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英————九色玫瑰
九色玫瑰  发于:2010年08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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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那个桃花开满的春天,他没有同意文书出谷游玩,命运又会怎样?

他的目光投向屋外,灿烂的桃花又盛开了。

粉红色的落英,翩然而至。有几瓣调皮地在空中打了圈,然后落在了屋内还冒着热气的茶中。

作者留言 是不是写长篇比较容易吸引读者呢?

离开京城也有五年,王朝的国都依然繁华如昔。

大街上,依旧是车水马龙。镜湖居的金字招牌让门口挤的水泄不通。

正午的阳光,照在金色的匾额上——“天下第一酒楼”这六个大字,再配上当今圣上的御印,熠熠生辉。

原先“镜湖居”的匾额已经被换下,换成了更加夺目的圣上亲笔题字。

目光扫过曾经战败北蒙文人的阁楼,我低下头,走过“镜湖居”。

“看,那个人好古怪,天气回暖,竟然还带着黑色的手套……”

“戴着纱帽,不会是什么通缉犯吧?”

身后,传来窃窃私语声。

“呃,这位客官……”

议论的声音逐渐大了起来,连店小二也赔着笑脸走上前。

“我知道了。”

漠然地起身,离开还没有坐热的位置,提着仅有的小包袱,我离开了酒楼。

刚踏出门,衣角就被人一把拉住:“这位大爷,求你行行好,施舍施舍几个钱吧……”

低头,是一名蓬头垢面的乞丐,看年龄还不到三十岁,只是脏乱的外表让人看不清容貌。

我伸出右手,拉掉黑纱手套,将残缺的手伸到他的面前。

“我是个书生,原本靠这个吃饭。现在,我的右手已经废了。”

乞丐惊讶地抬头,黑色的眸子定定地看着我。

“但是,我还有左手。”我继续道,“你,也是一样。”

重新再带上手套,衣袖一甩,抛给那乞丐几两碎银,然后举步离开。

“等一下!”

衣角再次被人揪住,我无奈地停步,回头,不出所料地看到那乞丐正满眼期盼地望着我——他的脸实在是太脏,脏得令人不敢直视。

“恩公!请收留我吧!”

我一脚踹上:“先把你自己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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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那个乞丐洗干净之后看起来还不错,脸也算方正,整个人看来还有点气势——感觉,不仅仅是个乞丐。

多了一个跟班,就多了一份花销,幸好凭着步信给的那把短刀,我们顺利地进入“镜湖居”骗吃骗喝。

据步信那千年不死老妖怪说凡是持有这把印花短刀的人,就是“镜湖居”的“股东”,在京城一切花销由“镜湖居”承担。

原本我还将信将疑,但是当我拿出短刀,然后“镜湖居”的掌柜亲自出来迎接之后,我证实了步信话中的真实性。

“恩公,请喝茶!”

一旁的小范笑嘻嘻地递上茶。

啊,忘记说明了,小范就是那个在街上自动跟上来的已经洗干净的乞丐。他说他自幼就被父母抛弃,只记得自己似乎是姓范,于是以流浪为生。所以我就称呼他叫“小范”。

抿了一口茶——温度适中,看来这个小范是块伺候人的材料,如果有机会,带他回谷伺候师父,顺便气气那个武大将军。

进入房间里,我依然戴着纱帽和手套。而小范则在一旁忙上忙下,又是铺床又是倒茶,忙得不亦乐乎。

“恩公,你旅途劳累,需要先洗个澡吗?”

床铺完了,桌子也擦干净了,茶也倒了,小范的大头忽然凑到我面前,笑嘻嘻地问道。

“啊,好吧。”

我点点头,不自觉地向后缩了一缩,企图拉离两人之间那近得可以感受到对方呼吸的距离。岂料一个重心不稳,所坐的椅子朝后一倒,我眼睁睁地看着周围的景象做旋转,闭上眼睛准备承受来自背部的疼痛。

“砰”然巨响,预料中的疼痛却没有传来。

疑惑地睁开眼睛,看到自己安然靠在小范的身上,他用自己的身体和一双手架住了我倒下的身子。

这样一来,两人之间的距离却更加接近,近到我可以清晰地听到他剧烈的心跳声,感觉到他急促的呼吸,以及他专注的视线。

“恩、恩公,你没事吧?”

小范急急地问道。

“没事。”我挣扎着起身,看着他自然地捡起掉在地上的纱帽,自然地拍去灰尘,再自然地给我戴上。

难道,他看不清我脸上的伤疤?

一时间,我愣在那里,只是紧紧地握住左手袖口下掩藏着的短刀。

现在的我,已经不再是当年初出绝情谷的单纯的文书了。

“恩公,你需要梳洗吗?我让店小二打水?”

