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炉寒————Enid
Enid  发于:2010年09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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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微微一揖,算是同意。伯期上了马车,与他并肩而坐,天色已暗,淡淡的暮色中一股幽幽的暗香自他身上徐徐泛去,仿若清水般淡雅轻柔,不浓不淡,只是幽幽的钻入鬓角衣内,透出沁人肺腑的清香。伯期看着以一种美妙的优雅姿势上车的少年,暮色中少年的身影曼妙如斯,瞬间几乎失了神。他略略定神,不落痕迹的将身体移到车座的角落,与祁保持距离。“你用香囊?”他让自己看来是漫不经心的问。“我听说赵国有这个习俗。”

“是的。”祁安静的回答。
伯期笑了起来,深深吸了口气:“好香,是梅的味道吧。像是只有秦国才有的异种白梅,才有这渗透了四周空气无处不在的香味。”
祁诧异看了他一眼,微微颔首:“大人博闻广识。”
便又是无语。看着赵国少年侍臣默然无语的侧面轮廓,莫名的焦躁陡然涌上,伯期望了望坐在身后马车中的宜白。宜白似乎并没有将目光放在祁身上,只是在沉思。伯期不安的挪动了一下身体,祁立刻抬起眼睑,微微一笑。他的笑很特别,自唇角轻轻牵起,渐次泛到眉梢眼角的温柔笑意衬着清淡的容颜,轻轻上扬的眉,明亮清澈的眼,静柔如水。

伯期脱口而出:“有人说过你很美吗?”立刻又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起在枫桦林看见你时的那副景像。”
灯笼的光轻轻淡淡投在祁脸上,阴影中可以看到一抹红晕轻轻浮上少年白皙的面颊。祁低声道:“让你见笑了。”
“不不,我并没有嘲笑你的意思。”伯期结结巴巴的说,这个少年并没有主君那严峻刚严的目光,也没有任何逼人的气势及威严,却别有一番凛然不可侵犯的清华气质,空灵若仙。“我只是想说那很美,如诗如画。”他悠然神往的回忆着那天在枫桦叶中见到的画面。无际的碧蓝天空,嫣红胜火的枫叶,波光滟滟的湖水,清俊的少年与笑靥如花的少女依偎在一起,笑语盈然,洋溢着欢乐与憧憬的味道。

——他接受赵王绎的邀请,一同漫步在枫桦叶中。路过小湖时,被笑声吸引了过去——那是赵国的公主铮在笑,银铃般清脆动听的笑声回荡在似火的林中,穿透了层层叠叠的红叶。她身畔的少年也笑了,他的笑与铮的笑不同,静谧无声,只是微微的牵起弧度,在清淡的容颜上画出一道明亮的笑意。铮笑得弯了腰,指着祁,手在空中动了动,玉佩叮叮当当敲响,祁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铮恍若未觉,自然而然的将头靠向祁,本来并肩而坐的姿势变做了她轻盈的伏在祁的肩头,仍然笑声不止。

“那是我第一次知道何谓惊艳,为你,也为公主。”
祁轻轻咳了一声,掉转过头。
伯期有些好笑,为他的害羞。“听说你和铮公主就快要成婚了,是吗?”
“是的。”祁的语声中带起一抹不自觉的轻柔笑意,像细细的在描着渺渺的花,“就在下月朔日。”
伯期算了算日子,随即笑了。“恭喜恭喜。那时我还没回齐国,怎么样,是否愿意邀请我?”
祁惊讶的看了他一眼,侧过头,轻轻咬着下唇,迟疑不决。说不清道不明的失望涌上心头,伯期笑了笑:“我知道,我身为齐国使臣,的确不方便。放心,我不会勉强你的。”

