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荣华鞍马尘————大爷嘎意
大爷嘎意  发于:2010年09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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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话就惹苏侍郎联想泛泛,苏白无奈地解释道,“孩儿是想去陪陪娘亲。”

“是最好。”苏侍郎态度严肃,“我叫你来不只是要你去西陵侯府道谢的事。下个月便是辰贵妃生辰,北燕四皇子会亲自带贺礼来京

“北燕四皇子亲自送贺礼来大梁?”

“嗯。”苏侍郎肯定地应道。

当今圣上的宠妃辰贵妃乃是北燕公主,北燕与大业向来交好,此次辰贵妇寿辰,北燕四皇子慕容昊会亲自来大梁祝贺也不是多特别的事情。苏侍郎之所以在意,乃是因为这北燕四皇子既然到了大梁,就是贵宾,四皇子在京的一切事宜皆应由鸿胪寺安排。而他家这忤逆子在这节骨眼上进鸿胪寺,想让他不忧心都难。

“虽说这鸿胪寺上上下下不会因为一个北燕四皇子而乱了套,可你才进去,也不知道规矩,平日里多要留心多学些,免得到时候出纰漏。”

“孩儿明白,爹您放心,您的吩咐我一定谨记。”

苏白这次比上次答得还干脆。

北燕四皇子进京,这大梁城要热闹一段时间了。

第十一章

三月春阳,和风微熙。

一众仆役早被颜华摒退,偌大的庭院,也就他与苏白两个人。亭中摆酒,颜华和苏白就在这样面对面坐了,就着几杯小酒,看满园浅碧轻红。

“我怎么到这里的?”

苏白问得简洁,但在座两人都听的清楚。苏家的马车,走的是回苏府的方向,而不是到西陵侯府的方向。

“快到鸿胪寺的时候才想起,先前在路上遇见的是你家的马车。追上时见你睡得熟,也就没有叫醒你。”

颜华将事情过程轻描淡写地两句话带过,苏白心里暗道难怪。若等颜华进了鸿胪寺才发现,再加上遇上杜凌耽搁一番,两两相加,自己今日也不必来这儿走一遭。心中不悦,苏白掂了手中酒杯轻晃,戏谑问道:“没有叫醒我,干脆就直接掉头往你西陵侯府来了。我苏府的人听你的吩咐倒听得仔细!”

颜华知他心里不悦,加上寒山寺中十日,令他心中别有一番考量,心性也不若之前烦躁急进。只是瞧见苏白戏谑言笑间,仍掩不住眼底的疲惫忧思,心里隐隐有些心疼,竟执了手轻触苏白眉心,但却被苏白一闪避开。

“在车上也能睡着,这么疲惫吗?这几日你不是很闲吗,怎么没好好休息?”

闲也不踏入西陵侯府半步,我不去烦你,你也还要为别的人烦心。颜华这番话本是想体贴苏白,奈何口气的酸意太过而不自知,听在苏白口中又别是一番滋味。

只道是颜华责怪他数日不登门,再想起苏侍郎这几日时时耳提面命要他登门致谢,苏白在漫天佛经中好不容易压下去的几分逆骨忍不住又翻腾出来,当下不由冷冷哼一声,“苏白仰仗侯爷提点,侥幸得了这鸿胪寺主簿之位。但却不知感恩,迟迟未曾登府拜访,报答侯爷您的知遇之恩。今日在此,苏白以此酒敬侯爷一杯,权当赔罪。”

说罢,苏白仰颈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这酒算不得极烈,却因他喝的太急,一时辛辣之气直冲五脏六腑,顿时俯身咳了起来。

“你这又是何必。”颜华见他难受,赶紧移到他身边,替他拍背顺气。“我有没有怪你的心思,你比谁都清楚,却偏要为了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与我斗气。当初的你并不会如此。我看你如今的个性,怎么和当日的琉璃……”

无意间吐出琉璃二字,颜华也微微愣了下,随即便住口不再往下说。即便如此,他一开始想要说的话,苏白还是能猜得到的。

——我看你如今的个性,怎么和当日的琉璃相差无几?

