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即使赎身,也是被世俗所不能相容的。"斟满酒,楚泰仰首,独自一饮而尽,"难道柳公子还让我跟你牵扯一辈子
?王公子答应帮我找处僻静的地方,我知道他是真心喜欢我的......而公子你,对我可没半分情爱。"
"楚泰,你......"欲语又止。
"柳公子,其实你来找我楚泰,只是叫我陪你喝喝酒酒,聊聊天天,是因为你心里有着另一个人吧?"
温柔的声音却是利箭般刺破了内心的最深处,让柳凌昔无法应答。
"柳公子,爱一个人可以超越一切的......"盯着若有所思的柳凌昔,楚泰起身朝屋外走去,"你好生歇着吧,我还有应
酬。"走了几步,他又回眸认真道:"公子,佛家讲究因缘,你与我是一时的因缘,你与你心中之人是否是一世的因缘
呢?缘字,或许可以超越岁月的流逝,生命的轮回。"
待脚步渐行渐远,终至不见,柳凌昔才走到细格窗畔,指尖抚过雕花窗格,看着远处零星的点点灯火,似是倾诉着一
个等待,从前世追寻到了今生。
春雨方歇,暖暖的日光下,空气中透着一股淡淡的湿意。
额头渗出一层细细的汗珠的青儿,从门外走了进来。
"公子,买到凝香丸了,跑了好多家才找到的呢。"
"嗯。"看着扶着墙壁,正气喘嘘嘘的青童,韩庄从桌上拿起一把竹扇递给了他。
"谢谢公子。"青儿双手接过后,开始用力地摇晃着扇子,享受着那些凉意。
一缕细细的阳光透过竹帘倾洒一地,满地的光华由亮转暗,屋内依旧只有摇扇的声音。
公子老是这样不爱搭理人,青童嘟嘟嘴,慢慢走过去,从怀里掏出一个木盒放在桌前,"很好的,你看看。"
打开木盒,韩庄拿到面前闻了闻,微微皱了皱眉,又放了回去。
"公子,你不满意啊?老板说是上等的凝香丸呀!"
"老板没有骗你啊,真的是上等货。"
"那公子你怎么不开心?是你千叮万嘱,让我买的。"嫩嫩的声音里透着一丝不满。
韩庄放下手中的青色绸裳,看着脸上染着丝丝红晕的青儿安慰道:"我向来对香气过敏,素来不喜欢香味。"
"那......公子你?"
"我虽然不喜欢,可是莲喜欢这个香味。"言语间透着一股甜蜜。
"那么小的事情公子你都注意啊!"
没有理会念叨的青儿,韩庄将桌上的琉璃香炉打开,放了一粒凝香丸进去。
"公子你不是讨厌这冷香吗,怎么还让屋里弄得到处都是!"青童一把抱过香炉,挑眉急道。
"以后莲来我这里,随时都可以闻到。"韩庄勾唇笑了笑,动作温婉的抚摸着桌上的那件青色衣裳。
青童默默的注视着,正将一粒粒凝香丸小心放入青衣里,神色专注的韩庄。
白烟从琉璃香炉中缕缕飘起,伴着清风一点一点萦绕着整个屋内。
青儿紧咬着嘴唇,几番犹豫,最终眼中闪过一丝光亮,"公子你变了。"
"什么?"
"真让青儿意外......"以前,公子你认真喜欢着每一个人,但从不把自己的心放进去,这次你把心也投入进去了。
"什么意思?"
看着从未有过的韩庄,青童担忧的回答:"没想到公子这么快就陷进去了?"
"我也没想到呢。"
"一个月前,公子曾经说过,对莲公子没什么特别的。为什么,变得那么快?"
"你不懂的......"韩庄终于抬起了头,摸了摸青儿的头,严肃地说。
"以前也有过和莲公子那样清雅的人,公子不也没陷进去吗?"
"他很特别。"青儿,等你长大了,终有一天会明白我的。
"我是怕公子你会受伤啊!"青童把压着心里的话吐了出来,"莲公子可能只是把你当作知己。"
"能够控制的感情,那就不是爱了......"
