,对晏逆昀的冲击丝毫不亚于“女人”一番话。有好一会儿脑袋里都是一片空白。只是反复回响着“被朕利用的一件道具罢了”一句。
“就连这个孩子也一样,要不要留下都与你无关……呃!”气势汹汹地镜水砚朝突然脸色刷白。按着腹部弯下身去。
晏逆昀回过神来的时候,镜水砚朝已经斜倒在被褥间,身体止不住地抽搐着。“你……”又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出大事了,晏逆昀夺门而出,大喊,“袁司晨!蝶羽姐姐!快来人啊!”
正在忙午饭的蝶羽听到如此惊天动地的喊声,吓得手里地碗都拿不住,也不管锅里还煮着菜,擦擦手就冲出厨房。在穿过走廊的时候,见袁司晨也抱着他装银针及其他什物的诊疗箱,一脸厌烦地朝主屋赶去。
“早就知道留不住,死了也是活该。”袁司晨抱怨了一句。
蝶羽吃惊地望着他:“袁公子你在说什么?”
两人跑进屋里的时候,晏逆昀只是抓着床上那人的手,哆嗦着不知如何是好。袁司晨将诊疗箱递给蝶羽后迅速切脉,又按了按那圆圆的肚子,没好气地说:“生吧,是死是活看造化。”
“生?现在?”晏逆昀吃惊地抬起头,“可是……可是孩子还不足月啊!”
“那又怎样?他要出来你还能商量说你晚两天?”
袁司晨交代了蝶羽一句去准备热水,然后就掀起被子将痛得只剩喘气的镜水砚朝底裤亵裤一并拉下,看了看出口,事不关己般道:“还早呢,这次连羊水都没破,不知道要熬到什么时候。”
“可可可可不足月的孩子,能能能能生下来吗?”晏逆昀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当然能生下来,只是恐怕活不了。”袁司晨冷漠地说。
“……”活不了。
“说什么都没用,这个孩子本来就保得很勉强,后面虽然没有落红,但是稍微不慎照样会出事,你也不看看他怀了孩子以后都做了些什么,又哭又闹又晕倒,还跪什么太庙,逃亡地路上他正经喝过一次药吗?孩子早产从哪一条上说都不为过。”
袁司晨闲在床边也没什么事做,大男人地呻吟他也不爱听,索性起身就走。晏逆昀忙道:“你怎么走了?快想想办法啊!”
“想办法?想什么办法?”袁司晨眼一翻。
“不管什么办法。让孩子赶紧出来也好啊!”
袁司晨哈哈大笑起来:“赶紧出来?你说用催生药?羊水都没破急什么,这也是他该受的,想想他怎么对你怎么对这个孩子。再痛一倍也是他活该地!”说完轻飘飘地嘱咐“羊水破了我再来”,就到院子里去了。
晏逆昀彷徨无助地抱着痛得想死的镜水砚朝。连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
这个孩子果然是个罪孽吗?折磨自己,也折磨他,或许真地一开始就不该要,连丹钦也……
英珏好不容易把被晏逆昀惊动的死士们劝回了客厢,回头就看见袁司晨在院子里散步,奇道:“袁公子不去看看皇上怎样吗?”
“他?”袁司晨冷笑,“孩子要早产,有他可受地。”
“早、早产?”英珏下巴都要落地上。这几个月虽然是勉强没有最开始那么别扭了,可是听到真的生孩子,还是全身一震阵恶寒。“那、那我能做什么?”
袁司晨笑着睨了他一眼:“你?又不是你老婆生孩子。你能做什么。”
英珏脸上一红:“是是……”
“去生几个炉子,早产的孩子很难活下来,要看他命好不好了。”
蝶羽端着热水和热粥回来了,虽然是第二次见到这光景,还是有些害怕,又听袁司晨说是早产很危险,更是惶惶不安。
“怎样,羊水破了没?”袁司晨后一步进门来。将炉子提到床边升温。
“应应应该已经……”“你都没看看?”
见他苦着脸,袁司晨叹气摇头:“也没见哪个女人生孩子怕成这样,还是一国之君呢。”到床尾掀开被子,冷不防挣扎的腿迎面踢过来。他赶紧挡住自己的头,同时怒道:“你再敢踢一脚我叫你们一尸两命!”
