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笑、不能笑、不能笑……但是……

“噗……哈哈哈哈！”好好笑！

橙音实在忍不住，捂着嘴笑了起来。

听见这嚣张的笑声，钱六爷扶起金公子，不禁一眼瞪过去。

算他看走眼，原以为这橙音乖巧懂事，可现在看来，也是个会惹事生非的家伙，这祭典之日，竟能惹得两个男人为他打起来，还真是不简单。

“我们先走一步……今日之事，之后再说。”说着，钱六爷便慌慌张张带着金公子离开——找大夫去也。

见他们走远，钱六爷扶着个人不能走快，一瘸一瘸的样子差点有拌上一跤的狼狈模样，橙音笑得更欢了，“哈哈哈……真是……搞笑！”

安少游重新站了起来，也无视周围的闲言闲语，一手揽过快笑趴了的橙音道：“走了。”

“啊？噢……”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橙音抚了抚自己的胸口。

而后他注意到安少游的手上似乎因为刚才那一架留下了些许血迹，虽然不知道是谁的，可橙音还是好心地执起他的手，然后掏出自己的手帕帮他擦拭。

“痛不痛？”

他也打过人，打人是件“苦差事”，殴打别人的同时自己的手应该也很痛。

“不。”安少游看他细心的动作，一时竟不想结束。

看着他的手帕抚过自己的双手，安少游问：“你以前不是从不带这女儿家的玩意儿吗？”他指的是手帕。

说到这里，橙音的动作一顿，随后便收起了那块染着血污的手帕。

他抬起头笑眯眯地回答：“进妓院后养成的，因为怕随时需要用到。”

万一客人一个劲头上来，不管什么地方，他们都要学会敞开自己的身体供客人享用，随时准备着手帕，也好到时善后用的。

“什么时候进去的？为什么进去的？”

“什么？”橙音一愣。

好像……有点……不对……

孽缘015

“什么什么？”安少游以为他没有听清，于是耐心地重复，“你什么时候进的妓院？怎么进去的？缺钱的话为什么不回来？莫非是被人骗了不成？”

这个人在装腔作势吗？似乎不像，可是……

“不是你把我卖进去的吗？”贼喊捉贼？

“你说什么？”顿时意识到不对的安少游停下了脚步，不满地看着橙音，“我把你卖了？”

“不是你还有谁？”他可是有凭有据，不怕他耍赖。

“这……”

“橙音，你们也出来逛呀？真是太巧了！”

熟悉的声音传来，两人均是一惊，同时转过身去，只见耀翎笑容满面地正向他们打招呼。

还真是很巧！

也不知道今日是不做生意还是怎么着，这矜鸳楼的各位小倌们吃的吃、玩的玩，老板和他弟弟领在前头，后面分了好几堆，真是令人……羡慕！

橙音瘪瘪嘴道：“老板，你又不做生意，想关门直说啊！”

这个老板也不知道平日的钱从哪里攒下来的，矜鸳楼一年之中大约有半年是放假的，无论大小只要有庆典，这个老板铁定二话不说关门放假，大家一起出来，吃喝玩乐开销全部老板付账，日子过得比纨！子弟还要逍遥。

耀翎闻言吐吐舌头回道：“橙音不要扫兴嘛！机会难得……对了，我本来还打算顺道给你送东西去的，如今遇上倒也正好……给。”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那是跟着橙音快十年的卖身契。

橙音接了过去，经历十年的岁月，薄纸也微微泛黄，上面的墨字却依旧清晰，那落款上的红色印章以及被强行按上去的么指手印红得刺眼。

撇过卖身契的一瞬间，一抹苦笑由橙音嘴角划过，不过稍纵即逝，再次抬起头他依然是那个爱笑的橙音。

看了他一眼，耀翎也没有多问什么，拍拍他的肩膀以示鼓励道：“有事欢迎来麻烦我，还有……小心点。”他颇有深意地瞪了一眼他身后的安少游，然后再也没说什么，带着弟弟和一干人等迅速离开了他们的视线。

他们走后，橙音叹了口气，继而转身将卖身契塞到了安少游手上，“喏，上面白纸黑字写了你把我卖了，有什么好隐瞒的？”

疑惑地接过那卖身契，看着上面确实是自己的印章，安少游不禁皱起了眉头。

他根本不记得自己有盖过这份卖身契，毫无印象，而且虽然恨过怨过，可他从没有想过要把橙音卖到妓院，这实在是太缺德了。

见他眉头越挤越深，橙音也预感着里面似乎有些问题，不过那又怎么样？

他伸手轻拍了一下安少游的手臂，然后轻松地笑道：“别看了，再看也是一张纸而已，你收起来吧，以后留着也有用。”——再转手卖掉他的时候。

安少游闻言有些愕然地抬起头，看着橙音问：“你不吃惊吗？”

“吃惊什么？”

