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簧 下————虫曷
虫曷  发于:2010年09月03日

关灯
护眼

温庭玉避了一下,但离的近,仍是没避开,被一团带著腥味的浓痰啐到了脸上。
他皱了皱眉,掏出帕子,轻轻擦去那口痰,看著那革命党低声说:「跟你一起被放的,有没有一个叫高宝贵的马脸汉子?」
那革命党一怔,还没明白温庭玉是怎么知道这事的,就见温庭玉盯了他看了一会,站起来转头说:「二爷,您动手吧。」
温庭玉看著那三个人被人卸了下巴,强灌下一大碗砒霜水,没过一盏茶的功夫就惨叫著抽搐起来。他们开始是又吐又泻,再大口大口的吐出血来。足足过了大半个时辰才消停下来,一边的人走过去摸了摸他们的脖子,又走到林玉笙面前说:「二爷,都去了。」
他在旁边听着这话,闭上眼睛,知道自己这辈子是逃不开噩梦了。这三个人的脸和七年前的脸印在一起,全浮在他眼前。
温庭玉脸色青白起来,睁开眼睛,拿过桌子上的摺子扔到火盆里,又转身对林玉笙说:「二爷,我什么时候动身?」
空气里传来混合著排泄物和血腥的味道,配著霉味呛著鼻子。林玉笙轻轻搧了搧,咳了两下,不想多看那三人的死状。他转头看著温庭玉,心里又佩服又警觉。这三个人被灌完砒霜的景象,他都转了头不忍看,温庭玉却冷冷的一直看到他们断气。
他对温庭玉点了点头说:「车都备好了,林瑞陪著你过去。」说著吩咐人把那三个人的尸身处置了,转身上了台阶,心里暗暗提醒自己再叫个两个身手好的武师,这一路上,务必看紧了温庭玉,不能出什么差错。

等两个人出了柴房,林玉笙正要叫人去准备行李车马送温庭玉离开北京,就听有人跑过来说:「二爷,不好了。」
林玉笙被吓了一跳,忙转身说:「小三儿,什么不好了?」
那小三儿气喘吁吁的跑过来,上气不接下气的说:「林管家......叫您......您......和......三爷......」他咳了几下才继续说:「南方的人带来了大爷的信,还叫咱们赶快换奠服,老爷子,老爷子去了......」
林玉笙『啊』了一声,一边走一边说:「上次不还说有些起色了?怎么这会儿就去了?」说著转头看了眼温庭玉说:「你还去那侧院里待著。」
林玉笙到了大厅,林瑞正忙著叫人把门口的灯笼都换成白色的奠字灯笼。他拆了信看,才知道,林振山终於没撑过年底,大房太太,也就是林玉堂和林雅月的娘也跟著林振山去了,老爷子临终留下话不准分家,所以他在南方主持完七七就回来。
林玉笙读完信,点了点头说:「林瑞,你叫人去收拾个大点的灵堂出来。老太爷老太太都去了,我们在北京这三个也得守灵。」说著又回头对杨兴说:「大爷在信里说,老太大身边的樱红和翠柳在老太大走了以後吊了颈,她们俩是从北京带过去的,大爷说按乾女儿的规矩下葬,你去查查她们还有没有家人。」
杨兴应了,林玉笙又吩咐了几句做头七的事儿,突然想起温庭玉。他转头对那送信的家丁说:「大爷还说没说其他话?」
那人怔了一下说:「二爷,那边乱得很,老爷子在那边是什么人物?这葬礼自然要做的扎扎实实。只是那些在南方纳的姨奶奶们吵著要分家,大爷和四小姐忙里忙外,还要震住家里那一群女人......」
林玉宏才进来就听到林玉笙的问话,他听那人罗罗嗦嗦的说了一推,一句都没在点儿上,开口大声说:「我二哥问你大哥还吩咐什么别的话没?你没事儿说那么多干嘛?」
那人被林玉宏一吼,吓的一哆嗉,这才回:「走的时候,大爷正忙著安抚那些姨奶奶,什么都没交代。」
林玉笙怔了一下,心想,那温庭玉怎么办?他想了想,做完了七七,那就是林玉堂不出三个月内肯定回来。这等他把温庭玉送到南方,指不定林玉堂都快到北京了。
