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的骗徒(出书版) BY 李葳
  发于:2010年09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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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他的小王子已经把饵吞了进去,暮王很高兴。

楚咏越是监视他们,相对地楚咏自己的脑海中,暮王所占据的位置也越形扩大。日有思夜易梦——无论是楚咏醒着或睡着,无论是梦到自己捉到暮王,或是梦到暮王曾对他做过的这个那个,他只要没有一天不想起暮王,掉入陷阱的可能性就越高。

暮王很少「想象」一件事的结局,他只验收成果。但这一回,他难得地想象了一下,自己精心编织的蜘蛛网中心,做着垂死挣扎的可爱王子越陷越深,最终无法自拔的模样……煞是愉快。

「主子,向您报告一下方才我所侦察到的。我发现这边有个……」

叶猿翻过了绣台,在龙飞凤舞的图案背后,藏着梨诸岛全岛的地形图。

不只如此,他们还带了各种尺寸的礼袍,这些预先织好的袍子,都裹在绫罗绸缎里面伪装成布疋。由于它扎得及牢靠,近看也不会曝了底。

「我们虽有万全的准备,但敌人起疑的状况下,活动起来也处处设限。深夜一到,改为两两行动,一组留守,一组分头搜集所有情资,并尽早离开这座岛。」

「遵命!」

「今日已经将袍子做好,明日他们就要走了?!锦光,你说的这消息是真的吗?」楚咏霍地转身,眉宇间一缩。

外貌温厚的青年一脸遗憾地点头。「早上我陪族长大人到裁缝房去试过了。非常完美的成品,毫无瑕疵,相当合身。」

「据说是你杀气腾腾地跑去裁缝房寻人,让那些裁缝以为自己小命不保,加上有个伙伴莫名失踪,让他们相当害怕,便日以继夜地赶工。」

锦光平铺直述地说完后,又补上一句。「只是这『据说』也是『据他们说』,这些人所说的话到底有几分可信赖,才是问题所在。」

「……」楚咏咬了咬指尖。

明天北方蛮人就要离开了。过去这二、三十日,他一直希望能靠紧迫盯人的监视行动,在那几个蛮人滴水不漏的说法中找到破绽,进而从中找出任何与暮的下落有关联的线索,但他找到的只是一次次的失望。

因为他不敢让爹爹知道太多,怕爹爹问起自己找寻这名叫暮的人的理由,所以派去监视裁缝的人手,都是透过锦光安排的——能安排的人数并不多,往往是一个单独守在附近观察而已。

楚咏以为这样就够了。

他曾看过蛮人穿着的礼袍,那上面繁复的手工刺绣,纵使是三名裁缝同时进行,也得用上百日、甚至千日来缝制。他不相信这么长一段时间的监视,那些裁缝真能不漏出办点马脚。

但,人算不如天算。这下子可好,那些蛮族人明天便要打道回府,而关于暮的事他还是一无所知。不知道这人的长相、不知道这人是真裁缝或假裁缝、不知道这人现在是死是活。

楚咏所知道的暮,只限那一夜中的短短几个时辰。

他拥有「机智」——帮助楚咏躲避锦光时,看出来的迅速应变能力。

他拥有「胆量」——知道楚咏的真实身分之后,也不见态度上剧烈的动摇,不改带点目中无人的轻佻态度。

以及他很显然是个爱占便宜的大色鬼。仗着楚咏没啥经验,形同拐骗地对楚咏做了种种难以启齿的羞事。

一个人真的能凭空消失吗?

如果暮真的像他的同乡们说的,倒霉地掉进海里,做了南海波臣(水鬼),已经天人永隔了呢?

或者,暮从头到尾都是捏造出来的人,他未曾存在过?其实是自己做了一场怪梦?

那么,那家伙肯定是专门在人睡梦时,偷偷潜入梦境中,诱人邪淫、吸人精气的可恶色魔吧?

