埋沙 上————涂鸦
涂鸦  发于:2010年09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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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大力挥了下手,见他放心的点了点头,我才插着裤袋转身离开。

※ ※ ※

凌晨的风有点凉,天空的蓝,有些店还开着,还能听见一些细微的吵闹。

下坡不经意催促着脚步,我越走越快,一会再也忍不住,靠在路边弯下腰,竟吐得一塌糊涂。

吐完后胃酸还在分泌,连胸口也开始不舒服起来,坐在路边休息喘口气,我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没有任何一通未接来电。

“唷唷,这不是今天下午逞英雄的小子吗?”

抬头看过去,两个挂彩状况不输我的家伙正由上往下睨着我。

这世界真是小。

站起来时视野有些摇晃,懒得再搭理他们,要走却被拽住肩膀,一把提起领子。

“干嘛走这么快嘛!”

其中那个胖子笑得狭亵:“这小子刚好像是从新开的那家Gay Bar出来啊。”

鼻子中间挂环的家伙了然应着:“难怪下午要解救情人了。”

被这样高高提着,不仅世界在颠倒,就连意识也开始违和我。

隔着模糊的视线看着他们一搭一唱,两张嘴巴开开阖阖,我迟缓的移动头部,在后仰中朝抓着我的那个撞去──

“啊!”那家伙吃痛的捂着鼻子,脱手松开了我。

我一时头也晕了,站不稳的往后跌坐到地面,鼻息闻到了一点血腥味。

“你妈的,小子你真是欠揍!”胖子抓起我,一拳就要朝我抡来,头晕眼花的我什么也躲不了,想着一拳可以让我清醒多少,眼前忽然光芒一闪,两道极其刺眼的灯光朝我们这方向打了过来。

车门打开的声音很迅速,我猜想来的人可能是警察,胖子仓促地啐了声后松手放开我,闪人前还不忘再狠狠踢我一脚。

“算你好运!”

其实酒精会让感觉变得迟钝,所以那一脚并不算什么。

模糊的视线转黑前,我看到了一个男人,缓缓伸手抚过我的额头,似笑非笑的神情盯着我。

“……是你。”

※ ※ ※

额头被一阵冰凉的触感抹过时,我微微睁开了眼睛。

迷迷糊糊里,有个戴眼镜的老伯手拿着针筒挨近,我下意识地动了下,他赶忙轻轻按住我。

“乖,别怕。别动,不然针会歪哦……”

哄小孩啊……针插进额头的感觉太过鲜明,感觉不到痛,眼皮不知不觉也闭上了,全身一阵松懈,瞬间又陷入了黑暗。

耳边隐约听到有人的交谈声,意识却已走进了梦里。

我做了梦,又梦到那个女人。

梦里她紧紧握着我的手,眼里有泪,微笑着说:“意乔,你乖。等你再大点,再来找妈妈好不好?”

我张着嘴,好像说了什么。那个女人已缓缓松开我的手,然后头也不回的,我只能看着她的背影,感觉脸上湿了,我追过去,而梦醒了。

脚上踩踏似地一空,我倏然睁开眼睛。

眼前是全然陌生的天花板,下意识伸手去碰脸颊,没有湿润感……只是两眼干涩。

多久了,同样的梦,却已很久没有流着泪醒来。

“醒了?”陌生男人的声音,有点远。

忍着全身上下一股莫名的酸沉坐起身,除了很可怕的头痛外,额头上还有种突兀的存在感,我疑惑的摸上,不期然触到一阵粗糙。

纱布……?

“你全身都是伤,不过大部分是瘀血所以没什么大碍。”一个男人拿着餐盘走了进来。

我看了眼,没说话。

“倒是头上的伤流了不少血。”他坐到床边,看着我额上的伤口道:“因为是二度伤害,所以伤口裂得有点深,医生只好帮你缝起来。”

二度伤害?我只觉得头痛欲裂,不知是头痛,还是伤口痛,我对昨晚上的事也只是模糊印象。

相对无言的几分钟里,我只是沉默。

“你喜欢打架?”他突然问。

我拧了拧眉。这男人的问题很可笑,要不是麻烦找上门,谁会以打架为乐?但我不想跟这人多说些什么,垂头看了眼身上陌生且过大的T恤,我问:“我的衣服?”

“饿不饿?”他迳自拿起餐盘上的碗。

“我的衣服。”

他笑了笑,起身走出房间。

等他拿着我的衣物再回来,我马上忍着痛起身,这才发现自己全身上下只有底裤一件,只是刚好被过大的T恤下摆遮掩住了……我忍不住抬头瞧了他一眼,发现他还站在原地。

……奇怪的家伙。

脱下身上的衣物前我不可避免的顿了下,也就那么一下。

为了换衣服将人赶出房间似乎显得太小家子气也太无聊了。我又不是女人,况且既能被换上新的衣物,也表示早被看光了吧。

我想我在意的只是对方那直勾勾的眼神。但我已顾不了那么多,毫不避讳地套回衣裤后,我走过他身边,就要离开,跨了没几步,我复又回过头。

“我的手机。”

他缓缓转过身来,嘴里还噙着一抹笑,眼底泛开来的笑意也很明显。

我忽然觉得他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他慢条斯理地朝我伸出手,黑色无机质的物体就在他手里,“你说这个?”

