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来,令左右的衙役们均本能的向后退了一步。
定了定心神,莲月心拿起石研拍案询问道:"堂下之人所谓何事?竟半夜击鼓。"
"草民李咏,求提刑官莲大人为我等做主。"黑衣李咏流利的回答中似乎带着一丝恐惧,他正努力地克制着碰触在石地
板上不断颤抖的手指。
面对着提刑官凝视的目光,顾世成张开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嘴唇说到:"草民顾世成,是为命案之事而来的。"
"人命大于天,你们将案情细细说来。"莲月心注视着堂下之人,指尖不由紧紧握住了石研,心海中波涛翻涌--如此阴
冷的深夜,这两人的头发衣裳均被汗水湿透,即使他们刻意的表现得镇静,但也逃不过他们如秋叶般颤抖的身影。
李咏暗暗低头,余光扫过蓝影,眼波在两人中流过,最后他慢慢抬起头,盯着朱红官服说道:"大人相信鬼神之说吗?
"
莲月心千思万虑也没想到,李咏忽然拉到这风马牛不相关的话题去,却又不能不答,便斩钉截铁的道:"不信!"
李咏微微笑道:"如果大人也去了那个地方,就不会那么肯定了,因为你会遇上很多只能以鬼神来解释方说得通的事情
。"稍顿片刻,李咏的凝视着墨蓝的夜空,眼中闪过一丝惧意,思绪飞到遥远的过去:"不过当草民说出整件事的来龙
去脉,大人就会明白。"
端坐右旁的书吏瑾瑜细眼微睁,身子向前靠了靠,挑挑柳眉说,"在下倒是给你引出兴趣来了。"
沉默在旁的顾世成,回首久久地环顾着漆黑,空旷的大堂外,幽幽的问道:"大人听过云梦泽吗?"
秋雨悄然无息的滴落在冰冷的琉璃瓦片上,泛起一朵朵暗淡的水花,映出一抹淡淡的青影。
"简大人,深夜叫在下来不知道有什么急事?"
"韩大人,在下也是迫不得已。"身着紫色绸裳的简宿,轻拉着韩庄的衣袖,剑眉暗锁连连诉苦道:"还不是圣上的意思
,做臣子的哪能不从呀。"
折扇一开,韩庄对视着夜色中的紫影,嘴角微微上勾回应着:"在下可是一名翰林编书,怎劳惊动了圣驾?"
"你不知道,此次召见的都是翰林院的文士。"
"哦?"黑眸在夜色中闪过一丝莫名的光芒,韩庄走上前去,侧身伏在简宿耳边低语道:"简兄可知为何否?"
眼角带着浅浅的笑意,简宿接过韩庄手中的折扇,在空中低画了一个圈,低声回答:"这事......皇上跟谁都没说。"
稍顿片刻,抚摸着韩庄的背脊安抚到:"翰林院的人都去,你也不比过于担心。"
拿回自己的折扇,韩庄眼珠在暗处一转,媚笑道:"有简兄的照应,我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呵呵,你呀!"简宿对着那张媚态横生的笑脸,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长叹道:"我怎么在怜玉阁认识了你这么个兄弟
。"
"这也是你我的缘分不是?"韩庄指尖轻搭在紫衣肩上,两人含笑着走进了临华殿。
殿内的黄铜嵌银烛台中的油灯早已点亮,照耀着雕刻着金色飞龙的朱红玉柱。玉柱旁站立着,长袖裾地,垂手等候的
官员们。
韩庄明眸微动,眼波已经将四处环视了一遍--没想到翰林院的人全部都来了,轻挑凤眉,对着简宿会心一笑,转身走
到自己的位置中。
清风悄然扬起,叮叮的铃声从垂帘内轻响,有人迈步走来,空气中泛着一缕檀香。
