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荣华鞍马尘————大爷嘎意
大爷嘎意  发于:2010年09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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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白接过茶,吹口气浅浅喝了一口,笑了说:“好茶。”

颜华在苏白对面坐了,英挺的眉顺了些,对小厮挥挥手,“下去吧。”

那小厮快步退出去,边伸手拉了书房的门。

书房的门一掩上,苏白便搁了茶碗,先前展开的笑也一瞬间敛去,“有什么事侯爷就说吧,苏白洗耳恭听。”

将苏白的刻意客套看在眼里,颜华眼睛一眯,袖子一扫,桌上茶杯翻倒坠地,刺耳的瓷器碎裂声刺痛苏白的耳膜。苏白看看颜华,再看看地上的碎瓷片水渍。

“四儿,进来替你家侯爷收拾东西。”

“呃……”门外的小厮手刚推上门,就被自家侯爷一句怒喝吓得收了手。

“滚远些!”

苏白皱眉,伸手揉揉太阳穴,有些无可奈何地看着颜华,看对方一副怒目修罗样,忍不住站起身,不咸不淡道:“若侯爷无事,请容苏白告退。苏白昨日陪了甚云一夜,很是疲倦。”

颜华额上青筋突起,眨眼间人已经移到苏白面前,伸手死死揪了苏白的领子,喝问道:“苏白,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苏白任由他揪住衣领,抬起脸挑高眉,唇角勾起些笑,“侯爷这是什么意思?苏白不过请辞而已,侯爷火气干吗这么大?”苏白忽然眼珠一转,脸色漫出暧昧的笑意,“莫不是苏白处处留情,不小心动了侯爷哪位知心人?”

苏白挑眉邪笑的样子,看在颜华眼中,挑衅的意味十足,颜华纠住苏白衣领的手一紧,将苏白拉近自己。

颜华本就是行伍出身,苏白一介平日舞文弄墨的风流子那能扛得过,还在挣扎间那人的唇就已经覆了下来。

感觉到他的唇在自己唇上辗转碾磨,像用了毕生气劲似的,要将满心的气怨嫉妒宣泄在唇齿纠缠间。

苏白挣不过那人的气力,只能死死咬紧牙关,不让那人的舌头探入,那人感觉到他的抗拒,也不在他唇齿间多做纠缠,只一路往下,将灼热的吻烙在那白皙冰凉的颈上。

“苏白,你是我的,是我一个人的……”

你是我的,从来都是,由不得任何人来抢。颜华死死拥住苏白,如同宣誓般,将一个个灼热的烙印覆盖在苏白身上。但渐渐的,怀中人的僵硬冰冷浇熄了颜华体内的狂热。正如他口中一字一顿清晰吐出的话语,刺痛他的身心。

“颜华,你记清楚,我苏白从来只是自己的。”

颜华松开手,只见眼前人面上无愠无怒,只是抬起下巴冷冷看他,绝世的眉眼中一派清明色彩,与他的意乱情迷对比,衬出彼此情义的浓淡。

明明是写尽风流的容颜,却透着极端的清冷,不复在云黛馆中一笑颠倒众生的灼灼风华。

“我苏白,从来只是自己的。”

苏白不带一丝感情地重复了一遍先前的话语,抬手拉紧先前被扯开的衣领,也将颈下意乱情迷的痕迹掩去,转身便出门去。

颜华失魂地看着那道白色身影渐渐走远,毫不留恋地走远,久久才咬牙狠狠挤出一句话。

“苏白,你也记清楚,你是我一个人的!”

掷地有声。

第三章

苏白出了西陵侯府不久,一辆马车就哒哒跟了上来。驾车的灰衣小厮方脸圆眼,一副精明样子,正是颜华身边的四儿。

“苏少爷,上车吧。侯爷让小的送您回府。”

苏白头也不回,大步往前走。早春的凄寒雾气随了淡淡的风,一寸一寸在他全身缠绕,初开始并不觉有多冰寒入骨,时间久了,却在一点点吞噬着他身体的温度。

裸露在外的脸庞和耳朵渐渐有了微微的刺痛感,苏白走得又快了些。四儿驾车亦步亦趋跟在身后,声声劝道:“苏少爷,这早上寒气重,您就上车让小的送你一程吧。您呆会要是给冻着了,侍郎大人和侯爷都饶不了小的。”