忍住想瞪向他的冲动,我走过去要拿回来,他手掌却反收了起来,我皱起眉头,无言的看向他。

“你是不是该说什么?”他依旧微笑。

“……谢谢。”

他似乎是满意了,手指松开,就像要交回我的手机。

无聊!暗暗地撇了下嘴,一拿回我的手机,就要离开,手腕猛被拽握住,一股拉力迫使我猝不及防回头,转眼间撞上了两片柔软温热。

情况太快,我措手不及,脑子里一瞬间空白。

下意识要推开他,却被按住了后脑勺,那样紧压的力道,驱使着我张开嘴,迎上他窜进来的舌头。

我头皮一麻,全身泛起一股恶寒,曲肘也无法推开这个男人;猛然挣扎间,嘴角未结痂的伤口被扯裂开来,痛觉立时刺激了反应,牙齿已本能狠狠地反咬下去。

疼痛让他动作微顿,迟疑只是一下下,随之而来的是更加转换着不同角度的猛烈翻搅,嘴唇相贴 相磨的感觉,几乎让我作呕。

不知道是谁的血,在嘴里蔓延开来,腥甜的味道冲击我的意识,更加激烈的吸吮盖过每一次的呼吸转换,感觉不到空气的窒息以前,我脑中一片晕眩,伸手用力揽近他的脖颈,效法那样的力道,紧紧压向自己。

既然无法挣脱,那就都想别有喘息的机会。

肺部将近缺氧极限的视线里,我看见那双微阖的眼底隐约有抹笑意。

神经病!我趁机又想咬他一次,他察觉过来,终于松手放开我,然后低低地慵懒笑了声,舔舔唇角。

“这种回应……还不赖。”

“你……”急喘着气,我恼火的突然一怔,他的动作──

“你是昨晚厕所里那个男的?!”

他不置可否:“两个都是男的,你说哪个?”

他早认出我了?!恨恨的用手背擦过湿润的嘴唇,我冷冷的瞪着他。“我可不是同性恋。”

他挑了下眉,“我说了,我救了你。”

“那又怎样?我可没向你求救。”他大可车子一开就避过,谁要他鸡婆?

他懒洋洋的眯起眼睛,回味似的又舔了舔嘴角,扬笑道:“要点回礼罢了。”

他马的,真是个有病的变态!我忿然的瞪着他,正想朝他送上一拳,手机在这时响了起来。

萤幕屏上显示的来电号码,稀奇得令我有些茫然。接起来,电话彼端的声音竟已相隔多日。等挂了电话,突如其来的内容更是让我愣然难平。

“喂、伍意乔。”

回过神来,我被突然凑近眼前的脸庞吓了一跳,警觉地往后拉开了距离,又不住皱紧眉。他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他了然的笑了笑,好像就在告诉我答案,接着秀出了他拿在手里的东西──我的皮夹?!我迅速伸出手,他掌心一转,瞬间又收了起来,

我怒喝:“你烦不烦?!”

他悠闲的笑着,然后蹦出一句无关紧要的话:“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的睫毛很长,眼睛很蓝?”

全然听不进他说什么废话,我只在意我的皮夹,直直地向他伸手,我的脸色想必很差。而这家伙似乎没什么自觉。

“这么急着走,你要去哪?”

“关你屁事。”

“这样吧……这还你,你让我载一程,怎么样?”

我错愕的瞪着他,这家伙……到底有没有搞错!

他也不急,很沉得住气,还抛甩着我的皮夹玩,而我欲点头不是,不点头也……看了眼时间的位置,一股烦躁油然而生,我冷着脸,率先走出了门外。

“随便你!”

坐上车后说出了位置,我便转头望着窗外。

“对了,”开着车的家伙突然出声,“早上你的手机响个不停。”

我下意识低头看了眼手机……发现没有未接来电显示。

“我帮你接了。”

我错愕的抬起头,“什么?”

“因为很吵。”他一副理所当然的耸耸肩。

停红灯前,他转过头来,脸上的笑容暧昧不明。“对方是男的,声音却很娇媚,而且很关心你……你真的不是?”

我讨厌被质疑,更何况他还只是个莫名其妙的陌生人。

见我不答,他又补上一句:“昨天那可不是一般酒吧……”

看着窗外,我忍耐的顺了口气,被他那些突如其来举动挑起来的满肚子火,却怎么也抑不下去。

冷冷的瞥了他一眼,我从牙缝里回了他一句:“就算是也不会看上你!”