看着渐渐失去自我,正自言自语的公子,青童咬咬牙,走出门外--希望公子你不要后悔。
云烟缭绕的瑶池畔,一张绝美的脸倒影在泛着微波的水面,那满池娇艳的莲花已无一丝颜色。
"命运之线似乎有些偏离。" 那人白衣长裾,一头白色的丝发垂落在水面,四周流动着白得刺眼的流光。
遥远的冥界,墨衣墨发之人拾起地上一枚冰冷的,蛇纹墨钉,对着虚空中的神识淡淡回应道:"昔曜,不是去了吗?"
池边之人,睁开双目,竟是让一切都暗淡了的白眸,"......那也是迫不得已。"
"不过......在我那,我可看见那人带着天玉呢。"细细看着手中的墨钉,漆黑的眼眸里深邃似海。
白衣朝着远处幽幽地望着,喃喃回答:"都数千年了,你还不习惯吗?"
"他也太偏心了......"墨衣墨发之人似是隔着千万岁月般,深深地环视着漆黑的石壁,最后紧握着墨钉一步一顿离开
。
"将来都已注定,谁也改变不了。" 白眸中流露出耀眼的流光,带着莫名的色彩。
云雾里,莲花处处,清静无香,白衣白发之人渐渐远去。
"未知的一切才是将来。"虚空的神识消失后,黑衣静立在漆黑的镇魂石旁,注视着正逢绽放的彼岸花,殷红似血。
暗 伤
空中雨燕斜划,嫩绿柳枝轻拂,韩庄抱着青裳,缓缓走到了屋前。
"他肯定又在打盹......"推开木门,果不其然--莲月心在屋里睡得酣甜,发出细而绵长的呼吸声。
他把衣裳轻搁置在桌面,走到云罗丝帐前,只见莲轻闭着双眸,柔柔亮亮的青丝染着暖暖的阳光,一丝一缕流淌了满
榻。怔怔地凝视着睡梦中人良久,随后他悄悄斜坐在榻边,轻轻将那垂在一旁,洁白的胳膊放入丝帐内,撩开几缕散
发,露出那爱慕许久的容颜。
悠悠一叹,他眼眸里染满了似水柔情,"情不知所起,而一往情深。莲......也许我再也不能松手了。"修长的手指一
松发髻间的白玉簪子,挑起几缕散乱在床间的乌发,和他垂落的青丝编织了起来。
红伞白衣,踏雪而来的那一回眸,他的心已经恍然。
墨竹茗香,题词对视的那一微笑,他的情开始萌动。
银月清水,清新空灵的那一音律,他已经情根深种。
手中的乌发已经编成了一枚青丝扣,他斜依在床角,一遍一遍的摩挲着--此时无声胜有声。
感觉到细细的呼吸声,莲月心慵懒地睁开了双眼,"韩兄,什么时候来的?也不叫醒我。"
"看你睡得正香,就没打扰你。"韩庄站起身,倒了杯水递了过去。
看着自己肩前有几缕发卷的丝发,莲有些发怔,自己的头发可都是垂发呀。
"早春露寒,我叫青儿给你做了身衣裳,也不见你带个书童。"
"多谢韩兄了。"放下瓷杯,莲月心站了起来,不再理会那几缕青丝。
"莲,你家境听说不错?"
"嗯,在下世代书香门第。"接过青裳,莲月心闻了闻冷香,唇角含笑。
"怎么身边也不带个人?之前,我还记得那个伶俐的黄衣书童。"
"习惯一人了,比较自在。韩兄不是老被你家青儿盯着吗?那种苦,我可受不了。"
"呵呵,对,对。莲,你把这衣裳穿上我给看看。"
"现在?"
