擒神(出书版)BY 李葳
  发于:2010年09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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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蹬脚,身轻如燕地跳到离地三丈高的楼台上去,看傻了一班凡间小老百姓。
而他才站上了扶栏,红衣女子竟捉起一名屋内的小丫鬟,打横朝樊虎扔了过来。眼看着小丫鬟就要撞上窗台受伤

,樊虎只好抢先破窗而入,大张口含住了小丫鬟的腰身,将她接下。
「呀救人啊!老虎咬人了啊!」
房间里的人尖叫着夺门而出,樊虎放下口中的小丫鬟,逼近化身为红衣女子的花妖。这时它掀倒了桌椅,捉起东

西就往樊虎扔去,一把从倾倒油灯中窜出的恶火,在他们之间的地板上引燃了一道火墙。
「赫!」
呛人的烟雾与刺眼的火光中,有人倒抽了一口气而吸引了樊虎的注意力,他斜着眼瞟了瞟门边。
打哪来的一根穿着衣服的黑木炭站在那儿。奇了,这木炭还长眼睛的,眨巴眨巴地睁着双圆眼,看什么看!没看

过老虎扁人是吧?
「哇」过了好一会儿,木炭开口的第一句话竟是:「你好漂亮啊。」
樊虎低声一咆。
漂亮?漂亮?!这根木炭是吃了熊心豹胆,竟然对堂堂四天神兽之一的本虎神,用「漂亮」这种娘儿们的字眼侮

辱调戏!这小子该当何罪?!
仿佛一点都没厌受到樊虎不爽到极点的怒火,那根木炭不,是出言不逊的小子,竟又上前一步,还朝他伸出一手


「啾啾,过来,你是不是迷路了?这儿不是你这种大猫该来玩儿的地方,我带你回林子里去,好不好?」
继先前用娘儿们的形容词羞辱他,这会儿竟又把他当成什么小鸟般地任意使唤。这根木炭是在挑战他好脾气的尺

度不成?
樊虎再一怒吼,警告那小子要他后退,不要多管闲事之后,重新顶住正鬼鬼祟祟想逃离房间的花妖。
哪里走!
他发出了足以拆了花妖全身骨头的神吼。但是
「嘘、嘘,你的声音好大、好吓人我知道,但你是好大猫对吧?你不打算伤人的嘛!那就不要吼叫了,瞧你把人

家姑娘吓得浑身都发抖了呢!」
樊虎收了声,也气炸了。
这根该死的白目木炭,竟、竟、竟挺身而出护住了那佯装成人的花妖也可能是花妖顺势躲到这好事年轻人的背后

。总而言之不管过程为何,这小子做了一件他以为是「善事」,实际上是大错特错的「坏」事。
「好了、好了,姑娘你别怕。我来安抚这只大猫,你先到楼下去避难吧!」
红衣女子抬起了头,摇了摇脑袋,还作势揩了揩泪水。
「你还是会怕吗?那我先陪你下去好了。」
樊虎又一吼:你这笨蛋。想找死啊!还不快点离开那妖孽!
但年轻人哪里听得懂他的「虎」语,他看到红衣女子点头,便好心地扶着她的腰,两人一块儿往外走去。
与其让花妖在利用完年轻人的好意之后,还顺道吸干他的精力来报答他,樊虎一脚踹起地上的断木,朝年轻人的

方向踢过去。他心想,只要把这家伙打昏过去就行了!
但红衣女子迅速以手一指,把断木挥开。
「咦?怎么唔!」
接着「它」突然扳住年轻人的肩膀,嘴对嘴地亲住了他。
该死的!事情的突然转变,令樊虎反应不及。
不出片刻,年轻人错愕的表情渐渐消失,成了一只双眼无神的木偶,红衣女子就直挺挺地向后倒下,化回原状成

了根木头。
这过程当中樊虎出不了手,他知道红衣女子正在窃占年轻人的躯体,却束手无策,因为自己若是莽撞出手,那年

轻人的魂魄很可能就会在这段过程当中被打散了,成了名副其实魂飞魄散的冤死鬼。
「哈真是舒爽呢。」
黑木炭般的年轻人,眨了眨眼,扭动了下脖子,以姑娘家的口吻说:「还是直接占了人体方便多了,起码可以开