镜水砚朝恨恨地看着他,尽管痛到不行,那眼神依旧毫不示弱。
“很好,羊水破了,”袁司晨将他的腿高高抬起,以一种侮辱的角度俯视下去,“使劲儿吧。”
蝶羽担心地问:“不吃点东西吗?”说着递上粥碗。
“恐怕没那个时间了。早产不会拖太长时间。”袁司晨无所谓地让她端开。
几个炉子生起。屋里温度顿时升高不少,按袁司晨所说。早产的孩子体温极低,一个不小心就会夭折,所以特意将所有的炉子都点上了。羊水汨汨流出,原本紧缩的穴口已经打开了不少,镜水砚朝双手抓着晏逆昀地衣袖,身体大幅度地扭摆,两腿开到最大,恨不得那孩子立刻就脱离自己。
“奇怪,孩子怎么下来得那么慢?”袁司晨自言自语了一句。
“那要不要吃点什么药啊?”晏逆昀问。
“吃药只会让他更痛,你问他肯不肯。”
低头看看镜水砚朝痛得分不清眉毛眼睛的脸,晏逆昀无话可说,只是更加抱紧他。
这一幕看在眼里,袁司晨又是一声冷笑,抱起胳膊看戏。
天上又开始飘雪,一整个下午,镜水砚朝都在呻吟,在挣扎,孩子就是不肯出来,只沉沉地往下坠,扯得五脏六腑全都痛极,他自己都可以感觉到流出身体的液体越来越少,间或看到袁司晨皱起的眉头,心下也知道恐怕不妙。
雪到近黄昏越发大起来,风吹得窗户都咯吱作响,蝶羽端进来的热水盆边缘也落了不少雪渣。
“痛……好痛、不行了……”镜水砚朝精疲力竭地喊,“让他出去,出去……”
“就快了就快了,加油。”晏逆昀看袁司晨的样子就知道有问题,可是他也只能这样说。
“让他出去啊呃!不……已经……够了!杀了他……杀了他!”袁司晨猛地提高了声音:“该死的人是你才对吧!”
“杀了他,杀了他啊!”镜水砚朝已经被逼疯了,“让他死,让他死!”
抱着他的晏逆昀抽了一口气,转开头,眼泪从紧闭地眼角流下来。
羊水即将流尽的时候镜水砚朝终于感觉那团血肉冲出了身体,带着意犹未尽的绞痛和耗尽力气的虚脱,终于解脱了。
蝶羽抱起孩子地时候吃惊的咦了一声,不过此时的镜水砚朝已经无心去想这些,抱着自己的人似乎哭了,手臂微微颤抖着,他抓着这双手臂沉沉睡去。
第五章:生者的痛苦
恍恍惚惚似乎又是跪在太庙里的时候,只有一盏烛火的光在远处摇曳。地板的寒气一层一层地透上来,下腹的坠痛感断断续续,震惊和愤怒还有不知该如何面对的羞耻。
本应陪在身边的人没有踪影,空荡荡的大殿内只有自己一个人。
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在这里。
为什么又回到了这里……
应该是在……在行宫的不是吗?被迫留在了行宫,不得不放弃的孩子……
孩子呢?
“孩子……”
“陛下,醒了吗陛下?”
极度模糊的视线中有人正不断换着自己头上的毛巾,镜水砚朝使劲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时终于能看清楚。
“孩子呢?”自己分明记得……
蝶羽伸过来换毛巾的手僵住了,为难地看了看站在几步开外的袁司晨——袁司晨正在默默地哄襁褓里的小生命。之前听他们说孩子恐怕活不下来,现在看,应该是没什么大问题吧?
“给朕看看。”虽然全身都没有力气,镜水砚朝还是强打精神命令道。
袁司晨抬头看了他一眼,道:“皇上还是不要看为好。”
“为何?那是朕的孩子!”镜水砚朝说着就要起身,被蝶羽慌不迭地按住:“皇上,您千万不要乱动啊!”
门轻轻地开了。寒风只稍微探进一个头就被夹在门外,进来地人端着一碗药。
镜水砚朝起不来,就冲来人喊:“逆昀。朕要看看孩子。”
晏逆昀默不做声地走到床边,蝶羽会意让开,给他坐下喂药。
“你听到没有,把孩子抱过来!”