"各位大人都辛苦了"阴柔的声音从前方传来,韩庄眼光一斜,原来是这个城府深沉,喜怒难测的老太监杨公公来了。
见众人均已谦卑地抬首,杨公公满意地点点头,张开那薄得只像两条横线的双唇道:"皇上有旨,请各位大人依次进长
信宫晋见。"
堂下不由星波暗流,深深地疑虑,不安,充斥着整个昏黄的大殿。
‘世上最难琢磨的,莫过于圣意。于其细细琢磨,反而不如随波逐流来得安全。'韩庄朝左前方的紫衣抛出一个媚眼,
简宿勾勾薄唇,回应一个淡淡的微笑。
秋风吹落一地冰寒,
殿内脚步起起落落。
"韩大人,走过这个长廊就到长信宫了。"黄裳的太监盏着烛灯,右手指了指挂满红色灯笼的廊坊阴柔解释道:"皇上让
大人们自个过去,奴家就不陪送大人了。
一路行来,一切依旧如往常般宁静,可是韩庄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总觉得眼前的长廊处处无一不散发着诡秘。他
暗暗一皱眉头,朝公公颔首道:"韩某失礼了"转身而去。
一缕幽香,似檀香,似花香,从漆黑的夜色中飘来,韩庄眉宇之间似乎轻轻皱起,心中一丝亮光闪过,还未来得及细
思,就只觉得眼前一片朦胧,人已失去了只觉。
时间似乎停止了脚步,漫长,且沉重。韩庄在恢复知觉的那一刻,他只觉得周身被巨石般压着,周身甚至眼睫都无法
动弹,连呼吸也似乎变得困难起来。就在他痛苦难耐之际,一抹温柔轻轻地抚上脸颊,轻若春风般拂去他所有的痛楚
。
韩庄缓缓地睁开黑眸,自己依旧静静站在长廊之中,远处淡淡地勾画出一个白影,那张洁白素颜在黑夜里透着晶莹的
光芒,那双秋水波动的明眸泛着丝丝缠绵。韩庄伸出手去,玉指拼命地向外伸,他想抓住那抹温柔,不再放手,永生
永世。可纤手偏偏如铅般重,没有一丝力量,他抓不到丝毫的希望。朱唇轻轻张开,想喊却哽咽住,一层朦胧的水色
染满了黑眸,空中,闪过一滴滴晶莹。
白影慢慢从黑幕中走来,韩庄想喊出那个思恋已久的名字,却在那一瞬痴愣在了原地。月光倾洒在地面,一双轻盈的
玉足踏着银色的烟雾凌波而来,风姿婆娑,绸丝飞扬,那张普通却清雅别致的容颜,显得格外出尘脱俗。这是他熟悉
的眼,熟悉的颜,熟悉的一举手一投足,是泉州书院那一段早已远去的岁月的见证。他以为,自己早已释怀,那温柔
的笑容渐渐淡去,怎知原来,他最初,也是最深的情怀,依旧深深的埋在心灵深处。
"韩庄......"幽幽的,软软的低语在耳边响起,竟令得韩庄霎那间意荡情迷,恍如隔世--这是梦么?让我长醉不起,
一碰即碎的美梦。闭上双眸,一丝空灵从心海拂过,在睁眼一刻,鼻息间依旧是那抹似檀香似芳草的幽香,一盏盏大
红的灯笼低挂在长廊,一切还是那么宁静,眼前,却已是斯人不再。眼底一抹失望划过,韩庄的朱唇边淡淡勾起一丝
自嘲--我究竟还在期待什么,我此刻又是在失望什么?我与他已经没有了一丝的牵连,也没有了任何相见的理由。
红红的灯笼在眼前不断的闪过,暗绿的素影落寞地渐渐消失在夜色中......
玲珑盏
瑾瑜盯着那眼中闪过一丝诡异的顾世成,停下手中的墨笔,玩味的说道:"是什么地方?名字虽然古怪,但却充满了诗
情画意。"
顾世成将衣领紧了紧,苍白得发紫的双唇微动着:"这是采石矶在远古时代的古名,现在位于泉州的南面。"
"现在那里似乎是一片沼泽地"莲月心一振长袖,从红木椅里站了起来,踱步问道:"难不成泽内有鬼神居住?"
面对着疑惑,不信的反问,顾世成低头回答:"或者可以这么说。"
"......或者?你们深夜击鼓和这有什么关联吗?"