口说话。用木头做的人偶没有舌头,闷死奴家了。」
你这个嚣张的妖孽,快从这个人的体内滚出来!
樊虎冲着他一阵狂嚎,换来的却是对方一阵不以为意的奸笑。
「我怎么会离开这身躯呢?要是我离开了这身躯,你马上就会要了奴家的命吧!现在这个傻瓜还不算『死』,但

你要是对我动手,我立刻把他的魂给解了,等同你杀了他,你敢动手就动手啊!呵呵呵呵。」
樊虎愤怒地以爪子在地上使力一抠,抠出了五道深痕。
「你动不了手,对吧?上天有好生之德,你又怎能杀害一个无罪的凡人呢?」眨动着纯真的滚圆黑瞳,露出可爱

的酒窝笑脸,年轻人耸耸肩。「我真是同情这家伙,明明是好心要救助我,却反过来被我陷害了呢。」
这妖孽肯定又在动什么歪脑筋了,看他那贼兮兮的样子就知道。
「要我放过他,也不是不行哟。」
黑瞳闪烁着高度的兴奋。「只要你愿意把你体内那大量的精纯仙气,分一些给我的话,我就不必再吞食其他人类

的劣等生气。反正你有万年的修为,分一杯羹给我也死不了,不是吗?而且这么做还可以拯救他和日后许多无辜

的人,不是非常划算吗?你用不着再考虑了才是。」
樊虎的金眸愠怒地发亮。
好个大胆的妖孽,竟贪婪到连神的气都想窃走!
「快点下决定吧!」年轻人以双手环住了自己的脖子。「你瞧,我可以轻易地掐断这家伙的脖子喔,你快点答应

吧。」
樊虎把一口牙咬得喀喀作响,忿忿地一甩尾巴,在火光之中伏下身。
只见他长着白色体毛的手脚逐渐拉长、褪去细毛而转变为光滑无瑕的皮肤,威武的虎躯变形为剽悍颀长的美丽男

体,而五官也从猛狞到凛凛神俊。前一刻有着魔魅金眸的神兽,这一刻已成了有双魔魅金眸的绝世美男子。
「妖孽,你会后悔的。」
藏身在人类体内的花妖,才不在乎神兽逞口舌之快的牛皮大话。
「它」赢了,神兽输了。「它」开心地放声大笑,「它」真感谢这傻瓜人类,竟能帮自己逆转情势,得到了千金

难换的宝物。
「它」一定会好好享用这四天神兽的仙气,慢慢地折磨这神虎到死为止,呵呵呵呵。

 
 
三、落难
「欢迎光临寒舍,樊虎大人。真没想到有一天,我这座『小庙』里也会有『大神』大驾光临,蓬荜生辉,奴家感

到无比光荣。」
身高只及高挑英伟的男子的肩膀处,体格也小了他一号的瘦弱黝黑青年,嘲讽地弯了弯腰,比了个「请进」的姿

势,阴险一笑。
这里不是樊虎脸色一沉,严肃地瞟了瞟「年轻人」=花妖。
「说是寒舍,但好歹也是这座小山山神的家,纵使比不上仙乡您那大宅子的气派,权充临时的住处也还过得去就

是了。」
为了拯救被花妖霸占了身躯的这名年轻人的小命,樊虎应允了花妖勒索的条件,与花妖一起离开了人类的村子,

又回到名为「巫豳山」的山中。
之前他猜测花妖会利用地下的某个洞穴当作巢穴,结果大错特错。
他们来到的竟是一座由附近居民以石块建造,位于终年流水不停的水濂洞穴凹处,非常简朴的山神小庙。
「你对这儿的山神做了什么?」
「呵呵,我问他这附近有哪里好、住起来最舒服,他就说没有比他家更舒服的,我当然要借来住看看,看是不是

真那么舒服好住喽。至于那个糟老头要住哪里,就不是我能管得着的了。」
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这不是随随便便设下的一条规矩,而是外来的鬼神再怎么强悍,也有需要仰赖在地小神

指引之处。想不到它却无视于这些,胡作非为到这种地步,这恶厮当真以为没有「人」能治得了它吗?
花妖炫耀似地举起手,拍了拍,上方一条瀑布所形成的水濂竟听命地向左右两侧断开,像一扇自动开启的门,出

