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茫然寻找的结果当然是一无所获。

看来自己很不适合做侦探工作啊，矜寒有点绝望，他走到越寒床边，掀开那家伙的枕头，眼前豁然出现一本泰戈尔的飞鸟集。

压在枕头底下，可见越寒对这本书的珍爱程度。

而且很难设想到这家伙晚上睡觉前居然也会读泰戈尔诗集啊光要想想这些都会令矜寒毛骨悚然。诗集有些陈旧，书页都有些卷边了，可见这本书时时被他翻起。矜寒伸出手，翻开扉页。发现上面有一行很清秀的字体：天空，有飞鸟的痕迹，我告诉自己，你曾经飞过我的世界。

矜寒读这行字的时候，觉得这字体看着分外眼熟，等看见底下的签名，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这字体看着如此熟悉的原因了。

因为这签名是----林籽嘉！

一本年代有些久远的泰戈尔的飞鸟集。

一个清秀隽永的，被时光有些湮开的圆珠笔字迹。

也许矜寒从这些支离破碎的讯息中追朔不了任何有意义的提示，可是当他翻开书页，一张照片立刻跳跃到他的眼帘中-------

一颗绿色大树下，林籽嘉坐在长凳上。长长的腿伸着，眉眼弯弯。嘴唇弯弯。黑黑的瞳仁闪耀着点点璀璨光芒，那么骄傲的笑着。

笑容是那么明朗。太阳光辉毫不吝惜洒在他明净的脸庞。

看着那样的笑容，让矜寒觑见自己一直以来隐隐约约遗憾的原因是，以后再也碰不到人能够拥有这样的笑脸，仿佛他的世界没有一丝愁云，不曾有一丝阴霾。

清澈的眼眸里有穿过树叶缝隙时候阳光抖落在他脸庞上的碎碎密密光影。

照片的时间显示是2004年5月16日。

算起来，距今有四年多的时间。

矜寒捏住照片的手指开始微微在颤抖着。

四年多之前？也就是说在他毫不知情的很早很早之前，越寒已经知道籽嘉的下落了？

也就是说越寒曾经试图找过籽嘉并且在四年前就找到了他？

而籽嘉或者发生过什么事情？

矜寒翻过照片的背后，发现有一行龙飞凤舞的字迹， PHOTO BY 易晓依。

易晓依？

矜寒的世界顿时轰塌。

难道真相居然是在这样一个在他看起来最不可能联手在一起的组合的掌控中？

他找出手机里存着的晓依姐号码，犹豫片刻，发抖的手指终于按下了通话键。

第 50 章

叶矜寒开车到易晓依的律师事务所门口。打了一个电话，看见晓依姐匆匆忙忙从事务所里面出来，上了他的车。

两人沉默片刻。易晓依才说，“想问什么？”

矜寒为了缓解气氛，笑着说，“好有效率啊，不愧是律师，按小时计费的大美女律师，约您出来还真是不易啊。要不，赏脸，和我一起出去约会？”

易晓依赏叶矜寒一记拳头。矜寒佯装疼的一哆嗦。咧嘴笑笑，在市区转悠了一圈后，在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西餐厅门口停了车。

华灯初上。街上人来人往，即使是十二月的寒意袭人，可H市的黄昏还是喧闹非常。

饶是心里有再多疑问，可在吃饭的时间，胡乱点了比萨和牛排，心不在焉吃完。矜寒看着易晓依，她敏感地抬眼，“怎么，矜寒，你有心事？”

矜寒点头，“心里很乱，晓依姐，你当时和我哥分开时候，一定很难过吧。我，爸妈一直很喜欢姐姐，到现在还是耿耿于怀。”

晓依耸耸肩，笑一下，把面前的咖啡棒在杯面轻轻搅动一下，静静的杯面立刻漾起圈圈小小的涟漪。“一切都过去了。我和你哥，现在是朋友。”

朋友？矜寒曾经以为，哥和晓依姐这两个人，成不了恋人的话，连朋友也无法做。他们彻底分开的这些年里，至少在他眼里，这两人也一直是在以井水不犯河水的状态生活着，可忽然间，矜寒有种被欺骗的感觉存在。

“曾经，我以为你最适合我哥。”

