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无可恕 上————何沫书
何沫书  发于:2010年08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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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怕麻烦你。”秦伟还是犹豫不决。

“嗨,我还要你回去呢。那天晚上多可怕呀,现在还没有痊愈,我真不敢一个人住哪!”我心里庆幸得逞,嘴里信口开河。

“哟,真该死,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一层呢,我都光顾着自己了!”秦伟一副挺难为情的模样,好像觉得自己太没有义气了。我暗自得意。

回到房间,他执意要洗澡。天热得很,洗凉水应该没问题的,我就帮他脱了衣服,解掉纱布,扶着他进了卫生间。他只穿着一条内裤坐到浴缸里,我心里“砰砰”乱跳,嘴里却若无其事地问:“要我帮你洗吗?”


“不不!我自个来就行了!”他一口回绝。

我脸上一阵发烧,担心被他看出破绽。我将洗发水、浴液和干净内裤放在他够得着的地方,说,“你慢慢洗,我出去买个熬药的电壶。”

我回来时发现他已经坐在床上,感到很吃惊。“你怎么出来的?”

“我单脚跳出来的!”他笑道。

“天哪,要是摔了怎么办?”我责怪道。

“不会的,我扶着墙呢。”

“我买了饭回来,咱们还没有吃饭哪。”

“这不有两份了吗?干嘛还买?”

“那冻了,吃热的吧!”我看着他吃,心里充满了柔情,温柔地问他:“饿坏了吧?”

“唔。”他解嘲地笑。我一边吃饭,一边熬药。吃完饭,药也开了。屋里弥漫满了药味。我让他躺着,在他大腿上轻轻地揉、捏、压。我看着他咬牙的样子,笑道:“才几天功夫,我们就全军履没了!”


接下来的几天,除了打饭和睡觉,我都在床上陪秦伟谈话,并且不时地给他按摩。我觉得他咬牙强忍的表情很像高潮的样子,禁不住欲火中烧,下面整天都热辣辣地膨胀着。我近距离地看他的眉毛、眼睛、他挺拔的鼻梁,我发现他说话时嘴形非常好看,那结实的、紫红色的双唇充满诱惑力。特别是他似笑非笑的模样,总刺激起我强烈的欲望。我无数次幻想能吮吸他的双唇,亲吻他紫黑的乳头,舔他乳晕边浓黑的汗毛,幻想我光洁的腿能夹着他长满黑毛的腿,幻想能尽情吮吸他下体隆起的小丘,然后除掉他的内裤,尽情地享用他饱满雄壮的爱具。强烈的情欲常常焚烤得我一脸红晕,浑身发抖,但我总努力克制着,不让他有所发觉。我有时假公济私,按摩他的腿根时,利用职务之便碰一下那高高隆起的小丘,我感到里面是柔软的,充满弹性的。每一次幻想之后,随之而来就是强烈的自责、深重的负罪感和焦虑不安。我明白秦伟是一个正常的男人,一个沉醉在热恋中的正常的男人。我没日没夜的按摩激不起他任何反应,这令我的自尊深受伤害。我感到身心被沉重的东西压得透不过气来,良心的谴责、理智的警示,深深地折磨着我

每晚十点半的电话对我都是一次警示。我听着秦伟甜言蜜语地哄杨蛮,心里就像燃烧的火炉浇了一盆冰水。我所有的欢乐都瞬间熄灭,仿佛掉进一个无底的、冰冷的、黑暗的深渊。在这深渊里面,我无法呼喊,无法呼吸,甚至无法动弹。理智一次又一次告诉我,他不可能是我的,我绝不可以再陷下去,我决定,等他的腿伤一好,我就去找唐主任,要求搬出这二人公寓。


那草药的效力果然很强,三天过后,秦伟就可以走路了。一个星期后,一切恢复如常。我暗自失望,因为再也没有机会与他肌肤相亲了。我对他冷淡起来,经常爱理不理的,我看出他有些纳闷,但他不问我为什么。后来他也一天比一天冷下去,这令我十分绝望。我时常一个人发呆,有时静静地坐在床上,有时对着镜子自艾自怜,有时又一动不动地倚着阳台,凭栏远眺,有时长吁短叹。他问我怎么啦,我就一声不吭。他问得多了,也就不问了。


