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飞虎队受训的八个月中,钟司霖与张绍淮两人越来越有默契,在任务的配合上也越来越心有灵犀,很多时候只要彼此一个眼神,就知道要如何搭配。
在私人情感上,他们两人的感情也越来越好,两个人成了最亲密的好朋友、好兄弟、好知己。
一直到他们共同进入飞虎队执行任务的头两年,张绍淮、钟司霖一直都是好兄弟,不仅仅在出任务时是重要搭档,休假时也几乎都是两人一起行动,两人孟不离焦、焦不离孟,时常被同队的学长取笑,他们两个看起来根本就是一对,钟司霖总是面无表情,而张绍淮也只能打哈哈带过。
在一次抢救人质的任务中,钟司霖认识了傅亭亭,之后,在休假的时候,张绍淮就越来越少能约的到钟司霖了。直到有一次休假的下午,一个人在路上闲逛的张绍淮,看到对面的马路上,钟司霖与那位傅小姐有说有笑地逛着街,两个人的手,交握着。
张绍淮不知道为什么,当下自己的脑筋瞬间一片空白,等自己回过神的时候,已经天黑了……
慢慢走向地铁站的张绍淮,眼睛看着缤纷五彩的霓虹灯,头抬得很高,因为他知道,如果头不抬高,眼眶中的那股热气,就会溢出来。
从那一天起,张绍淮便不再在休假时约钟司霖出去了。
就在钟司霖越来越纳闷,张绍淮为什么总是在休假一大早就不见踪影时,一次飞虎队员的聚会,张绍淮带来了一位高挑美丽的女孩子,跟众人介绍:她叫席红筠,是他女朋友。
看着张绍淮灿烂的笑容,以及他与席红筠亲密的互动时,钟司霖终于明白,为什么张绍淮休假时不再缠着自己出去了。
在别人看不到的角落里,钟司霖看着蓝蓝的天空,从一数到十,淡淡地一笑,笑着嘲讽自己。他在期待什么呢?一切都只是玩笑话罢了……
深深吸了一个口气,钟司霖保持着完美的笑容,对席红筠自我介绍:「我叫钟司霖,你可以叫我Sid,我是Sean的同期兼搭档。」
是啊,他不过刚好是张绍淮警校的同期,飞虎队上的搭档,他们或许是朋友、或许是兄弟,其余的,他们什么都不是……
张绍淮介绍席红筠给大家认识之后,大家也不再拿他跟钟司霖开玩笑了。难得的休假,张绍淮当然要陪自己的女朋友,自然也越来越少跟钟司霖众在一起。
慢慢地,两个人之间似乎有些不一样了,虽然在任务上的合作还是一样默契十足,虽然两个人平日还是会谈话聊天,但是……肢体上的动作少了,有意无意地,张绍淮不再对钟司霖勾肩搭背,钟司霖对张绍淮也会保持一定的距离。
渐渐地,两人之间有了看不见的隔阂,在心底,画了一条线,越不过去,也回不到从前了。
日子一天一天地流逝,很快就一年过去了,张绍淮跟席红筠的交往,虽然偶尔会吵吵架、闹闹小脾气,但大致来说一直都算稳定,加上两边的家长都有了默契,常催着他们快点把婚事订下来,张绍淮被逼急了,只有答应先订婚,钟司霖也答应了担任张绍淮订婚时的男傧相。
同时,钟司霖到德国的受训也通过了申请,当所有人都向钟司霖道贺时,张绍淮心里有着说不出来的复杂感觉,酸酸涩涩、刺刺痛痛的……
这一次,他们真的要分道扬镳了吧。勉强堆起笑容向钟司霖说声恭喜,张绍淮根本不晓得自己那个笑有多难看。
一切的变化,都在一瞬之间。就在张绍淮订婚的前七天,他们受命歼灭一个非法改造手枪的地下兵工厂,那兵工厂藏匿在大屿山的半山腰,位置隐密且人迹罕至。他们那一组五个人负责第一波突击,整个突击的过程很顺利,很快就制伏住六名嫌犯,掌控住整个现场。
就在他们分头逐一搜查周遭环境时,张绍淮发现有一道身影窜进后方的小屋里,立即追上,钟司霖在发现张绍淮独身追过去时,也赶紧跟上支援。进入小屋时,赫然发现这小屋原来是原料的仓库,全是硝酸火药。嫌犯在逃窜无门之下,火从中来,竟然点燃火药企图同归于尽。
