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落长桥(出书版)by 枫落长桥
  发于:2010年09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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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不碰你,别怕。」沈瑶击掌唤来了两名婢女,「如星,今后你就暂住在这儿,由她们两个......」
「你走啊!不想看见你!出去!」如星不等沈瑶说完,抡起方枕就往他身上砸。。
沈瑶身形一闪,避了过去。他双眉紧拧,想要发火,但在看了看那个蜷在床角,满脸泪痕的可怜少年之后,他便将那股怒火压了下去。只对两个婢女吩咐遭:「玲珑,璎珞,今后就由你们服侍如星公子。」出了素馨斋,沈瑶走向书房,陈素正等着他。
「查得如何?」沈瑶看陈素面色凝重,便知那河堤修建情况不容乐观。
「回大人,贪污一事属实。而且,远不止私扣役夫粮饷这么简单。有多个户长、里正涉案在内,甚至还牵连到部分州县官员!大人,下官实在是力不从心。」
「先生辛苦了。」沈瑶先将卷宗翻阅了片刻,随后沉着脸缓缓起身,「凌琰,去准备一下。我要出门几日。」
沈瑶一连忙了三、四日,明察暗访,恩威并施,总算将此贪污之事大致理顺。找出了幕后主使。
「大人,要办他了么?」陈素询问。
「不。他娘家表亲现是皇上的爱妃,正得宠,还动不得。」沈瑶摇了摇头。
「难不成就这么放过他!还是要等圣上又宠了别人再一一」
「陈先生,这种事急不得。我已经给京里去了信,先探探口风再说。」
沈瑶仰头拂了拂发丝,叹道:「眨眼就离家好几日了......挺想的。」
黄昏时,沈瑶领着一干亲随快马加鞭回了「逸园」。沐浴之后,顿觉神清气爽,躺在靠椅上喝着参茶,并唤来两个小丫环跪在身侧为他揉脚。
「五儿,去叫如星过来。」沈瑶脸上挂着笑。好几日没见他,真是挺想的。
「这、这......」那名唤五儿的仆人吞吞吐吐着。
「这什么这?」他心里直念着如星,因此面上仍带着笑立。五儿也就胆大了起来。
「爷,五儿斗胆,请问主子,是用软轿抬他过来,还是找两人架过来?」
「什么?」沈瑶一时没听明白。
「他、他怕是不太方便走动,所以......」五儿见主子脸色异常难看,不敢再说下去了。
「怎么?不能下地了?」沈瑶倏地站了起来,「怎么回事!我走的时候还好好的。」说到此处他有些不自在的顿了顿,其实,他出门的时候如星也不能算是「好好的」,不过,再怎么也不至于完全不能自个儿走动啊!那些奴才最会察言观色,此刻见自己心疼如星,言语间肯定不敢将他的情形说得太严重、实际情况怕是更糟!
沈瑶穿好靴子,一时心急便使了轻功,飞身奔至素馨斋。
进得内室,看到那凄惨的光景,沈瑶顿时气得脸色铁青。他心爱的美少年正闭目平躺在床上,唇如白纸、满脸病容、憔悴不堪。
「怎么会这样?」沈瑶坐到床前喝问侍女:「有没有请郎中看过?是什么病?」
「爷,」璎珞怯怯的回答:「回禀少爷,如星公子这、不是病。他是不肯吃东西。这几日滴水未沾、粒米未进......」
「什么?」沈瑶彻底呆了。他知道如星很倔强、有些清高,但是,他认为强压之下那贫家少年一定会听天由命,接受自己的安排,万没想到如星竟一心求死,选择了绝食!「混帐!你们是傻的啊?不知道强灌么?」他皱眉喝问。
「催过了。没用。他呛坏了,差点就这么『去』了。奴婢们不敢再试。之前,如星公子趁我们没注意还悬梁了一次。」玲珑哆嗦着恭声回答。
「出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裹报我!」沈瑶摔袖暴怒,面色阴沉,一副想宰人的模样。
玲珑,璎珞不自觉的向后退缩着,不敢言语,心里却直喊冤枉。她们怎么知道如星绝食算是大事?原想爷急着出门办的才是大事,所以不敢贸然打扰。那少年不过就是个娈童,「玩」过一次之后被扔在这么偏僻的院落,出门时没过多叮嘱,而且一走就是三、四天,也没见怎么挂念。
谁看得出他居然这么得宠啊!还以为死了就算了,总之不是自己弄死的就成,哪想主人会急成这样!