第 6 章 分离之痛

我们又参加了几天军训,军训就结束了。这时是九月初。老学生纷纷返校,校园里热闹起来。军训结束前一个晚上,秦伟打电话给杨蛮时,神情十分兴奋。说第二天下午去东站接她。从以往的电话,我早知道杨蛮去北京读大学了,现在一个月不见面,好容易盼到军训结束,两人都甭提多高兴了。温言软语聊了一个钟头,说了无数海誓山盟的话。我一动不动地躺着,觉得身必都麻木了一般,痛楚的感觉一点一点腐蚀我的心。我终于流下泪来。我也不加控制,任那泪水汩汩地流到枕头上,不大一会就湿了一块。秦伟居然问我要不要去他家里玩,我一声不吭,假装睡着了。
 

第二天下午,一个月的军训终于结束了。新生们欢呼雀跃,庆祝解放,我却面无表情,像一具行尸走肉。班上的同学约我去玩,被我冷淡地拒绝了。我不敢回房,因为我怕看见秦伟兴高采烈的模样,怕他笑着跟我道别。我在校园里漫无目的地走着,穿着一套被汗湿透的军装。我看到到处都是生机勃勃的景象,唯有我的心是死的。我想知道,秦伟不见我回去,会不会在意,会不会怅然若失。我不停地想象秦伟和杨蛮在车站见面时会怎样地拥抱亲吻,今夜他们又会怎样彻夜狂欢。我不知道他们到了哪步,看样子他们应该上过床了。我的心里刀刺般一阵痛。我想到秦伟完美的身体怎样奉献给杨蛮,就心痛得站立不稳。我坐在一块石头上,十指深深地插进头发里面,不敢往下想。夜幕降临了,晚风将我身上的汗水吹干,我浑身打了一个寒颤。我想秦伟应该走了,就往回走。我心里“砰砰”乱跳,希望有奇迹发生。但我又一次失望。因为我远远地看到房间是黑的,显然没有人。我走进房间,疯了一般寻找秦伟留下的痕迹。他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书桌上什么都没有。我拉开他的抽屉,看见一个电话本,一个相册。我翻开电话本,第一个就是杨蛮。我心里燃起一股怒火,眼睛却依然往下看。我在寻找有多少女性的名字,幻想每个名字后面是怎样一张脸。种秦伟又是什么关系。他的交游很广,电话本里九流三教,什么人都有。他的字体非常好看,刚健的,像他一样。我颤抖的手打开相册,全是他和杨蛮的照片。杨蛮的独照都摆着千娇百媚的狐骚样,两人的合照更是楼搂抱抱,无所不用其极。几乎所有的合照两人都笑得皮开肉绽。我的手发抖,祈祷着,不要发现证明他们已有床第之欢的照片。但我终于耳边“嗡”的一声,
双眼差点昏黑过去。我翻到了这一页:两张放大的激情照片!

在海边照的。金黄的沙滩,湛蓝的海水,蔚蓝的天空,洁白的云朵。杨蛮身着鲜红的比基尼,双乳和臀部露出大半,秦伟穿着蓝色三角泳裤,下部山一般隆起。左边一张,两人都站着,秦伟从后面紧抱着杨蛮的腰肢,俯下头来亲吻她的脖子。杨蛮双手高举,仰面开嘴,大声浪叫的样子。右边一张,杨蛮侧身卧在沙上,右手支着脑袋,脸正对着镜头,秦伟侧身卧在杨蛮的后面,探头过来亲吻她的前胸。他的下体紧顶着她的臀部,她双眼微闭,双唇微启,一副欲仙欲死的样子

我迅速合上相册,我不能再看下去了。我撑着桌子站起来,感到天旋地转。我努力平静下来。我洗澡时,看见浴缸的水渍,净盆的水渍,镜子的水渍,幻想不久之前他就在这里洗澡。我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裸体,想着镜子刚刚影过他的裸体。我晾衣服,看见他的军装还滴水个不停。是的,他刚离去,可他跟我有十万八千里的距离。我心里一阵一阵绞痛,欲哭无泪。我颓然倒在床上,泪水又一次夺眶而出。


星期六早上,我的心情平静了很多。我尽量不去想秦伟,这样我的心就不会生疼。课本已经发下来了,星期一就上课。我去图书馆预习了一天功课。到晚上我的心情更好了。我想,用不了几天,我就搬出去,从此就和秦伟一刀两断,永不再见面了。


第7 章 夸父逐日

星期天,我在图书馆里看到秋季文艺汇演的海报,鼓励全校同学报名参加。我非常兴奋。我生来就是舞蹈和音乐的天才,中学时每一台晚会我都是理所当然的主角。我的独舞《逐日》曾获省级一等奖。毕业晚会时,我唱了一首邓丽君的《再见了,我的爱人》,煽动起全校的大合唱,许多人都掉了眼泪。我几乎是跑着去校里的“星河艺术团”报了名。我报了一首歌,一个舞蹈,团里让我星期一去试唱、试跳。我马上跑去音像店,花二十块钱买了《逐日》的伴乐光碟和一张邓丽君的光碟,满怀激动地等待着星期一的到来。