两人破窗而出,整间屋子的火药引爆,由于小屋内的火药藏量极多,爆炸的威力也极为惊人。就在他们两人飞身落地的同时,钟司霖眼角看见小屋内的钢架飞向张绍淮的方向,直接反应就是一掌将张绍淮用力推开。待爆炸威力过后,张绍淮赶紧起身寻找钟司霖的身影,就在漫天尘沙飞烟中,张绍淮看到钟司霖的一只手悬在钢架上,其他部分却已被震飞出的土砖所掩埋。
张绍淮慌乱地移开钟司霖身上的石块钢板,下面则是奄奄一息、血淋淋的钟司霖。
钟司霖的右手臂已是血肉模糊一片!张绍淮还来不及有任何的反应,后面第二波爆炸又起,张绍淮覆住钟司霖的身子,将人紧紧地护在自己怀中。
张绍淮再恢复意识时,人已在医院病床上。一醒过来的张绍淮执意要见钟司霖,守候在一旁的红筠拗不过他,只好扶着他去钟司霖的加护病房,让他看钟司霖一眼。
当席红筠搀着张绍淮慢慢走向钟司霖的加护病房时,他也从红筠的口中一点一点知道钟司霖的伤势:头部重击有脑出血,肋骨骨折,肺部出血,右手臂伤势严重,有神经受损的可能……
每听到一项伤势,张绍淮的心就提高一分。
快到钟司霖病房前,就见到一双眼哭肿成核桃的傅亭亭,依偎在一位西装笔挺的高大男士怀里,一抽一抽地哭着。看到张绍淮时,她一把冲向前,揪住张绍淮问:「我哥怎么会伤成这样的?你说啊!他怎么会伤得那么重?」
张绍淮一阵错愕。哥?司霖是傅小姐的哥哥?他干涩的开口问:「司霖……他是你哥哥?」
一旁身着西装的男子,连忙过来拉住亭亭,低声安抚:「亭亭……别这样,冷静点,这种事不是张先生的错。」傅亭亭又伏在那男子怀里抽泣。
男子转向张绍淮,有礼地说:「抱歉,钟先生是亭亭同母异父的兄长,好不容易去年才认亲,所以亭亭反应才会那么激动。」
同母异父的兄长?张绍淮心头一抽,很疼。
强压住心痛的感觉,张绍淮问那男子:「我能进去……看看Sid吗?」
男子点点头,让出通道让张绍淮过去。
拒绝了席红筠的陪伴,张绍淮一个人进入病房内,看到钟司霖一身的绷带、罩着呼吸器,躺在病床上没有反应时,张绍淮只觉一口气窒住了。
坐到钟司霖病床边的椅子上,张绍淮仔细地端详着钟司霖,紧闭的双眼、苍白的嘴唇、缺乏血色的脸庞,少了一股生气。张绍淮轻轻地握着钟司霖的左手,低下头来,一声哽咽、破碎的叫唤:「司霖……」
张绍淮终于明白了,明白自己为什么看到钟司霖跟傅亭亭在一起时,心,会被整个掏空;明白为什么知道钟司霖要去德国受训两年时,自己会笑不出来;明白为什么自己看到被土砖石块压住的钟司霖时,会感觉自己要疯了。他都明白了,明白了……
因为他想独占他,因为他不想钟司霖离开自己,因为他想一直跟他在一起、在他身边,因为他爱他……
张绍淮爱钟司霖……
沙哑带着点压抑、低泣的声音,喃喃地在钟司霖身边说着:「司霖,别睡了……张开眼吧。我是Scan啊,张绍淮啊……是我害你受伤的,你快起来打我一顿啊。别睡了……司霖……」不要丢下我一个人,不要让我才刚明白我爱你的时候,就留下我一个,司霖……
张绍淮一滴无声无息的泪,落在钟司霖苍白的手上。
第三章
一进入西九龙区警署,张绍淮就发现众人好奇的眼光,闪闪藏藏地对他行注目礼。张绍淮心里暗自叹了口气,这也不能怪他们,谁叫自己被那么大的阵仗「恭迎」到ICAC喝咖啡。
张绍淮苦笑,他看啊,现在不要说西九龙区警署上上下下,大概全警界的人都知道,他张绍淮被ICAC的玉面修罗钟司霖盯上了。
人才刚刚跨进刑事侦缉处一组的办公室,看到张绍淮,所有人停格三秒钟,随即一拥而上,七嘴八舌地询问,顿时间,西九龙区警署刑事侦缉处一组的办公室,成了人声吵杂的菜市场。
「头儿,你没事吧?」
你当我去ICAC真的是纯喝咖啡啊……
「那个钟司霖有没有整你啊?」
整,反正被司霖整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事了,整多了就习惯了。
「要不要兄弟们给ICAC那一群人颜色瞧瞧?」
你们是嫌事情太少、你们太闲是吗?