说完我就火大的打开门下了车。管他是不是就要绿灯通行,我直接跨越过十字路口,这时天空轻轻飘下了毛毛雨。

原本还是烈阳日,瞬间变阴的天气却说下雨就下雨,眼看距离已不远,我拉起领子围住自己,慢慢的朝目的地跑了起来。

那时候,我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在隙缝之间回过头去看他一眼。

灰蒙蒙的天空,灰蒙蒙的世界,银色的车子在大雨中被洗刷得模糊,世界变得好像不真实,看不出有什么的玻璃里,蒋勤的脸也变得模糊。

多年以后想起来,竟是如此鲜明。

第二章

接过侍者递过来的毛巾,我朝角落靠窗的位置走去。

深色的背影因为姿势而有些驼,没注意到我,他犹自望着桌面出神,我扫了他发呆的脸,在他对面的位子坐下。

“什么事?”

他抬起头,见我头上的包扎只是瞠了下眼,半晌才吐了句:“你来了。”

父子冷战几日后的开场白,简短而生疏。我望着面前的水杯,喉咙干了的地方,浅浅地涩了起来。

“有什么事需要约在外面?回家讲不行吗?”

“是,这样的……”老爸吞吞吐吐的,神情有些紧张。

“嗯?”喝了口水,我漫不经心的望着玻璃窗外。

大雨下刷得急,灰色的天空,气氛也闷了起来。

外头只有抹模糊的车影来来去去,不远处有个穿着得体贵妇般的女人,正要从对面骑楼走过来,脚步看似很急忙,微长的裙子被打湿了,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

我的视线跟着她走进了店内,转眼看向父亲踌躇抿着唇的表情,似乎有什么重大的事,让他难以启口。

“要说什么?”

眼角瞄到刚刚的女人朝这方向走来,我再瞅向父亲,他只是默默喝了口咖啡。

那女人在我们桌前停下,毫不犹豫的。

“抱歉,下雨所以迟到了会。”

她说完,转头看着我,给我一个礼貌性的温和微笑。

父亲缓缓站了起来,不自在的伸手挽住那女人的肩膀,手指却是那样小心翼翼而显得珍惜。

“小乔……”

这样的画面似曾相识。

父亲万年正经八百的神色里,难掩一抹羞涩,嘴角因为满足而喜悦。

“爸爸……想再婚。”

我想起老爸房里那张泛黄的旧照片。

※ ※ ※

父亲的脾气向来稳定,不管我言行如何叛逆,他也鲜少对我发飙。那天,刚进门就看到他坐在餐桌旁等我。看了眼桌上的东西,我也坐上另一头等他开口。

他好言的出声问我:“真的这么不喜欢念书吗?”

我站了起来,决定直接结束这话题。

他一手紧抓在胸口,态度再次激动了起来。“你、你是存心想气我吗?!”

气氛僵持许久,沉默之中,只觉得有股气隐埋在胸口,握了握手,我依旧选择调头回房。

那天之后,我跟他陷入了所谓父子间的冷战。一直到前几天的半夜,有人不停拍打门板的声音吵醒了我。

开门就看见他蹲坐在门口,嘴里念念有词。似乎不知道是我搀扶着他,醉得毫无所觉;否则要是以他那顽固的脾气,只要跟我吵上一次,没好一阵子是不可能跟我讲上话的。

回房间的路上,他不停说着话,嘴里还喊着两个名字。

其中一个我名字认得,虽然这十几年来我跟他都没人再提起过,但再听起来,还是觉得心脏的地方很不踏实。

……

“喂!伍意乔!”

回过神来,王宽明满脸奇怪的打量着我。

“你走神很久耶。”

垂下眼,我无聊也微懵的看着掌心。这些一条条交错的线听说象征是命运,但我的每条都是七凌八乱的……

“相由心生哦。”王宽明看我的手,一副煞有其事,“你线很乱,显示你现在心情一定很复杂。”

看他一脸笃定,我却笑了出来。

“别笑啊,难道你说不是?”

收回手,我白了他一眼。

向来我就很少主动表明心事。不管对谁。

“对了,你头上的伤好点没?”他指着我额头,有些责难。“那天不是跟我说没事吗?怎么会包成这样?你去缝过?老哥很担心耶,说你回去也没给他电话报平安,他打了好多通找你!你完了……”

我没回答,教室里闹哄哄的,而我满脑子杂乱,索性起身,不顾身后的叫唤走出了教室。

私立校园占地很广,我漫无目的走在树林小径上,晃到图书馆外时,有道声音突然喊住了我。

“伍意乔!”

声音的主人朝我走了过来,马尾因为动作而小幅度的甩着。我觉得她很面善,直到我看到她制服上的绣线与班级。

原来是A班的人。那个我待不到三个月的旧班级,而她竟然还叫得出我的名字。

“有何指教?”

她低头笑了下:“你有带学生证吗?”

“没有。”就算有也不在我身上。我想起那个男人,还有他脸上始终挂着的自若微笑,以及……啧,就当被咬了一口。

回答完我就要走,她却拉住我。我皱了下眉头,扯回自己的手。

“我忘记带了,下一节自习课我们那组要用到一些书,我用身分证借……你可以帮帮我吗?”她合起手掌,“很多本,很重,只要帮我搬到我们班门口就好了……”

我应该要拒绝才对。后来我才知道,她就是王宽明的梦中情人,A班的校花,杜诗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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