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墨————江城
江城  发于:2010年09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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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浑身一震,立时就站起了身来,朝牢门处走去,整个人都贴在那里,就连连叫道,曾兄,曾兄。
古非慌忙过来捂他的嘴,跺脚说道,可别叫了,你这一叫,还不把人都招进来了?我好不容易把人请出去的。
他满脸的愧疚,轻声说道,是我糊涂了,小弟一时情急,古兄莫怪。
古非摆摆手,只说,等你用过了饭,我再去和那牢子说说话,若是方便,也去替你探探他。
他知道自己如今也是将死之人,便凄然一笑,当时就朝古非行了个大礼,十分感激的说道,他是受我拖累,才有今日这场牢狱之灾,还望古兄看在小弟薄面,看顾他些。古兄的恩德,小弟来世...
话说到这里,他声音就哽咽了起来,就要跪下,古非慌忙扯住了他,呵斥道,你说的这是什麽混帐话,这还不曾上堂,你就说起丧气话来了!
他惨白了一张脸,喃喃的说道,我是不指望了,这...如今我哪里还说得清。
他是青江寨事发之後逃来此处,臂上又有了那三瓣莲花的印记;与他同住的云墨是个妖怪,当街被人拿住了送官,如今官府一心要拿住那妖妇同党,好邀功献赏,他若是想要抵死不认,只怕死了也要挂著个妖人的头衔。他唯一盼的,就是千万不能供出原籍来,不然便是拖累娘亲和幼弟。
他咬紧了牙关,惨笑了两声,不再多言了。
古非瞧了他一阵儿,便长长的唉了一声,说,我初时也觉著那孩子有些古怪,哎,不想他竟然是个妖怪化的。他害了那妇人,却连累了你。偏偏那罗老爷也死得蹊跷,听说那惨状和那当街的妇人一模一样,五脏六腑都被掏出来了,唉,这真是......
他听了这话,就想起那时的情形来,心里一阵激荡,只觉得十分作呕,偏偏又呕不出来什麽,便青了一张脸,僵坐在了那里,手也紧紧的攥住了,指甲几乎抠进了肉里去,半晌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古非看他脸色,就犹豫了片刻,然後才说,我当日劝你们住那空云寺里,也有个试探他的意思,後来见你们平安无事,也就没和你说起过。也是哥哥我对不住你了。
他张了张嘴,你他顿在了那里,咽了口吐沫,十分费力的问道,原来你,早就看出来了麽?
古非看他神色不对,就慢慢的说道,我幼年在空云寺寄住过些日子,略略的学了些,到底是毛皮,算不得数。
他点了点头,轻声的说,原来如此,他果然是个妖物。
他说出这话,心下便是一片惨然,胸口处还是钝钝的痛著,也不知道究竟是怎麽了。
古非看他说这话倒好像是在自言自语似的,便也不答话,只取了筷子递在他手里,劝道,你先好歹吃些,我再替你打点打点,看能不能不通融一二。
他听到这里,才回过神来,哆嗦了一下,手里的筷子也跌了下去,只说,我一个将死之人,古兄实在不必费力奔波了。
这人见他入狱,非但不嫌弃,反而买通了牢子,送了酒饭进来,他不是那不知好歹的人,心里也十分感激。可这若要上下使钱打点,就不是可以说说罢了的事了?古非与他非亲非故,何苦,又何必帮他至此?
《云墨》 9 (2)
这人见他入狱,非但不嫌弃,反而买通了牢子,送了酒饭进来,他不是那不知好歹的人,心里也十分感激。可这若要上下使钱打点,就不是可以说说罢了的事了?古非与他非亲非故,何苦,又何必帮他至此?
况且这天下还有三字叫做莫须有,这勾结妖人的罪名,实在是可大可小。他已经害了一个曾瑞,要是再把古非也扯了进来,他岂不是要死不瞑目了麽?
他便摇了摇头,定了定心神,也不再看那饭菜,当时就站起了身来,说,古兄请走。
古非脸色微变,就说,你说的这是什麽话?
