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非情拿过一边的水,喂他喝下。他安静地靠在他的怀里,感受白非情心跳的速度,然后渐渐听着那速度越跳越快,越跳越快,抬眸时就看到白非情微红的面颊。
“轻狂,你身子虚弱,好好休息吧。”
“嗯。二哥陪我。”当病人的最大好处就是可以尽情耍赖。他笑嘻嘻地握着白非情的手,再也不想放开。一切结束了吧,接下来他只想跟心爱的人在一起。
他没有问容九州死了没,事后的发展怎样。那不是他关心的范畴,但人都有一颗八卦之心,等他养足精神再问也行。
可这场病好得特别慢,明明只是中了一箭,却活像身中一百零八刀,且刀刀致命,他躺在床上当挺尸,尽情地接受白非情温柔的照顾。也是司马昭之心,人人皆知,他偷偷躲在被子里淫笑,心想他和二哥怕是成了。
白非情的起义当然是以失败告终,而如今可不会有光复月和江山的念头了。在所有人意料之中,容九州死后,凤十一成帝。
容九州的死震惊当世,谁也想不到那个在战场所向披靡如神一般强大的人会突然死去,所有的矛头都指向当夜跟他同行事后却失踪的苏轻狂,他已被下了通缉令。
苏轻狂无力地靠在白非情怀里:“二哥,你这是窝藏朝廷钦犯。”
白非情笑了笑:“你被通缉才好,今后再也不能以苏轻狂的身份示人。”
难怪白非情笑得这么灿烂,苏轻狂臭名满天下,一打一打的姘头,地下情人,白非情这是吃味了。
两人的关系水到渠成,两手牵在一起,彼此一个眼神,就默认了。
那夜救他怀里的是药师,之后他失踪了一段时间,再回来时就忍不住奚落他一顿。“皮粗肉厚如你也会昏上三天三夜?”
当时苏轻狂没力气跟他吵。
药师又道:“怕是不想起来面对现实吧。”
苏轻狂哀怨地看白非情,然后在情人的默认下,在他颊上香上一口。药师眼角抽了抽,无语地走人。
凤十一当了皇帝,鸡犬升天。十二跑回去当了两天王爷就受不了跑回来继续当他的影卫,说自己吃惯苦了,不是享福的命。苏轻狂都敢回皇宫凑份热闹,抱着一马车的金银珠宝心满意足的离开。身为他表哥的白非情理应也可以封赏,但他婉拒这一切荣耀。
去皇宫时,苏轻狂意外地看到傻傻呆呆的小太子,得知他母后出宫巡游江湖,将他寄放在皇宫里。一时心软,就抱着他逛街。当天皇宫里鸡飞狗跳,所有人都在找小太子。容九州的男宠都给散了,妃子都在。除了皇后,容九州并未宠幸谁,凤十一也不计前嫌将她们收进自己的后宫,毕竟这些妃子背后的势力对他的皇位很有用。
有次意外地碰到叶君竹,苏轻狂没有上前招呼。现在的他改名换姓,连容貌都换了一副。从他变成朝廷侵犯时,九江青楼便不容于世。苏清芳甚至被关押,而审讯她们的人是这位铁面无私的叶尚书,在确定她们是无辜的后,才把人给放了。但苏清芳岂是吃了亏还不计较的人?被放出来后就死缠烂打在尚书府里,怎么赶也不肯走人,叶君竹被她气得脸红鼻子粗。而这桩美事却传遍京城,毕竟苏清芳的花容月貌摆在那里,缠着叶君竹的手臂往街头一站,好一副如诗如画的美景。
他低着头,看叶君竹从自己面前走过。正欲走人,叶君竹突然回身唤他:“是你?”
苏轻狂回头,冲他一笑:“尚书大人您认错人了。”
叶君竹还是一张不苟言笑的扑克脸:“除了你谁敢在皇宫这么张扬?”
苏轻狂不置可否,只笑着道:“尚书大人,在下何时能喝上喜酒?”