他见杨兴林瑞都分头去做事了,又打发林玉宏去把这事告诉林雅月,这才把小三儿叫过来说:「你过去跟温庭玉说,一时半会儿走不了了,让他安心跟这儿等著大爷回来吧。」他想了想又说:「你现在去找人把那间地牢给收拾出来,务必收拾的舒服些,再把温庭玉关进去。这事要做的隐秘点,不许漏给别人知道,尤其是三爷和五小姐,知道吗?」说著就去忙奠礼的事情了。
温庭玉一听到那小三儿传的话,心一下悬起来,他原本是打算离开了林府就找机会逃走的。如今可好,他待在这林府里面,虽说不是被锁起来,可想必是逃不出去的了。
但他也无可奈何,只得在林府住了下来。他本想找机会再逃出去的,可结果第二天就被迷晕关进了地牢,平日只有那小三儿一日三餐的给他送饭。
温庭玉看著这间美仑美奂的地牢,里面点上了香炉和火炉,还放了不少的玩意儿书籍,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他想来想去,明白是自己逼林玉笙处置革命党的时候太过显山露水,引得他对自己有戒心。但林玉笙总算知道温庭玉是林玉堂极宝贝的人,这才给了他这么个金笼子。
地牢里无分日夜,好在林五笙放了个自鸣钟进来。估摸著是第八九日上下的时候,温庭玉正靠在床卜看书,突然行人打开了地牢的门,走进来说:「温庭玉,我总算找著你了。」
温庭玉一听这话就怔住了,抬头看著林雅月咬著嘴唇从台阶下走下来说:「我二哥倒把这里布置的漂亮,温庭玉,我知道你不想在我哥身边儿,程秋君什么都跟我说了。你跟我走,程老板在外面等您呢。」
温庭玉怔了一下,不知道这关程秋君什么事,更不知道林雅月是怎么找到他的,又干嘛要放他。林雅月见温庭玉怔靠在床头,一跺脚转过身去说:「我......我过完七七就要嫁了,这次是我放了你,你可要记清楚。」
温庭玉这才明白这是林雅月的一番女儿心思,只可笑他学了十几年的女人心肠,临到头还是不明白这点女儿心。
他放下书,想了想,终究站起来说:「五小姐,您放了我,回头大爷二爷责怪下来怎么办?」
林雅月的声音恨恨的傅过来:「我哥回来的时候,我早嫁到广东了,他敢怪罪两广总督大公子的夫人吗?我二哥那人哪有怪我的胆子。温庭玉,我著人把小三儿打晕了才抢来的钥匙。前面又有几个王爷来吊唁,全府的人都在那边伺候,你现在不走,就没下次了。」
温庭玉听林雅月说完,这才点了点头说:「多谢五小姐相救,五小姐的大恩人德,我温庭玉绝不会忘。」
林雅月闻言一震,转过身看著温庭玉,眼睛都红起来说:「你......你就不能叫我声雅月?反正我都是要嫁的人了,再也不会缠著你。」
温庭玉看著林雅月的脸,心一软,叹了口气说:「雅月,你的大恩大德,我温庭玉没齿难忘。」
林雅月听温庭玉这么说,眼泪一下掉下来,转过身擦了擦眼泪说:「温庭玉,你......你是男人,可要记得你说过的话。」说著快步走了出去。

等温庭玉坐上车的时候,程秋君正在里面笑盈盈的等著他。他见温庭玉上了车,这才轻轻敲了敲车厢说:「走吧。」
温庭玉怎么也想不出程秋君救他的理由,但他也无可奈何,只看著程秋君说:「程老板,五小姐怎么会找上您问我的事情?这是得罪林家的事情,您何必涉险?」
程秋君轻笑了一下说:「我跟五小姐知交快一年了,她的心思,我还不知道?再说,什么涉险不涉险的,我不过是帮手送您回镇统府罢了。话说回来了,温老板,您可真是好福气,这林家大房的兄妹两个都是只惦记著您一个,换著花样的讨好您,偏偏您心气儿高,一个都看不上。」说著又轻轻摇了摇手里的手炉,低头说:「这些也就罢了,我知道您就喜欢李镇统一个。但我原是信恶人自有恶人磨的,想不到李镇统也是眼里只有您一个。温老板,这天下的有情人,可都凑到您身边了。」
温庭玉听著程秋君半玩笑半羡慕半妒忌半讽刺的口气,眉头轻轻蹙了下,靠在车厢上说:「不过是庭玉运气好罢了,这天下的有情人多了,程老板,林三爷对您也是好的不得了的。」他闻著程秋君那手炉的香味,突然觉得嗓子乾渴,轻轻有些骚痒的疼痛,侧过头轻轻的咳了几下。