本是清冷寂静的春晨,四儿声声聒噪,吵得苏白心烦意乱,他也知道以颜华的脾气,若没将自己送回府,四儿是绝对不敢回去的。

与其让四儿这样一路跟着聒噪,还不如让他送回府。他苏白信奉的是及时行乐,那能为了点闲气糟践自己的身子。

这般想着,苏白唇边微勾起半个笑,嘴角未及全弯又滑了下去。

“苏少爷,您上车吧……”

四儿不死心继续劝说,却见前面颀长的白色身影突然顿住,一句简短却清晰的吩咐跃入耳中。

“停车。”

四儿愣了下,随即反应过来,他勒了马跳下车来扶苏白,嘴都快咧到了耳根处,“苏少爷你小心点……呵呵……咱们侯爷就是那脾气……”

“走吧!”

不想再听四儿没完没了地闹腾,苏白出声打断他的话,身子往车内斜斜一靠,挑了小半车帘,愣愣看着车外。

白雾凄迷,将种种掩盖,不见真意。

西陵侯府与苏府之间并不近,马车一路慢行,苏白回到自家府邸时已是己正时分。他在府门外辞了四儿,整整衣衫才跨进门去。

寒意虽存,前院的树上却挂满了绿绿小小的新蕾。

到底是春了。

苏白方才踏进前厅,一方戒尺便夹杂了怒气狠狠拍来。苏白没有躲,也躲不开,任由厚厚的戒尺隔了几层衣裳打在背上,发出闷闷的声响。

不用回头,苏白也知道自己老爹脸上是何种表情,本该是识相地低头认错,可他偏生像着了魔障似的,想要和人对着干。

“侍郎大人又是为了什么事,要对我这不肖子家法伺候?”

“孽子!”生性严谨的苏侍郎一直想不通,自己怎么就生出这么个不得意的儿子,他气得胡子直抖,手一抬戒尺又要往苏白身上招呼去。

但苏侍郎手方抬,有人先便抢先扑到苏白身上护住苏白,“死老头,你打死我儿子我跟你没完!”

苏夫人泪眼婆娑,瞪着苏侍郎撩狠话。苏夫人的眉眼,完全是柔媚一些的苏白的翻版。她年轻时也是倾国倾城的模样,喜欢她的豪门子弟能排满一整条大梁东大街,可她偏偏看上了老实古板的苏侍郎。

因为这样,苏侍郎对于自己夫人,总是宠溺忍让多一些,如今让苏夫人一瞪,先前的气势也就弱下去了,只能气呼呼丢了戒尺,指着苏白的鼻子责骂道:“这不肖子就是让你给宠出来的。不务正业游手好闲,整日就在勾栏妓院里呆着,岁数年年长,就这孽子没半点长进!枉我还厚着老脸托西陵侯看在少时情分上多照顾他!我现在都恨我在西陵侯面前丢那份脸!”

苏侍郎一提到颜华,苏白便从鼻孔里哼笑了一声,很是轻蔑。苏侍郎听得真切,还没压下去的火气轰地又冲上头顶,弯腰捡起戒尺,“你这忤逆子!还敢笑,看我今天不打死你!你要有颜华半分出息,我也……”

在苏侍郎气愤异常的骂声中,苏夫人赶紧推着苏白出了前厅,一路往后院去。母子二人跨进后院,远远还能听见苏侍郎气急败坏的声音。

“慈母多败儿……孽子啊孽子!”

进了苏白的屋子,苏夫人将门一掩,把苏侍郎隐隐约约的骂声阻隔在门外,才揉着苏白被打的地方,心疼地问:“儿子,疼不?疼你就告诉娘,看我呆会不收拾那死老头子!”

看娘亲杏眼圆瞪柳眉倒竖的样子,苏白摇摇头笑了起来,伸手握了苏夫人的手,“不疼,爹没有下狠手。”

苏白明明笑得灿烂,却叫苏夫人看得有些心酸。她摸着儿子尖削的下巴,眼一红,眼泪像又要掉下来。

“儿子,其实你也明白,你爹是真疼你。这次你爹去找颜华,就是听说鸿胪寺主簿的位置空了下来,想给你谋个差事。你说,你也老大不小了,老这么飘着也不是个办法。”

“娘,你可别再哭了。这么漂亮的脸哭花了,让爹看见可饶不了我。”

苏夫人忍不住噗哧一笑,“你这孩子,哄小姑娘那一套都敢用在娘身上!”

