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侍三上人————D
D  发于:2010年09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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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哪是闲差?!这根本是慢性谋杀!
还埋没俺的才华,从精神上根本性的扼杀俺!他娘的蔡老公,别让俺在梦里梦到你,不然一定把你打成比你真实的样子还猪!
俺愤愤地响着,连牙齿都咯咯作响起来。
又来了位公公,看到屋中景象,大呵道:"你们一个个都是不要命了想造反吗?赶紧得收拾赶紧了就去工作。敢有一点差池,哼!"
那位公公尖细着嗓音,俺听了暗自庆幸,还好俺这都是年十七了才进宫,光看外表是怎么都看不出问题的了,可怜那些从小进宫的,一张口就......还有举手投足间。
都是东宫,俺和小杏子同路,换上身绿袍子内官服,俺望了他眼,道:"走吧。"
"嗯。"
有人已经跑去拿了大扫帚开始扫那扫完风就又吹来的满地落叶,也有人跑去端茶送水了。
这偌大的皇宫,就像个无底洞似的,真不知要吸收进多少的人力财力能填满它那贪婪的肚子呵。一个个的,都会被它消化成这四散在空里的尘埃,然后落定在它的胃里吧,被新的吞进来的食物一脚脚踩过。
俺现在也正踩着呢,那些前人的尘埃。
走到了个苑口,俺抬头确认,上书着"戈缕苑",从这就要和小杏子分路走了,他是要去马槽,俺是要去皇孙的寝宫。
"那就在这分手吧。"小杏子朝了俺摇了摇手,左转走开了。
"刚才,谢谢你叫俺。"俺不无伤感的感觉说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话。
"不用,以后多照应嘛。"小杏子回过头了给了俺一记大大的暖笑,"刚来宫里,也许会有些不习惯,但,总会好起来的。"
俺点了点头,怎么有种反倒让他安慰起俺来的感觉?
径直走进了戈缕苑,绕过些院啊楼啊阁啊的,穿过一个花亭,再往深处走些路,终于在两扇大大敞开的绿檀木门止了步。
侧望的话,望不见这宫阁的横壁一直延伸到了哪里,它们隐消在了几棵古藤树后,让这宫阁乍看起来无尽大似的。
俺仰手,端详匾额,用黑墨行云流水地写着三个飘逸却不难辨认的大字"青阳宫。"
这就是皇孙的寝宫了门吗?
深吸一口气,从此踏入修罗狱。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这豪壮的感楚,俺深刻地体会到了,总算是明白,启路时都还未有过的悲壮感呐。
不,俺不该这么早就放弃希望,只要身处皇宫,俺有的是时间,便有的是希望!
俺还有足够多的筹码,那就是时间。
年才十七,慢慢磨也是没办法的事了,直到倒下的那一刻都不能放弃。要以此为目标好好奋斗,哪怕年至七十!
但这前一刻才刚坚定起来的信心,在脚跨进一尺高的门槛后,就被突传入耳中的尖锐笑声给磨灭得一点不剩了。
"嘻嘻嘻嘻,呵呵呵......"
仿佛很是好听的童声,俺却冷得缩回了脚。
然而那人却还是印入了俺的眼帘。二月柔和的光从四敞的门窗里袭过落地窗纱幔,水汀般投射在纯黑无暇的大理石铺成的地板上。
笑声背对着俺,而后转过头,一张龆龀小儿的稚嫩甜美的脸颊,却不失丝毫戾气。
算命先生说,人多大是加冠后才能真正地从面向上看出他的命运,除非是命特别差或者特别好的,那在很小时候就已经一切明朗了。
俺竟未察觉到失礼地久久地注视着他,俺明确,他属于后者。

                  龆龀,诡异传闻
"你是新来的太监?"皇孙用孩童特有的尖音挑高了问俺,他正驾在一个太监的背上把那太监当马骑,说着又要小手劈头盖脸地拍了那太监几下,"驾,驾,驾!"的叫唤着,玩得甚是开心,不想停留下来浪费半会儿功夫。
"回皇孙,是的,俺......小的叫小二子。"那纸上是这样子写着的吧?第一次读出来,还怪别扭的。
"嗯,小二子?嗯,过来,让我骑骑,这个笨奴才我骑腻了,一点儿都不好玩。"
从你脸上可完全看不出不好玩的意思啊,不好玩还笑得跟鬼叫似的?......