颜华是想这么抱怨吧。

原来这人还记得起当日彼此的性情。是呀,过了儿时纷争的苏白,是从不会与颜华起争执的,那时候的颜华,少年英雄,文韬武略无所不精,对于他而言的,是如兄长如偶像一般的存在,他只会笑着应允他说有的吩咐,如仰望朝阳一般仰望颜华,又怎么会去反驳他呢。反倒是殷琉璃,身为太师爱女,个性又是直来直往,飞扬飒爽英姿勃发,才会时常与颜华起争执。

苏白这时已止住了咳嗽,心头的三分逆反被琉璃二字一冲,霎时去了大半,但却将大半生生转成了哀凉。世事无常,过去的亲密无间,言笑晏晏,换了处境换了身份再看,只余无力慨叹。

“其实,她的性情,要比我好得多。”

尤其在对着你的时候。

苏白不愿再与颜华谈论旧事,颜华对自己提起殷琉璃也是懊恼万分。虽不愿承认,但事实摆在眼前,殷琉璃是他与苏白之间插得最深最疼的一根刺。颜华深吸了口气,将心里的道不清说不明的酸涉不甘尽数压下去,才提了个新话题将此时的僵局化开。

“说起来,下个月北燕四皇子韩玄入京的事情你可知晓?”

若排除自己想要见苏白的私心,下个月辰贵妃生辰,北燕遣其四皇子韩玄为使,亲自送贺礼来京这件事情,便是今日他寻苏白来的原因。

一提到正事,颜华口气顿时严肃起来,他五官英挺,冷峻的线条将一种凛然气度自然勾勒。苏白如实答道:“知道的,回京那日,我爹便同我说起过。”

“接待外使本是鸿胪寺责内之事,其中种种事宜又多由主簿厅处理。辰贵妃圣眷正浓,又是北燕四皇子亲访,接待事宜半点疏忽不得,你才上任就遇上这事。早知晓,你这主簿的位置迟几日坐倒好些。”

苏白哂笑,自己的运道向来不见得好。北燕四皇子韩玄来访这事,安顿得好无功,处理得差了有过,十足十的烫手山芋。

苏白向来是嫌麻烦的人。

颜华瞧他神色,试探着问道:“苏白,你若嫌棘手,我想法子帮你。”

苏白本来还在笑,虽然笑得不见得好,心里也不见得有多舒坦,待听了颜华这话,他那脸色远先的一点点笑意全然消散了。他转过身来盯着颜华,凝视颜华的眼神中,不是平日的桀骜反叛,而是有些像颜华平日里看人的眼神。

冷冷的,刺疼目光下人的神经。

颜华心里一紧,不该提的。嘴里还是解释道:“苏白,我只不想见你发愁。”

苏白眼中的冰冷半点不减,话语出口,也是冰冷,“你想什么法子帮我?又同三年前一样?唆使我爹递一份请罪表,说孽子苏白枉负圣恩,身染沉疴,不但这几日后的殿试上不得,连今后派官也不必了。也难怪,这大梁京都,多少事情是看你颜侯爷一时高兴。说起来,今日我这鸿胪寺主簿的位置,不也是你颜侯爷一时高兴,才赏给我的吗?”

颜华已经给苏白这番话哽得气急,苏白却不肯罢休。

“莫说那些你是想帮我的蠢话。帮我!帮我同殷太师撇开关系?颜华,莫怪我与琉璃恨你,我问你,殷太师黄河治水案发是文景八年九月的事,而我身染恶疾是几月?你西陵侯即使有通天能耐,也不能未卜先知,早了半年就知道殷太师会犯事吧?”

每年春闱皆在二月底三月初,苏白夺了头名会元后却缺席殿试,他所谓的身染恶疾自然是在三月间。这样黄口小二也知晓的事情,西陵侯颜华却答不出来。

并非不知道,而是答不出口,颜华现在心里脑中里全都一句话。利如尖刀,刺得他心痛难当,钝如磐石,压得他透不过气。

颜华,莫怪我与琉璃恨你……

苏白对他的恨意,并非未有察觉,并非不曾设想,只是从来就不愿意去直视。他所愿意想起的所愿意看到的,都只是那个望着他笑如春阳的苏白,会亮着一双只看得见他的眼,唤他颜华哥的苏白。

而今,这人却对他说,莫怪我恨你。

“苏白,殷太师的事情怨不得我。他若没有身犯国法,断然不会落得身首异处的下场。”