程秋君见温庭玉咳起来,拿过身边的水壶递过去说:「温老板,您喝水,护好了嗓子要紧,这还得好一段路才到镇统府呢。」
温庭玉看着程秋君,总觉得他那笑里藏着隐隐的恶毒。他接过水壶,心里想了想,终归觉得大概是自己这几天住在死过人的地牢里,常被噩梦折磨才会有这种感觉。况且程秋君是真的和林雅月-起把他从林府里救了出来,他又何必步步为营?温庭玉拿起水壶,一边拧著上面的盖子,突然想起李顺。他抬眼看了眼程秋君,轻轻的问:「这些日子,您见没见过我义兄?他......现下怎么样?」
程秋君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垂眼盯著温庭玉手中的水壶说:「李镇统不爱看戏,我怎么会见过他?倒是听练兵处的人说,昨儿袁世凯亲自递摺子,说是要提他做正三品,估摸著这两日就该听回信儿了。」
温庭玉这一听就放下一颗心来,也没注意到程秋君的样子,李顺要升官总是件好事儿,况且那几个人已经被处置了,林家不可能再找李顺的麻烦。他喝了口水,想著李顺在林府里跟他绝交的样子,他不知道那时候李顺是真的不要他,还是跟他做戏。这两天想下来,他总觉得李顺那天的表情真的很,话也说的狠绝,但也不敢去想他是真的不要自己了。只是现在他要回到李顺身边,若是他那时候不是作戏,自己该用个什么法子讨他欢心,让他回头?温庭玉一边喝水一边胡思乱想,突然头里一下晕起来,刚在了座倚上。
二十三

李顺从林府出来的时候,立刻就叫人盯好了林府出入的车辆,转头叫了车就奔去兵营。温庭玉的话一直响在他耳边,他坐在车上,使劲捏著拳头,控制著不让自己一拳打到车上。
以温庭玉的性子,如果不是自己出事儿,肯定不会说出那些话来。李顺那时候本就在琢磨温庭王昨儿晚上说的话,所以听到温庭王跟自己说要去南方,他本是控制不住,但终究想到了革命党的事情,压著自己配著温庭玉演了那出戏。
演戏是演戏,但话仍然是伤人,温庭玉眼睛里的伤痛绝不是作假的。李顺知道自己也是控制不住脾气,这要断了兄弟情分的话,恐怕是说得太重了。温庭玉是个多心的,万一没看出他是跟著他演戏,万一想多了......李顺手上的骨节喀喀响起来,闭起眼睛稳著自己的脾气,既然温庭玉说自己要被送去南方,那这一路林府的人自然会护他周全,如今他要先确保自己没事,才有本钱去救温庭玉出来。
饶是如此,李顺还是忍不住担心,才到军营,就著人去他府里把四儿叫过来,又立刻找来心腹去查那天放叛党的事情。
他一查之下,才发现当天的两个狱卒失踪了,气得他责令典狱官有两个狱卒失踪竟失踪竟不知上报,怠忽职守,判在校场杖毙。
四儿进兵营的时候,正好看到这一幕。李顺铁青著脸坐在校场中央的椅子上,看著那典狱宫被一棍子打在後脑勺上,当时脑浆进裂,红白的溅在校场中央。四儿哪见过这样的场面,几乎吓的当时就晕厥过去。一直到见李顺的时候,还是浑身像筛子一样的抖著。
李顺看著跪在下面的四儿,终归知道他不是这兵营里的人。刚才那一幕是震慑军心,怎么是这样的孩子受得了的。这么一圈下来,他的脾气也发得差不多了,李顺遣退左右,走下来扶起四儿说:「你吓坏了?我叫人给你拿定神汤来。」
四儿还在打抖,听到李顺的话,点了点头。一直到喝完了那碗汤才静下来,深吸了几口气说:「大爷,您先听我说,爷他去了林府......」
李顺在中间走来走去的打转,挥了挥手说:「我今天下午看见他了,我问你,你知道不知道他到底为什么要去南方?」
四儿一听李顺已经见到温庭玉了,心反而悬起来,他忙不迭的把温庭玉早上交代他的话都说了出来。李顺越听越怒,一下拍在桌子上说:「庭玉怎么总是一意孤行,有什么事情,永远不知道跟别人商量著来。」