“我说我没有卖你，那当初卖你进去的人……”究竟是谁？

“哦？这个啊！”橙音无所谓地摇摇头，“都过去那么多年了，是谁又有什么关系呢？”

卖都卖了，追查出罪魁祸首又能怎么样？他能让时间倒流，再回去十年前的日子嘛？他不能，而橙音也不想回去。

听着他荒谬的言论，安少游气急，声音也不由提高了几分道：“安承瑛，你闹够别扭了没有？都说了我没有卖你，你还想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我根本没有想怎么样。”橙音说这话只觉得像是在绕口令。

呸呸吐了两声后，他才再次面向安少游，语重心长地对他说：“少游，十年了，我承认以前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所以请你遗忘那段过去……我们已经是不同世界的人了，你过好你的生活，我过好我的，这样好不好？”

安少游闻言更是诧异无比，他不曾想过安承瑛会用这样的口气与态度和他分析两人之间的事情，在他看来，他们间是剪不断、理还乱，他有过准备让这段孽缘纠缠一辈子，可如今，那个人却说那是“过去”了……

他有些慌了，他要他遗忘过去那段？那他们现在算什么？他寻了他十年又算什么！？

“你的意思是，你宁愿这样做一个被人糟蹋的男妓，也不想跟着我了？”

跟着你不还是男妓么？

虽然很想这么说，但橙音看着他的脸色，最终还是咽了回去。

“话也不是这么说啦，其实……”

“够了，不准再多嘴！回去了！”安少游不想再听他继续说下去，他直觉地排斥着橙音的劝解。

“哦！”

不说就不说，反正之后他总会发觉的——物是人非，都十年了，还有什么是不会改变的呢！？

孽缘016

这一夜，安少游唤橙音到了自己房里，橙音按照规矩在床下便脱了个精光，然后柔媚地爬上床来进行自己的工作准备——勾引，可令人称奇的是安少游竟然不为所动，而是掀起被子将橙音包裹住，单纯地搂进怀里睡觉，并没有碰他。

“睡吧……今天很累了。”说着，他还拍了拍被褥，示意橙音安睡。

真是稀奇，太稀奇了！

既然他不要，橙音也不勉强，乖乖听话地钻在被窝里不发一语，安少游睡在他的身边也是一样的沉默，他没有看着橙音而是盯着不远处的桌椅，两眼无神不知在思考什么，可他的手却没有停止动作，一直轻轻拍着被褥，就如同安抚着孩子一般，轻哄着橙音。

被这突如其来的温柔弄得好别扭，橙音反而睡不着了。他眨眨眼睛看着上方，纯然的模样一点儿也不像是从妓院里出来的，或者该说这才是以前的安承瑛。

知道他没有睡着，安少游哄了片刻后忽然停下了手道：“承瑛，我妻子在嫁给我的第三个月就死了。”

林家的小姐虽然貌美却自幼体弱多病，嫁与安少游为妻后，非但没有得到丈夫的体贴与呵护，反而遭到了冷遇，两人甚至没有同房过，这么一折腾，她自是积郁成疾，短短数月就这么香消玉殒而去了。

睡在一边的橙音没有什么感觉，过了一会儿后才慢慢地嗯了一声。

“我没有和她圆房，也没有和她亲近过。”

安少游自己都不晓得为什么要向他解释这些，只是他觉得若是以前的安承瑛，听到这些应该会高兴，会满足，或许他想找回以前的安承瑛，因为那个人才是他花费了十年也要找到的人……

但事与愿违，橙音闻言后仍旧是轻轻一哼声，然后又反问道：“那怎么不续弦呢？”

“我……”安少游顿时被堵得哑口无言。

是啊，为什么不续弦呢？身为男人，传宗接代才是他们婚姻的目的，但他为什么宁愿放弃这个目的，而要去追寻一个可谓他恨之入骨的人呢？

看了一眼他瞬间的无措，橙音开玩笑似的嘲道：“该不会我离开后……你才发现爱上我了吧？”

“谁会……！？”安少游几乎是近本能地反驳。

可话刚出口，他便倏然停止，诧异地看着身边的橙音。

两人相处近十年，意见向来不和，所以无论安承瑛有什么结论，安少游第一句回他的肯定是否定句，如今也一样。

橙音听闻笑得更欢了，他侧过身笑看着安少游呆愣的神情，语气却十分中肯：“不要介意，我开玩笑的。”

他当然知道这不可能，十年前的安家大少他都看不上，更不要提现在是这等卑贱身份的橙音了，若看上了那还真是他的神经有毛病。

“还恨我吗？十年前的事？”橙音坦白地问。

“……不知道。”