"当然,看起来很适合你。"
"真是破费韩兄了。"青衣一展,一粒粒凝香丸落了一地,"没想到你也喜欢凝香呢。"
注视着一身青裳,显得温文儒雅的莲月心,韩庄满意地点点头,回答道:"正巧,你也喜欢冷香,真是凑到一块去了。
"
"没想到这衣服这么合身。"
"是老裁缝的手艺精,要不怎说一分钱一分货呢。"
"你送我衣裳,我都不知道送你什么好,你喜欢什么?韩兄。"
韩庄看了看一脸苦恼的莲,心思一转,说道:"过几天是七巧节了,莲兄陪我去看看花灯如何?"
"啊!两个大男人看花灯!?"莲月心的脸有点发绿。
"我还没在泉州看过夜色呢,就算回送我的礼物吧。"
"得,都这份上了能不答应吗。"
"那作为答谢,韩兄我帮你把头发盘起来。"
莲月心眼中闪过一丝犹豫,自己却早已被韩庄按坐在了梳妆台前。
镜中的韩庄,将莲的三千长发的一次次梳直,抚平,连鬓角边的散发都都一一理好。
"你颈上带的红绳,挂的是什么?"
"母亲的遗物,是块玉佩。"
顷刻间,韩庄已经顺着把黑发简单的束成一个发髻,将桌上的玉簪轻轻插入莲月心乌黑的头发之间,玉簪温润晶莹,
碧光流动。
注视着镜中的两人,清柔淡雅的眸子中掠过一丝浅浅的纠结,稍纵即逝。
七巧节
泉州已经沉浸在夜色里,一盏盏桔黄的灯笼,映得城内内如星光下的荧波烁烁,一片繁华。
地面被月光照出了一层淡淡的银色的光华,看着盈光下显得秋水为神的莲月心,韩庄的心里泛起心潮片片。
"和韩兄在一起真是流连往返。"莲月心扫着身边的各式花灯,眼角淡出一丝光彩。
"还不知是谁,当初不愿意来的。"
"没想这么美,难怪不少情侣在此幽会。"
"今天的月色也很迷人。"韩庄指了指天上的银月说:"银勾浅浅,有时残缺的美更让人心动。"
"不,我更喜欢中秋的月亮,人圆月圆。"莲随口吟诗道:"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此时的莲月心明眸注视着残月,衣角在风中飞舞,脚边的水色倒着淡淡的白影,整个人在水华中朦胧起来。
感觉到自己心上之人,似乎要随风而去。韩庄一急,脱口而出道:"看着你,有时候便有一种感觉......真的好美。"
"耶?你说什么美?"
"呵呵。"面对迷茫的莲,韩庄尴尬一笑,停下脚步认真道:"我的意思是你真的很特别,我喜欢你。"
莲回过头来,面对那双流露出柔情的眼睛,心中波涛翻滚。
"怎么了?"韩庄依然静站在远处,背脊泛出冷汗,唇边依旧带着淡淡的笑容。
"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
他不是明知故问吗?脸颊绯红的莲月心转过身去,背对着韩庄脸色复杂地追问:"喜欢......你指什么?"
"嗯......"长久压在心里的话,此时却无法出口。
"喜欢是分很多种的。"莲幽幽的接道。
韩庄凝视着月下的莲月心,很久之后才缓缓开口:"我知道,我对你的喜欢,应该是爱吧!"
星星点点,闪烁的烛龙映照在流水波动的河里。
水中一座弯弯的石桥上,人色匆匆,如春水般川流不息。
唯有,桥左边的一头,静静的站着一抹素影。桥右边的另一头,一前一后,两抹淡影也静静的凝固在水中。
左边一头,那孤单之人,正注视着泛着一轮轮涟漪的清水,黑眸中倒影着那墨竹下淡淡一笑的白衣。一瓣又一瓣的桃
花,从黑色中飘零而来--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情恋落花。
右边一头,他们在举袖为云的人流中,依旧静静地站立着,落寞的身影仿佛让天地间的一切都停止跳动,时间一点一
滴流逝。
"我爱你,莲。"韩庄终于走了过去,抚摸着莲背后的青丝。那个中午,那个梅花扣,他在梦里梦了不知多少回了。
莲月心的身影依旧没动,只是身子僵僵的。
"莲,你呢?"面对他的沉默,韩庄隐藏心中的不安,再一次柔情的问道。
重重地猛推开身后的韩庄,莲月心头也不回的向前跑去,只有那由低哑变得激动,期盼多时的答复在耳边萦绕,"我不
会喜欢男人的!也没有喜欢你的理由!"