不然如此解释,自那一夜起,总是一觉到天亮的楚咏,竟经常梦到了那家伙?梦中,男人不改恶劣本色,恣意地轻薄他、玩弄他,直到楚咏浑身发烫的醒来……腿间一片濡湿。

可是无论暮是人、是鬼,等到那些天朝来的裁缝离开梨诸岛后,答案对楚咏来说便已经毫不重要了。毕竟天朝与梨诸岛间的距离遥远,是鬼也好、是人也罢,都不会再有瓜葛。

师出无名的苦闷感,一股脑儿地自心口深渊涌出来。

自己究竟在苦什么、闷什么?隐约知道又不想面对它,楚咏只好频咬指甲来找回冷静。

锦光蓦地伸出一手,握住了楚咏不停啃咬的手指头,道:「够了,都流血了。」

楚咏愣了下。真的,指甲被自己啃得破破烂烂的右手指上,有着斑斑血迹。

「你还是不愿意告诉我,突然对天朝的裁缝们发生兴趣的原因,以及监视他们的理由吗?」

锦光淡淡地说着,侧手取出一条白帊,替楚咏包扎伤指。

「记得我以前常常鼓励你,要多学着如何治理一族之事,虽然最后没能发现什么,但不等于毫无成果。说不定,他门之所以速速离去,便是察觉到我们对他们存有强烈的戒心,他们认为无机可乘,才死了这条心离开。」

「我……哪有特殊的理由……只是觉得你说的有道理,我门不能信任天朝人罢了。」

楚咏没有亲兄长,对他来说形同手足的锦光,等同他的长兄。不久前,楚咏连想都没想过,会有那么一天,自己无法再把每件心事、每个烦恼都向锦光剖明。

那个凡事寻求锦光的意见,希望他能帮忙解决问题的年纪已经过了。

楚咏终于了解所谓的长大成人,不在行了成年礼没有,而是……了解到有些事不再能依赖他人,也没有他人可依靠,他必须靠自己单独去面对与解决。总不能一直逃避、一直依赖下去,做个拒绝长大的孩子吧?

锦光了然于心地瞥瞥他,话题一转地说:「不聊天朝了。你还记得今儿个是什么日子吗?」

「什么什么日子?」人一烦心,也懒得去数日子了。

「恭喜你,今日起你就是堂堂独当一面的成人了!来年的这时候,你就不必像今年一样,为了满足好奇心,不惜换上姑娘的衣裳偷偷跑去参与十日祭,可以正大光明地参与了!」锦光一拍他的肩膀说道。

「你不讲,我还真忘了这一回事。」害他招惹到暮这个大祸害的原点。

「来年你应该会相当忙碌吧!劝你由今日开始便好好锻炼身体,否则响应付那些如狼似虎的姊姊妹妹们,可不是容易的事。新鲜货总是特别抢手,许多头一年经验十日祭的人,都会被吓到一日老了十年。别以为我夸大其辞,等你双膝颤个不停,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时,你就会明白我的意思了。」

楚咏不敢说,他已经有过类似的体验了。

「为了不让你来年措手不及,今夜我帮你做了个小小的安排,等夜晚就寝时,你就知道。不必太紧张,尽管躺着放松,把一切交给她就对了。」锦光给了楚咏一个哥儿们的眨眼。「她很行的,你一定会喜欢。」

「你卖什么关子吗!既然很快会知道,那先告诉我有什么关系?」

锦光笑了,硬是不回答地把他的手包扎完,便告辞离开。

当日楚咏到主屋用晚膳,父亲也为他庆生。他聚集了岛上所有年轻男子一起跳祈福舞、唱祝神歌,给予楚咏祝福。象征成人的小小仪式结束后,众人吃着献祭宰杀的烤山猪,喝着现酿的酒,其乐也融融。