四儿被李顺拍得吓得跳起来,忙躬身说:「大爷,爷这次是怕你拦他,他不是说了,这事关您的性命,他说什么都要帮您先摸清楚根底。」
李顺捏著拳头又走了起来,怒气冲冲的说:「他都知道是革命党的事儿了,还摸什么根底?他想的简单,去江苏那么多条路,谁知道他从哪走,几时走?走陆路还是水路?坐火车还是坐马车?还有,林家的人能让他那么简单的逃走吗?还说什么送信给我!况且,现在兵荒马乱的,万一路上有个意外......」他顿了顿,终究不想说不吉利的话,只重重一拳又砸到了桌子上。
四儿咬著嘴唇,看著李顺说:「大爷,我能求到九门提督,让他留心林府里出城的车辆。爷是个精细的人,想必能留下记号,或是传出信儿来的。说到底,他在二爷眼里不过是个戏子,林二爷这个人是最瞧不起戏子的,想必不会怎么防范著爷。」
李顺闻言点了点头,知道事已至此,只能这样了,况且他也著人盯紧了出入林府的车马。他转念正要问四儿怎么能求到纳兰宝荣,突然听到外面有人报信,说是段棋瑞回府了。
李顺应了一声,看了眼四儿说:「也好,你现在就去找纳兰提督,事不宜迟,我就怕他们已经把庭玉送走了。」说著就走了出去。
段褀瑞才回到家换好衣服,就听人说李顺求见。他心里纳闷,但还是走出去见了。他才到了打听,就见李顺站在堂下,见到他出来,单膝点地,行了个军礼。
段褀瑞皱了皱眉头,坐到中间的官帽椅上说:「遗山,你这是做什么?」
李顺跪在地上说:「总办,有人要奏我一本私放叛党。」
段褀瑞眼睛一眯,哼了一声说:「你到底放还是没放?」
李顺头也不抬的说:「放了。」
段棋瑞猛的拍了下桌子,冷声说:「你既然放了,别人奏你一本便是应当,你来求我有什么用?」
李顺动也没动,继续说:「总办,那革命党不过是在一镇散布流言,我问出他在革命党地位不高,什么也问不出,便做了主放了。临走时他对我感激涕零,我料他回去定然跟别人说起朝廷宽大为怀,如此一来,定能动摇革命党的军心。」
段褀瑞冷笑了一声说:「好个冠冕堂皇的藉口,遗山,你不用跟我说这些,你若想我帮你,还是跟我说实话的好。」
李顺顿也不顿,只抬起头说:「遗山是总办带出来的,果然什么都瞒不过您的眼睛。那三个革命党里有我的大师兄,遗山自小失牯,他算是我半个父母。养育之恩不敢忘,我这才做主放他走了。他答应我绝不再著人骚扰北方的北洋军队。」
段褀瑞笑起来说:「你不是说他官职不高,怎么能跟你保证这种事情?」
李顺看著段棋瑞的眼睛说:「总办,他位居革命党副书记,我刚才的话,全他XXXX的是放屁。」
段褀瑞突然听见李顺冒出这么一句粗话,反而大笑起来,走下来拍著李顺的肩膀说:「得了,我知道了,你不愧是我带出来的。要我,我也他XXXX的放了,连孝义二字都不讲,还能成什么大事?」说著把李顺扶起来说:「不就私放个叛党,这种摺子上面一天不知道接多少张,我去打个招呼,叫他们压下来就得。不过,你确实私放叛党,又欺瞒上司,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点马屁手段。自己去领五十军杖,再罚半年俸禄,你没意见吧。」
李顺皱著眉头说:「总办,这军杖和俸禄我是没意见,回头就去办。只是......恐怕这递摺子的人是林玉笙林大人,他最近一直和冯总办交好,要是一起递上去,这......」
段褀瑞一听,眉头也皱起来了,放开李顺,来回走著说:「他不过是递摺子,未必有什么真凭实据,我们据理力争,应该问题不大。」
李顺脸红起来,深吸了口气说:「总办,他们抓了放人的狱卒,我恐怕他们手上真的有革命党。」
段褀瑞听的眉毛的竖了起来说:「你做事怎么如此不小心?如果证据确凿,又是林玉笙递摺子,不管他是不是联合其他人,我都保不住你。遗山,你好自为之吧。」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