晓依自嘲笑笑，“我也曾经以为。不过，现在不这么认为了。”

“其实很多人不理解，为什么我坚决要和你哥分开。在他们眼里，错过你哥以后，我不可能在遇见比你哥更好的男人了。当时我也这么想，也许到现在，潜在的我仍然会这么认为。可是，矜寒，当我看见订婚礼上冲出来抱住越寒的时候，其实我早就看清楚了一切。”

“一刹那，我明白了很多。明白你哥为什么对我一直既主动又冷淡。他在努力使他自己逃避什么。逃避对籽嘉的爱，逃避现实。可籽嘉那一刻不合时宜的勇敢和破釜沉舟却让他微红了眼睛。我试图告诉自己我只是眼睛花了，没看清楚，等我跌跌撞撞跑回去找叶越寒时候，推开门，我看见两个交叠的身影。我看见越寒在吻林籽嘉，而当时他吻籽嘉的样子，和他吻我的感觉太不一样了，”

矜寒心一凛，怎么，哥对籽嘉的爱到底沉淀了有多久了呢？

“越寒吻我的时候，像块没有生气的石头。曾经我自我催眠说他是这样冷感的人。那一瞬间，我远远看着越寒仿佛要把籽嘉吞噬吞没的绝望热情，我立刻明白了一点，越寒不爱我，他爱的人是林籽嘉。不管我如何试图挽回，我和越寒之间都彻底完了。”

矜寒安慰拍了拍晓依搁在咖啡桌的手背。

“没什么，过去很久了。其实籽嘉才是最适合你哥的人。对籽嘉这个人，我不服气了很久，到现在才明白，对于他，我唯一的优势是，我是个女人，配你哥的话，符合传统的道德观念，能完成双方父母的夙愿，结婚生子，过一般人应有的生活。”

“晓依姐，你这么说很不像你耶！”矜寒有点惊讶。

“很没自信是吗？放心，你姐我也不是没有自信了，只是认清一个必须要认清的事实罢了。叶越寒这人太理性了，所以他很难爱上什么人。他太冷静了，以至于很难对什么人动情。他又太优秀了，所以他骨子里是那么骄傲，不可一世。或许是老天看他这样完美，才故意给了他一根最适合他的肋骨，却考验他，让他的肋骨和旁的男人肋骨不一样。”

矜寒听见晓依姐把籽嘉比作哥身上的肋骨，不禁抿嘴一乐。

“越寒喜欢籽嘉什么，开始我很不明白，后来才看清楚。越寒完美的背后，也有缺憾。譬如，太过理性而失去感性；太过冷漠而会失去正常人能有的很多欢乐；太过完美而对人难免过于严苛，如果当时我们没闹掰，如果我们两人之间没有林籽嘉的存在，我和你哥仍然会分开的，只是迟早的一天，相反，早一天比晚一天要好呢。”

“也许。”矜寒微微点头。“籽嘉这人，理性很少。没心没肺。对人宽厚。很勇敢，很骄傲。他身上有着我哥所没有的，却让我哥时时觉得新鲜和惊奇的东西。他也许像个契合器，把我哥内心缺口渐渐填平。晓依姐，你说的不错，如果说我哥是理性，冷漠，客观，那籽嘉就是我哥的不理性，不客观，是我哥冷漠内心的终结者。”他一口气说完，看着对面的易晓依，“不过，萧雨哥才是最适合你的人，晓依姐，你是幸福的女人。”

晓依“哗啦”一声笑出声，手指捋捋发梢，“好了，矜寒，你也不必兜圈子了。幸福不幸福，旁人是看不透的，说吧，你到底想知道些什么？”

矜寒垂下眼皮，“我想知道，我哥和籽嘉的事情，忽然间发现，有很多是我不知道的，拜托你让我知道。”

“矜寒，要知道，并不是每件事都要知晓才好，中国有句俗话叫，难得糊涂。”

“可是，我真的想知道。”矜寒深吸一口气，直直看着晓依的脸庞，“我得确保籽嘉未来的幸福。”

“我是他干姐姐，相信我，我不会伤害他，你哥也不会伤害他。”

“可是这个疑团已经存在了，如果我继续佯装糊涂下去的话，心里一定会不安。”