喝到了酒酣耳热,微醺醉意发酵,楚咏觉得整个人轻飘飘的时候,众人又把他拱起,像是在抬山猪那样,将他抬出了主屋,返回他自己的寝屋。

「呵呵、呵呵呵……」

觉得自己已经许久未曾这么开心了,楚咏沿路格格笑个不停,直到被抬入屋子里,被抛到榻上,笑声也没歇止。

「这儿交给我就行了,各位请出去吧。」

「那我们走了,王子。祝您今夜顺利拔刀入鞘,摆脱童子身。」

隐约知道一旁有人在说话,隐约感到有点奇怪,但陶陶然的快意让他不想去在乎这些小事,他举起空空如也的右手,喃喃地喊道:「再来一杯……我们再喝一杯吧……我还要喝……」

一阵太过浓冽而显得不自在的花香,飘入了鼻腔。

「王子,奴家帮你宽衣了喔!」

「唔?……嗯……」

有个非常柔软的物体,靠在了身上。楚咏很直觉地伸手去捉,那球柔软的、充满弹力的挺翘物体,发出了喘息及媚笑声。

「王子,您好坏,还不可以。先让奴家帮你宽衣,再让奴家伺候您吧!」

被人推了一把,顺势仰躺到床铺上,感觉束缚于身上的东西,一样样地被取走,心情越来越舒畅,睡意也渐渐爬上了眼睑,他不知不觉地闭上双眼。

「您不可以睡,王子,快醒来陪陪奴家吧!」

啾地,脸颊被轻啄了一下,楚咏不想理会。啾地,轮到另一边的脸颊,再回到他的下颚、脖子、胸口……好烦啊,这样教他怎么睡得着?

楚咏掀开昏昏,欲睡的眼皮,一张他不认得的脸在面前晃着,红艳欲滴的唇蠕动地说:「王子什么都不必说,您只要躺着,让奴家伺候就行了。」

你……是谁啊?

想要开口,又觉得懒,他什么都不想做,只想睡。

可是接着女子又开始啄他了,啾啾啾地往他的脖子与胸口啄啄啄。

唉,我又不是大米,不要再啄我了!你是鸡啊?干嘛这样一直啄我咧?你到底想要干什……

「她想干么」的疑问才闪过,楚咏忽然懂了。

之前锦光提过的「小安排」,和刚才色迷迷地喊叫着什么「拔刀入鞘」的(一般情况是拔刀出鞘吧?),全都是指同一件事。所以,他要和面前的这名女子,做那一夜他和暮所做的一样的事吗?

……不,应该会有点不一样吧?

他是个姑娘,自己还没和姑娘同衾过,但那应该和男人间的情况不同。他知道公母可以「交配」……所以,他现在要和这名女子交配了吗?

一道身影不期然地浮上心头,令他呼息一窒。

有股冲动想教女子离开自己的寝榻,那道命令也来到嘴边了,楚咏又改变了心意。

既然明天一到,那些北方蛮人将离开,关于那个「失踪者」的记忆也该被埋葬起来了。不如趁这机会,让这名女子陪寝,洗刷掉一切有关暮的回忆吧……

咬咬唇,迟疑片刻,楚咏终究还是把命令吞了回去,再度闭上眼睛,躺回枕上。

不同于前,现在有意识的他,可以清楚地感觉到她在自己身上所做的一切,而他忍不住重启记忆,把男人的身影、碰触重迭在上头。不对,感觉就是不对。他想要更火热的掌心,聪颖得了解他每个需要,一下子就撩动了他体内潜藏的热源,之炽烈的——

突然,不知是否空气中的骚动先触及了楚咏的本能,他颈背上的汗毛倏地竖立,唤醒他全面的警觉。说时迟那时快,一柄接踵而至的暗刃锐利地划破了空气,白黑漆漆、屋顶天花板的方向直射向楚咏!

他千钧一发地偏了偏头,暗刃插入了他原本所躺的枕头旁,不到一寸的寝榻上。

受到惊吓的女子登时尖叫,楚咏立刻捂住她的嘴,怕她的声音会招来敌人第二波的攻击。当女子好不容易镇定下来,不再尖叫的时候,楚咏旋急起身,攀上屋梁搜找——梁上已不见任何人影,也未留下蛛丝马迹,敌人想必是逃跑了吧。

再跃下,回头察看。

一拔起卡在睡铺上的小刀之后,楚咏不禁为它灿烂夺目的美丽而大吃一惊。

金黄色如纯金的握柄,闪烁着要眼光芒的弯刀身,在金握柄上另镶有华丽琉璃与珍珠点缀成的龙纹。

从未看过这样奢华的刀,什么人会用这样的刀来暗杀敌人?

……不对。虽然看似暗杀,但对方没有杀我的意图,否则这刀子笔直地插入离我不到一尺的榻上之后,敌人大可再连射数刀置我于死,而不是丢了这刀便跑。

掂了掂它的重量,好沈。难道这真是纯金与纯银打造的?光这把刀,就不知价值多少银两了,说不定可以轻易用它来买下一艘大船呢!

