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伤————林沐
林沐  发于:2010年09月0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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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休息吧。"他回身给我盖好被子,把摔破的东西扔进垃圾筒,然后穿上衣服。"我先回去了。"
看着他关上门,脚步消失在门外。我紧紧拽着被子,将自己埋在黑暗里,很快,我就坠入了真正的黑暗。爱伤 9
过后陈择打来电话,我没接。
他没有把公寓的钥匙留下,我告诉屋主我要退房,并把东西都打了包。
暂时我就借住在冉红家,她的弟弟上大学了,正好空出一间屋子。冉红什么都没问我。如果她问起,我该怎么说?说我是个懦夫,是个笨蛋,是个叛徒,是个逃兵,是个爱无能者......
我想陈择不会去我爸妈那里胡闹,这点分寸他还是知道的。惟一不好处理的地方就是营业所。我犹豫着要不要舍弃这份稳定的工作。
陈择打不通我的电话,来营业所找我。上班时间,我堵在窗口,我没有办法忽视他。
"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他质问。
"我说过了。我们不要再见面了。"
"我什么时候同意了!"
"不管你同意不同意,我都不想见你。"
"那样对你是我不对,但你也有错。我不会道歉的!"他狠狠地说。
"无所谓。你走吧。我们没有关系了。"
"你把公寓退掉,就想和我撇清关系?!"他的声音大了起来。
"这里是银行。"我警告他。
"那你给我出来,把话说清楚!"
"我们没什么好说的了。"
"明,不要生气了好不好,我道歉,我道歉还不行吗?我再也不那样了,你不要不理我好吗?"他开始实施哀兵政策。
"我没有生气,你不必道歉。"
"那你是要惹我生气罗!"对,你就是这样的人,马上就会变脸,你不可能屈居人下,你也不接受被人拒绝,你就是这样任性霸道,粗鲁野蛮!
人们都在看着我们,目光里充满狐疑。我拿起电话拨通他的号码,示意他接听。
看他拿起电话,我离开柜台走到靠墙的角落里。
"陈择,你听我说。我是认真地在跟你说。我们不能再见面了。之前我想我们还可以做朋友,但我想你做不到。我也做不到,我不能看见你的脸,看见你我就会想起我们之间发生的事。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我一直都想跟你说,但都没找到机会。你不是同性恋,你终究有一天会爱上女人,会结婚生孩子,我们只是一段意外。你说你是自由的,我相信,你想做到的都能做到,你想得到的也都能得到。但我不行,我是普通人,我想有正常的平静生活。我不能陪你玩下去了,以你的条件,找什么样的人都可以,会有人陪你玩下去的,但那个人绝不是我。你明白了吗?"
"我不明白。"冰冷的声音,冰冷的视线,冰冷的心。
"你还要我怎么跟你解释你才能明白?"
"我不要听什么解释,你给我出来。"
"我在上班,我不会出来的。你走吧......"
电话在我的眼前摔向了柜台上的玻璃格挡,碎片瞬间四散。"王小明,你他妈给我出来!"
他向我冲了过来,跳上了大理石面的柜台,拳头砸在钢化玻璃上,很响的声音,玻璃碎了。
所有的人在前一瞬的震惊后都吓坏了,柜台里的女同事尖叫着离开座位,抱着头乱窜,男同事慌乱地吼叫着,"拉住他!""保安呢?""快报警!""叫所长来!""疏散人群!"......
"陈择,你冷静点!"我冲过去,看着玻璃上的血,和那只继续破坏的拳头,几乎发不出声音。
"冷静!你让我怎么冷静!你要把我甩了,我还怎么冷静!"
"我们只是上过几次床而已,你有必要这么在意吗?"我冷冷地说。
保安冲上来要抓他,被他几下就摔出去了。其他人都尖叫着夺门而出,而同事们则越发紧张,打电话报警的,要求增援的,还有斗胆上去劝说的。
"滚开,都给我滚开!王小明你他妈给老子说什么,你有种再说一遍!滚出来,你他妈给老子出来,老子操死你!"
这种情况,那扇门是不可能打开的。
陈择打碎了玻璃隔挡,但后面还有不锈钢的栅栏,他摇不动,就四下里寻找东西去砸。没有人敢上前去阻拦他。
"王小明,这是怎么回事?!"
所长出来问我,花盆正砸碎在栅栏上,泥土飞溅,很多打在我的脸上,火辣辣的,但不觉得痛。
所长连忙拉我,要我离开那个地方,柜台里已经没有人了,除了我。
"你他妈不要碰他!"疯狂的人指着我吼道,"王小明,我跟你说,你他妈别想给我逃,想甩掉我,没门!你他妈是我的,只能是我的!想过正常的生活?别笑死人了,你他妈就是一同性恋!同性恋!你们所有的人都听好了,这个男人,他是同性恋!他和我上过床,被我操过,他还想和女人结婚!他想甩了我和女人结婚!他就是一同性恋!还想结婚!"
我的身体从手指尖开始发冷,那冰冷就像是极地的深寒,我置身其中,身体冷掉,血脉冷掉,神经冷掉,心冷掉,魂冷掉,只要轻轻一碰,就会像那玻璃一样,碎掉。
你他妈就是一同性恋,同性恋!