晓依叹口气，视线从投向矜寒渐渐转到恢复平静的咖啡色液面。

“好吧，虽然，一时间，我都不知道怎么和你说，又该从哪里说起，可是，既然，你这么想知道，我就想到哪里就说到哪里吧。”

屋子里弥漫着卡布基诺的浓郁香气。

咖啡屋墙壁上挂着抽象的布艺画。

易晓依眉间是淡淡的一抹愁。那些事，她坚持认为，不知道了比知道更好。可是，她还是渐渐的开始述说了。

第 51 章

一直以来，越寒认为那些对着林籽嘉的迷失和错乱终究成为过去。

在庆幸和自省中，在煎熬和挣扎中，他熬过了一年又一年。直到某一天夜晚，他梦见了林籽嘉。

他梦见林籽嘉倒在一地血泊里，而自己则在一旁伤心恸哭。

明明他哭的很伤心，籽嘉却唇边漾着顽劣的笑，一副很得意的模样。

“我累了，走不动了。越寒哥，再见了。”籽嘉眼皮仿佛不堪重负地渐渐闭上，越寒跪在地上，拼命摇着籽嘉。

倦倦的睁开双眼，懒洋洋且振振有词问，“越寒哥，不是你让我从你身边走开的么？我走了，你倒是开心了，为什么又不让我走？”

说完这句话，籽嘉又闭上了双眼，这一次，饶是越寒怎么摇。他的眼睛再也没有睁开。

越寒“啊”的一声惨叫，从床上“咚”一下坐起来。

那是第一次，知道原来梦里居然也会如斯心痛。居然痛到可以从梦中惊醒过来。

几年来的努力被这一个荒凉的梦境完全打乱了。现在的越寒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看看籽嘉过的怎么样。

只要知道籽嘉一切安好，无恙的活着就够了。否则，他心永无宁日。

可是，他没有勇气面对林籽嘉，甚至他非常害怕面对林籽嘉。

害怕什么？害怕自己这些年一直的努力会付之东流，害怕面对那小孩后他几乎已经笃定的无坚不摧某些信念会彻底倒塌掉吧。

所以他必须找另外一个人帮助他。

越寒选中的人选是萧雨。

萧雨十分惊讶于叶越寒的请求，“怎么，你要知道林籽嘉的下落干什么？你还嫌那小孩不够惨吗？”

萧雨是针对林市长的落马以及被判处死刑已经执行这一实际情况而言。他不明白叶越寒到如今究竟还揪着那可怜小孩不放是在为什么。

“……”叶越寒沉默。

“对不起，其实，越寒，也许对你来说，他犯了滔天大错，但是对我来言，他并不惹我讨厌，我曾经出于哥们义气，也对他做过坏事，现在，真的没必要继续助纣为虐。”到这个时候，他仍然坚信，叶越寒想趁机报复林籽嘉，可下一瞬间，萧雨立马以为自己神经错乱了。

因为叶越寒抬起头，深幽的眸子直直看着他。眼睛里没有仇恨，没有厌憎，只有薄薄一层雾水，“你不帮我也行，我自己找他。”

萧雨抓住渐渐转背的身躯，“等等，告诉我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只想知道，他过的是否还好。”

直觉告诉萧雨，叶越寒对林籽嘉不是恶意。“好吧。我帮你。”

叶越寒上前重重抱了萧雨一下。

这种直率表达感谢的方式居然出自叶越寒，萧雨内心震惊。

同窗好友中，数叶越寒最冷淡内敛。很多时候对很多事物的观点，萧雨一直不能确定他的真实想法。比如说，对待爱情。他一直看不出叶越寒喜欢易晓依，可这不妨碍他俩的交往进度。可说掰了就掰了一点挽留余地都没有萧雨倒是真的不明白了。还记得当时他找到酩酊大醉的叶越寒，使劲摇着那冷酷家伙的肩膀，越寒垂头丧气对他说，“你找我干什么？”

“难道你们就没有挽回的余地吗？”

越寒摇晃着手中的酒杯，玩世不恭眯着眼睛看着杯中琥珀色的液体，“挽留什么，他留着，我看着也难过。他走了，眼不见心不烦，反正我看穿了，这辈子，我遇见他，算是栽了。有他，我过的辛苦。没他，我过的痛苦。散了散了，总有一天淡了，就好了。”

