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顺的话说的断断续续,还伴著酒嗝。温庭玉却听的眼泪都掉了下来,知道李顺是一直惦记著他端午那天的话。他轻轻擦著李顺的脸说:「我知道了,顺哥,我就喜欢你一个人,你是什么都好,我都喜欢你一个。」说著抬起头来,看见四儿端著醒酒汤在门口贼笑,脸都烧起来,擦了擦眼泪说:「笑什么笑,快把汤拿过来。」
四儿端著汤过来说:「爷,那么多事儿我都瞧见了,还怕这一两句不成?」说著替温庭玉把李顺扶起来说,「大爷也真是,醉成了这样,倒也难为他还说的出这么顺的话出来。」
温庭玉的脸更红了,知道四儿是调笑这些话是李顺平日藏在心里转过千百遍的。他啐了下四儿,抬手替李顺灌了几口汤,服侍他睡了过去。他坐在李顺身边,摸了摸他的脸,看了一会儿,这才抬脚下地,走到前院的厅里,叫人把四儿严吉都叫了进来。
温庭玉平日都在後院待著,极少到前院来,自然也很少跟这前阬的管家真正打照面。严吉跑进了大厅,见温庭玉坐在当首的太师椅上,俏目含威,泠泠的看著他。他见四儿跪在一边,楞了一下,他平日见李顺也是不用跪的,此时竟不知道自己是当跪不当跪。
严吉正犹豫,就听温庭玉沉声说:「严吉,你把大厅边上的人都遣远著点,我有点紧要的话问你,事关重大,你可要警醒著些。」
温庭玉见严吉连声应著,退了出去,这才转头对四儿说:「起来吧,难为你跪那么久了。」
四儿站起来拍了拍膝盖上的土说:「能吓住那个严吉要紧,我又不是没跪过,爷倒是疼我。到底出什么事了?」
温庭玉看著四儿,叹了口气说:「四儿,你过些日子,搬去纳兰的院子吧。」
四儿闻言一怔,脸红起来说:「我在这镇统府当管家当的好好的,干嘛去他哪儿?爷,你怎么了?干嘛突然提他?」
温庭玉楞楞的看著他说:「纳兰虽说是个满人提督,但家里是在关外握兵的王爷,你跟了他,我也放心了。」
四儿被温庭玉的样子吓住了,忙走上一步说:「爷,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现在又多想了?宝荣......宝荣的事,我自己能拿主意。」
温庭玉叹了口气,听外面脚步声近了,看著四儿说:「你自己能拿主意就好,人生在世,能遇上个对自己好的不容易,你别忘了。」说著又对进门的严吉说:「你过来,我有话问你。」
严吉把门掩了,垂手过来说:「二爷,有什么事?」
温庭玉的手拧了拧,低声问:「你仔细想明白了再答我,大爷最近,放没放过革命党。」
严吉一听这话,心底下一惊,这才明白温庭玉这般小心的缘故。他站在下面,仔细想了半天,想起七月的事情,躬身答著:「七月初的时候,一镇里抓了三个,後来悄没声息就没了,我当大爷是把他们处置了,原来......」
温庭玉一听,眼前都黑起来。他闭著眼深吸了几口气,两手紧紧的抓著扶手,睁眼厉声对严吉说:「原来什么?大爷就是著人处置了革命党,知道吗?别忘了你的荣华富贵都是怎么来的。」说著站起来,就往後院走回去。
李顺睡了一会就醒了,他酒醒过来见温庭玉不在身边,就要下地去找。他才坐起来,就觉得头里疼痛,抽了口凉气。他刚抬手扶头,就听见有人快步走过来说:「你的酒倒醒得快。」
李顺觉出温庭玉温凉的手抚上了自己的额头,这才笑起来说:「你不跟我身边,我哪睡的踏实?」
温庭玉笑起来,轻轻拍了一下李顺的额头说:「满嘴酒气,醺死人的,你可别说话了。」
李顺抓著温庭玉的手,笑著哈了过去,醺得温庭玉偏过了头。他偏著头坐了一会儿,突然又转过来吻上了李顺的嘴,手伸进他的裤子揉著他的分身,身子靠过去,一下把李顺压倒在炕上。
俩人在床上翻滚著把衣服都脱了,温庭玉趴在李顺的身上,半舔半吻的挑著李顺的突起,两手伸下去,轻轻揉弄著李顺的分身。李顺的手从他的腰上滑下去,扩著他的後庭。