皇孙从那太监身上跨了下来,俺看见那太监充满感激得像是看见救命恩人般深情地望了俺眼。
俺极不情愿地挪动了步子向他移了过去,虽然那纸条上是写得好听了点,可俺真没想过这么快就要真的做牛做马了啊!
算了,迟早的事,早点习惯早点安心。俺该学会应变一切地突发情况了。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是的,容俺姑且相信下这至理名言。
然而,俺这步子还没挪开两步呢,一笔筒就正脑儿地朝俺砸来了。
"马儿是不会两脚走路的!"
俺未来得及反应,正中,笔筒掉落,毛笔滚了一地,却有一支好死不死地就插在了俺的鼻孔里,俺刚伸手去拿就听到鬼叫又响起了。
"呵呵呵,哈哈哈哈......"皇孙指着俺,笑得花枝乱颤起来。
俺便停下了动作,只是跪下,两手撑地,趁这讨得他开心的机会问道:"皇孙既然喜欢骑马,何不去骑真的马呢?那可比骑人好玩多了。"
"混账!"皇孙忽然止了笑声,两弯淡墨随意勾勒似的细眉怒竖,"狗奴才,你是想害死我吗?!"
"......"俺顿时无言,没想到他竟会因为这样简单的一句话就想到......
倒着实被吓了一跳,连连否认,"不是,不是......"
想激将,但怕又被说不敬,只好装弱以示自己的失口。心里暗自感叹又好笑,真不知该说这位皇孙是谨慎呢还是胆小?
这才不过年若六七的小儿哈。
"哼!那罚你拿出插在鼻子里的笔,在自己脸上画个大乌龟逗我笑!"
"是......"
"要说小的遵命'!连这点基础的礼节都不懂吗?"
"......小的遵命。"喂......你其实是老头子吗?
"嗯,多叫几声小的',那样我会比较开心。要知道,你比我小~呵呵呵。"皇孙又从喉间发出尖细的笑声,天真的外壳,透着无邪。啊,真是如此吗?不该是如此吗?
俺拿起毛笔在脸上开始画,这比让俺去给他当马骑情愿多了,因为后者是个绝对的体力活还惹打。
俺画了几下,再一看笔尖,"没墨......"
皇孙哒哒哒地跑了过来,拿过俺手上的毛笔一看,食指一指脑袋道:"啊,是没墨呢?那让我来给你磨墨好咯。"
于是他又跑进里厅,俺跟着走,准确来说是爬了进去。嗯,算了,除了这天气地还有点凉外没什么好在意的,这地还挺干净。
两手撑地爬到里厅摆设在采光明亮的窗格旁的书桌时,皇孙已经提了衣袂在磨墨了。
见俺爬了过来,他停下了磨墨,将小手按向俺的头底心,抚摸着说道:"嗯,很好很听话,比那几个笨奴才聪明多了,我要奖赏蔡公公去了,总算是给我找了个不错的。那帮笨蛋,一个命令,总是要我重复好几遍,讨厌死了。不过现在站起来吧,你已经不是马儿了,你是正要给自己脸上画乌龟的笨奴......嗯......是--还算可爱的奴才吧。"
为什么俺聪明你要奖赏的不是俺而是蔡公公啊?他娘的,俺果然要跟那姓蔡得没完,这算是新方法的中饱私囊吗?!
俺站了起来,却也只有敢怒不敢言。
"啊,别动!"皇孙突然盯着俺的脸紧张兮兮地说道。
"怎......"俺全身神经立刻绷紧,怎,怎么了?