“来吃药吧。”递过来的只有药勺。晏逆昀脸上难得没有什么表情,语气也是异乎寻常地平淡。
下意识感觉到不对,镜水砚朝一把抓住他喂药的手:“出什么事了,孩子怎么了,为什么你们都不说话?”不顾药汁洒在被面上。
晏逆昀并不回答:“听话。喝药吧。”
“朕要看孩子,把孩子给朕!”镜水砚朝愤怒地冲袁司晨喊。可是袁司晨只是默默地拍着襁褓,一句话也不说。
“不用看了,你不会想看地。”晏逆昀把碗递给蝶羽,把他的手塞回被子里,掖好被角。
“……出什么事了?”镜水砚朝全身一激灵。
“你不是不想要这个孩子吗?你不是喊着要杀了他吗?不要管他,把药喝了。”
“他到底怎么了!你回答我啊!”镜水砚朝此时已经完全没有一个帝王的架子,忍着痛硬是坐起来,一把抓住晏逆昀的肩膀。
晏逆昀皱起眉,把他按回去:“你还是好好休息吧。天气这么冷,你现在身子又那么虚,不要落下病根。”
“孩子到底怎么了,逆昀,孩子出了什么事,你告诉我啊!”镜水砚朝急得都快哭出来,死死抓住他的衣袖。
“孩子……生下来就什么都看不见,他的眼珠是灰色的,”晏逆昀微微有些发抖,“他不像丹钦。对你不会有任何用的,不要再问了。你已经昏睡了一整天了,不要担心其他地事专心养好身体,这个孩子……你不想要他。他也不会需要你的,你放心,我知道怎么处理。”
镜水砚朝如同挨了个晴天霹雳一般整个人动弹不得。晏逆昀起身离开的声音,蝶羽捂着嘴哭的声音,袁司晨哄孩子的声音。隔着门窗的风雪声,炭炉轻微的爆裂声,被单在手里的攥紧声。
——生下来就什么都看不见……
——不会有任何用的……
——我知道怎么处理……
周围的一切都是暗淡无光地,镜水砚朝知道自己处于昏迷中。稍微集中一下精神也许就能醒过来。可是他不想。就这样一直昏迷下去,是不是更好一点?
早产之前。自己究竟说了些什么?杀了这个孩子?
摇篮里丹钦睡得正熟,一双手伸过去,一点点逼近他的脖子。
……不!别杀他!
为什么不杀他?他是那个人的孩子,本来就该被杀掉不是吗?还是说因为你想要孩子,所以这个孩子和任何女人都不挂钩,就是最好的选择?
……是这样吗?意识里,这样想的吗?
不是因为爱,而是因为利益。这个孩子,能带来的未来的利益,远远高过了他的身世。
……不,不对……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
因为害怕才去找他,并不是因为爱,并不是因为爱他。
——我爱你,逆昀,我爱你。
那都是谎话吧?如果有必要,连他也是会放弃的吧,只是现在还有利用地价值,所以不能让他死,是不是?
……不是!不是这样!
所以这个孩子,妨碍了反击,根本就是不改存在的,杀了他吧!
……住手啊!
“怎么办,皇上看起来好痛苦?”
“大概是做了噩梦吧,没事,你们去休息吧。”
“想要杀死自己的孩子,不做噩梦都是不可能的吧。”
“袁司晨。我现在不想和你吵架。”
“袁公子,我们出去吧,你也累了,我去做点吃地。”
晏逆昀手撑在枕头两侧,望着被梦魇住的镜水砚朝紧紧拧起的眉头。替他抹去眼角沁出地泪水。
“我已经想好该怎么办了,你放心吧,我答应过的事。一定会兑现,至于你……我什么都不求,也求不起,算了吧。”
在房间的一角,四五个炉子供给着热量,摇篮里铺着厚厚地软软的棉花,垫上了几层丝绒,早产地孩子躺在里面。呼吸很短很急促,要不是这简易地温箱,他恐怕早就离开这个人世了。
晏逆昀来到摇篮边,甚至不敢碰一下这个孩子,手在离他有一点距离的地方,像是抚摸而过。孩子稍微有一些蠕动,不过都很虚弱,这也是必然地,头几个月母体大起大落的情绪对他造成了很大的影响,后面地逃亡还有连普通人家都比不上的伙食。他能活下来,真的是万幸。
至于天生失明,究竟和这一切有没有关系,谁也说不清楚。
“乖,爹办完了事就会去陪你,你再丑再没用,爹也会养你的。”
孩子连喝奶都很困难,这么小的孩子又不能带下山去找奶娘,大山上奶娘也不愿意上来,这几餐只能喝点米浆。兑得很稀,也不知道能挨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