温庭玉一边轻轻呻吟著,腰也摆动起来,或前後或左右的在李顺身上动著,下体蹭过李顺的下体,磨著那铃口,磨得李顺越涨越大,在就要忍不住的时候,突然温庭玉一推李顺的身子,滚到了一边。
李顺刚一楞,转头看温庭玉浑身透著粉红,咬著嘴唇看著他,一下撑起来,把温庭玉的两腿向上折起。他见温庭玉的瞳孔突然收缩,知道他想起了以前的事,把他的两腿搭在自己肩上,分身对上了他的菊口,轻轻推进去,又低头吻著他说:「庭玉,是我,别怕了。」
温庭玉一听这话,眼泪一下涌出来,两手从腿中伸出来,紧紧抱著李顺的颈项,嘴也用力的吸吮著他的舌头。
李顺也不知道温庭玉今儿晚上怎么那么有兴致,拉著他做了一次又一次。冬天夜长,温庭玉一直到快後半夜才筋疲力尽的躺到李顺怀里。李顺抹著他的眼泪说:「又不是没下次了,虽说你身子快好了,也得注意著点。你看看,哭成这样,我都不计较以前的事儿了,你还计较什么?」
温庭玉越听哭的越厉害,又想起李顺醉酒的话来,一下咬上李顺的肩。李顺突然被咬上, 『嘶』的一下抽了口凉气,只当温庭玉是为以前的事难过。他也不好说什么,知道以前的事就算说的再清楚,那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看开的。
李顺拍著温庭玉的背,嘴里轻轻的哄著。温庭玉这次是老实不客气的咬,直到血从李顺的肩头涌出来才放开口,舔了舔著那个伤口,终於开口问道:「顺哥,你最近和革命党打没打过交道?」
李顺觉得肩头剌痛著,连带酒醉的头疼也被带了出来,做了一晚上的劳累卷上来,抱着温庭玉迷迷糊糊的说:「革命党?我跟联兵处,天天都跟革命党打交道。」温庭玉紧紧盯着那个牙印说:「那七月的时候呢?」
李顺闭著眼睛随口应了两声说:「七月?啊......大师兄进了革命党,我还忘了跟你说这事了。」
温庭玉听到这话,眼前一黑,几乎晕厥过去。他定了定神还想再问,却听见李顺的呼吸声均匀的传过来。他听著李顺的呼吸声,叹了口气,两手紧紧的抱著李顺的身子,心里转著林玉堂的话,一夜无眠。
第二天李顺起来的时候,头里还是刺痛的。他抬手揉了揉太阳穴,觉得身边温庭玉转了个身,转头要看过去,却听见温庭玉均匀的呼吸。他摸了摸肩上已经结了血痂的牙印,叹了口气,又看见温庭玉脖子上昨天晚上留下的痕迹,不舍的用手摸了摸。他头低下去,吻了吻温庭玉细致平直的肩膀,手从背後抱过去摸了摸他的手,见是温的,这才下炕穿好亵衣,又替他掖好被子。
李顺看了眼半灭的火盆,走出去叫人换了。天才擦亮,冬天的早上总是特别的冷,他深深吸了口气,这才觉得头里清醒了不少。李顺动了动手脚,拉著树枝悠了起来。他的左腿是小时候接骨没接好,短了右腿一小截,虽然使得上劲,但终究是下盘不稳,所以从小就练著上身。
李顺一边悠著,脑子里想起了昨天晚上温庭玉的话,心底下总觉得不祥。温庭玉平日从来不管外面的事儿,晚上却突然问他革命党的事。李顺心里琢磨起来,温庭玉还特意问到了七月,可七月里的事情他做的极隐秘,按理没人会知道。
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但只以为温庭玉是听到什么风言风语了。但这事儿他也不怕漏,高宝贵已经到了南方,八月中就给他报了平安。如今这世道,没凭证的事儿是怎么也扳不倒他这武将的。他吊著转了个身,面对著正屋的窗户,想著里面温庭玉还在睡。温庭玉平日和他一起起来练功的,今天是大概是累坏了。李顺想了想,终究打定主意还是小心为上,先去查查是不是真的有人把消息漏了出去,等晚上回来再安温庭玉的心。
温庭玉等李顺起来走了出去就在被子里穿好了亵衣。他一直听著李顺练完功夫进来,坐在炕上摸著他的脸看了一会儿,又起身换好衣服出去。温庭玉听得李顺走到院子里了,他一下坐起来,跳下炕就追到了正屋门口,正见到李顺的背影消失在那道垂花月亮门外。他站在门口看著外面发怔,听见四儿急著跑过来说:「爷,您怎么连鞋都不穿就下地了?回头再冻著。」