皇孙的脸向俺凑近,凑近,瞪大着眼睛,凑得连他眨眼的睫毛都触碰到俺的脸了时,那小手倏地取而代之,打在了俺的脸上。
"有虫子。"
像是要捻虫子似的,五指分张的小手从俺颚骨处用力拖下。
俺也下意识地去摸脸,再抬手,看到掌心乌黑的一片,这才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再摸头心,果然也是......
"果,果然还是笨奴才,呵呵呵,呵呵呵,不,不过是个可爱的笨奴才了。"皇孙笑说着,拿起砚台,迎面给俺最后一击。
一点也不会高兴,被一个小儿这样说但该高兴的是,被他戏弄了,是的,不该生气,如果能听到他的笑声的话,那就证明俺逗乐他了,多厉害呀,这么快成功了第一步。俺在心里这样催眠自己道,控制着自己就要青筋突起的情绪。然而,事实也会是如此的。
虽然这比在太子身边在皇上身边,想混出头难度来得更高了些时间来得更漫长了些,但俺也只好一步一步往上爬了,好处是,会稳打稳的。
就这样,被皇孙玩弄着,好不容易等到他玩累了躺倒在地上就睡着了,俺才得以休憩间隙。
还好只是小孩子,就算不懂事也能力和想象力有限。
俺恁他躺在地上懒得理他,反正睡着了对他再好他也不知道,又很有可能把他惊醒了被不被斥责一顿也是离不开身了的。想走出青阳宫,去找水洗把脸,这才第一天呢,就弄得这般落魄了。
走出时,瞥间进来时看到那太监还坐在原地,也未离开。俺想了下,走了过去,觉得既然到了这里做事有些地方还是请教下比较好,在他身边坐下。
"你怎么还坐在这里?"俺问道。
那太监看见俺乌漆墨黑的脸也未惊讶--俺也知道他不会惊讶,这种惨事一定不只是发生在俺脸上过而已。
"不坐这里,还能去哪呢?去哪都逃不了了的。你也一样。"
"哈?这话是什么意思?"俺没听懂,是悲观过了头还是另有隐情,不就是当给皇孙陪玩嘛,有那么严重吗?
"难得你没发觉这儿就我们两个奴才吗?"
"啊,是啊,俺也正纳闷呢。"
"你知道他们都去哪儿了吗?"
"都去哪儿了?嗯,让俺猜猜。是趁天气好跑去外面晾衣服被子了?还是采花买东西去了?啊!难道是说都放假休息吗?欸~真好啊。"
那太监转过头来,直直地望了俺眼,然后像是看见傻子一般不屑地牵了下嘴角,有种想笑而笑不起来的感觉。
"我告诉你们,他们都去哪了,"那太监转回头,望向门外,缓缓地道,"他们都死了,是去了阴曹地府。"
"......"俺咽了口口水,"死?怎么死的?"
"被玩死的,就像阿猫阿狗那样简单。"他话中悲凉的语气让俺感到这宫里四壁透着说不出的阴森寒冷。
俺扯进了点袍子,像是要听鬼故事似的,"然后呢?"
"然后?然后就该轮到我死了。等我死了后,就是你。也可能我们会一起死,如果不幸你短命些时日的话,我们可能会一切上路的。不过反正怎么算也差不了几日的。这青阳宫的传闻,难道你没听说过吗?没有人告诉你吗?"
俺摇头,掉落下几点干后在脸上结住的墨块。坐的地方是个风口子。
"那就让我告诉你吧,也许我有这义务。"说着,那太监伸出了右手给俺看,宽松的袖口随着手举起的而滑落些许,完全赤露出手腕来,"这儿大概很久没有两个奴才待在一起过了吧,你真是个特殊的例子。虽然,我想这并不是什么幸运的特殊。看,我的右手。"
"你的右手......"
"没错,"他又把手放下,左手扯了扯右手的袖子把伤疤覆盖住,"手筋已经被挑断了。"
"什么时候的事?"