「爷,他醒了!」璎珞突然发现如星睁开了双眼,急忙叫了一声,藉此引开了沈瑶的注意力。「星儿。」沈瑶急忙回头,俯身轻柔的唤着他。
如星默然的看了他一眼,然后缓缓闭上双目,转身侧躺,只一声不吭的裹着锦褥背对着他。
「如星,真没想到你竟如此倔强。来,吃点东西。乖乖的把这碗燕窝粥喝了,我就不罚你。听话,别跟自己过不去。」沈瑶欠身靠在枕边,和颜悦色的劝他。
如星静静的躺着,没出声。
「你想跟我赌气,也别作贱自己啊!我知道你很饿,别倔了。是不想喝粥么,那么,爰吃什么尽管开口。如星?」沈瑶望着床上那个冷然拒绝自己的美少年,觉得有些恼,但他依然尽量控制着自己的火气。
沈瑶自幼长在权贵之家,平日习惯了对下人呼喝打骂、玩玩娈童也是天经地义,他压根不认为自己有亏欠如星,只觉得是他不识抬举。若换个别的床伴敢这样对他不理不睬,沈瑶恐怕早就命人棍棒伺候了。只不过,如星实在是生得花容月貌,惹人怜爱,何况他那容貌确实与月娘甚为相似......
劝了很久,那少年依然侧躺着,一声不吭。沈瑶失了耐性,板着脸缓缓的站起身来。
「如星,你识相点。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他沉声低语,恐吓之意溢于言表。
少年蜷着身子微微抖了一下。他有些害怕,但转念一想,不外乎就是杖责鞭笞嘛。死了最好,反正早就不想活了。
又是一阵沉默。
「来人!拖出去......打,狠狠的打!」沈瑶咬牙切齿的高声喝道。
如星不由得轻轻哆嗦起来,他苦着脸环抱胳膊,默默的等待那些个粗壮家丁将自己拽出被窝。
半晌,没什么动静。如星诧异的睁眼一看,房内居然没人了!然后,鞭笞声伴着阵阵哀号却自门外传来。
「爷,奴婢知错了!求主子开恩!」
「主子饶命!奴婢不敢了!爷!饶命啊!」是璎珞和玲珑!
皮鞭,在寒风中呼啸着,然后落下去,发出刺耳的「啪啪」声响。如星呆坐在床上,听着窗外的一声声惨叫,抑不住的全身发抖。他好怕,怕得难以自持,但心里更多的却是难过和内疚。如星知道,玲珑和璎珞是在代他受过,那鞭子原本是应该落在自己身上的。
他扶着床柱起身,想到外面去,无奈饿得太久,早已四肢发软没了站立的气力,双脚才刚一落地整个人就瘫倒了,还一不小心撞翻了床边的圆木椅子。
沈瑶听到声响回头,不经意的与半跪在地的如星对视,然后,他冷漠的转过身,吩咐道,「打。继续,用力打。」
第五章
如星呆了呆,随后开始在房内缓慢的挪动,拖着孱弱的躯体,几乎是连走带爬的移到了门口,他倚靠在门框上默默的注视着眼前的一切,干涸的双唇紧抿着,眼眶微微泛红,那身苍白的薄绢长袍在凛冽的寒风中轻轻拂动,像极了自天庭飘然下凡的落难仙子。
璎珞、玲珑在痛哭中以企求的眼神望着如星,他却只是注视着沈瑶那挺拔的背影不发一言。
良久,如星咬了咬牙,努力向前迈了两步,环搂住了沈瑶的腰,他轻靠在那宽阔厚实的背部,喃喃低语。
「如星错了。爷,如星知错了。是如星不识抬举、不知轻重,求主子开恩,原谅我吧,求求您,不要为难她们。」他抬头凝视着天空,泪水悄悄挂上了睫毛,大家都是苦命人,若不是生活所迫谁甘心为奴为婢受人践踏?他又怎么忍心让玲珑、璎珞代自己受过?开口求饶是一定的。沈瑶就是算准了如星心地善良,才使这种法子逼他就范。
「你真知错了?」沈瑶厉声质问。他是摆明了仗势欺人,只不过欺得有凭有据,不仅面上干净、符合律典,而且,就算弄死一、两个人也不会落人把柄。高门大产,谁家没死过几个奴仆?没什么大不了的。
「如星人是爷的,身子也是主人的,爷爱怎样就怎样,如星不敢有半句怨言。」眼泪默默的流淌着。他能有怨言,敢有怨言么?人,总是有奴性的,何况还是穷苦人家自幼被欺凌的可怜人,他认命了、认了。
沈瑶嘴角划过一丝隐隐的笑意,他要的就是这句话!