张绍淮一个两个三个大白眼,通通瞪回去!
还没开口的人见到张绍淮一脸的凶恶,纷纷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张绍淮「咳咳!」一声,就如同刚刚聚集的快速,原本围在张绍淮身边的众人,又是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各自回到自己的位子,继续自己手上的工作。
回到自己个人的办公室,张绍淮往自己的位子上一坐,随意翻了翻桌上堆叠着的报告,长长叹了一口气:「唉……」
虽然司霖说要相信证据自会还给自己一个清白,但是这种被人冤枉、被人家看成罪犯的感觉,真的很不好受,而且——张绍淮手抵着自己的额头,眉头深锁,更让他烦心的,是李长龄失踪了……
正在烦闷时,「铃……铃……」桌上的电话响起,张绍淮接起电话,脸色一凛,挂上电话后,叹了口气,便起身离开。
西九龙区警署二楼署长办公室,朱文正背着手,从窗户往外看,身后,张绍淮正坐在办公桌前的椅子上,手放在办公桌上,正有一下没一下地玩着手上的原子笔。
办公室内很安静,静到外面走廊人经过的脚步声都很清楚,气氛有点沉重,连呼吸都显得要小心翼翼。
就在张绍淮觉得快睡着时,「啪搭!」皮鞋磨擦地板的一声,打破了这让人喘不过气来的闷窒。
朱文正坐回自己办公桌的椅子上,看着张绍淮,长长地叹了一口气:「Sean,你先休息一阵子吧。」
听到朱文正这句,张绍淮勃然大怒,拍桌而起:「署长!你怀疑我的操守?」
「当然不!」朱文正示意张绍淮稍安勿躁:「我当然相信你是清白的。」
「那为什么要我休息一阵子?」张绍淮问。
「按照规定就应该先停止你的职务,等候司法调查的结果。」朱文正向张绍淮说明:「要你先休息一阵子,只是依法行事。」
「Fuck!」
张绍淮忿忿地坐回椅子上,照规定、依法行事,他现在最不想听到的就是这几个词!
突然,张绍淮像是想到什么,双掌一拍桌子,撑着身体微微向前,一脸凝重地说:「不行!我现在不能休息!」
张绍淮瞪大双眼,义愤填膺地看着朱文正:「我们现在好不容易查到了点那只老狐狸的把柄,说什么这案子绝对不能就这样断了!况且李长龄现在失踪了,我怀疑李长龄现在就是落在他们的手上……我怎么能在这个时间点上休息!」张绍淮又是一拳打在桌子上。
朱文正伸出手来,阻止张绍淮继续往下说:「不用多说了,Sean,这个假你非休不可。」
张绍淮起身向后就是对空气狠狠一拳,短促的呼吸声,表达出他的忿怒。
一双大眼看着朱文正,仿佛要喷出火焰!