苏白冷冷睨视颜华,拿住酒杯的手紧紧握着,握得手指关节发白。气愤之下,出口的话已然顾不得轻重。

“若没有你推波助澜,当今圣上不可能一下子就扳倒殷太师吧。三朝元老,朝廷重臣,看在圣上眼中,只怕是别的东西吧。比如老树盘根……”

“苏白,住口!”颜华重重将酒杯摔在地上,喷火的双眸和额际跳动的青筋,全都在彰显着主人的怒气。苏白也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的失言,登时住了口,但态度还是没有半点和缓。

颜华看着苏白,看他线条姣好却削瘦的下巴,深邃如墨玉的眸子,飞扬着不羁的眉,许久许久,终于深吸了口气,道:“刚才的话,你没有说过,我也没有听到,仅此而已。”

苏白脸色青红交接,不断变换。片刻后,他缓缓站起身,向颜华一拱手,“侯爷吩咐之事,下官明白。时辰不早了,下官暂请告辞,多谢侯爷款待。”

颜华抬手,袍袖微动,“你若想走,便走吧。北燕四皇子的事情……”

“北燕四皇子的事情自有下官处理,毋须侯爷费心。”

苏白接过颜华的话,不卑不亢地道。

颜华,你莫要太低看我。你为刀俎我为鱼肉,但那刀一日未落下,胜负就一日未分。

“既然如此,你回去吧。”

“下官告退。”

苏白径自转身离去。颜华拿起酒想再饮一杯,却发现自己的酒杯早给摔了。伸手拿过苏白留下的酒杯,斟上酒浅酌了一口,然后猛地仰头将杯中剩下的就全数灌入吼中。

除了满腔辛辣苦涩之外,似还有那人的淡淡气息萦绕。只是那气息太淡太浅,拂不平他心头的执念。

然而这一点残余的气息还未品位完,苏白去的方向,乍起的混乱音打乱他思维。

第十二章

“哎呀,这谁呀,走路不小心点!”

女子娇斥声后,是苏白的声音。

“抱歉。”

颜华三两步跨出亭子,朝苏白的方向赶过去。刚到小角门处,紧接着响起的说话声,却熟悉得叫颜华脚步顿了顿。

“这不是苏白吗?怎么安姨才来你就走,来来来,再陪安姨坐坐,也帮颜华出出主意。”

“安姨,苏白现在正要回府,改日再到府上给安姨请安。”

“不用改日了,就今日吧。你不帮颜华的忙,也当帮帮安姨。安姨从小看着你长大的,知道苏白你这孩子最贴心了。”

“安姨,这……”

听出苏白话语中明显的为难,颜华皱了皱眉,还是跨了出去。

一方小拱桥上,华服美饰的中年妇人,身边带着几个桌水色衫裙娇俏的小丫鬟。最前面一个小丫鬟服色和后面的人有些差异,也是水色衫裙,但是花样剪裁都要精致一些。此时她正低身拣着地上散落的画卷,苏白则抱歉地站在一旁。

看到这场景,颜华眉头皱得更紧,想转身遁走,却又不能将苏白丢在原地。挣扎再三,只好硬着头皮走上前去。

那华服夫人看见颜华,眼睛一亮,笑着唤道:“华儿。”

“娘,这时候来找我何事?”

说话间,颜华目光无意从那小丫鬟正在收拾着的画卷上扫过,待看到卷上所画时,颜华脸色登时更暗。颜华娘亲对他儿子的脸色视而不见,也不等那小丫鬟收拾好了地上的画卷,转身拉着苏白就往院里走。苏白推辞不掉,只能跟着颜华娘亲往回走。

“翠儿,收拾好东西就跟来。”

颜华娘亲走了两步,回过头见颜华还冷着脸站在原地,喜怒不明地看着那一地画卷,于是出声道:“华儿,快过来。”

颜华随步上去,与他娘亲、苏白三人一道先入了后院。几个小丫鬟收拾完了一地画卷,也赶紧跟进去。

及至亭前,颜华娘亲突然停了脚步,诧异地看着地上狼藉,又诧异地回过头打量苏白颜华二人脸色。

“这是?”

