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念最伤人————苍遥
苍遥  发于:2010年08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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契子

一个人的一辈子,也许有酸、有苦,也许有喜、有悲,谁说大彻大悟之后就能得到甜美的果实?尝过了一遍又一遍的酸甜苦辣,他却只渴望一杯淡薄的开水,然而,咸重的味觉麻木了,又怎能尝到甘甜滋味?

他想,如果这世界上有能够从来一次的机会,他会希望,自己不曾出世,那么,就不会有那么多难熬的牵连,到了最后,连思念都伤人。

他宁愿,不要思念。

第一章

炎热的下午时分,窗外下著倾盆大雨,连带的使室内的气温降低了几度;电脑桌前,方琮恩拿下了金边眼镜,揉揉眉间,他望了眼打满文字的页面,斯文俊秀的脸上是一贯的毫无表情,尔后,他又重新戴上眼镜,继续输入资料。

‘唰’的一声,厚实的大门突然被人用力打开,那人不等方琮恩开口,甚至没注意到他脸上充满被人打扰而明显不悦的神情,兴匆匆的兀自说著:“方老师,听说你取得正式的教师资格了?真是恭喜你啊!对了,晚上同事聚会,不知道方老师你有没有空和我们一起去喝一杯啊?”和他同是教师的男人,满脸通红又雀跃的吆喝著,彷佛只要方琮恩一点头,他就会开心的跳起来一般。

“抱歉,林老师,我有事。”简单的几句话,立刻消减了林老师心中的喜悦,但是一听到他居然知道自已是谁,也不觉得难过了。

“嗯,没关系,那方老师你继续忙吧!”关上了门,他往教师办公室走去,他本来一直担心方琮恩会在这所学校做完代课教师后就离职,留下一干因再不能见他美貌而心碎的失意人,不过现在他和其他的同事都可以放心,想起早上看见公布栏上发布的公告,一干教师简直比当年看大学榜单还疯狂,方琮恩终于成为正式教师了,为了传达给当事人这令人振奋的消息,他秉持著是先跑先赢的想法,一马当先的冲进生物教室,想给方琮恩一个惊喜。

“林老师,你问的如何?方老师答应了吗?”回到了教职室,因为急著想知道消息,一群人围著他涌上,让林老师有些头皮发麻。

“抱歉……”不好意思的抓抓头,他呐呐的说道。

“唉,算了,不过方老师真的好帅哦!”一个女老师陶醉的眯著眼,脑中模拟出方琮恩对自已笑的画面,忍不住羞红一张小脸。

“什么帅,方老师是我看过最漂亮的人了,他的五官那么细致,皮肤光滑,又白皙,要是生为女人,早就是当红的女明星了。”另一个男老师反驳道,同样著迷的脸上,有著垂涎又遗憾的表情。

“对啊对啊……”而后,像是传染病一样,整个教师室里,话题全是围绕在方琮恩的身上,几乎让里头的人们全部为之疯狂。

站在教师室外头,方琮恩冷漠的脸上,不带一丝被谈论的恼怒或是窃喜,早在多年前,美丑对他来说根本没有任何的意义,将手中的资料放在门口,他转身回到生物教室,重新坐下的同时,他又拿下眼镜,瞄了眼窗外的豪雨,他的眼神,却更冷了。

他的父母在他七岁那年离婚,母亲终究还是受不了身处在黑道之中的父亲,父亲常常一通电话就出门和人厮杀,然后好几天不回来,也不会打上一通电话报平安;常去的地方就是去酒店里头喝酒,和酒店小姐一同厮混;为了享乐,父亲四处和人借钱,也因此常常会有人来家里讨债,这一切都让原本温柔善良的母亲难以忍受;不知不觉,连她也开始变了,她不再煮饭等门,每天早上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出门到晚上才会回来,方琮恩不知道母亲去哪,只知道每天晚上等门的他,总是会闻到母亲身上浓重的烟味,常常,也有酒醉的味道;这都比不上当偶尔才出现的父亲,和深夜才回家的母亲两人碰面时,那激烈的争吵来得让人心惊;两个人见面时,永远都是冷嘲热讽、对骂、打架、哭闹,看在年幼的方琮恩眼里,他从开始的惊慌、害怕的啜泣,到后来,甚至能在麻木的听著父母对骂的尖酸字眼中,一脸无事的煮著饭菜,还好两人从来就没有对他动粗,也是因为他的早熟,知道什么时候应该安份,让两人找不到理由打骂他,那年他才六岁。