良久,张绍淮终于从口袋掏出警徽及配枪,放在朱文正桌上:「那我休息多久?」
「这必须看ICAC那边的调查结果了。」朱文正收起张绍淮的警徽及佩枪。
「好……好,我好好休息……」
张绍淮充满了无奈,正准备转身离开时,像是想到什么,又回头看着朱文正,刻意压低声音:「Sir,李长龄是我们自己的兄弟。如果可以,我希望阿Sir能想办法救他出来,他还有一家大小要靠他撑……」说完,张绍淮又深深看了朱文正一眼,抿抿嘴,勉强露出一个微笑,就准备离开。
就在张绍淮转身的同时,一声「Sean」,朱文正走到他身边,拍拍他的肩膀,另一手却偷偷塞给他一把枪,低声说:「我怀疑我们已经被傅传圣盯上了,你的案子可能也是他做的手脚。我们没办法跟他明着干,你现在停职休假,他不会注意到你,你一个人行动会没那么碍手碍脚。想办法找到李长龄或李长龄说的微晶片,要扳倒傅传圣,就靠那微晶片里的证据了。」
张绍淮随即准备接过枪,朱文正一把按住他,吐了口气,缓缓地开口:「Sean,你可以不接,这危险性很高,如果你出事了,我们也很难出手帮你。你考虑清楚了。」
张绍淮对朱文正一笑,接过了枪,收起来:「会怕,就不是我张绍淮了。」随意地对朱文正行一个举手礼,转身大步离开。
一辆黑色轿车驶入ICAC地下停车场,在一个漂亮流畅的倒车入库停好车之后,西装笔挺的钟司霖开门下车。初跨出车门时,腰部突然的酸软,让钟司霖不免蹙起了眉头,心底暗骂了句那该死的张绍淮,难道他就不懂什么叫「节制」吗?跨出去的步子顿了一拍,钟司霖随即又恢复成一脸清冷的若无其事,脚步落地,锁上车门,大步离开。
他跟张绍淮两个人,到底是怎样走到这样的关系呢?
正在等电梯的钟司霖,不自觉地微低着头浅浅一笑。当自己知道张绍淮决定跟席红筠订婚时,就已经决定拉开两人的距离,送出了到德国受训两年的申请,他就是想逃离张绍淮,想逃开跟张绍淮之间让人窒息的距离。想不到,那一场爆炸,改变了所有的计划,也改变了他跟张绍淮两人的关系。
当他看到有片钢架袭向张绍淮的背部时,他想也不想就扑了过去把他推开,昏过去之前,他只想到,还好张绍淮没事……
在黑暗中,钟司霖只觉得自己好累好累,只想一直睡一直睡,再也不张开眼了。身体轻飘飘地,很温暖,好像被一团柔软的东西包围着,很舒服、很安心,让他就只想一直这样睡下去。
耳边,却隐隐约约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由模糊到清晰……
「司霖,别睡了……张开眼吧。我是Sean啊,张绍淮啊……是我害你受伤的,你快起来打我一顿啊。别睡了……司霖……」是张绍淮的声音……
「司霖……司霖……司霖……」那一声一声的低唤,那浓浓的哭声越来越重。
绍淮在哭吗?因为他……掉泪吗?钟司霖想睁开眼,看看张绍淮,想开口叫他别哭了……念头一转,钟司霖只觉自己不断地往下沉,身体越来越痛。痛!好痛……全身都在痛……
钟司霖蓦然睁开眼,眼前一片白光,慢慢隐去之后,就见到张绍淮红肿的大眼睛。
钟司霖勉强牵动嘴角,试着给张绍淮一抹笑容,声音干涩粗嘎:「你……好吵……」
醒过来是保住命了,但辛苦的,却是活下来之后的事。钟司霖的右手,因为受到重物的压迫,神经受损,算是废了。虽然医生说过,可以经由复健慢慢恢复右手的动作,最好的状况是恢复七成,但要完全回复到未受伤前的状况,可能性是微乎其微。
张绍淮一有空,就是到医院陪着钟司霖;钟司霖也明显地感觉到,张绍淮对他的态度似乎很不一样了,跟过去最大的差别,就是张绍淮老用他那一双大眼睛,直盯着自己,眼神中还带着点隐忍的火焰。
每当对上张绍淮那太灼热的眼神,总会让钟司霖心绪不定,钟司霖总会提醒自己千万不要会错意,张绍淮已经有席红筠了……
复健,是一条漫漫长路,不但折腾身体的耐力,更是折磨意志的韧性。钟司霖自从医生允许他从事复健之后,他每天都持之以恒,认真地做着复健。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过去了,复健的成效不是说没有,却是极为缓慢的,这让钟司霖十分挫折,又不愿意让亭亭、张绍淮等人难过,只能把所有的情绪压在心里,随着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钟司霖的身形越来越瘦,笑容越来越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