越想越觉得叶越寒这家伙很莫名其妙啊，既然爱人家易晓依如此深厚了，挽留人家有什么难的。

过了几年以后，萧雨才明白过来，原来彼他非此她。原来叶越寒的苦恼和他们这些普普通通的男人还真不是一个层面上的。

萧雨费了些周章，找到了籽嘉的下落。但是他对于是否要把籽嘉下落告诉越寒，还是颇有些犹豫。犹豫什么呢，或者潜意识里，他想保护这个朋友，害怕叶越寒必须面对一些也许连他自己也不乐意面对的事情吧。

而那个时候，我已经和萧雨在谈恋爱。那一个月刚巧要去苏杭那一带开会。萧雨拜托我按照他给的籽嘉地址远远探望一下，知道籽嘉过的不错，回来抱个信就行了。

萧雨不是不知道我对籽嘉还有疙瘩，可是还是拜托我做这事，我心里颇有微词。极不情愿到了无锡的那个风景如画小镇，在萧雨给的地址附近，看见了林籽嘉。

远远的，我坐在的士里，看着在太阳光芒下笑容灿烂的林籽嘉。

当时只有一个感觉，笑容如此璀璨的一个男孩子，他怎么可能会过的不好？我打开随身携带的照相机镜头，快速按下快门。拍下迄今为止我最为得意的摄影作品。

五月的阳光洒在籽嘉俊秀的脸庞。他穿着简洁的白色衬衣，天蓝色仔裤，长长的双腿舒展着坐在大树下，眼睛弯弯，笑得格外得意。

我甚至觉得，太阳的光芒都因为他脸上的笑容而显得有些黯然失色。

照片洗出来的效果特别好。春和夏交界的季节。阳光穿过云层落在棕榈树和法国梧桐树叶和籽嘉脸庞上层层叠叠被渲染的光点。我甚至能从照片里嗅到淡淡的风信子花的香味。

我把那张照片洗出来交给萧雨，萧雨再交给越寒。

后来萧雨告诉我，越寒看见那张照片，只是说了句，这样啊，这样我就可以放心了。说完，手紧紧攥着照片，失魂落魄走了。

对于越寒的这个反应，对萧雨或许是个意外，对于我却不是。

我和萧雨没将这事说给任何人。日子就这么平平静静过去。即使我和萧雨对于越寒内心深埋着的东西顿悟了点什么，可那又怎么样呢？

对于林籽嘉这人，纵然越寒有多深的眷恋过，对于越寒来说，他也只可能是一匆匆过客。

以叶越寒的冷静和理性来说，我们没有理由怀疑他能做到斩断一切错乱的感情纠葛。我们没有理由怀疑他会过得很好，终有一天会有一个真正与之匹配的女孩子出现在他的生命中，与他相依相伴。

可接下来的一切却把叶越寒漫长时间艰难的努力摧毁得一干二净。

第 52 章

2004年八月，萧雨刚刚分到刑事案件侦查科。他遇见的第一个案子是有一个很年轻的女孩子离奇死亡在清江饭店顶层的豪华套房。

女孩子的尸体是被清晨打扫的工人发现的。

根据萧雨他们调查，女孩子是个大一的学生，家在陕西很偏僻的农村。她父母双亲听闻噩耗后匆匆忙忙赶来，抱着已经僵硬的女儿哭得死去活来。

萧雨很清楚，对于一个农村家庭来说，供养一个孩子读书是多么不容易的事情。而这个豆蔻年华的少女为什么会出现在豪华套房？他们在所难免的想到了当时日渐增多的女大学生卖淫现象。

尸体检查的结果是，女孩子生前或者出于自愿也许出自被迫而服用了兴奋剂。而解剖发现造成她死亡的原因可能是因为患有家族性隐匿型冠心病，而当服用神经兴奋药物后或者受强刺激后引起突然的心肌大面积缺血而导致的猝死。

从女孩子身体甚至找不到男子的精 液和指纹。也就是说，案发的当时，一定有具有专业知识和丰富经验的人做了万无一失的处理。

萧雨他们在案发地点搜寻很久，什么线索也没留下。就连清江饭店住户登记也只是匿名而已。

难道这是一起蓄谋的杀人案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