现了一条肉眼看不见的暗道。
努了努嘴,花妖示意要他先行。樊虎悻悻然地率先进入潮湿幽暗的洞穴内,而他两人一穿入水幕之中,便进入了

一个与凡界隔绝的空间。
循着暗道走了不出百步,即可看到被杂乱无章的蔓草所占领的台阶与门廊,宛如铺着绿色绒毯。樊虎的脚一踏上

台阶,那些蔓草竟自有意识地缠绕住他的脚踝,且攀爬而上,就像虫在脚上蠕动的触感相当恶心。
不过抢在樊虎之前,花妖已经一脚使劲地跺下,并轻啐道:「闪开,他是我的。你们不是有那些残渣了吗?去吃

你们的剩饭去,少妄想我的大餐。」
可能是痛(?)地一缩,那些藤蔓迅速地退回去,樊虎顺着他们回去的方向一瞧金眸瞬间不忍地眯起。
那些盔甲不是那些穿在盔甲中的难道是太过怵目惊心的情景,连亲眼见识过冥府、胆识过人的樊虎,都不禁要撇

开了脸。
「里面有你认识的家伙吗?呵呵,天兵天将的滋味比起凡人又不知强了几倍,而且因为他们的命比较硬,就算被

我吸干了,也还有些血肉可喂食我的手下,真有够营养的了。」
舔舔舌,妖气的双瞳觑着樊虎的脸。「可是和你一比,他们就有如粪土般毫无价值。我真等不及要一尝你的滋味

了,神兽大人,呵呵,那一定会非常的美味吧。你用不着害怕,我不会像对待那些天兵天将一样,那样地狼吞虎

咽,我会一小口一小口,仔仔细细地品尝你的,嘻嘻嘻。」
樊虎回以鄙夷地一瞥。
「噢,多凄美壮烈的眼神啊,教人不兴奋都难。我该从哪里下手?在你这身完美无瑕的肌肤上,割出千百个细小

的伤口,血珠像红宝石般从你每个毛细孔迸出来,我再一处处地舔吸你的神血如何?」
自己的任何一点反应,无论是恐惧、憎恶、不齿或作恶,全部会被妖孽视为一种乐趣与快感,因此他决定不再理

会这妖孽,完全漠视它的存在。
得不到樊虎的响应,花妖笑得有些无趣地说:「快进去吧,从此这儿就是你的牢穴,你别再想重回仙乡了。」
步入盈满妖气的山神庙内,樊虎迎向了「在劫难逃」的噩运。
***
十郎不晓得自己怎么回事。
他只晓得双眼一睁开,自己站在一个他不认得的地方。眼前是一道由崖边奔流而下,恍若银色水晶珠炼的瀑布,

而四周则是黑漆漆、伸手不见五指的森林。
我疯了不成?我怎会晚上还在山里头鬼混?我是几时走到山里来的?
不懂自己是怎么来到这地方的,记忆乱成一团,不过这个问题可以等回家再去想,现在还是快点离开这个危险地

方。急急地转身,他摸索着道路前进,走了不知多久,他看到前方路边有个人蹲在那儿,于是上前拍拍对方的肩

膀。
「喂,你怎么了?是不是迷路了?这山上晚上一个人很危险,你要不要跟我一块儿结伴下山?」
对方缓缓地回过头,一张青笋笋的脸上,没有了眼珠的两窝黑洞,空荡荡地对着他,口一张幽幽问道:「你来带

我出山的吗?」
「唔啊啊啊!」
以为自己胆子够大了,现在十郎才晓得自己只是「没遇过好兄弟」而已。
他被吓破了胆,没命地逃,跑着跑着还被树根绊到脚,整个人往前一摔,连滚带爬地摔到一个斜坡底下,摔得他