“不,”祁微笑道,“只不过是因为主上曾说过要为我主婚,因此……”
“我明白了,只要问过你的王便行,是吗?”伯期眨眨眼,笑了起来。他知道,若到时他们尚未离开赵国,主君必定会去参加这位少年的婚礼。与其阻止,还不如顺其自然的好。只是要个办法,回国后要如何向子姝公主交待才好。“我相信赵王必定会允准,这是皆大欢喜的事,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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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把那句词加上去的时候突然在想,这故事的背景是什么?最初是定在类似于周时,只不过把姬姓改做高阳氏,然后发现问题出来了……
各国国君的称呼。周时只有天子方能称王,只在周末期,王权衰落到了不堪一击的地步,各诸侯国国主才敢擅自称王。但这与设定不太符合,但是要把各国国君称为什么公什么公的,又觉得不太好听。于是找到了解决之道——架空历史,随便在下我决定^0^,正可趁机偷懒。

各国国君间的关系。这基本还是按照周制,其中有些是各民族的族长,有些是天子亲族分封各地,有的分封给贵族的。所以并不像后世的藩王,而是各独立的小国,国君间并非一定为同族。

官制。这就更方便了,看一看《周礼》就全明白。王下即为宰(大宰与小宰,还有宰夫等等);另有地官司徒,掌管土地及教化;春官宗伯,掌管礼法;夏官司马,掌管邦政,似乎最有行政权;秋官司寇,管邦禁刑法;冬官最没实权,考工,顾名思义,就是工匠。以下的,太过繁复,不再再提了吧?

有朋友在问:“那时还没有赵武灵王的胡服骑射吧?怎么会有人骑马?”于是想了一会,回答:“已有了——总而言之,这是架空历史小说,胡编乱造也可以,呵呵。”

各位大人别骂就行……


十四、回忆之章·残烟
“啪!”
木桌一角被手掌生生切断,尖锐的木屑刺入手掌,殷红的血汩汨而出,染红了石青色的长袖。看不出血渍,腥味却弥漫在整个房间。男人牙关紧咬,面孔在阴暗的烛光下闪烁着幽深的炽烈狂热。

伯期不安的看着主君,刚刚收到的信还在手中,迟疑着不敢递出。他猜得出信中是什么,必定又是催促赶快回国,其中必定还有子姝的亲笔字迹。但是现在,刚刚从婚礼中回来,他知道主君的心情糟到了什么地步。

“……伯期!”
猝不及防的呼唤让青年有些狼狈,急急忙忙的答应一声,他躬身向前。“主上……”
“我该不该这样?”紧跟着一句,“不许说谎!”
伯期走上前,抬起宜白的手,细心用伤药敷上,一边思考要如何应付这个难题。刚才婚礼中,宜白的脸色就越来越难看,几乎忘了身处何地就大发脾气,或者,事态已经脱出了控制——主君的控制。“司祁的确是一个令人心动的人,”他谨慎的选择着措辞,“主上并非好男色之人,只是一时心动……相信……”

看着主君阴沉的目光,他低下头,声音越来越微弱,知道自己的话多没说服力,若是子姝公主在就好了——几乎是哀怨的想,听见了宜白低沉的声音。“停止和赵王这些无意义的拖延,定在——十月初回国。”

“是。”伯期先是惊喜,然后又转为担忧,想要探查出宜白的真正心意,最终还是认命的放弃。反正回国后,这个烦人的问题就交给子姝公主,轮不到他担忧。只是……敢不敢将这件事告诉子姝公主,那是另一回事了。


“新婚燕尔,风和日丽,叶黄水碧,夫妇携手弄筝,好不令人羡慕。”
轻快的笑声朗朗而起,正坐在一起的祁和铮慌忙起身,叠放在弦上的两只手也连忙撤回。晕生双颊的少女轻嗔道:“总是这般没正经的说些风话,有什么一国之君的样子。你就这么闲,三天两头往司府跑?”