那个声音不断在我的脑子里回响回响,轰鸣轰鸣......
除了那个声音,我什么都听不见,看不见。
我向所长递出辞职信,他没看,只看着我。
"我不想对你的私生活说三道四,但你不能把自己的私事带到工作中来。你知道这件事的影响有多大吗?总行都派了人来,查问是怎么回事。"
"对不起。"
"虽然问题严重,但还不至于要你辞职吧。"所长把信扔回给我。
"不,是我要辞职。"我把信再次放到所长面前。"这两天我就把工作移交了。"
"你决定了?"
"是的。"
"那我没话可说了。如果你是觉得没办法在这里工作下去,你这个年轻人的意志也太薄弱了!"所长皱起来眉头。所长其实也可以算是年轻人,还不到四十岁,精明强干,平时话不多,由于不是直属,我与他基本没什么交集。
"我知道。"
"你不知道吧!那天算他命大,来的只是110,不然他会被当场击毙的,你知道吗?"
我的心脏抖了一下。
"你的职位我可以为你保留一年,一年后你要是不复职,你就会被除名。"
"谢谢所长。我想我是不会回来了。"
"没有人会对你另眼相待的,你的为人大家有目共睹。要相信领导相信组织嘛!"到最后,所长都是玩笑的口吻了,"我们随时欢迎你回来!"
我很感激,在知道我是个同性恋,还有那么一场风波后,所长并没有对我表现出任何异样的态度。当然,同事里也有背着我咬耳朵的,或偷偷看我的,我都知道,这些该有的好奇心我完全能理解。我之所以不能再呆在这里,并不是怕别人的议论或眼光,而是,不仅这里,就连这个城市,这个有他在的城市,我连一刻也不想呆了!
他被110带走后,估计会以妨碍治安罪被处罚,但那些事都与我无关了。正好乘着他不在,我可以卷铺盖逃逸。
逃到天边,逃到海角,逃到再也看不见听不到他的地方。
不管他会不会追来,我都要逃。
因为,我要逃的,不是他,而是我自己。
我没有办法控制,对他的恐惧。对我伤害了他的恐惧,对他也同样伤害了我的恐惧。
这样的伤害,一次就够了。
在风波的第三天,我带着仅有的2万元存款,告诉爸妈有朋友叫我去深圳,便离开了我生活了24年的这个城市。
我要去哪里,谁都没有告诉。因为,我也不知道我要去哪里。
没有人送我。也不需要人送我。
我想,我再也不会回来了。
下篇爱伤 10
来广州快一年了,工作与生活基本稳定了下来,凭着我的会计证,在这个遍地黄金的城市找份工作一点也不难。我在一家私企做财务总监,年薪十万,比我在之前的营业所的工资高很多。我现在大概也算是一个白领了。
住着房租两千一月的房子,还要养车和自己,其实我目前的薪水在这个高发展也高消费的城市,一点也不经花。好在我还是和以前一样,生活简单,基本没有什么应酬,除了下班后会去公司附近的酒吧喝两杯。我发现自己还比较适合这里的生活,完全陌生的城市,完全陌生的环境,和,对于这里来说完全陌生的我,这种氛围让我自在,舒服。
我很少想之前的事了。尽管有时候还会从夜半梦魇中醒来。很多时候,我会追忆更久以前的事,那些,被我不知何时遗忘了的曾经的记忆。一点一滴的,那些记忆被挖了出来,逐渐清晰,逐渐完整,会像电影一样,在我的脑海里慢慢放映。
那些画面,有着滤光过后的效果,迷离,梦幻,惟美,色彩斑斓。
画面里有两个少年,总是笑得阳光般灿烂。
我所在的那家私企公司,在做加工业。有几间工厂,十几条生产线,几百名职工。老板很年轻,也很有魄力,管理严谨但开放,是典型海归派,利用留学期间拿到了国外品牌在中国市场的生产权。中国劳工工资很低,吸引着大批国外商家把生产基地建在中国,这些加工基地又大多数分布在珠江三角和长江三角。在洪流一样涌到这里打工的人群中,我这样一个外来者,显得那么平常。
无论身处何方,我还是希望,我能平静地生活,淹没在喧嚣的城市烟尘中,不被任何人和事打搅。
我想,把自己是同性恋这件事,也能在宁静的生活中,被自己遗忘。
离开时,我没有给父母任何解释。
到广州后,我在找到了现在这份工作时,也算有了固定的地址,便给家里去了一封信。
告诉父母我的情况,请他们放心。我想在这个南下北上的潮流时期,他们会理解我的行为。尽管我的原因不在其中。
没有回信。但我还是每个月都写信,也寄点钱回去。
春节我没有回家,节后,我收到了一封来自我故乡城市的信。信,不是我父母写的,但却是我父母告诉她我的地址的。
给我写信的是冉红,她娟秀的笔迹写了满满三页信纸,告诉我,我父母的情况,和,我走后的一些情况。
她在信中说,小王,你的父母其实一直都想给你回信,但他们总是很忙,以为你过年会回家,但你没有回来,他们就让我看了你的信,希望我能帮他们给你写信,他们说,有些事应该让你知道。
小王,对不起,其实那天我都看见了。
我总是忍不住,想去见你,那天也是,我借跑去你所在的营业所存钱而想要见你一面。我其实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见你,和你说说话,看你笑。我想你应该很想和人说话,因为你总是太沉默了,那一点都不像你,你以前是很开朗的。