晚上秦伟回来时,满面春风的样子。我心里又酸又痛,神情十分冷漠,对他的说笑爱理不理的。我一想到他和杨蛮度过了一个鱼水之欢的周末,就感到十分难受。但我并不恨他们,每个人都有权选择自己的生活方式,都有权追求自己的幸福,我没有恨他的理由。所有的过错都在我自己的身上。我不该爱他,根本就不该。我已经决定要搬回四人公寓住。我想只要离开了他,不再看见他的身影,不再听到他的声音,我的心就可以逐渐平静,我就可以过正常人的生活,我就会拥有正常人的快乐。


不,不会的。我又想道。这似乎是我的宿命。两年前我就确定,我终生都要忍受这种炼狱一般的折磨。我几乎可以和所有的女人交很好的朋友,但我绝不会爱上她们中的任何一个。女性的身体令我本能地畏惧,就是平时的握手都会令我毛骨悚然。我觉得那柔软的肌肤很像一条温暖的蛇,而女性充满爱意的眼神更是令我退避三舍,令我的内心感到极度的恐慌和紧张。我是一个俊美的男孩,我的忧郁、我的温雅令很多女孩折服,但只要谁用暧昧的眼神看过我一眼,我就会立即回避她,疏远她。但当我面对我心仪的男人时,我的情欲之火却烧得如此狂野,如此热烈!


秦伟均匀的呼吸又响了起来。我意识到,自己这一生注定不可能过正常人的生活了。我觉得自己像掉进了漆黑的大海,到处都悄无声息,到处都毫无生气,我感到寒冷、孤独、绝望,我不能呼吸,不能呐喊,甚至不能死。我明白,离开了秦伟,还会有李伟、张伟,不管我到了哪里,也不管是什么时候,只要我一刻不死,只要我一刻不与这世界隔绝,我就都会遇上生命里的某个秦伟,我就要忍受情欲之火无情的煎熬。


不想也罢,不想也罢,一切都随它去吧。既然自己无力改变,就眼睁睁地看着一切如何发生、如何发展、如何结束,就当自己是一个旁观者,心平气和地观看这幕长达一生的惨烈悲剧!


星期一晚上,我依约来到“星河艺术团”,试演的人挺多,快十点才轮到我。我要求灯光师将灯光调暗些,暗到我眼前朦胧而迷离。我闭着眼睛酝酿了一会情绪,脑海里立即就浮现出秦伟的脸。我的心里酸痛起来,我感到眼圈一热,泪水涌满了双眼。我听到了熟悉的音乐,那音乐透进我的心里,连同我的心房一块跳动,随着我的血液渗透到千肌百骸中。我听到自己纯净而苍凉的声音响了起来:“Good
bye,my love ,我的爱人再见,good bye ,my
love,相逢不知在哪一天……”我想到撕心裂胆的离别,刻骨铭心的思念。我的声音微微颤抖。四周寂静无声,只有我的歌声,纯净而苍凉的歌声,主宰着一切,“……我的爱人再见,不知哪日再想见。”


掌声噼噼啪啪地响起。我像惊醒了一场梦。灯光突然大亮,我突然想到自己满眼泪水,十分窘迫,当即低头离席,走上舞台。我背对观众脱去去上衣,顺势擦干泪水。我脱了鞋,仅剩一条紧身的裤衩。我十分满意自己近乎完美的身段和雪白光洁的肌肤。我叫灯光师过来,简要交待一下剧情和动作的寓意,教他怎样调节灯光。灯光师是个内行人,已经预听了音乐,心里已经明白了七八分。灯光暗了下去,几乎全黑。我俯卧在舞台上,酝酿感情。我的心房开始猛烈跳动,我可以听到它“砰砰”的声音。血液肆意奔腾,冲得太阳穴隐隐作痛。我全身燥热起来,尤其是手心,沁出汗来了。我幻想全世界都在注视我的身体,我的美可以让全世界都为之疯狂,我陷入一种疯魔的创作状态。