「王子,奴家去叫人追刺客。」

楚咏一翻手,把刀刃转到背面,一个镌刻字捉住了他的目光。「等一等!这件事不要告诉任何人。」

那个男人还活着。不知活着,也没失踪。

无论刚刚的刺客是不是「他」,这把刻着男人名字的刀,就是男人给他的讯息和……挑战。

一名裁缝怎会有这样贵重的物品?男人的地位应该是更崇高、更重要的,譬如是身分了不得的贵族吧?

天朝的贵族隐姓埋名地伪装成裁缝,来梨诸岛做什么?他伪装失踪的这阵子,在岛上又做了什么事?里面有什么阴谋?故意留下这重大的线索给他,是想故布疑阵、掩人耳目或者……

可是不管暮的目的是什么,楚咏觉心弄明白它。

这已经不是单纯的好奇心作祟的问题了。

此人大胆地闯入敌人的地盘上,大大地愚弄了对方,临去前还刻意留下自己「到此一游」的证明。看在自家人眼中,很了不起、像个英雄吧?可是饱受愚弄的人呢?这份怒意、这份不甘、这份懊恼,要如何能解?

楚咏非揪出这家伙的真实身分,逮到他,并且依样画葫芦地将这柄刀掷回他的脸上,回敬他带给自己的羞辱不可!

这是他和暮之间的斗志与斗气,不需他人插手,他将亲自解决它!

三个月后

「港口!港口就要到了!」

渡船的水夫头头的嘹亮呼唤响遍甲板。

这时候,挤满渡船上的旅客,原本睡的睡、或抖抖发麻的腿,做起下船的准备。其中有一群在后甲板上,环圈而坐,装扮与天朝人大相径庭的「异族人」,并不随众人的动作,而是冷眼旁观者。

「似乎是快到了。」眯眼远眺,温文的青年说。「王子,您还好吧?」

「和南海的风浪相较,这点河道上的航程,哪可能难得倒我?我好得好呢!锦光。」耸耸肩,自幼行船如行路,年少的王子对「水」这样东西,是从不畏惧,喜爱得很。

温文青年点头一笑,附和道:「可不是吗?我也有同感。比起这段水路,先前取径山南国的那段马背上的日子,才叫折磨人。搭船可是快又舒适多了,可惜到什么皇都——天禁城,非得爬那段山路,不然全程都坐船,咱们可轻松了。」

年少王子点点头,非常同意。

上个月初他自告奋勇,代替一族之长的爹爹,接受天隼皇帝的邀请,到天禁城中参加庆贺皇帝老头寿诞的歌舞琼厌筵时,并没有想到会是躺这么漫长又疲惫的旅途。

先是自梨诸岛出发,历经十天航行踏上天朝土地,接着由天朝皇帝的第三皇子的属地——山南国,再翻山越岭到隔邻的八皇子属地——垠淮,由那儿搭上航行于天下第一河浦的渡船,今日才千辛万苦地抵达位于天禁城东边的港口大城,也是四皇子的属地新梁国的王都,萼城。

这趟年少王子人生中初次的远行,前前后后累计近一个多月。期间长途跋涉、舟车劳顿,辛苦远超乎想象。但辛苦归辛苦,获得的东西也不少,增长见识、对天朝人有更多了解等等……因此,再苦他也能撑得住。

不多久,渡船入港。

不想与那些携带大包小包货品的商旅们抢道,刻意待至最后才下船的俪族王子及祝贺团的成员们,在踏上萼城土地的那一刻,便感觉到与其他属国截然不同之处——熙来攘往的繁华街道上,挤满了商贾与小贩,络绎不绝的马车、驴车戴着高高堆栈的货品来回于码头。

光是这目不暇给的车辆上所载送的大量物资,便可供全梨诸岛人一年所用。

太惊人了。

「我曾听过天朝里最奢华的是天禁城,但最富庶的城池却是萼城,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青年仔细地观察四周,为少年王子一一指出。「您看,为何天下的商人全部聚集在这个地方做买卖呢?即使萼城占有地利之便,位于天下第一河的枢纽位置上,但港口不只这儿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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