七荤八素,东南西北分不清。
他躺在地上呻吟了一会儿,才有办法重新撑起身,摸了摸后脑勺,纳闷自己明明摔得这么惨,全身上下却一点也

不痛的理由何在?
嗯?底下这软软冰冰的「东西」是什么?
想知道又不想知道的恐惧感在脑中交战,最后他还是挤出最后一滴的勇气,颤抖地转过头往自己的屁股底下看去


「赫呀呀」
那扭得像麻花的是手与脚吧?也就是说,这个动也不动的「东西」,其实是个人?!问题来了,人有分两种,一

种是会呼吸的,一种是停止呼吸的,而被他坐在下面的是哪一种人呢?
「我很能理解你想尖叫的心情,相信我,换成我是你,我也会尖叫的,因为这模样还真有点不雅观啊。」
耳边听到了说话声,却没看到人影。十郎脸皮抽搐地问:「是谁?不要躲在那边,给我出来!」
「我哪有藏?我就在你面前啊,你不认得我了吗?」
咦?十郎再仔细地一凝视,总算于一片漆黑中,隐隐约约看出了个轮廓,而那轮廓也越来越鲜明。
「啊,你是那个找阿草伯碴的番人大爷!这个时间你怎么还在这儿?」
「因为我走不了了啊。」
「你落了什么东西在青松屯吗?」
他指指十郎的屁股底下,道:「你坐着的,就是『我』呀。」
「我」十郎两眼瞪得像铜铃,比了比自己的鼻子,再比了比下面。「你你不是在诳我、吓我的吧?」
「诳你我有好处可拿吗?」
十郎静了下来,他腿软了。今儿个是吹什么风?怎么接二连三遇到噢,糟了。他忽然想起自己大不敬的行为,一

声「抱、抱歉!」急忙从番人大爷的冰冷身体上抬起屁股。
「不要紧、不要紧,你坐吧。反正我『现在』什么感觉都没有了,没差。难得咱们两个同病相怜的家伙又认识,

大家作个伴,黄泉路上也不寂寞了。」
十郎不好意思直接讲,关于黄泉之旅,自己预备过个五十年左右再考虑去不去,现在他无法与男人作伴。
唉,可是说出口就太伤人了。
尤其和先前在村子里那副跋扈带刺、拒人于外的样子相较,男人此时口气疲惫而软弱,八成受了不少折磨,实在

不需自己再落井下石。
一股想为对方做点什么的同情心涌上来。「我很遗憾你遇到这种鸟事,兄弟。那个要是你有需要我帮你传言给谁

的话,不要客气,尽管开口。」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委托你和我自己去又有何分别呢?」男人叹口气,朝十郎伸出一手说:「之前没有自我

介绍,我是来自鞑阒国的木疏儿·多坦。」
「我是苟十郎。」礼貌地一握唔,还当真是一穿就过,一点实体都没有。自己到底在干么呢?居然在这儿和好兄

弟「握手言欢」?!还是早点离开这儿回家去吧。
木疏儿发出苦笑声。「感觉很讨厌,对不对?我也还不习惯没有了形体的状况,甚至也在想,为什么不干脆让我

当场魂飞魄散,也用不着困在这儿。我想一定是我太不甘心葬身于此,我的魂魄才在此徘徊吧。你呢?十郎兄弟

,你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子的?」
「我?」十郎低头。「我一直都是这副样子啊?」
「哈,你少打趣我了。我讲真的,你魂魄的样子比我淡了点,应该没有我脱离形体的时间久吧?莫非是刚刚脱离

的?」
这家伙,说什么鬼话啊!
魂魄的样子?为什么他看得见我魂魄的样子?我不就是
事情怪怪的喔!听说有些「不得善终」的人,在死不瞑目的状况下,会变为厉鬼,到处去寻找替身这个木疏儿是

否在打什么鬼主意?狐疑地一瞄。
「天啊!」木疏儿张大了嘴。「你难道不知道自己已经」他起身示意十郎也跟着他站起来。「来,你拍拍这棵树

的树干,用力地拍下去。」
「兄台,我想我该走了,明儿个一早我再找道师来替您超渡。」
「你超渡谁啊,超渡自己吧!你之所以看得到我,只有一个理由,因为你和我一样,都是魂魄!」
「哈、哈哈、哈」十郎干笑两声。「我真的该走了。」
荒谬至极。我怎么会是魂魄呢?我明明是好好的人,刚刚还从斜坡上摔了下来,有谁听说魂魄会摔跤的?
可是一点都不痛摔得那么惨,为什么一点痛楚都没有?
木疏儿打横双手拦着他的去路。「你掐掐自己的脸颊,你有感觉吗?不要说拍树了,你真的能拍手吗?有发出声

音来吗?你大叫时有听到山谷的回音吗?我想是听不见吧。我在之后叫破了喉咙,那声音谁也听不见,只有我自

己听得到只有我的同类听得到只有同为魂体的我们」
「不、不、不、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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