“怎么,有了祁就不要我这哥哥了?”绎在琴对面的凳上坐了,摇了摇手示意不必上茶,看着新婚的妹妹与心爱的侍臣。少年与少女并肩站在一起,颊上都染着淡淡的红晕,令两人清丽柔静的气息平添几分生动活泼。这两个都是他心爱之人,比及千千万万的赵国子民,他或许更希望他们能快乐。

他走上前,手指轻轻一拂弦,清脆铮琮的琴声随之一抹而起。“刚才在弹什么?我没听出来。”
“是古琴曲。”祁展开竹简,指着上面的古篆体字道,“结风。”
绎劈手夺过竹简,目光扫过,张大眼睛,惊叹:“好家伙,从哪儿找来的?都失传了好几十年了!铮,弹来听听。”
“还在参详呢,岂有这般容易便能奏出古乐之理。”铮抢回竹简,没好气的瞪了哥哥一眼。“别想着带回宫去,这是齐国使臣伯期借给祁的,说好了只借五天就得归还。人家还不是拿这东西当宝贝,你以为只有你爱乐?”

“好好,我抄一份走还不行吗?”绎咳了一声,无奈的看着笑而不语的妹夫和专横的妹妹。“祁,我这妹妹就交给你管教了,老这么霸道。铮,当心我妹夫移情别恋。”

祁仍是笑而不语,铮哼了一声,赌气不语。祁卷好竹简,交给侍从抄录,道:“使臣已经定好离赵的日期了?不是什么都没商量好吗?”
绎敛了笑容,不安的一下下拨着琴弦,琴声清清淡淡的扬开来,自碧波上缓缓泛去。“我也觉得奇怪,那个伯期含糊其辞,说两国交好,日后自有人再来拜往。他到赵来两个月,根本没有达成什么实质的东西,难道他回去后齐王不会怪罪于他?”

“我本来以为齐国会提出称臣纳贡,至少也要割让城池。”祁静静说,看着绎的手指在弦上漫不经心的拨弄,弹出高低不等全无章法的音。“有一点我觉得有些不解,伯期似乎总在听着某人的命令,根本无法作主。”

绎不以为然的摇了摇头:“我想他们这次本来就没打算办成什么,只是虚晃一枪,真正的难题可能会等到使臣回国后再提出。这样吧——”他像往常一样毫不拘束的揽上祁的肩,将脸凑进祁的发间猛嗅,“好香,就只有你和铮才配得上这白梅的香味,我把它送给你还真是对了——我的好妹夫,你去帮我看看伯期那些家伙,探探虚实?”

“哥哥!”铮又气又恼的看着绎,却又无可奈何。这位兄长的孩子气,不知要到何时方能消弥。

祁将沉重的竹简双手捧出,依依不舍的最后扫过泛黄的竹简一眼,将它递给了伯期。伯期含笑接下,吩咐从人收好。他们在依水而建的阁楼上,在身旁的,除了伯期,就只有他抱有一种莫名的恐惧与怀疑的男子。他又感觉到了那目光,炽烈中却又含着些许的痛苦,似乎在忍耐着一种奇特的痛楚,让他有些慌乱。

“哦,我还有些事。”伯期似乎只是不经意的说,“子徇,你替我招呼一下司公子,我很快回来。”
男子点了点头,目光近于肆无忌惮的落在祁的脸上,却不发一语。尴尬的沉默笼罩着阁楼,祁不自然的站起身,正欲开口告辞,男子已经先开口:“结风这首曲子,你觉得怎么样?”

祁只得坐下,尽力压下在男子的目光忐忑的心。并不是害怕,只是隐约中有感觉,这个男人不是易与之辈。那种目光代表了什么?他尽量让自己的笑容自然温柔,压下心底的不祥与慌乱。“我资质愚昧,尚且未能奏出此曲。”

“是吗?”宜白淡淡道,仍然紧逼着祁。祁掉过头,躲开他的逼视,却又听到男子低沉柔和的声音,“那这琴谱就送给你了。”
惊喜的回过头,看到男子毫不放松的目光,祁觉得有些狼狈,只得道:“这不是伯期大人的……”
“是我的。”男子平淡的说,俯下身打开脚边的一个箱子,竟从里边拿出一具琴来。“你随便奏一曲,我便送你琴谱,如何?”
祁迟疑了一下,虽然府中已有抄录,但毕竟不如这古书般诱人,想起将琴谱拿走时铮恋恋不舍的神情,若是能将这琴谱拿回,她将会有什么样的表情?但在这素不相识的人前奏琴,似乎又并不心甘情愿……