苏白仍是笑,苏夫人擦了眼角的零星泪珠,伸手拉了苏白的衣襟就要往下脱。

“让娘看看你背后的伤。”

苏白赶紧拉住衣襟,可还是慢了一步,衣领稍松,白皙的颈上青紫交加的痕迹就露了出来。

苏夫人愣愣地看着自家儿子脖子上的痕迹,青紫夹杂的烙印,她这过来人怎么不明白。苏夫人愣了半晌,终是叹了口气,她这个儿子啊!

“儿子,你又去找甚云了吧!”

苏白不说话,苏夫人也当他是默认了,她替苏白整好衣领,道:“儿子,娘清楚甚云是个好姑娘,可是你们……你们没办法在一起的!”

苏夫人只觉得心底的心酸又重了一些,谁都说苏侍郎家的儿子白长了一副好相貌,却是薄情寡性,负尽女子痴心。可也只有她这做娘的才知道,她儿子不是薄情,而是情太浓。

苏白明白自己娘亲在想些什么,可想要否认想要劝慰,张口却一个字说不出来,只能扭了头看着泛白的墙。

白得没有一丝杂色,也没有一丝生气。

一如那年在寒山寺,那青衣少年冷峻苍白的眉眼,和死死握住他手时发白的关节。

也如那年长乐侯府,他的手被前面的青衣少年握在手中,他抬眼看着那人的眉、眼、鼻、唇,笑着唤了声“颜华哥“时,那个从墙上跌落院中的女子白裙上那抹耀眼的白,白得甚云。

第四章

楚甚云原本不叫楚甚云,也不是青楼女子,楚甚云原名殷琉璃,父亲是前太师殷正。

殷琉璃性子爽朗豪气,喜穿红衣白裙,杏眼桃腮春风面,手绕金铃,未见人,远远便已先闻那跳跃的金铃声。

以她的身份,要见才升宁远将军的颜华,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可她偏偏不爱端太师千金的架子,而是任性地翻了长乐侯府的后墙,还丢脸地在苏白一个笑容后狼狈落地。

殷正三朝元老,位列三师,他在朝上说一句话,立时便有半数的朝臣附合,可数十年荣宠却经不起半步棋错。

三年前黄河大水,淹没两岸三省百八县,上万灾民流离失所涌向京师。当今圣上仁德,拨三十万两银赈灾,并将拨款赈灾大小事宜全数交由殷太师处理。殷太师聪明了一辈子,在这件事上却犯了糊涂,他连同地方上一干官员将三十万两白银侵吞了大半。

天灾最是惨烈,遭了洪水的灾民好容易等到朝廷拨款救命,可到节骨眼上又遇到殷太师吞了救命钱,几番折腾,因患病饥饿而死的灾民又多了许多。

遭水的三省地界,黄水漫天,浮尸遍野,地方上几个有良心的官员看不过灾民的惨状,冒死带了万民信上京告御状,更有个县令抱了状子一头撞死在宫门外。

任由殷太师万般神通,纸也包不住火了。事情传入圣上耳中,圣上大为震怒,一纸圣旨命刑部彻查。最后查明事情属实,殷太师半身功绩也抵不了万千灾民的性命,只能以命相偿。

殷太师前脚刚走,太师夫人也用一条白绫了结性命。家中男子充军塞外,至死不得返,女子入奴籍,终身不允脱。

圣令下来那日,苏白去刑部大牢探望殷琉璃,眉目如画的女子望着他一笑,竟然是脱尽了昔日飒爽的哀戚,她将手上缠绕的金铃解下交与苏白,轻轻言语。

“世间再无殷琉璃,只有楚甚云。”

出了刑部大牢,苏白在气势恢弘的新西陵侯府外站了一整夜,而他等到的,只有四儿歉意又担忧的脸。

“苏少爷,你请回吧,侯爷不在。”

侯爷不在。

那颜华呢?又在哪里?