对于那天发生的一切,我不知道原因,所以也没有多嘴的资格。我看见你们两个那样子,尤其是你的样子,我很心痛。那个人我在你的房子里见过,他不仅仅是你的朋友吧。你能把你的事坦白告诉我,我很高兴,虽然也很难过。我还想,你大概已经找到了喜欢的人,你一直喜欢的,应该就是那个人,他叫陈择对吧。
那件事后,陈择好象被拘留了。大概是半个月后,他来找过你,但你已经走了。那时候叔叔阿姨也不知道你在哪里,他几乎天天都会来。有一次我看到他跪在你父母面前,哭着求他们告诉他你在什么地方。我赶忙把他拉走了,告诉他你没有给任何人你的去向,你应该是不想让人去找你。他却说,就算你去了天边,他也要找到你。
在那之后,他就再没来过。知道你的地址后,我本来是想要告诉他的,但却一直没有等到他。直到昨天,阿姨把你的信给我看,我才知道,他已经知道你的地址了,是阿姨打电话告诉他的。他没有去找过你吗?
他和你之间,怎么了?这种事情,我实在是不该问的。我原本以为,你喜欢他,而他,也爱着你。
但是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你们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想我应该算是你的朋友吧,作为朋友,我很想知道,你和他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你的离开,是不是在逃避呢?而他的所做所为,更加令我匪夷所思。就算是不同于异性恋的一贯规则,同性之间,如果是彼此喜欢,那也应该是一样的感情吧?如果爱对方,是不是也一样会想要和对方厮守一生呢?
我不明白。尤其是陈择,他曾经那样坚决地说过,会追你去天边。只是朋友的话不会有如此强烈的感情吧?
而说着要去天边找你的人,却又做着令人无法理解的事。
本来我很不想告诉你,但我既然知道了,如果不告诉你,我的良心会不安。小王,你为什么还不回来呢?陈择他,结婚了。
陈择他,结婚了。
这就是来自那个我舍弃了的城市我舍弃了的人的消息。
他结婚了。
很好。
他本来就是要结婚的,这种事情我早就是知道的。但为什么,我再也看不下去手中的信了?
没有,他从来没有来找过我。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我没有得到过他的任何消息。就连相同名字的人,或相似面容的人,我都没有遇见过。
他知道我的地址,应该有半年多了,他却没有来找过我。
他果然是,舍弃了我了。
"王,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脸色怎么那么难看?"过来巡查办公室的老板在我身后问我。我把信塞进衣服口袋,我不知道自己的脸色如何难看,只知道身体肌肉一阵紧过一阵,头皮有些发麻。
"要是不舒服就赶快去休息。"老板用命令的口吻说。
"啊,没什么。"我连忙抓起桌上的财务报表,"席总,我正好要向你报告上个季度的财务收支情况。"我说。
"那好,到我的办公室来。"老板看了看我,转身离开。
我随着他进到总裁办公室,打开文件夹,正要开口,他却说,"你把报表放在我桌上,我过后再看。"
我只好照言把报表放下。
"王,我的原则是,如果没有办法集中精神,就暂时放开工作。勉强而为只能是事倍功半,浪费时间。"
"对不起。"
"王,我不是要你道歉,我是要你去休息。"老板好象有些无奈地笑了,突然起身,抓起外套,"走,去喝一杯,陪我。"
事实上,是陪我。
老板全名叫席之华,他让员工在公司之外叫他华,或英文名Watson。他只比我大十岁,却有了上千万资产。和陈择一样,都是和我不同的人。
"王,发生什么事了,可以告诉我吗?"Watson点了杯沃特加,用细长的手指优雅地握着杯子,问我。
这大概就叫人生经验吧。有阅历的人会一眼看穿别人的心事。而这样的洞悉,又不令人讨厌。
"我以前的朋友,来信了。"我抿着微苦也微甜的冰凉啤酒,犹豫着该怎么跟他说。在这个城市,Watson应该算是我惟一的朋友了,他的洒脱与亲切让我很容易接受他的靠近,不论是工作上还是生活上,我都能感觉到他并不刻意的自然而然的关切。
"恩?"
"只是,以前的,一段感情了。"我使劲地捏着手中的玻璃杯,身体又是一阵阵地发紧。我要用很大的力气,才能控制着自己不要流露出任何除了淡漠以外的表情。
"以前的情人?"Watson看着我,酒吧昏暗的灯光下,他的深沉双眸越发没有底线。"让我猜猜,恩,是不是告诉你,他要结婚了?"
不得不佩服,这样的洞察力。我低下头,不想继续被他的视线穿透。
"王,你还爱着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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