温庭玉听见四儿说,这才觉出冷来。他点了点头,转身走了回去,又转头对四儿说:「你跟我进来,我有话跟你说。」四儿听见这话,心里咯登一下,但只应了一声,转头叫外面的人做早饭,又跟着温庭玉进了屋里。
他一进去就看见温庭玉坐在炕上,炕上摊着一叠银票。他愣了一下问:「爷,您这是......」
温庭玉看著那些银票说:「四儿,你也知道玉堂都传过什么话给我吧。」
四儿点头说:「都是我传的,当然知道。爷,是不是林大爷......」
温庭玉叹了口气说:「昨儿林二爷让我今天早上上他们府上去,只说要是不去,顺哥的人头恐怕不保了。」
四儿闻言倒抽了一口凉气,这才明白昨儿晚上温庭玉把他和严吉叫到一起问话的意思。他自然知道进了林府的後果,抬头说:「爷,这事,你不能不让大爷知道,这林府进去,可就出不来了。」
温庭玉咬著嘴唇说:「事关顺哥的性命,我说什么也要过去看看。他要知道了,肯定不会让我去的。玉堂不在北京,我也不会在林府多侍,定是赶著被送去南方,指不定今儿晚上就被送走。顺哥回来了,你把我的话告诉他,再让他稍安毋躁,先把自己的事稳定下来再去追我,这去江苏的路长著呢。」他点了点那些银票说:「我身上带著银子,指不定自己就能逃回来,就算逃不了,说什么也会叫人传信儿回来的。」
他听见四儿应了,转眼又看见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叹了口气说:「林家的人自然会护我路上周全的,你叫顺哥稳下自己的事情再说,杨管家说,这次恐怕连段总办都护不住了,叫他一定小心行事。如果,万一......万一我要有个三长两短......顺哥他......他自然知道怎么做。」说著又盯著四儿说:「我昨儿晚上的话,你记住了没?咱们这样的人,一世能有个真正在乎自个儿的不容易,可一定要抓住了。」
四儿的喉咙一下堵了起来,红著眼睛跪下来说:「爷,四儿打十二岁就在您身边伺候,您,您可一定要保重自己,我还想再伺候您下去。」
温庭玉下炕把四儿扶起来,看著他的脸叹了口气说:「你这张脸也是个惹祸的,又不会防身的功夫。我护了你那么多年,总归不能一直护著,这种年头,纳兰宝荣那样的人能真心对你,也算是你的福分了。」
四儿听温庭玉似乎交代後事一样跟他说话,知道他心里也没底。林玉堂是什么人?温庭玉既然进了他的手心,怎么能轻易逃走?但他不想让温庭玉再担心,只点头应了。
温庭玉看了半天四儿,终归说了一句:「总之你自己明白自己的事儿,到时候别忘了我是我,你是你就好。」说著又交代了几句,就打发四儿出去叫车。
二十二
温庭玉站在林府门口的石狮子旁边,抬手轻轻抚了一下腹部,皱了皱眉头。他站了一会儿,终究深吸了口气,走到门房对里面说:「大富,帮我通报二爷一声,说温庭玉求见。」
门房大富正跟门口打瞌睡,听到温庭玉的声音,跳起来说:「哎,温老板,您跟这儿坐会儿,我就进去通报。」说著就跑了进去。
没几时林瑞就迎了出来,见到温庭玉,笑起来说:「二爷可从一大早就盼著了,温老板您这边请。」说著躬身替温庭玉引路。
温庭玉点了点头,看了看他已经大半年没踏进过的地方,挺了挺脖子,抬脚走了进去。
绕过抄手游廊,林玉笙就坐在内院的大厅里喝茶,见温庭玉进来了,抬眼笑了下说:「大哥说你肯定会来,我还不信,如今是信的十成十了。」
温庭玉站在大厅中间,冷笑了一声,抬手脱下披风,递给一边伺候的人。自己走到下首的椅子上坐了下来说:「二爷,事关我义兄的性命,我怎么敢不来?您直说吧,要我去大爷身边,也得给我个准话才成。」
林玉笙看著温庭玉的动作,再一听这话,猛的拍了下扶手说:「放肆!你知道你这是在哪?跟谁说话呢吗?」
