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向传承(第四、五卷 生子)————龙吉公主
龙吉公主  发于:2010年08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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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为什么呢?

半夜,我被冻醒,然后就再也睡不着,辗转半晌爬下床,披上斗篷到外面溜达。

巢山的雪并不比京城的小,却不知怎的,没有京城那么酷寒的感觉。鹅毛大的雪不断地飘洒,地上又积起足以没过小腿肚那么厚的一层积雪,未经人的足迹践踏,倒是非常地漂亮。

从很小地时候起,就一直在禁军营中接受残酷的训练,那时候地名字已经不记得了,也不会比阿狗什么的好听吧?十岁以后被编入死士团,然后从某个时候开始,训练之余,被一位公公叫到某处,开始认字,读一些书。后来又长大了一些才知道,自己这每一次改变都是在哪位尊贵的大人的授意下进行的,目的,自然不是为了我好,而是为了给他的儿子一份大礼。

没有更小的时候的记忆,这么干净的雪,也不知小时候见过没有,在宫中的每一个冬天都要早早起来训练,哪里会有闲工夫赏雪,即使后来被提拔做了督察,陪皇上去赏雪,也赏的不过是扫干净的路两旁已经失去天然感的积雪,这样覆盖了整个院子,耀眼的,静谧的雪,似乎是第一次见。

“你也睡不着?”对面的走廊上传来一声冰冷的问话,不用看都知道是谁。

“啊,房间里比外面还冷。你刚出来?”

“站了好一会儿了。”

雪花在我们之间的空地上方飞舞,光线极差,即使有积雪,也看不清对面的人。

“出去走走吧,活动一下也许就没那么冷了。”虽说是邀请,却并没等我过去,袁司晨无声无息地就到了门边,看到门开我才知道他已经出去了。

横竖是睡不着的,我便跟了出去。

外面也是一片雪白,白天留下的脚印也被覆盖了,好像仙人踏雪寻梅,每一个小坑下面都浮着新雪,看上去很有趣。

“你在干什么?”

大概是听到背后咯吱咯吱的声音,他转过头来,皱着眉头看我。

我指指脚下:“再走一遍走过的路。”也就是那些脚印。边说,我边踏向下一个脚印。

他停下没有动,看着我走得离他越来越远。

“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个疯子?”

冷不丁被问这么一个问题,我脚下一滑差点摔个仰八叉。“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他似是毫不在意:“只是好奇罢了,在别人的眼中,我多半就是个疯子吧!”

“有谁这么告诉你吗?”我一脚深一脚浅地朝他走过去。

“那倒没有。”

“那就是你在胡思乱想吧!”

“……”他看了看我,似乎要说什么,半天又只是把头转开,看着山坡下,“我娘当年告诉我,别人都说她疯了,后来她真的疯了,然后死了。”

我呵了口气暖暖手:“那你爹呢?”

“我从记事开始,就没有爹。”

和我一样,是孤儿。我点点头,没有接话。然后他又说:“你和蝶羽每次看到我和那家伙吵架,是不是都觉得挺可笑的?”

“诶……这个倒是、其实……”这还真问倒我了,我要说是,那八成要被他修理死,可要说不是,好像一眼就能被看出来是说谎。

“其实我自己都觉得那样做和傻瓜没什么分别,但是一旦到那样的时候,就没办法控制自己。所以我觉得我疯了,比我娘当年还要疯狂。”他低垂着头,大雪飘满了他的长发。

我将手笼起:“那你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做呢?有什么理由?”

“理由,”他唇边浮起一丝苦笑,“大概,因为喜欢他吧。”

“诶?!”喜欢谁?皇上吗?

“你那是什么表情,难道你蠢到和这截木桩一样不能思考问题,以为我会看上那个莫名其妙的皇帝?”果然立刻又开始说刻薄的话,我和这木桩完全就没有相似点,不对,连可比性都没有!

“不过那也是不可能的,我知道。”

他收起了那股逼人的气势,抚了一下披散的长发,雪片沾满了他的手。

“是否都如意?累沉浮,天涯逆旅,飘萍踪迹。一路行来多疲惫,到底还是想你。是命运,深深相系。若问清风识我意,又如何,终不能相倚?只叫我,空欢喜。”

没来由地,他念了一首词,最后一句重复了几次,声音渐小。

“是你作的?”

“不是,是我娘生前最喜欢的一首词,她说出自一位他敬仰的女词人。”

“是这样。听起来让人非常难过啊!”