小范越是若无其事,我的心就越是揪紧。

“不,不用了……”对于水,如今的我有着莫名的恐惧,或许是因为当初在沐浴时毫无防备地被人捉走的缘故。

“恩公,”小范更上前一步,语气诚恳,“你方才的一番话,如雷贯耳。所以我今生势必将追随恩公。请恩公不要多虑。”

“看你的谈吐,不像是乞丐。”

既然已经被他看到脸,我也就干脆坐定,冷冷地看着眼前的男子。

“小的在十二岁之前乞讨遍京城大街小巷,后来被卖入八王爷府。”他收起先前作为乞丐时的卑躬屈膝,一双眸子低垂,让人看不清他真正的心思。

八王爷府——

右手下意识地抓紧,桌子上绿色的丝绸台布被捏出了深刻的皱纹。

“恩公,我只想跟着你。”

小范的声音有些低沉,是属于成熟男子的声音。

“为什么?因为你相信我能够给予你庇护的场所?”

四目相对,透过白色的幔纱,我冷声问道。

“我第一次看到你,是在这家酒楼的大堂。”

小范缓缓开口。

“那时候,你神采飞扬,有着不输于成人的气势。”

原来,是那一次……初到京城,不知天高地厚,与北蒙来人在“镜湖居”比试了一场。

“我第二次看到你,是在八王爷府中。”

他有些迟疑,见我不出声,便继续说了下去。

“我很震惊,竟然在那个地方看到你。虽然,那个时候,恐怕是你最狼狈的时候,但是我看到的,是不屈服命于运的眼神。直到——”

直到,武林,我以为的好兄弟,以为的好情人,心目中与师父一样重要的人,亲手将那烙印落在了脸上。

我举起刀,砍断了自己右手上的小指。

曾经与武林交换过红线的小指。

“够了!”我冷声道。

“八王爷被你一击刺杀、又亲眼看到你被斩首后,我以为,以后再也见不到了,却没想到竟然在酒楼会再次相遇。”小范没有停止,黑色的眼睛,直直地盯着我。锐利的视线,仿佛能够透过那白色的幔纱,射入我躲闪的眼,射入冰冷的心。

“你却主动露出你的手,还说了那样一番话。那一刻,我决定了,今生将追随你。”

小范上前一步,单腿跪下。

于是,小范成为了我第一个侍卫。

作者留言 要不要就这样结束了呢?

窗外,宁静的月光如水,倾泻在简陋的木屋里。

这里,不是喧闹的京城;这里,也不是华贵的将军府。

均匀的呼吸声,自身旁传来。

以前,文书小的时候,是他经常抱着小小的文书,一同躺在破旧的木床上嬉戏,然后一同赖床。

而现在,他躺在武天思的怀抱中,望着窗外的月光,愣愣地发呆。

人体的温度,是最好的暖炉。在冬天自然是舒服,但是在这七八月份的夏末秋初,就显得有些闷热。

七年的时光,让他逐渐熟悉了对方的一切。

如果说,曾经的迷恋是因为当初的惊鸿一眼;那么现在的平静,是否是为离别而准备?

已经习惯了被呵护,被保护,被伺候,一旦放手,必定会有一段时间不适应吧。

不过没关系,当年艰苦的军旅生涯都没能要了他的命,难道现在还会跨不过这道坎不成?

他微微地笑,闷笑声惊醒了身旁的人。

“怎么了?”武天思撑起身子,为他顺了顺微微凌乱的发丝,还随手擦去了额头的汗珠。

“八月十五……要到了吧?”

他轻轻地说道,然后翻了个身,仰天躺在床上,看着上方。

“嗯……我听说,文书也快回来了……这样一来,他岂不是要和武林那臭小子见面?”武天思也翻动了一下,以同样的姿势望着上方。

“到那个时候,你们一家就可以团聚了呢。”他继续微微地笑,笑声中微微带着一些低喘。

“你——”

被他突然一语所吓,武天思讶然地转头,看着仍然在笑的他。

“从来都没有见过你的妻子呢,想必是位美人吧?”

他的嘴角轻轻掀起,若无其事地继续说道。

当年他们相遇时,武天思尚未定亲,之后就远赴关外镇守抗敌。而看武林与文书差不多年纪,应该是自他隐居之后就立刻成的亲。

“她……在生武林之后不久就去世了。”这是他们有史以来第一次谈到这个话题。

“和文书一样呢,文书他娘也是在生下文书的时候就走的。或许,她是为了替二哥完成最后一件事情之后放心离去的吧。”他闭上眼睛,脑海里勾勒出当初接过文书时,那小小的婴儿模样。

“当爱人已经离去,自己却独留于世时,那份凄苦,一定很难受吧?”

“……”武天思不语。

“我已经同步信提过,他也已经答应,你出去之后,可要好好地活着。”他淡淡地说道。

“什、什么?”武天思大惊,猛地跳坐了起来,瞪视着一脸平静的他。

“我放你走。”他依旧闭着眼睛,声音里有着浓浓的疲倦。

“你再说一遍!”武天思的声音里,带了一种“咬牙切齿”的味道。

“八月十五的出谷,原本就是步信答应过你的。在见过武林之后,你们父子两人就走吧,不要再回来了。”

“文、祈、蕴!这是你七年来第三次说这样的话了!”