“喝……”

苏白抽了一凉口气,猛然坐起身,眼神发直看向四周。入眼每件摆设都是他自己房中的陈设,屋内有淡金的阳光从外面洒入,光亮爽洁。

不是梦中那个阴暗潮湿、散发着无尽霉味的刑部大牢,也没有那个穿了白色囚衣,散着一头黑发的殷琉璃,抬起不复娇艳却依旧动人的眉目,朝他哀戚一笑,将沾有体温的金铃塞入他手中,然后轻轻道:“苏白,世间再无殷琉璃,只有楚甚云。”

苏白翻身下床,从柜子最底层翻出那条金铃。稍显黯淡的金链上,挂满了小小巧巧的铃铛,手轻轻一抖,悦耳的铃声便充满整间屋子。

好似当年那个红衣白裙的女子,纵使狼狈地跌坐在地上,却还是骄傲地仰起她美丽的脸,灿烂笑着,抬手摇响腕间金铃。

“我是殷琉璃,我来见颜华。”

金铃声洒满整个长乐候府。

苏白只觉得心中一阵阵钝痛,他死死握住手中金铃,直到铃铛硌得他手心生疼,才稍稍松开,随后,是一声低到不可闻的叹息。

“琉璃姐……”

颜华没想到,苏白这么快就主动来找他。一袭素净的蓝衫换掉往昔的雪衣,仍是精致动人的眉眼,却比往日多了几分沉静。

这样的苏白,安安静静地站在他面前,不挑衅不嗤笑,只是静静站了看他,深邃黝黑的眼眸中似有脉脉水流潺潺而动。颜华掩在袖中的手握紧,忍住想上前将那人拉入怀的冲动。

这样就很好,只要苏白如过去般站在他面前,被他看着,同时也将他看在眼中,不挑衅不轻慢,就好。

颜华一向冷峻的脸上是一丝极浅的笑意,道:“苏白……”

他方喊出苏白的名字,苏白便出声打断他的话。

“我要你帮琉璃脱奴籍。”

颜华脸上的笑意立时消散,他怒而拂袖,“这世间早就没有殷琉璃这个人!”

“是啊!”苏白难得地没有同颜华作对,“这世间早就没有殷琉璃。”

甚云,你和西陵侯都看得明白。这世间早没了殷琉璃,那个红衣白裙,杏眼桃腮春风面的爽朗女子。看不穿识不透,让过往层层网缚的人,是我苏白,愚不可及的苏白。

苏白重复颜华话语时那失魂落魄的模样,让颜华更为火大,他一掌拍上红木桌案,震得书案哗啦一阵响。

苏白顿时从恍惚中醒悟,看着盛怒下的颜华,忽而一笑,斜飞的眉,秋水样的目,全都灵动欲飞。

“既然世间没有殷琉璃,那我便要楚甚云脱奴籍。”

“不可能!”不作半点犹豫,颜华一口拒绝,“殷家男子充军塞外,至死不准归,殷家女子削籍为奴,终身不得赎。圣上金口,谁能更改。”

“你能!圣心龙意,常人不可动摇,但你西陵侯却能。”

颜华战功赫赫,当今圣上能安坐金銮殿也有颜华不少功劳。三年的时光,殷太师当年公案早已事过境迁,这时候,堂堂西陵侯要助一个女子脱奴籍,并不是很困难的事。

“我是能,但我不愿意。”

颜华冷冷地说出这句话,看着对面苏白霎时发白的面庞,愤恨心痛之余竟有几分报复的快意。

是的,他能,但他不想管,不管是殷琉璃还是楚甚云,他都不想理会。他恨眼前这人口中心中眼中永远只有那女子的存在。他想禁锢住他一辈子,以吻封缄他的口,令那粉色的唇间除了自己,永远没有别的存在。

但他却不能这样做。

“殷琉璃!楚甚云!除了这几个字,你眼中可还有别的东西?”

这样的话,叫他堂堂西陵侯怎样问得出口。

阎君驻萧关,青山相远又几重。

那些突厥游骑的歌声,他不是没听过。世人只当他是心狠可怖的阎君,可又有谁明白,眼前这人才是真正的阎君。不用刀剑,不用杀戮,仅仅几声言语一句轻笑,就能凌迟他所有感官。

苏白咬住下唇,眼帘垂下再睁开,一开一合之间眼神已然不同。他像下定了决心,直视颜华,问:“颜华,你要怎样才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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