他似乎点了点头,深深吸了一口气,吐出一片白雾:“回去吧,站在这里,也等不到什么的。”

我没有回话,两人一前一后回到行宫里,然后各自回到房间去。

后半夜,我做了个奇怪的梦,梦里我身处皇宫,远远地看到一名女子在亭子里写字。

我不知道那是袁司晨口中的哪一个人,是他的娘,还是那个谁都没有见过的,女词人。

第四章:清溪居处,原本无郎

我很丢脸地被暴打了一顿。

究其原因,也并不是那些兄弟的错,被憋在山上太久了,又没有盼头,谁不会生出点烦躁情绪。

“所以只有你这种笨蛋才会不还手。”晏逆昀出房间以后,袁司晨漫不经心地继续挖苦我。我懒得跟他吵架,还有个原因就是我半边脸肿得说话都困难,那些家伙下手真狠。

“我真搞不懂,为那样一个人你们就值得不要自己的命去保护他?我完全没看出来他有哪点好。”自打那个晚上起,袁司晨总在我面前碎碎念,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后悔一时冲动说了出来,准备用嗦把我杀死。

我摸了一下肿起的脸,滑溜溜的:“保护好他,是对天下负责,身为臣子,这是应尽的义务。”

他冷笑一声:“对天下负责?保护好他,河水就不会决堤,还是釜州邕州一带的瘴气就能消除?没有他太阳照样升起。”

唉……为什么偏偏盯上我来发牢骚啊?“你这么说就不对了,皇上就是要想办法改变这些情况啊,没有个人指挥,天下的人都各干各的,没有凝聚力,怎么解决问题?”

“那为什么是他?他三头六臂?”

人都说情人眼里出西施,看来情敌眼里出东施也是相对成立的。

“算了,跟你们这样走狗一般的人说,你们也是不会懂的。”我没有回答,大概让他很扫兴。他重重地合上箱子。

“你娘没教过你不要随便侮辱人吗!”什么叫走狗一般地人。

我很火大,因为我被侮辱了,他也很火大,我不知道为什么。他几步冲到我面前,指着我:“不许侮辱我娘!”“那你就可以随便侮辱我?”我一把打开他的手。

“我娘怎么会和你们这些凡夫俗子一样,你们不过以一群信仰着君权神授不懂得什么是民主什么是人权的奴隶而已!”袁司晨噼里啪啦说出一大串我听不懂的词语,“你们就会想着伺候主子,从来不想想自己为什么非要伺候他。谁不是爹娘生的,凭什么低他一等?这个国家是大家的。又不是他一个人的,凭什么他锦衣玉食,老百姓就要忍饥挨饿?”

我被他吼得傻眼了,主要是因为我真没听懂他的意思。

“你们这样子不是奴隶是什么,不是凡夫俗子是什么。你怎么配和我娘相提并论!”

刚才我是真地很生气,可是他这么一通说下来,我只剩想笑了。我侮辱他娘了吗?没有啊。干嘛像只斗鸡一样把一大通听都听不懂的东西数落出来,以为能变成凶器吗?

“你笑什么!”不留神真地笑出来了。面前的人难得地涨红了脸,好像个被欺负的小孩子。不过也难怪。他比我小了那么多,就还是个小孩子。

“人太过特立独行,是会活得很寂寞的。”我尽量控制笑的幅度,因为嘴咧得太大脸疼。

“哼!”

他果然无话可说,拎起箱子就走。

事隔很久一个偶然地机会,我才知道他今天说的这番话其实另有深意,不是为了什么民主乱七八糟的,而是因为他自己地一些心思。他的生命像是陨星,死也想要死得绚烂。却不知道其实可以有别的活法。人有时候,未必只能选择死。

冬天快结束地时候。皇上早产,孩子非常虚弱,好象随时会死掉,除了蝶羽和袁司晨谁都不能靠近他。即使这样,我们也没能让皇上多有点时间调养,大征的余孽发现了我们的行踪,已经逼近了巢山。

我带领着所剩无几的死士护送皇上匆匆逃下山,而这个时候已经到了弹尽粮绝的程度。

“这么晚了,你们还要去哪里?”即使是小客栈我也得仔细巡逻,正准备回房间睡觉的时候却看见袁司晨和晏逆昀两人提着东西像是要出门。

听到我的声音两个人都被吓了一大跳,晏逆昀像是不知道怎么说一样,捅了捅袁司晨。袁司晨稍一停顿,扬眉:“天亮前会回来的。即使不回来,留下那些银子也够你们到釜州了。”

这是什么话!我鼓起眼睛。他们俩一人提着包裹,一人抱着个什么东西,打开门悄悄出了客栈。的确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他们是要离开皇上去双宿双栖了,可又很快打消了这个荒诞地想法,且不说袁司晨,晏逆昀要是想走,那也是早就走了地,也不该是现在的事。

第二天事情就明了了,他们偷偷出门,竟然是把孩子抱出去扔了。

皇上听到这个消息是什么表情我无从得知,袁司晨轻描淡写地提起这件事地时候,眼角似乎有一种作恶成功的笑意,看得我一阵发寒。原本以为他是个善良的人,却怎能想到他也会帮忙出这种馊主意。

似乎也就从孩子不见了起,气氛变得奇怪,那种感觉像是死亡笼罩着整支队伍,死士还在不断死亡自不必提,一个新生的孩童就这样没有了,好像掐断了新的生机,让大家都变得极为消沉。

皇上的身体在逐渐好起来,精神却比日委顿。其中的原因,我也能猜出来,晏逆昀现在几乎不会单独陪着他,只要有时间都是和我在商量下一步的计划,有时候和袁司晨背着大家说些什么,我没有听墙根的习惯,看见了也做没看见。

“谁啊?”我刚准备睡觉,有人敲门。

“你睡了吗?”是袁司晨。

“还没有,不过正准备睡。”

“陪我出去喝酒。”

“……诶?”