依然闭着眼睛,他可以感觉到武天思的怒火。那愤怒的火焰,已经化为炙热的呼吸,喷在自己的脸上。

第一次,是当他醒来,看到武天思的时候;第二次,是他当看到伤痕累累的文书,得知京城大乱的时候;第三次,便是这一次了。

演戏演全套,武家父子不当将军改行当戏子将来说不定也是前途无量。

“非要我说出来吗,武天思?”他闭着眼睛,皱着眉头,忍耐着左胸处传来的疼痛。

那是那道箭伤留下的疤。

“我不需要你的愧疚,食君俸禄替君办事,文家的事情,你也是奉命行事。所以,你不必把自己困在这里,作为补偿。还是早点离开,和你儿子一起回京城。”

“愧疚?”武天思挑眉,“我手上,没有上万也有上千条人命。会为了你一个小小的文家而愧疚?以至于愧疚到要赔上自己的下半生?”

“我不知道,你在谷里这么久一直没有下手是因为什么原因。只是,步信不好惹,你还是在他没有发现之前,尽快离开吧。”他言尽于此,希望武天思能够明白。

“下手?下什么手?”武天思一把抓住他的双肩把他拖了起来,“睁开眼睛,看着我!文祈蕴!”

缓缓睁开眼睛,他的目光清澈如屋外的月光。

“绝情谷里的人,不想与尘世有太多的纠葛,也不会威胁到你家皇帝的宝座。你大可放心地回去告诉他,然后和你儿子一起共享天伦之乐。”

“你在胡说些什么?这关圣上什么事情?”武天思脸上浮现出哭笑不得的表情,看似非常无辜。

“走的时候,记得将你藏在窗下的牌位一块带走。我想,你的亡妻应该也不愿意留在一个和她丈夫翻云覆雨过的男人的屋子里吧!”

猛然挣脱,挥开武天思的手,他翻身下床,抬高下颚,冷冷地说道。

“牌位?”武天思疑惑地皱眉,然后恍然大悟,“你是说那个小盒子?”他不由笑开了颜:“那根本不是什么遗物,也不是什么牌位,而是来绝情谷之前,我原本为武林准备的及冠礼。”

绝情谷几乎与世隔绝,就连谷里的人也是各自独居,所以他的礼物迟迟都无法送出去。若不是上次机缘巧合他救了不悔一命,步信才同意他出谷见儿子一面,恐怕直到老死,武天思这份礼物还是一直得留着。

“够了!你还想骗我到什么时候?会有人拿亡妻的牌位给儿子当及冠礼?你还真当我是傻瓜?”

他怒极,随手操起桌上的茶杯朝床上的武天思掷去。

白色的瓷器,在武天思宽厚的额头上,留下一道清晰的痕。

武天思呆呆地坐在床上,忽然一跃而起,一把拉住欲夺门而出的他的手,死拉硬拽地拖着他来到了藏物的床下。

“我让你亲眼看看,那到底是什么!”

“不用了!”他奋力挣扎,“你以为,我会在没有验证过的情况下,和你摊牌吗?!”

忘不了,打开那个木盒时,“亡妻范氏”鲜红字样的触目惊心。

忘不了,七年的假象一朝揭穿时,愈合的伤口再次被撕裂时的痛楚。

剧痛过后,是他沉静的反思。

为了绝情谷其他人的安危,为了他宁静的余生,也为了他阳光未来,就这样放手吧。趁一切都还没有到不可挽回的地步的时候,趁那些温馨的平静的记忆还深深地印刻在心头的时候,趁他的体温还残留在肌肤上的时候,就让一切停留在最美好的时刻,平静地结束,平静地抱着这些记忆,度过余生。

“你再看一遍,看看清楚!”武天思勉强压下自己的怒气,一手抓住他的手不放,一手拿出藏在窗下的木盒。

掀开盒盖,面上的依然是那块“亡妻”牌位。

“啪”的一声,是武天思取出牌位放在桌子上的声音。

“文祈蕴!转过头来!看看清楚!”

大手硬是掰过他扭开的头,力道大得仿佛能捏碎他的下颚。

敌不过武天思的力气,他不得不正视那鲜红的灵位牌。

在“亡妻范氏”的灵位下,是另一块灵位牌——“亡兄武天想”。

“武林,他其实并不是我的儿子。”伸手拉过别扭的人,牢牢地锁在怀中,“他的亲生父亲,是我的兄长天想。虽然,他的母亲确实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

武天思的脸上,闪过苦涩的笑。

“为了助圣上一臂之力,我常年征战沙场,根本没有时间顾及妻子,连拜堂也是天想代替。天想和她日久生情,便有了武林。原本我想成全他们,岂料天想意外地染病过世,她也在生下武林后抑郁而亡。虽然,武林不是我亲生,但是他是兄长唯一的骨肉,也是我们武家唯一的后代。我一直待他如亲子,准备在他及冠之时告诉他真相,告诉他,这才是他的亲生父亲和亲生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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