轰的一声,叶君竹从头红到脚。苏轻狂幽怨地哀叹一声,曾经爱慕自己的人又去了一位。
五十八
四年后,一切尘埃落定。在凤十一的领导下,风雷国富民强。而其他诸国屡有战火,但波及不到他们。百姓安居乐业了,谁会记得他们前任皇帝是怎么死的。
又是那九江河畔,新开了一家酒楼,叫九江酒楼。酒楼的老板比这一带所有的红牌姐姐还要美上几分。自从他被通缉后,他认真地看了画像上的自己,那十道疤痕真是耀眼。于是他当机立断,叫药师给自己整容,那疤痕消失了,于是这世上多出一位倾城倾国的美人。他化名苏三,人称为苏三公子。在这富庶的风州九江旁开了一家酒楼,生意还不错。
白非情不喜他抛头露面,不是他大男人主义,而是多年前苏轻狂还丑陋时就已勾魂之术惹下无数风流债。可别提今天,他只要一露面,就有无数年轻富有的男人为他抛头颅洒热血,一掷千金只为博他一夜。白非情气得冷笑连连,凡是送上门的一律指风弹出去,管你是当皇帝的还是卖豆腐的。
为防苏轻狂随时可能的爬墙,白非情也在酒楼住下,把朱雀宫的宫务也迁到这来。两年前,叶君竹被发配到这,他已与苏清芳结为夫妻,于是苏清芳袖子一挽,就替苏轻狂管理帐务。
对苏轻狂这位弑君者,叶君竹尚有心结,怎么也无法面对。苏轻狂想跟他聊上两句,还得戴上面具才能正常交流。一群人在一起都很默契的避开敏感话题,容九州是禁止的三个字。
他跟赵景凰经常联系叙旧,赵景凰常摸着他的心口问:“还痛吗?”
苏轻狂笑笑:“听说你事后回去被你父皇训了一顿,我该同情你么?”
赵景凰回以一笑,眼里载着满满的沉郁。因为他跟白非情关系也不错,所以是难得允许跟苏轻狂单独在一起的人物。苏轻狂喜欢看白非情为他吃味,时不时的就跟人暧昧一两下。不是调戏叶君竹,就是跟冷寒烟打情骂俏,纯洁的十二都不曾放过,更别提曾身为他调教师的药师。
冷寒烟是酒楼的常客,又与苏轻狂是老情人,两人相见免不了动手动脚。不是亲亲他的小嘴,就是捏捏他的小脸蛋,极尽肉麻的言语。
“小轻轻,你皮肤好像变嫩了唉……”
“寒烟,你长高了。”
“嗯嗯,宝贝快来我的怀抱!”
“嗯~”
苏轻狂嘤咛一声,偎向越来越具小攻气势的冷寒烟。背后两道可以杀死他们这对奸夫淫夫的视线,苏轻狂偎得更紧,企图用冷寒烟的身躯挡住那两道光波。
“冷、寒、烟!”白非情冷冷道。
若是常人,早被发飙中的朱雀宫主吓得屁滚尿流,可冷寒烟是唯一不惧他气焰的人,自顾自的与苏轻狂叙旧,吃其豆腐。动口不行,就别怪白非情小人动手了。
于是,三天两头,九江之上总要上演惊涛巨浪的大戏,两大高手对决,甚为壮观。
这日,两人在外头打,酒楼来了两个客人。
小厮紧张得声音结巴:“公、公子,这里好危险,我们快走吧。”
锦衣公子摇扇笑道:“有我在,怕什么。”
小厮欲哭无泪:“公子乃千金之躯不可冒险啊……啊,公子!”