"那里以前并不是一片沼泽地,相信大人也知道。"
"嗯......来人,给这二人搬两张椅子。"莲月心走到那两人面前,袖裾一拂,淡淡道:"两年前的那场百年难遇的大水
,冲毁了河道,采石矶才变成了现在的沼泽。"
"谢大人"李咏躬身坐在木凳上,慌乱的敲击着手柄,试图掩饰自己的不安,"民间流传着云梦泽里有远古时遗留下来的
仙物的传说,据说是一个宝盒。我们多方考证,再一次机缘下得知现在的采石矶就是当年的云梦泽。"
"你们二人应该是盗墓出身吧?"严肃的声音在空气中响起。
"吭"那两人立刻双双跪下,不断磕头求饶道:"小民知罪,小民知罪。"
"你们都起来吧"莲月心摇了摇头,心中暗叹道:虽说盗墓被世人所耻,可也罪不当诛。听他们这番对话,似乎云梦泽
内另藏玄机,生命攸关。当下细细问道:"你们在云梦泽遇到了什么?"
墨蓝的黑夜中,那诡异缠肩的黑丝,似乎掐住了地上二人的颈子,他们如冰雪中挣扎的残蝶,最终李咏颤抖着声音回
答着:"我们十多人八月时曾进入了云梦泽......"闭上眼睛,他似乎不愿回忆起可怕的一幕,"我们互相约定是三日后
无论是否有结果,都退出来。结果......"李咏垂下凌乱的黑发,嘴唇张了又张,却在也发不出音来,地面暗黑的倒影
,发丝如蛇般扭曲着。
阴冷的秋风吹进了红色的衣领,可背脊却泛出一丝冷汗,瑾瑜的手顿在了空中,不由自主顺着接道:"结果他们都死了
吗?"
"不,有五个人回来了......其它没回来的人或许还生活在这世界的某个地方......"
"某个地方......"莲月心双手环抱,试图暖暖身上的凉意,接着追问道:"你们怎么知道?"
"我们回来的人,都像被诅咒了一般,身上会长出一丝丝墨蓝的斑纹,最后遍布全身死去。"顾世成卷起青蓝色的衣裳
,露出他的手臂,只见洁白的肌肤上蓝黑之色聚如云纹,仔细一瞧,竟汇聚成一只朦胧的手臂的模样,只是大小比事
物小上许多。
莲月心暗吸一口气,不禁退后一步,"竟然......竟然汇聚成手臂的云纹。"
顾世成惨淡一笑,放下衣袖,回头注视着李咏同样苍白的脸,平静地继续回答:"最后全身的斑纹会描绘出一个人的模
样......呵呵!!"随后他对天长笑着,带着一丝解脱,"大人知道吗?绘成的人形竟和消失的同伴中的一个会一模一
样!!"
阴云在众人的脸上浮现,大堂此刻静得只听见沙沙的阴风声从各处吹来,瑾瑜的指尖有些冰冷的僵硬,"你们怎么知道
他们没有死?"
"他们每天在我的梦里呼唤我,不,那不是梦,那是这么的真实。"李咏从地面站了起来,绕开缠在肩头的丝发,一道
淡淡的红指痕印在颈项间。
"你们怎么找上提刑府了?这似乎不归我们管理。"一旁的衙役担忧的看了莲月心一眼,插嘴道。
"因为只有大人,才能救我们!"顾李二人齐齐跪下,不断朝着莲月心脚下磕头道:"求大人帮我们......"地面泛起一
层淡淡的暗红色。
细眉紧皱,眼中滑过一丝不安,莲月心弯腰扶起二人回答:"这诅咒之事,我又如何能帮你们。"
一把紧紧抓住朱红的袖口,李咏不顾礼节失声道:"我们梦里有个声音不断的告诉我们,只要莲大人愿意去云梦泽,我
们就能活下来!"
胳膊一僵,莲月心注视着绝望的面庞,心中寒风瑟瑟,这诡异之地,自己去恐怕也难免......可是,人命大于天啊!
看着满脸复杂的大人,二人不由再次磕头求道,带着一丝期盼,"求大人了!大人,这可是两条人命啊!!您不是常说
人命大于天吗......大人!"
听着咚咚的磕地声,一声又一声敲进了莲月心的心房,在也忍不住扶起他们,眼中充满怜惜,答复到:"你们都起来,
本官会为你们做主的。"
"谢大人!谢大人!......"