七岁那年,某一天,两人又意外碰面了,刚刚进屋的母亲,看著烂醉的父亲,她一脸的不屑,像是在看垃圾一般,那眼神,马上点燃父亲肚子里未燃烬的一把火。

“你那是什么眼神,看、看不起我是不是,也不想想,要不是我,你早给你那烂赌的老头卖去当妓女去了。”喝的醉醺醺的方父,因为酒精的关系,有些结巴,但是表达的内容,仍是完整的传达给方母。

“哼!早知道你这么没用,我还不如给我爸卖去那里,说不准还能遇上一个真情真义的汉子,像你,我是跟错人了我。”同样弥漫酒味的方母,没有方父烂醉的夸张,但也因为酒精作崇,将心里话给说了出来,脸上不屑的神情,是完全的愤恨。

“你、你这不知好歹的女人,也不想想,当初要不是你怀了孕,六个月了打不掉,你以为我会娶你吗?我还缺你一个女人不成。”连站也站不住方父,因为气极,口齿倒也变的清晰。

“还敢说,那个时候我叫你出钱给我打胎,东拖西拖的,还拖了六个月,如果不是医生说危险,我还用得著被你们父子俩拖累吗?”方母充满恨意的语气,连站在房门口的方琮恩都能感受到,虽然心中很受伤,但是他仍然没表现在脸上,蹲著靠在墙边,他无声的听著两人的对话,埋在膝上的小小脸蛋,茫然而无神。

“真那么不高兴,你可以走啊,出了这扇门,我方大成也不承认你是我老婆。”方父依旧是那般态度,酒精的麻醉让他想也不想这话的后果。

“你就不要后悔,行李我会回来拿。”方母带著得逞的得意和被激怒的怒气,连手中的皮包都还没放下,又转身开门离去。

“最好不要回来,我会把你的东西通通丢出去。”大声的吼著,方大成虽然心中有一丝后悔,但是他随即释怀;反正他也只是说著气气那娘们,女人嘛,出去尝到苦头就会乖乖回来了。

“马的,这酒可真来劲。”说著,一边摇摇晃晃的走进房里,他倒在床上,在酒精的荼毒中昏睡过去,睡下之际,他还是在想老大交代他的事;年轻的他今年不过二十八岁,却有了中年人的衰老,外头那些刚窜起,毛都还没长齐的小伙子,似乎是察觉到自已不再受老大宠爱,个个都嚣张跋扈,每每在老大要自已找兄弟出来时,还得陪笑脸给他们拜托,才能号令他们,为此感到难堪,他本想进酒店洗洗晦气,谁知酒店经理竟然要自已将之前积欠的帐款缴清,才肯让他进去叫小姐、喝酒,想发飙又记起这酒店强硬的后台,只能讪然作罢,先前的鸟气加上酒店这事一闹,他也只能悻悻然的买了一打酒,回家喝去了,结果那娘们又来闹,他满肚子的怨气,还真不知道该找谁出。

过了许久,方琮恩悄声走出房间,关上了灯,就著月光透进来的光线,他望著父亲紧闭的房门,和空气中飘散的母亲的香水味,他知道,母亲真的不会再回来了,曾经透过窗子,他看过方母坐在陌生男人的车上,那娇羞的模样,和回到家中的不甘形成对比,虽然对母亲就这样拍拍屁股走了有些难受,但是他更担心的是,往后再也不会有人一脸嫌恶的丢钱给自己了。