一路上我都在想,为什么有人能把请求说的那么理所当然。为什么有人能傻到放弃睡眠跟着去……

这是我们到达釜州和州牧林大人会面后的第十天,晏逆昀今天正午左右踏上了去昶州地旅程,这次是以使节的名义去的。昶州非常远,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

“恶里的酒味道真差!”我尝了一口就没了兴致。

袁司晨好像一点不介意:“味道差怎样,能喝醉不就好了。”连杯子都没用,直接端起坛子喝。不知道他以前是不是也这么喝酒,反正我是觉得他这个样子看起来活像是科举落榜了的落魄书生。

摔了两三个酒坛子以后,我估摸他已经不能再喝了。就把剩下的拎开:“喝得差不多了,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是个白痴。”他抚着额头。牛头不对马嘴地回答我。

“终于知道了?为时不晚。”难得我有机会挖苦他,放过那就太不是人了。

“他是个傻瓜……”然后就是一声抽噎。

我不作声。他说的也只可能是晏逆昀吧,只是为什么是傻瓜?

“为了这种人三番五次不要命,到底图什么?能得到什么?傻瓜,真是彻头彻尾的傻瓜!”手掌撑不住脑袋。由它滑落到胳膊上,人就趴在桌面上了。

“人家乐意啊,你也管不着不是?”菜还有。我再吃点。

“那样地一个人,到底哪点好……我到底哪里不如他?”这句话喊出来,就真的哭开了。

手里地筷子落不下去了。这个小孩子。真是让人头疼。

“无论从什么方面说我都不输给他,甚至比他更好,为什么偏偏是他,为什么是他不是我?”

这个时间酒家已经快打烊了,没什么人,袁司晨哭得肆无忌惮。

我头疼地揉揉太阳穴:“我哪知道为什么?”

他当我不存在,继续说:“走前他还要叮嘱我跟着你们,我凭什么要这么做,我做这些能得到什么啊!我根本就是天下第一号白痴!”

这么说也太过了一点吧。谁都可能有爱错人的时候。那岂不是天下的人都成白痴了?

“那个……我说,你想开一点。别吊死在一棵树上,天下好女人多的是……呃,不是、我是说……”说出这话我才恍然大悟,原来我一直以来没觉得他们三个的关系奇怪,都没想到男人不是该喜欢女人吗。

“其实,我想我误会自己地心意了。我真的喜欢他吗,好像也不是……”

“……那、那你哭什么啊!”你这是故意浪费我的表情么?

他埋在臂弯里地脑袋摇了摇,发出一声苦笑:“我哭……哭自己傻。什么喜欢他,都是错觉,都不是真的。我喜欢他什么,我自己也不知道,没有他会怎样,不会怎样。谁能证明我喜欢他,我……”

“行了停停停!”我头都大成两个,“不喜欢就不喜欢,当自己做了个梦,醒了就没了。”

“我真是傻得好可怜,明明不是他的对手,却想要比过他,自以为什么都比他强就该赢,到头来,没人要地是我。”

我很想翻白眼,酒还有,我也喝两口吧。“你这么想就不对了,你想啊,谁能没有好胜心呢?没什么的,过了就过了,别想那么多。”

“我嫉妒他们,嫉妒得发疯,”瓮声,“为什么从小到大我都只能追随着别人,为什么没有人注视着我,我到底比别人差了什么,为什么我就得一个人……”

这回我是真的没法把话接下去了。我可能真的没办法体会他的心情,二十几年下来,我还没想过将来成家的事,更没有在意过有没有女孩子对我另眼相看。像他这样感到寂寞并且无法忍受的人,或许很多,只是我没有留意过而已。

所以总是激怒别人来引起别人的注意。

所以从来都逞强不让人发现自己胆怯。

这不该是你想要的东西。

“你放心吧,会有地,只是你还没遇见。”我非常兄长地摸摸他地头。

“不会有的……”

“会有地,也许他正在来见你的路上。”

他被我逗笑了,抬起哭得像花猫的脸,额头上是衣袖压出来的痕迹,样子很滑稽。

“再等等吧,你才几岁,就这么着急。”我抓起桌上的刀,是时候该回去了。

“嗯。”那笑容显得异常单薄,苍白的脸色,喝过酒以后的酡红,还有晶莹的泪水凌乱的额发,这家伙!

我才下楼结账回来,他居然就睡着了,害我又把他背回去。

路不远,可是他睡着了也哭,背上粘叽叽的感觉实在是让人心烦,好不容易回到州牧府,我把他随便往床上一扔,就赶紧去洗澡了。

十几岁少年时,也和兄弟们远远地对走过的宫女们评头论足,洋洋自得地说着自己将来要娶什么样的老婆。倒是越长大,这份念头越淡,也许是闲暇时间太少的缘故,也可能我本身就不是特别在意的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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