过了这么久，安少游也不清楚自己对于十年前的事究竟是抱着什么样的想法了。

“哦，我会和你算清十年前的这笔债的。”在他离开之前。

不知道为什么，橙音就是有这种感觉，再过不了多久，他就会离开——在这方面上，他的感觉一向很准。

……

真的是很准！

到了第二天一清早，两人都还没有睡醒，却被小厮急匆匆的敲门声给吵醒了。

“发生了什么事？”莫要说橙音嗜睡，就连起来开门的安少游也是语气颇差。

两人昨夜论到半夜，虽然没有结果可也是劳心劳力，但偏偏这么早被人吵醒，其不悦可想而知。

“少、少爷……老爷和分家的各位……来、来府上了。”小厮回答地战战兢兢。

而在听了他的话后，安少游是彻底清醒了，他微微皱起眉，心中掠过一丝不快，“他们来做什么？”

“这……似乎和少爷的亲事有关……”

亲事……

安少游略显不安地瞥了一眼身后的橙音，然后对那小厮道：“我知道了，等梳洗好自会去见他们……你先退下吧。”

“是，少爷。”

小厮悻悻而退，安少游则合上房门漫步走回了橙音身边，见他一脸没有睡醒的模样，应该是觉得好笑，可是笑容没有出来，那眉头反而皱得更深了。

自从安承瑛将本家的一切转移到了安少游的名下，那就意味着本家已经被分家给占据了。

分家不似本家乃一脉单传，恰恰相反是人数多得可怕。

当初夺权失败的哥哥自己便有三儿两女，其后他又收养了几名孤儿，之后随着时间的推移，孩子们、孙子们再开枝散叶，以至于分家的人数逐年递增，其中有的人不喜这环境，就干脆携家带口地搬了出去，所以至今分家究竟有多少人已是难以确定。

这还导致了一个结果便是，在分家里，虽然大家都姓安，可实际上有着浓厚血缘关系的兄弟已经很少了，就如安少游和安承瑛也不能称之为堂兄弟，他们该算是远亲。

安家分为本家和分家，这就是大家族分裂的前车之鉴。

而分家人口众多，在占据了本家之后就不免起了内讧，因为安承瑛指定了安少游，所以省去了不少麻烦，可依旧有人不服气，暗中窥视着这安家当家的宝座。

安少游的父亲是个强势的人，向来说一不二，儿子成为了安家的当家是他的骄傲，他不允许有人在给这份骄傲抹黑，用尽一切方法手段让儿子能坐稳这当家之位，为此他甚至联合了分家的几位叔伯，不惜暗中彼此达成了某种协议，齐力维护着儿子。

这份心安少游收到了，可他受不了他们几位长辈咄咄逼人的态度与行为，他们总是暗中提醒、不是胁迫他的决定与计划，这感觉令安少游觉得自己像是被操纵的傀儡，而他平生最恨的就是这个！

现在不用说，他们几个铁定又是来……

孽缘017

安少游将橙音留在了屋里，然后独自一人来到了前厅面对父亲以及那些烦人的长辈们。

打开门，随之映入眼帘的与印象中的一样，是坐在上位的父亲那严肃冷峻的脸，还有叔伯们虚伪做作的笑容，令人不爽之极！

“爹、伯父、叔父……”出于礼节，安少游还是出声招呼各位。

见到儿子来了，身为父亲的安继禹放下了手中的水杯，脸上浮现出一股自豪。

“少游，你来啦！”

他走上前去，来到儿子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骄傲之感一览无余，“这些日子过得好不好？”

“还好。”安少游淡淡地回答。

知道儿子的性格，安继禹也不再客套，只奔这次的主题问道：“少游，你已经不小了，打算何时再成亲？你娘亲快想孙子想疯了。”

安少游闻言，暗中瞥了瞥各位叔伯的眼神，不由扯起一抹讽刺的笑容道：“我还不急……”

“哎，这男大当婚，少游啊，你可不小了。”那叔伯之中一人笑着调侃，而后引来一阵附议。

“对对对，少游啊，这家中可不就上缺少了一位女主人吗？”

“叔伯们也是为你担心啊！”

“你看那皇城佟家的……”

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安少游顿时感到烦闷不已，承瑛的事还没有解决，这边又是……

“我暂时不想成亲。”冷冷地打断他们的话，安少游刻意忽略了长辈们的那份尴尬，继续道，“倒是另一件事，不知爹与各位叔伯们可曾知晓……”

“什么事？”安继禹听儿子略含试探的口吻，不由地感到了奇怪。

看了父亲一眼，安少游意有所指地道：“爹可曾记得十年前的安承瑛？”

“啪！”

此言一出，周围顿时鸦雀无声，有人手中的水杯也瞬间落在了地上。

见他们如此，安少游则是更确定了自己的猜测，继续缓缓说道：“大家都说是他留信出走了，爹也这么说……所以我信了。”

“这、这是……”

没有听他继续，安少游还是自顾自地道：“我信了你们，还为了能劝动爹，运用安家的人脉替我找他，不惜答应了爹娶了那林家的小姐……可事到如今，我才发现，原来这只是一个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