一丝音乐轻轻飘起,轻忽得让人难以觉察。众人都屏息静气。音乐一个转折,如被风吹散。又是一丝。像是从地心里透出来,柔韧尖细。那音乐打着颤,牵动我的右手。我的右手慢慢抬起,附和着颤动的音乐瑟瑟发抖,像一名垂危的病人期待着什么。一条顺溜的声音滑过,一抹莹绿的光芒从舞台底下幽灵一般飘起,承着一阵潮一般渐渐涌起的音乐,水银一般在空中跳跃。音乐的潮水渐涌渐近,似乎强忍着分娩的阵痛。我全身抽搐。来自天国的灵异光芒刺透了我的躯体,唤起生命的萌动。音乐像来自空旷原野的疾风,蟒蛇一般卷起,巨龙一般腾飞,一轮红色的光晕在莹绿的光芒中透现。我抽搐的身躯像受了电击,我的头抬了起来,我的手痛苦地往上企求着。一声震撼魂魄的鼓点响过,红色的光晕迅速扩大,鼓点疾风暴雨一般刚劲。我起了身,艰难地爬起。我像一株狂风暴雨中娇嫩的幼苗,跌倒,折断,再跌倒,再折断。音乐像咆哮的骇浪,像轰鸣的雷霆,压得我抬不起头来。我是疾风里的劲草,是骇浪里的孤船,是一名踉踉跄跄的醉汉。我承受万般痛楚,我抗拒千种磨难,只为追逐那光明热烈的太阳。


我终于站稳了脚跟。太阳热烈得像一轮金,像一团火。音乐里的阴风去尽,尽是清朗明亮的音符。我跳跃、摇摆、扭动,附和着轻快的、富有韵律的鼓点,庆幸阳光赐予生命,庆幸黑暗之魔的败退。我的躯体无比舒展,动作无比流畅,是赞美生命,赞美自由,赞美爱情,赞美真的、善的、美的生活。


音乐骤然沉重,超重低音强烈地搏击,像深渊的潜流在万钧重压之下澎湃汹涌,舞台下的一排红灯全部点亮。红灯熄灭,舞台红得发紫,红得发黑,红得像一团血。这迂回曲折、势同千钧的音乐,这浓得化不开的阳光热浪,裹得我喘不过气来。我的动作沉重迟缓,势同千钧,充满了重压之下的无限张力。我旋转,我撞击,我奔跑,我要冲破这沉重的厚茧,我要破茧成蝶,我要飞。那飞翔的渴望在心里熊熊燃烧,纯粹的自由朝着我召唤,我要超越时空的阻隔,追逐这太阳,我不再考虑生命,不再考虑尊严,我要燃烧,我要自由,我要扑进这热烈的火海,在烈火的焚烧里永生!在紫红的光幕的重压下,我的躯体毫不屈服,像一张拉开的弓,像一支射出的箭,像一羽俯冲的鹰,像一头扑食的虎,我是力量的化身,我是意志的象征,我就是追逐太阳的夸父,为了光明和理想,豪情万丈,百折不挠。


音乐再次激昂起来,紧凑鼓声的大量运用,烘托出一种胜利来临的凯旋氛围。一道金光刺破暗红的天幕,十分耀眼,光华夺目。我的舞姿骤然轻盈,仿佛抛下了身上的万斤重担,像小鹿一般蹦跃,像麻雀一般轻灵,我在赞美,在歌颂,在抒发解脱的狂喜,在倾泻梦想成真的狂喜心情。鼓点更加紧凑,更加密集,金色的光芒继续扩散,整个舞台成了一座金黄的殿堂。我穿透了生与死的界限,挣脱了一切灵魂和肉体的束缚,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火!燃烧的火,光明的火,热烈的火,愤怒的火!我疯狂地搏动的心房变成一团火球,我奔涌的血液变成一簇簇火舌,我的灵魂在燃烧,我的肉体也在燃烧,我的整个世界里只剩下一件事物:火!


火燃烧着我的躯体,我感到滚烫,我感到灼痛,这更令我极度疯狂。我追逐太阳,追逐梦想,用尽我的生命,用尽我的力量,追逐的就是这种切肤的痛楚,这种深入骨髓的痛楚,只有这痛楚,才能让我深刻地体味生命的存在,生命的价值,才能让我的生命,像流星一样,在经过的轨迹里扯出一道绚丽夺目的彩色光带!我的耳边“呼呼”风响。我是一只蛾虫,走上了扑火的不归路。光的海洋在扩展,在澎湃,淹没了我的眼睛。我似乎听到了神的宣谕,我似乎听到了光的礼赞,我的痛楚膨胀到了极点,我的生命燃烧到了极致,全世界都在屏息静气,我是主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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