"来的第一天晚上,今天是第三天了。传闻,没有哪个奴才能在这儿活过七天的。"有一丝恐惧从他眼中闪过,稍纵即逝,"也是,就算不是被玩死,也会被累死的。这儿这么大,却全都需要由一个人来干活。"
"为什么不派些人吗?这不是皇孙宫吗?不应该只有一个照顾他的人才是啊。"
"是不应该,但皇孙只让一个人照顾他。这里的一切都只由一个奴才来打扫把持,还要陪玩',一开始我也不信,但现在我已经相信了,死,是多么容易。来了这里,只剩下两种选择,那就是选择如何死亡,是被他活活玩死?抑或是因他活活累死。"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我不知道,没有人详细的告诉我。但你是个特例,这里已经很久没有两个奴才待在一个过了。虽然这对你而言未必是种幸运。上人的想法,我们奴才总是无法明白的。"
俺站起身来,忘了要去洗脸上的污垢,而是又走进了内厅。
俺看着半仰面躺在大理石地上睡着了的皇孙,睡姿甜美得同任何一个毫无防范之心的小孩一样。不愿相信那太监说得事实,难道是俺想错了?原来蔡公公并非是慢性谋杀,而是直接的谋财害命?
"别过去。"
正当俺想着,被皇孙惹人怜悯的睡姿打动,他的小手微曲握成拳,似乎睡着大理石地上并不是很舒服,俺想着还是把他抱起来让他睡到床上吧。毕竟从今天开始,他就是俺的主子了,对他好些也是应该的。想混得好,假若只在表面做功夫得话,总会有被发现破绽的时候,做得彻底点总不会有错。
"为你好,听我的话,别过去碰他。"
俺停下来向皇孙靠近的步子,回过身用眼神询问为什么,虽然俺想俺应该是知道答案的。
"你知道我左手手筋是因何而被挑断的吗?"那太监哼笑了下,满是被极尽折磨后的疲惫,"你把他惊醒的话,也许你下一刻躺在地上的就是你了。我的手,只不过是因为......"他似乎想告诉因为什么,但又因提到了不好的事而扯痛了胸腔里刚结好的伤疤般停了。
俺便也未去多问,是实话俺并无多大兴趣想知道,这与俺无关,俺也不相信这会发生俺身上。俺不容许发生,虽然为了能混得出色,总该是要付出些什么的,但不会这么早。
有的时候,俺总是对某些事,某些情,充满莫名其妙的自信。啊,难得只是聊以慰藉吗?
但俺犹豫了一下后,最终还是选择了听他的话,斟酌后选择对俺而言伤害最小的那个。走出去,洗自己的脸了。
在后来,俺想起此时,有些懊恼自己的愚蠢。
设想过把皇孙惊醒了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那怎么就没设想过,其实他也许早就醒了,只是在装睡呢?
虽然他什么都没有说,但那太监死了。在他告诉俺这些后的当天晚上。俺甚至还不知道那太监叫什么名字,还没从这位前辈身上能了解到更多有助于俺发展的事。他就死了,不知缘故地就掉进了水井里,被打捞起发臭的身体已经是在他死后的第二天了。
然而宫里所有人都像对发生这般的事见怪不怪一样,没有人去多提半个字。俺也没有,就算是刚来,也该明白的,想生存下去的法则。更何况,俺的目标并不只是生存下去那么简单。
青阳宫周围的木树,因为寒冻又掉落下许多被法则淘汰的落叶,只剩下俺一人拿着大扫帚一下一下缓慢如迟暮老翁般地扫着。
正如那太监所说的,这里的传闻。
果真只能容忍一个奴才的存在吗?
是何原因,竟有不喜让人服饰的皇室。而就俺看来,皇孙他又明明是个爱使唤,爱恶作剧的人--俺还无法真对一个齠龀小儿用出"折磨"这个词。
那个人,在他来这后服饰皇孙的第三天死了。若是死于非命,大概说出去连最无知的人都不会相信。而另一方面,就是连最睿智的人也不知他是因何又如何而死的。

                  鸟巢,烤蛇肉记
夜里,俺关上青阳宫的最后一扇窗后,吹灭了纱笼的宫灯,推合上两扇雕工精细又沉重的绿檀木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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