激动的谢声不断在瑾瑜耳边响起,可他的心中却寒意丝丝,凝视着那抹淡影,阴影笼罩。
紫木的廊檐上盏盏红灯笼,散发的晕黄光芒虚弱不堪,残残的,若有似无。折扇在空中一展,青影静静的走在这暗光
摇曳,冰冷的石路上。长廊一转,流光四溢的长信宫倒影在水华里,镂空窗棂在月色下依稀可见。细眉轻挑,韩庄一
振袖裾,踱步而去。
"哟,韩大人来了,刚才圣上还念叨着您呢。"端着琉璃香炉的领路太监从石玉台阶走了下来,细窄的黑眸细细的将眼
前之人扫了又扫,透着一丝诧异。
捕捉到夜色中的那抹精光,韩庄淡唇一勾,媚眼弯弯,连声接到:"麻烦公公来接下官,真是不敢当呢。"
"这是奴家份内之事"领路太监低着头,阴柔的谄笑着,"圣上今夜的精神不佳,前几日受了风寒,服了太医的三帖药后
,今天才有些好转。"
韩庄轻嗯一声,接着从袖口掏出一锭金子轻轻的塞在了那双枯手上,低语在发丝间拂过:"还望公公多多照顾。"
一抹金色在眼底滑过,太监向韩庄暧昧的长长一视,凑到他耳边轻轻道:"真奇怪,圣上的心情很好,好像很期待见你
似的,机会难逢,大人您要好好把握,万勿错过。"
韩庄的心不由忐忑一跃,折扇轻敲在枯手间,追问道:"下官怎么没看见其他的同僚呢?"
宫门缓缓地推开了,太监半弯着腰朝门旁一退,回头注视着那缕疑惑解释着:"他们没都资格进这长信宫呢。"然后左
手一指,不在说话。
都没资格?那一丝丝,似檀香似芳草的淡香在韩庄的心海明亮起来,将折扇放入怀中,韩庄走进了宫门。
清丝软纱垂落在白玉地面上,散落在木榻上的暗纹锦缎,映入正低垂而立的韩庄的视线中。
"韩爱卿,抬起头来。"轻轻的声音在宁静的宫殿响起,带着一丝不可拒绝的威严。
"谢陛下"微微一躬后,韩庄额首轻抬,眼光悄悄地向前方一扫,滑过一道浅浅的痕迹。乍看过去,圣上只是一个年老
体衰的老人,一头蓬松却又浓密的白发下,前额高高的,深陷窄长的脸颊衬托着他黯淡无光的黑眸。不过当韩庄的视
线淡淡一过时,他的那双浑浊的眼睛内,透射出一种冷若冰霜又无比锋利的精光,显示出了圣上饱经岁月千锤百炼的
智慧。一个人如能历经五十年,稳坐权位的顶峰,绝不是简单的一件事。
皇帝一身暗纹金边的黄色龙袍,斜卧在床榻,凝视着举止有度的韩庄,颔首轻点,指尖一指道:"爱卿坐下,我们慢慢
聊。"
上前一步回礼后,韩庄侧身在左下的第三张的椅子坐下,嘴边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苦笑,这长信宫内竟空无一人,真
不知是祸是福。
"朕想问爱卿一个问题。"
"请圣上垂询,韩庄必定知无不言。"
看着纹丝不动的青衣,皇帝将目光投视在窗外朦胧的月夜,漫不经心道:"无论将士文臣,人人见了朕总是诚惶诚恐,
鞠躬拘谨,只有你,韩庄......"稍顿片刻,渗着一丝寒意的声音响起,"爱卿第一次见朕,却没有流露出丝毫的危惧
。告诉朕,你凭甚么不怕我呢?"
韩庄暗叹了一口气,每个人心中都有想问的问题,被问的一方却有权利选择答或者不答。而此时,圣上的问题是不能
不答,自己确实真的不害怕他,这世间似乎没有什么可以令自己所危惧的,万流归一,终逃不过一死,一切繁华皆为
虚幻。可怎能将这一切说出来呢!
谨慎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韩庄低头恭敬的回答道:"臣只不过是翰林院的一个小小的编书,全心全意为圣上办事,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