隔天,方琮恩看著父亲酒醒之后,便匆匆忙忙的出门,他也只是继续拿著扫把,低头打扫,直到下午,薄薄的木板传来紧急的敲门声。

“方嫂、方嫂,有没有人在呐?”一个颇为年轻的男人,急忙的喊著,正要离去之际,门打开了。

“疑?小鬼,只有你在家啊,你妈在吗?”年轻的男人蹲在方琮恩的面前,问道。

“她不在。”方琮恩摇摇头。

“是吗?不然你跟我来好了,你爸出事了。”说完,他强拉著方琮恩的手,直直的往外冲去。

“请问一下,我爸怎么了?”坐在车里,他看著那个男人一边闯红灯,一边超车的,有些忙碌,但他还是忍不住问道。

“他和‘xx帮’干架,遭人暗算,现在人在医院里面,不知道是死是活。”一时忘了坐在他身旁的是个小男孩,他直觉的回答,等到语落,他才察觉不对。

“小鬼,你可别哭嘿。”分神的望了望低垂著头的男孩,他可不擅长安抚小孩子咧!

“到了到了,就是这里了。”拖著方琮恩在医院的走道上跑著,他看见几个熟悉的脸孔坐在手术室外,终于是松了一口气,把人塞在椅子上,他呼了一口气,和一干的小弟退到了一旁,等著老大前来慰问。

“方哥的情况怎么样?”隐隐的,有几句这样的问话环绕在方琮恩的耳边,是啊!他也想知道父亲的情况如何。

“听说不太乐观,被对方砍到主要的内脏,可能救不活。”另一个回答是这样的,没人去在意那个坐在等候椅上的小小身影,只是幸灾乐祸的想到只要那个人急救失败,组织里头就会又有一个职位空下来,而自己也可能因此会被提拔上去,好几句问候,大多只是虚情假意一番罢了。

“老大来了。”一个男人冲过来,喊了一句,众人因此安静下来,屏息等待老大的到来。

“情况怎么样?”一个身材壮硕的中年男人缓慢的走近,身后还跟著几个小弟,平头的男人额上有几道年轻时因为帮上一任帮主挡刀的刀疤,兀长而扭曲的线条,显得有些恐怖。

“不好。”一个看起来像是他左右手的男人,摇摇头朝他走去,如是对著男人叹道,又说了几句,那男人的视线转向方琮恩。

“你是方仔的儿子?”走近,他俯视方琮恩。

“嗯,是的。”忍住颤抖,他点头。

“你妈呢?”皱眉的举动让他脸上的刀疤更是转了向。

“她不在,不知道去哪了。”摇摇头,男人的恐怖让他照实回答,不敢说谎。

“是吗?”他转头,看著手术室被人推开,医生走出来摇摇头,拉下口罩的脸上有著害怕和无能为力。

“对不起,他不行了。”深怕被揍的医生,身子微颤,就担心哪一位兄弟以为自己没有尽心尽力而上前殴打自己。

“这下怎么办?大哥,方仔的老婆也联络不上……”男子再一次上前,担忧的问。

“不怎么办,既然方仔就这样去了,我们就帮他办后事。”环胸,他毫不犹豫。

“那他儿子……要送他去孤儿院吗?”虽然在人家的面前讨论这档事很奇怪,不过似乎没人在意,男子问的认真。

“把他送去我家,我儿子正好欠一个玩伴。”那位大哥金口一开,当场羡煞了一干人等,能和未来的小帮主一起生活,长大还不发达吗?方琮恩的身上,霎时被投射了好几道嫉妒的目光。

“是,大哥。”那个斯文的男子点头,一领命便拉著方琮恩的手离去,让他连方大成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老爷的名字叫做‘沈复熊’,以后你就叫他‘沈爷’就行了,小少爷叫做‘沉命天’……”男子将他带到这间豪宅后,对管家说了一些话后就走了,方琮恩听著老管家一脸严肃的交代,有点浮浮沉沉,恍惚中他想起似乎从来没人问过自己的意见,要不要、想不想,他只能接受,这样算是公平吗?但是七岁的年纪,方琮恩也知道自己的问句肯定会被别人笑话,于是,他只是低著头,瞪著自己破旧的长裤。