温庭玉抬眼看著林五笙,轻笑了一下,又低头玩著腰上的那串粽子说:「二爷,我知道您是大学士,也知道我现在在林府。只是不知道在这家里是您大呢?还是玉堂大。连玉堂都不敢跟我这么大声说话,您倒吼起我来了。」他抬眼睨了下林玉笙,又说:「二爷,革命党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得放下这颗心才好去南方。」
温庭玉斜靠在椅子上,杏眼半眯,睨著林玉笙。若是好男风的看了,必然是色心大动,叫一声娇媚。可林玉笙生平最厌扮女人的男人,看著温庭玉翘著小指捻玩腰饰的动作就难受。他又被温庭玉的话堵的七窍生烟,青白著脸盯著他半天,才重重的哼了一声说:「温庭玉,把你那点勾引人的花招都收回去,我不吃你这套!还有,你别太嚣张了,我们兄弟的感情,岂是你这个戏子挑拨的了的?」
温庭玉笑了一下,垂著眼继续拨弄著腰饰说:「二爷,我好歹也在您家唱过百来回堂会了,跟玉堂又是深交,您是什么人,和玉堂有多兄弟情深我还不知道?您不喜欢看著我,那就赶快把该解决的事儿办了,早点打发我上路也好。玉堂他......想必是等不及了吧。」
林玉笙听温庭王左一个玉堂右一个玉堂,透著和林玉堂的亲厚,气得直发抖。但他又不好发作,只哼了一声,让一边的人拿过一个奏摺,扔到温庭玉的脚前说:「你自己看看吧。」
温庭玉心一紧,弯身捡起那个奏摺,打开细细看了一遍才说:「二爷,这里面说的革命党,就在您手里?」
林玉笙点了点头说:「连放人的狱卒和那个乱党,都在我手上,私放乱党,这罪可不轻,重则牵连九族,轻则斩首示众,温庭玉,你考虑好了?」
温庭玉眼睛不离奏摺,轻轻点了点头说:「二爷,玉堂的意思是只要我在他身边一天,他就一天不让您把这摺子送上去吧。」
林玉笙冷哼了一下说:「你知道就好。」
温庭玉『哦』了一声,『啪』的一下台上那摺子说:「我要见到那几个人,看著您处置了他们,不然我绝不去南方。」
林玉笙重重拍了一下椅子说:「温庭玉!你别忘了你是谁,别得寸进尺,给脸不要脸!」
温庭玉抬起头,扬了扬摺子,冷冷的看著林玉笙说:「二爷,温庭玉向来是得寸进尺,得尺进丈。等我到了玉堂的身边,您要是看着我义兄碍眼,又把这摺子递了上去怎么办?」说着就把摺子放到了一边。
林玉笙眼睛-眯,他们的确是有这意思。老佛爷才过世,朝中局势暧昧。上面一个小皇帝形同虚设,当权的是摄政的庆亲王和握著汉人军队的北洋大臣袁世凯。可这北洋一支里又分了两派,李顺是段褀瑞极力提拔的人,而林玉宏则是冯国璋那一系的。如果起了争端,虽然清廷无能,但这摺子呈上去总是一道杀手鐧。
他看著温庭玉,没想到这样一个戏子,居然有这样的眼光,这才明白温庭玉能稳坐了六七年京城第一红旦的位子,绝不是单靠唱的好和出卖色相得来的。也怪不得林玉堂会喜欢温庭玉到不惜大费心思,花了快半年的时间,找了李顺下手。
他沉吟了一下说:「让你见到是没问题,不过这处置你就不用想了。你不信我林家,我也不用信你这戏子不会等我处置完那些人就想办法走掉。」
温庭玉一听这话就掩著嘴笑起来说:「二爷,您也知道庭玉是个戏子,您是什么身份,我温庭玉是什么身份。进了这林府,您还怕我飞的出您的手掌心吗?总之我不看著您处置了那些人,怎么都不会去南方。」他说著又睨著林玉笙说:「二爷,照您的说法,只要是我在玉堂身边,这些人也永无出头之日。这和处置了他们有什么两样?还是说......」他娇笑了两声说:「庭玉果真猜中了您的心思?」
温庭玉看林玉笙的脸都青起来,垂下眼,抚弄著那串小粽子,顿了顿又说:「再说,二爷,私放乱党是重罪,这私藏乱党又是什么罪?玉堂这次忒糊涂了些,万一这风儿露出去......」他抬眼看了下林玉笙,笑了一下说:「二爷,庭玉一个戏子,虽然见识浅薄,却也知道守信。况且玉堂素知道我是个什么人的,惹急了,指不定干出什么疯事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