看着莲消失在人海里,韩庄低低地笑了许久,温雅淡静的笑声,却让人感觉如此冰冷,如此绝望。
"对不起......莲。"
绕过七宝斋,韩庄在也支撑不住破碎的心,跪倒在黑暗的角落。
过去的一幕幕似水一般从他心底划,竹林赠画时的相望,月下吹笛时的温情,难道这一切都是假的吗?还是他自己一
厢情愿?心像被什么东西勒着一样,阵阵紧痛,他忍不住用手压住了自己的胸口:不是早已经习惯了吗?为什么我还
不能承受?
银色的月光,为什么那么亮,那么冰冷,让我的伤痛无法躲藏。
历世千年的心,为什么那么疼,那么绝望......
数千年的阅历,难道还抵不过这短短的一幕吗?
可是,为什么他卷缩在黑暗里,不愿意让别人看见此时的自己。
低下头,看着被树枝划破的手指,晶莹的泪珠,在风中,坠落。只是如此轻的伤口,泪水却不可置信的流下来
了......
墨色中,灰色的身影淡淡勾画,脚下浮动着烟雾般的银光。
柳絮般柔美的身影,轻轻将没有一丝灵气的韩庄扶起消失在夜色里。
幽幽的,浅浅的,一丝丝冷香,萦绕在鼻尖。
莲月心!空洞的黑眸,流出一丝神采,韩庄的神智闻着冷香回过神来--这是一间竹舍,布置得简洁,高雅脱俗。月光
从窗外洒下,四周落地的轻纱透着银光摇曳着。
"桌上有酒。"清冷的声音从轻纱里飘出,淡淡的,竟听不出是男是女。
拿起白玉色的瓷杯,他细细地品了品,和这暗香浮动的竹屋一样,都带着一丝冷香,"敢问阁下如何称呼?"
"你我萍水相逢,你叫我陌尘好了。"轻纱内一个灰色的身影卧榻着,地面流动着银色的月华,"公子是个伤心之人。"
之情在眼中流露,他举杯一饮而尽,有些苦涩地自言自语道:"等了那么久,居然等到的是这个结果。"
轻纱中人,依旧斜卧着,不语,静静地聆听着那份不甘,凄苦。
"我爱上了一个人,可惜他不爱我,当他离开了我的视线,自己沉醉于过去点点,才发现,只是我在梦中流连,一切都
变成了水中泡影,过去肯定的一切,似乎都不存在。"
"你很爱他。"那人幽幽地回应道。
"我和他朝夕相对,久而久之竟然觉得理所当然,即使没有任何的根据,我从来不会觉得他会离开我。"碧笛白衣,莲
月心的身影模糊在他眼前。
"你喝的是冷酒,可别醉了。"
"你看,他现在就在我耳边细语,虽然听不清楚,可是,只要是从他朱唇中说出的--我的心就是那么甜蜜。为什么,我
竟会这样的痴迷?连这一丝丝的冷香都让我沉迷。"
"你逃避得了世人,也逃避不了自己的心。面对不一定是最难过的,失去的也不一定不再拥有。"
"那你认为我该怎么做?"
"一切随缘,即使不能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如果真的爱得那么深,你也会一辈子记住他的,对吗?"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执子之手,与子偕老......"韩庄眼波开始涣散,趴在桌前反复喃喃地醉了过去。
"只要你记住这段情,就行了......"
天空长长的两角分别挂着绯红的圆盘,落幕的银钩。
卧榻之人,掀开了轻纱,四周开始朦胧迷离,他的身影美得用人间任何词语描述,都是辱没了他。淡淡的目光落在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