“……他的身体不好,只能躺在床上,以后如果他要你帮他做什么,你就照著做就是了,懂吗?”老管家的话在这里停顿,也许是在测试自己有没有听进去,方琮恩一边想著,乖巧的点头,反正这种应对的招式,他很早就学得熟练。

“是的,管家先生。”

“叫我火叔就行了。”看来方琮恩的乖巧让老管家很满意,他严肃的语气,终于有些软化。

“是的,火叔。”

不若同年纪的孩童那般天真爱胡闹,方琮恩的早熟,让他很快的在这个新家中生活下来,成天陪伴在昏睡的小少爷身旁,他唯一的兴趣,就是翻阅沉命天的儿童书籍,好几种语言的故事书,让他看的眼花了乱。

刚满五岁的沉命天是早产儿,沈复熊的妻子某次出门时遭到绑架,等到他们的人赶到时,只见早已断气的沈妻和提早临盆的孩子躺在废弃的房子里;根据下人的说法是,虽然当时沉命天奄奄一息,但是沈复熊仍是把他送进医院,百般威胁医生一定要将他救活,失去了爱妻,沈复熊不希望连儿子都失去,后来,终于是挽救了沉命天的命,但也让他一身病痛,到了五岁还没办法下床走路,还好,沉命天虽然身体虚弱,智慧上却没半点损伤,甚至遗传他母亲的资质,才五岁的年纪就已经学会了好几国的语言。

“咳咳咳……你、你是谁?”童稚的嗓音伴随几声咳嗽,很快让方琮恩回过神,站身起来,他无语,发现沉命天怨毒的目光,他垂下视线。

“少爷,他是新来的伴读,老爷交代的。”老管家拉开门,对著沉命天道。

“我、我才不要,让他走。”看著比自己健康的方琮恩,沉命天幼小的心灵生出一丝怨恨,他也好想能够像他一样轻松的站立。

“少爷,老爷交代的。”老管家低著头,重覆的话语教沉命天听的烦。

“算了算了,你下去吧!”对著老管家摆摆手,他的眼光再次落在方琮恩的身上。

“你叫什么名字?”高傲的对著低头的方琮恩问道,他的傲慢是天生的,不会因为年纪而收敛。

“方琮恩。”沉默了几秒,他答。

“是吗?我要喝水,你去拿杯温水来。”眼里带著恶意,他命令著。

“是的,少爷。”走向离床边不到一步路的饮水机,他温驯的倒水,拿给沉命天,站在一旁待命。

“太冷了,不是说要温水吗?”抿了一口温度适中的开水,他气愤的把水泼在方琮恩的身上,湿透了白衣,他的眼光更恶毒。

“抱歉,少爷。”他弯下腰,微温的茶水渗透白色的上衣,带著一股温暖的湿黏感觉,随即被微凉的空调吹过,冰冷的冻人,既使是冬天,这个室内还是开著温度舒爽的空调,对窝在被窝里的沉命天来说是刚好的,而对上身被浸湿的方琮恩来说却太冷,不到几分钟,他的唇色已经透著紫,身体也开始不听使唤的抖起来。

“再倒一次,记住,我要温的。”看著方琮恩一身的狼狈,沉命天唇边的笑更深了,好整以暇的靠在床边,他开始觉得父亲把这个人送来真是太好了,可以让自己好好的将无法行走的怒气发泄一顿,真好。

“是的,少爷。”明明知道自己已经做到了沉命天的要求,也知道他是故意刁难,方琮恩没说什么,仍是接过杯子,前往倒水。

“还是太冷了,你有没有感觉啊!是白痴吗?”同样的,杯子仍是往方琮恩的身上倒去,沉命天简直要笑出来了,这个人真是笨得可笑,明明知道自己是故意的,还是照著自己的话做,真是一个白痴。

就这样,第一次见面的戏码,就是方琮恩倒水,沉命天泼水,来回了数十遍,直到方琮恩身上,已经像是跌进池子里一般,整个人不住的滴水,在这个十一月的冬天里,冷的让他发抖不止,沉命天也像是厌烦了这个游戏,挥挥手,才算饶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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