“你在笑。”
祁猛的一惊,宜白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到了他身后,男子的双臂环过他的肩,将琴放在了他面前的几案上。“弹吧,”低沉柔和的声音就在耳边轻轻响起,温热的呼吸就吐在他的颈间,“别考虑那么多了,我只是听赵王对你的琴艺赞不绝口,想一饱耳福而已。”

祁深深吸口气,他以为宜白接下来会离开,但并没有。男子依旧保持着紧贴在他身后的姿势,体温慢慢的传过,近得几乎能听到心跳的声音。他闭上眼,尽力将紊乱的思绪整理出一个头绪,让思绪陷入无边的空明。再张开眼睛时,已经变得心静如水,双手轻轻放上琴弦,角羽俱起,宫徵相证,一抹琴弦在轻弹巧拨下悄然滑起,千转百回,惆怅忧伤均在指尖下缓缓流泻。

“别鹤。”宜白低低的说。
弦应声而断。祁慌忙起身,试着从宜白的掌握中脱身而出,但男子的手臂用力环住了他,祁回过头,又为那近在咫尺的脸庞一惊,将头向后拉去,他戒备的看着宜白。

“是别鹤……”宜白重复了一遍,“为什么要奏这么伤感的曲子?”
祁深吸口气,恢复冷静,他再试着动了动身子,但被男子有力的双臂禁锢得一动不能动。他再次深深吸气,仰起头一霎不霎的直视着男子错综复杂的视线。“因为赵国,”他尖刻的说,“你知道为什么。”

宜白却仿若未闻,只是深深的看着他,神情恍惚未明,似乎心荡神驰又似乎包含着莫明的痛楚。他伸出手,轻轻抚上祁的面庞,将额前散乱的发拂了上去,目不转晴的看着因怒气而急速泛起的红晕,低声道:“你总是让我如处梦中,为什么会这样,你明明是位男子……为什么我总是觉得你美得让我心痛,我该拿你怎么办……”

祁咬紧牙,趁机一挣,挣开了男子的怀抱。他向后踉跄了一步才站稳,扶住墙,胸膛猛烈的起伏着,握紧拳,让翻滚的怒气与羞辱平息。
眼前这出言不逊的男人是齐国的使臣,他不能得罪,即使说出这种羞辱的话,他仍然不能开罪于他。只因赵国势弱,他却是赵国的臣子,他的父亲更是赵国三代为臣的老人,而妻又是国君之妹,为此,他必须付出一些根本不愿付出的东西——几乎是仓惶的从阁楼中逃出时,他这么想着。

 

十五、寒烟朝琼
“我做了个梦。”
声音清澈得那么甜蜜,甜蜜得有些忧郁,从淡水色的唇中静静的荡漾开来,流淌于黯淡的烛光中。铮拿手撑着左颊,看镜中挂着一抹清幽笑意的自己。左脚刚刚踏进门中的人怔了怔,放轻了脚步,悄悄走到床边,扶着她从床上坐起,看着少女本来纤秀轻盈的身姿以笨拙的姿势下床。

“我梦到那天在枫桦叶里,我们一起放风筝。风筝是一只五色斑阑的大蝴蝶,飞得好高,进了云端……可是后来线断了,风筝也就不见了。”她幽幽的说,“我伤心得甚至哭了,有一半是故意的。他拉着我,向风筝飘逝的地方飞跑,我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风筝渐渐消失在云中。其实我早就知道,飞走的风筝是找不回来了,我只是想看他为我心乱着急的样子……”

他静静听着。少女的样子带着些微的沉醉,双颊晕红,眸中水光盈然,却不是泪。那么沉醉而欢乐的表情,他曾在她的夫君身上见过。洋溢着茫茫醉醺的眼睛,极力压抑着却止不住透出笑意的唇角,微微颤动着,在唇角漾出的细细波纹,都与当日的那少年仿佛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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