锦衣公子已从容地走进酒楼,甚是风流。苏轻狂循声望去,刚才那公子的声音有点眼熟。一看,还真是眼熟。
酒楼的客人目光都定在这位公子身上,酒楼老板包括外头对打的两人都是极标致的美男子,如今又来一位。他们内心都默认来这酒楼喝酒醉惬意的一件事是,欣赏各色美人。这酒楼的小二是年轻貌美的姑娘,老板跟几个常客都是风度翩翩的美男。
锦衣公子长得太耀眼,一下将苏轻狂风头抢走。苏轻狂不服:“阁下几位?”得老板亲自招待,两人面子不小。
怎料,锦衣公子一双波光潋滟的桃花眼在对上他后,刹那,色眯眯的淫笑:“两位。”
苏轻狂做了个请的手势,引他们到自己刚才做的位置。
这个位置靠着九江,是看两大高手对决最佳的位置,且两人都有分寸,绝不会波及到他的小酒楼。
折扇轻佻地挑起他的下巴,苏轻狂一个媚眼望过去,轻浮地笑道:“四爷,你好雅兴。”
“这才是你真容?难怪表哥为你着迷。”眼前这桃花眼的锦衣公子正是昭云国的四皇子,赵景凤。
苏轻狂白眼一翻:“他喜欢的是我的刀疤脸。”
赵景凤笑眯眯道:“表哥品味当真不凡。”
四年不见,这少年出落得……跟容九州越发象了,除了一个是凤眼,一个是桃花眼,除了一个下流之间不失王者霸气,一个风流之间只剩下流。
然而,听了他这四年间在昭云国的作为后苏轻狂可不敢小瞧了他,好声好气招待着,与赵景凤叙说家常。一点也未注意到江上两人停止了打斗,正站在他们前面,盯着共同的敌人。
吃惊诧异之后就剩疑问:“他是谁?”
不可能是容九州,一来他死了,二来两人气质不像。
“赵景凤。”苏轻狂简单解释,两人了然,这两人是表兄弟,怎想这么相似。
冷寒烟感到从未有过的危机感,他凭借出众的容貌才得以在苏轻狂心中有一席地位,如今冒出个赵景凤……他一下不爽了!
白非情坐到苏轻狂身边,替他倒了杯酒,苏轻狂和赵景凤相识的过程听说过,因此早有心理准备:“你今天喝多了,待会去洗个澡,把酒味冲掉。”
“嗯。”苏轻狂懒洋洋地趴在桌上,享受白非情给他的服务。
冷寒烟看得那叫郁闷啊,坐到赵景凤身边与他大眼瞪小眼。
此后,赵景凤在酒楼小住下来,苏轻狂不想看到那张脸,就把他丢给冷寒烟招待。反正冷寒烟在这白吃白喝,偶尔为主人出点力是应该的,如果两人能一来二去擦出火花就更好,他省得再跟冷寒烟玩卿卿我我的游戏,到时换个新的也不错。正所谓铁打的二哥,流水的情人,只要不过分,白非情任由他胡闹。
谁叫白非情不解风情,经不起调笑。苏轻狂是什么肉麻话都说得出口的人,但白非情招架不住只能找其他人调戏。好在白非情日渐明白他就这德性,心里也就放宽一些。不管平时再怎么老夫老妻的相处,偶尔花前月下也是必不可少的调节剂。
尤其牵手约会时还能意外地看到赵景凤冷寒烟凑一块对饮。苏轻狂两眼放光,赶紧偷偷摸摸地靠近。白非情挑着眉,甚为不屑地跟进。
“刚看到你时吓死我了,以为容九州诈尸了。”
“表哥是苏轻狂杀的?”
“怎么,你想报仇?”
“不想。”
“你不是很爱你表哥么?”
“是啊。”赵景凤闷闷的,“可他不是还……”后面嘀嘀咕咕的谁也没听见。
冷寒烟饮进最后一口酒,将酒坛往两人跟前一扔,吓得苏轻狂赶紧溜走,不打扰他们培养感情!
“二哥,你说他们能成不?”
“呃……”白非情对这种事的热忱程度远比上苏轻狂。
苏轻狂笑得眉眼弯弯,想起冷寒烟那火热的眼神,大有多年女儿终于出嫁的欣然感。
尾声
苏轻狂不爱自寻烦恼,当年杀了容九州被朝廷通缉时他并未慌乱,或许一世都无法以本尊身份示人,但身边有亲人朋友,活得逍遥自在,一个名号又何足挂齿。若是很多年很多年前的他,定然不会这般想,那时他总觉得在这世上只剩一个名字一抹灵魂,所以他舍弃何世静之名,坚持用“苏轻狂”,所以他轻狂放纵,从不束缚自己的本性。
这么多年过去,心境早变了。何世静不会再回来,亲人都接受他是苏轻狂,朋友又有几人认识何世静,他在他们心中,不管改了多少名字还是那个欠扁狂妄的狐狸精。他的灵魂也适应了这个世界,融入这个世界的生活。
对于容九州,他不能说全然无情,甚至对他的感情要激烈过白非情,只是那种感情是“恨”。那么“爱”呢?这就是他不自寻烦恼的原因,哪怕知道自己动了心,有了情还是否认那份感情,拼命安慰自己爱的是二哥,是白非情。逝者如斯,在亲手断了他命后,再考虑爱与不爱的问题未免太过可笑。
他苏轻狂不是沉浸在失去中无法自拔的人,他看到的,抓到的,只会是眼前。
他牵着白非情的手,不禁问:“当年月和皇室被灭,你痛心么?”