靠在床榻上,沈瑶温柔的搂着如星一勺勺的喂他吃了一小碗七宝燕窝粥,又扶他躺下。
「乖乖休息吧,你这几日大概也设怎么睡好。我最近很忙,没功夫照看你,自己要保重身体,不许再乱使性子!不然,我可不饶你。听到了么?」
「嗯。」如星顺从的点了点头。
沈瑶击掌唤来了两个婢女,吩咐道:「好好伺候如星公子。他要少了一根头发,我都拿你们试问!」说罢,他微笑着又将那个刻着「瑶」字的润玉坠子挂在了那少年的颈项。
没过几日,如星精神竟好转到足以活蹦乱跳了,大约是补品吃得太多的缘故吧,身子略胖了些,脸色也变得蛮红润的。只不过,在这青春年少活泼好动的年纪,他却被关在一个小院落里终日无所事事,也没处活动筋骨,着实有些无趣。
如星在窗前坐着抚了一会儿琴,又随手拿起一本词集翻了翻,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突然他所得两个婢女在窗外低语,便好奇的靠了过去。
「两位姐姐在说什么呀!」那两人吓一跳,「如星公子,你几时站到我们身后去了!可吓死奴婢了!」
「说了不要叫我公子,我算哪门子的公子?」他轻声嘀咕了几句又问:「我听到你们好像在说璎珞什么,她怎么了?」如星一脸的关切。
「也没怎样,就是和玲珑一块儿被派到了厨房工作活儿挺重,整天劈柴担水,好可怜。」
如星偏着头想了许久,其实,他压根不觉得担水劈柴有多苦,平日里他是常干这种粗活的。细想之梭,他终于明白了「大户人家的丫环,等于小户人家的小姐」这道理。想必,玲珑、璎珞也是享受惯了,向来只用近身伺候主子,重活却是不用自己动手的。
「她们,现在很苦么?都是我不好,是我害了她们。」如星叹息道。
「如星公子,你替她们在爷跟前求求情好么?」
「是啊,只要您开口,爷一定会开恩的!」虽然,这几日沈瑶忙于公务从没踏入过这「素馨斋」半步,但是,每天他都有差人送来不少炖品补药、书本乐器,及若干精巧礼物,是人都看得出他很疼爱这少年。
如星呆呆的沉默了片刻,闷着气回了卧房。求情?哼,此时此刻,如星对他那个铁石心肠的主子也算是有了一定了解,他知道,只要自己有求于沈瑶,他绝对会借故索取极高的回报。再说,就算自己什么都豁出去了,可也见不着他人呀!被关了这么八、九天,连院门都踏不出半步!也不知道那沈瑶死哪了?几天不见动静,求他么?去,还是不去?
凌琰外出办事之后,风尘仆仆回到逸园,正准备去书房向沈瑶复命,在院中奔走之时,却猛然发现湖对面有个熟悉的身影正在东张西望的溜达。
「呃,是他?」凌琰在震惊之下倒也没忘迅速提起一股真气,轻点湖水,飞身落在了如星跟前,拦住他的去路。
「啊,」如星吓得连退了三步,「咦,是你呀!我还以为大白天的见鬼了呢,原来你也会飞......真好。」他一脸敬佩。「你怎么出来的?准备去哪?」凌琰板着脸直截了当的问。
「爬、爬墙罗。也没准备去哪,随便走走而已。」如星松了气,耷拉着头慢悠悠的回答,他已经是第二次在偷跑时被凌琰逮个正着了。
「你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快回去,爷要知道了会发火的。」他叹了一口气,心想,还好给自己碰上了,事情还有挽救的余地,把他带回别院不让主子知道,也就结了。
「那拜托你带我去见他。」如星将双手合着伸到了凌琰眼前。
「什么?」凌琰一脸的难以置信,「你,想见爷?」
「是。」如星很肯定的点了点头。
凌琰在惊讶之余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年纪轻轻的就开始耳背了。照常理说,这如星绝不可能自己想着要见主子,前些日子还寻死觅活的,怎么会变得这么快?