想起来,刚才撞见苏白的时候,那孩子脸色好像不怎么好。

面对颜华娘亲探询的目光,苏白面上难得露出些绯红的颜色,不自在地抿抿嘴唇,没有说话。颜华道:“刚才不小心碰掉了杯子,没来得及叫人收拾。”

“翠儿,你们把这里收拾了,再把画像拿上来。”

颜华娘亲点点头像相信颜华的说辞,三言两语吩咐丫鬟们收拾了桌子,再把画像堆放上桌。颜华娘亲笑着拉了苏白和颜华分别在自己左右两边坐下,一抬手微点,那被唤作翠儿的丫鬟机灵万分,马上就将一副画卷展开来,平铺在三人面前。

画上的女子眉眼细致,虽算不得极美,却有些婉约气质。颜华娘亲看着那画像,越看越满意,面上的笑容也一起放大,“华儿,这是许大学士家的小姐,今年十六,个性娴雅,颇有才名。”

颜华还没表示,翠儿又铺开一张画像来。这次画上的女子容貌更秀美一些,气质倒和前一位差不了多少。

颜华娘亲同样在一旁给他们解说,“这是曹尚书的长女,温柔娴熟,是出了名的好性情。八字也和你相配,旺夫旺子。”边还不忘问问苏白这个被她强拉来的临时顾问的意见,“苏白,你替安姨说说,这姑娘不错吧?”

颜华娘亲说得开心,颜华听得头疼。偏偏那小丫鬟女儿家心性,只顾着看夫人脸色,没敢抬眼打量下面前这位西陵侯的面容,若她抬眼看上一眼,她绝对不敢再将下一张画像铺开来。

同样是女子小像,画师的画技不见得比前两张的好,但给人的感觉却完全不同。或可说是燕瘦环肥各有千秋,这幅画中所绘的女子,给人第一印象,便是鲜活生动得像要从画中走出来一样。

颜华不悦地发现,苏白的视线几乎在一瞬间就胶着在画像上,而且他动作明显得连颜华娘亲都看出来了。

“咳咳……原来苏白你喜欢这种类型的姑娘,这姑娘漂亮是漂亮。” 画上的女子杏眼桃腮,身着红衣白裙,身段婀娜,的确是娇俏可人。“可我上次听你娘说起,她想要找个温柔贤惠的姑娘家做儿媳妇……”但这画中人跨马横弓,眉目间自有一股巾帼英气,飞扬洒脱,和温柔贤惠半点不沾边。

苏白眼角余光滑过小像左上角的小篆,杜若这个名字随着跳入眼帘,“安姨多虑了,苏白只是觉得这位姑娘有些眼熟而已。”

颜华娘亲尽量笑了笑,说道:“这是护国公的小女儿,你们原来不定在什么地方照过面,觉得眼熟也是正常的。”

苏白看那画像时流连不舍的眼神,让颜华觉胸中一窒,他极为不快。仅仅是眼熟,还是像某位故人。

不想颜华这样的反应看在他娘亲眼里,就成了另一种意思。想来也是,从来对这些女子兴趣缺缺的儿子突然有了反应,难怪颜华娘亲会会错意。

“华儿,你觉得这位杜小姐怎么样?这位杜小姐还有位哥哥,好像叫杜凌来着,你们同朝为官,想必也熟识……”

颜华娘亲专注地看向颜华,等着他的回答。这时候,是否温柔是否贤惠这些问题早让她抛到九霄云外。儿子一拖再拖,总不肯将婚事定下来,不仅她这做娘的心急,府里老侯爷也是三天两头就念叨,时不时让她带一堆女子的小像和生辰八字来给儿子挑,可儿子通常是看也不看就将画像推出去。

颜华挑眉,他对这些姣花弱柳没有兴趣。何况这是杜凌的妹妹,容貌神情更是像极了殷琉璃。当下便答道,“不怎么样。娘,我说过不想成亲就不会成亲,你把这些画像都带走,我看着心烦。”

颜华娘亲心里才升起的一点希望又被儿子无情掐灭,但还不死心地劝儿子,“华儿,你年纪也不小了。前几年你同娘说年纪尚轻不愿娶妻,娘也不逼你。只是你爹和我一天天年纪大了,也想抱抱孙子。你看你弟弟前两年成了亲,现在不也过得挺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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