这个问题似乎问的晚了,可他真的想知道。最初一段时间,白非情的仇恨似乎也随风消散,几年后只记得他的仇人是容九州,不共戴天之仇。那份恨,怕早已陌生。他是江湖上人称的“绝情公子”,也是情有可原的吧。亦如白云月,面对国难,只是微微蹙眉,表露几声悲愤伤痛后再无动作。
“我和姐从小就被送出宫外,练的又是要绝情断欲的心法,所以感情是比常人淡薄了点。对父皇,或许是受母亲的影响,我们没有多少感情,你……世静不一样,他是我们的弟弟,唯一的牵挂,所以听到容九州那样对你时我真的很生气,恨不得立马杀了他。”
“很长一段时间内你都不喜欢我这个入侵者吧?”
“不,世静遭遇那样的事,我们谁都不指望他能活下来。”白非情叹息着,那位逝去的幼弟不知魂在何方。这么多年,他无法打开这个心结,就连功力都停滞不前。“你能到世静的身体里,是缘分,也是命。”
苏轻狂淡笑道:“二哥,你不知道我刚来时多讨厌这副身体,这个身份,看人家景凰,命多好,我怎么就这么倒霉穿到亡国皇子身上呢?”
白非情但笑不语,手中捏紧了下苏轻狂的。
“可是看见你我就明白了,能遇到你是我今生最大的幸运。”那容九州,怕就是最大的不幸。
大仇已报,那人早该从自己的记忆里退出,可怎么也难以做到。午夜梦回,没有何世静冤屈的身影,倒换成他阴魂不散。
他死了吗?那个强大如魔鬼的人就这样被他一剑杀死。
他死了。那个凤十一叶君竹一心效忠的君王就那样悄声无息的离去。
没有引起惊天动地毁天灭地的波澜。他仿佛给自己给风雷找好所有退路,很早前就把权力嫁接给凤十一,死后连传位诏书都拟好。很早前就与北商暗中来往,死后立马有公主嫁过去。与西瀚也是因祸得福得到结盟,当然这全是凤十一的功劳,他与诸国皇帝都有交情,实在比容九州要称职得多。
而苏轻狂也不是笨蛋,隐隐地知道了很多事都由凤十一幕后操纵而成。比如两任风雷皇都是凤十一推波助澜才能让他杀掉且全身而退,比如他能在皇宫中肆意无忌,也要多亏他的睁只眼闭只眼,比如他能毒傻小太子,也是他眼不见为净的事,比如容九州的遗体事后不见他也睁只眼闭只眼……他为什么这么照,傻瓜都看得出来,容九州准也是明白的,但一直不闻不问,毕竟除此之外,他是很不错甚至比他还要优秀的臣子。
看到了结局,他也对自己格外开恩后苏轻狂又哪会计较这些。
容九州遗体失踪事件还是他很多年后无意中得知的。可那时的他早已不在意这些,这么多年过去,容九州想报仇想见他都会出现了,可竟然没有,那就是不想了。眼下跟白非情好好过日子将朱雀宫发扬光大,走上小康之路才是正经。
他不想为一个死去的,尤其是死在他手上的人耿耿于怀,何必自讨苦吃,惹得自己还有爱人都不开心。
外人看到的还是潇洒恣意,轻狂放纵,嬉笑怒骂皆风流自得的苏轻狂。
紫金崖,绝情谷——
一袭青衫的男子从房内走出时颇为倦怠,屋里的那人多年如一日的沉睡,只可怜照顾他的人每天要护理的事实在繁琐而麻烦。好在他隐居在此,日子甚是悠然自得才不怕麻烦,好在那屋里的人是他最为疼爱的九弟,他才不怕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