午后,沈瑶满面春风的迈进素馨斋,只见那清秀少年正撑着两腮恬静的坐在窗边,漆黑而深邃的眸子忽闪忽闪的,无比诱人。
「听说,你很挂念我?」他浅浅一笑,悄无声息的绕到了如星身后,随手轻拂起那少年的发丝柔声询问。
如星听他发问肩头猛然耸动了一下,还没等回头察看,顿觉全身僵直。是沈瑶!他是什么时候绕到我身后去的?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
他背对着沈瑶,没有转身。这是如星平生头一次如此真切的惧怕一个人,甚至怕得无法言语,无力动弹。只听到那沉稳中又略含轻佻的嗓立,如星就下意识的回忆起初夜时倾注于自己身上的莫大羞辱,以及那难以启齿的痛楚与战栗。
「怎么?你不是让凌琰带话说想见我么?转过来呀!」沈瑶退后几步坐到了床边,笑望着他。
「大、大人,不、不......爷您可不可以就当作没听到凌大哥带的话......行么? 」如星回过头苦脸哀求着。他是真后悔了,后悔不该心软,想着去求沈瑶放过玲戏、璎珞。这不就等于是自己惹祸上身嘛,「要我当作没听到?」他又笑了,反问说:「你认为这可能么?来,这边来,过来!」沈瑶只挥了挥衣袖竟带起一股强风,顺势将那身形单薄的少年拽入了他怀中。
如星又一次被无助的放倒在床榻中,近距离的望着沈瑶那俊逸非凡的脸庞,却突然觉得它是那么的狰狞、扭曲。
日落黄昏之时,沈瑶神清气爽的走出了如星的卧房,他冷冷的瞟了一眼跪在台阶下的两名婢女,吩咐道:「进去好生伺候着。别忘了,你们的贱命是他换来的。」
玲珑、璎珞俯首含泪谢恩,在沈瑶离去之后她们方才起身进了内室。
此刻,如星正跪坐在床角发愣。他披了件玄色外袍,玉凿似的雪白肩头裸露着,满脸斑斑泪痕,呆滞的眸子一眨不眨的望着被褥上那点点刺眼的血渍。
「如星公子,您的大恩大德奴婢们没齿难忘,」玲珑璎珞拜倒在地,不停的叩头,泪水止不住的流淌着。她们先前一直跪在门外,中间过程虽听得不太分明,但如星那一声声呻吟嗔唤却甚为清晰,房里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事,不难猜想。
前几日是她们不顾如星死活在先,可如星却情愿用自己的身子换取沈瑶的恩典,不仅饶她们性命还不用再干苦活,如此以德报怨怎能不被感动?
「别拜了,有什么好谢的?就算不为你们求情,还不是他想拿我怎样就怎样,我有得选么?」如星轻轻摇着头嘴角扯起一丝苦笑。
时光一天天的流逝着,转眼即冬去春来。
快两个月了,如星一直待在逸园里,不得踏出半步,好在这园子也够大,没事时东走西看也不算太闷,当然,玲珑、璎珞是必须时刻随侍左右的。在院子里,还遇到过几次陈素。他看到如星总是显得很尴尬羞愧,话变得很少,甚至还刻意与他保持着一定距离。「先生,您什么时候也变成他的奴才了?」如星说罢转身走了,进了书房,去为沈瑶添茶磨墨。
前一个多月,沈瑶也算很宠如星,甚至还命人将他的寝室迁到了自己隔壁,以方便不时之需......然后,他渐渐发现如星变了,变得非常乖巧,学会了察言观色、学会了取悦求欢;当他在一次次「调教」中逐渐记牢了沈家家规的同时,那双原本明亮清透的眸子也越来越黯淡,直至了无生机。
沈瑶越来越厌恶这个毕恭毕敬只知道回答「是、不是」的如星,他喜欢的是那个谈吐有趣、清高倔强的少年,而不是眼前这具行尸走内。虽然,那吃穿用度的标准不见有什么更改,但沈瑶的态度却是明显冷淡了。
甚至一连好几日都没再让如星侍寝。
「如星,你从今儿起,搬回『素馨斋』。」沈瑶埋头挥毫写着一篇无关紧要的公文。
「是。」如星恭敬的立在一旁为他磨着墨。
「今后,未经召唤书房也别来了。退下吧。」他头也不抬的吩咐道。
「是,爷。」如星欠了欠身,默默的走出房门。只在心底细细的想着:终于。他终于玩腻了,那么就意味着我暂时「自由」了吧?之后呢?之后会怎样?一辈子做沈家的奴才,或者被他送人、转卖,如果直有那么一天,就去找姐姐和爹娘吧一一总好过一个人孤零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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