他知道自己这话说得十分无礼,却也深深的行了个礼,恳求道,我如今只求您一件事。
古非看著他躬身低头,脸上的神情就有些变幻不定,半天才说,你讲。
他想著死期将近,心里只觉得一片悲寂,只说,古兄,我这一身的官司,如今是跑不了了。你只当从没来过这里,从没见过我这个人。小弟亏欠你的,来世再偿还。
古非半晌无语,最後才缓缓说道,贤弟,....你多珍重。
说完,把脸一沈,竟然连食盒也不提,这就走出了牢房。
不过片刻,那牢子便骂骂咧咧的返了回来,又替他把枷上上了。
他一个文文弱弱的读书人,哪里受得了这个,之前是因为云墨之事所以心神不守,竟然也没觉出痛楚来。如今和古非说过了话,心下已是凄然,又觉得死期将至,更是惶惶不安,不过一会儿的功夫,他便瘫坐在那里,斜斜的靠在了墙上,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看那牢子坐了下来,就守在近旁,也不敢去唤曾瑞,只好闭著眼,装作睡了的样子。
他刚被押进来之事,心底倒还有个指望,想著或许上堂审过之後,就还他一个清白,放他归乡,也让他从此不必再为这事提心吊胆。如今听说曾瑞受他拖累,也一并关入牢中,又听古非说那罗老爷的死状,又想著那货郎来去自在,好像会弄身麽妖术似的,便也明白这场官司吃得实在大有蹊跷,便把心已冷了一半,又想起那时街面上的情形来,云墨满身的鲜血,脚下踏著那惨死的妇人,更是把那心又死了一半。
原本笑吟吟的一个人,这不过一天的光景,面上竟然露出了灰败的死相来,什麽也都不再去想,闭著眼就那样睡了过去。
他这一觉睡得蒙胧,云里雾里,总看到有人垂著眼在他面前,只是看不真切。他倒想那人看他,又怕那人看他,两个人就僵在了那里,相对无言。那人总也不抬头,仿佛怕看他似的,那头发又黑又硬,犹如乌翅一般,他看在眼里,心里不知怎麽的就难过了起来。
半夜的时候,蒙胧听到有人在扣扣的敲墙,他一睁眼,就听到曾瑞低声的叫著他的名字。
他掐了一下小臂,顿时清醒了过来,牢子也不知何时走开了的,他就站了起来,朝牢门那里靠了过去,应声说道,是我,曾兄。
曾瑞听到他说话,张口便骂,这样你也睡得著?害我叫了半夜,又怕惊动了人,好不受累。
听曾瑞的声音,似乎也是被他气得不轻。他心里满是悔恨,就说,是我带累了你,实在对不住。
曾瑞沈默了许久,然後才说,那妖怪真是当街就现出了原形麽?
他心口就是一痛,十分勉强的轻声说道,应该罢。
曾瑞突然暴怒了起来,却又不敢大声骂他,只好压低了声音恨恨的说道,胡说!这世上哪里来的神怪?你必然是被人糊弄了的。
曾瑞说完了这话,突然冷吸了一口气,倒好像是吃痛一般,他听著不对,便问说,曾兄,你怎麽了?
《云墨》 9 (3)、9 (4)
曾瑞说完了这话,突然冷吸了一口气,倒好像是吃痛一般,他听著不对,便问说,曾兄,你怎麽了?
曾瑞骂道,我被打得遍体鳞伤,你说我还能如何?
他听了却糊涂了,便问,这还不曾上堂审问,怎麽就动了刑?
曾瑞就冷笑一声,说,若真上了堂,只怕他们还把我下不到这狱里。
他听到这里,心里越发的糊涂了起来。按说他与曾瑞两个一同被告,又怎麽押在一处,也未有严加看管,难道就不怕他们两个串供麽?若是动用私刑,不过是狱卒牢子要些银钱孝敬罢了。曾瑞原本诺大的一份家业,如今家徒四壁,身无分文,这城中哪个不知,哪个不晓?打他又有何用?心里便愈发的疑惑不解了起来。
他细细思量了半晌,便问那曾瑞道,你在外面与谁结下了什麽仇怨麽?
曾瑞黯然答道,我如今只有一身赌债,再不曾与人生过嫌隙的。
他想起古非说的话,便又问,那罗老爷......
曾瑞突然大笑,声音里无限的怨恨和凄凉,就说,你说那位罗老爷?曾府都改做了罗府,曾家花园也再不姓曾,他谢我还怕谢不及,能与我有什麽仇怨?
他听这话,心里一惊,奇怪这人竟然不知道那人是已死了的。
他抓著牢门,就心慌的问道,曾瑞,他们拿什麽状子押了你进来的?
曾瑞就嗤笑道,不是告我与妖人勾结麽?快叫你那小妖怪来救我!
他面色顿时变得灰白,张口就说,莫要再提他。
曾瑞静了半晌没开口,良久才说,难道是真的?
他不再言语。
曾瑞静了许久,却突然笑了一声,同他说,你知道麽?人都说我曾家祖上传下来一样好宝贝,可保曾家金玉满堂,世世吉祥,代代如意,我却从来不信那些怪力乱神之事。
他一向都不肯与人争执,只要和和气气的才好,可听了这句话偏偏就难受了起来,便说,我亲眼所见,难道还能有假不成?
曾瑞又冷笑一声,说,既然如此,那苍天也该有眼,神明也当有灵,我又不曾害人,怎麽就落到了这样田地?可见那话是万万信不得的。
他原本已是心如死灰,一意等死,只是曾瑞这话却触动了他的心事。
他想起了云墨倒下去时的情形,手便抖个不停。那时他也是吓住了,昏昏噩噩的,只觉得好像在梦里一般,明明怕得腿软,却连站都站不起来,更别说转身逃跑了。
当时的情形,其实他也是记得不大清楚了。
他只记得云墨那满身的血,还有那双眼睛,直愣愣的看著他,先是满心的欢喜,然後就黯淡了,那眼中的影子越发的浓了,就仿佛痛极了似的。他如今一闭眼,那双眼睛就瞧著他看,看得他的心口就是一阵儿绞痛。
那青江寨里的厨娘也曾说过的,那人是个作恶多端的,如今想来,可不就是个妖怪化成的麽?那样深的山林,偏偏那人就知道怎麽行走,看样子似乎比他小许多,可满身的伤又好得那样的快,力气又那样大,根本不似常人,可笑他还被哄得团团转,把那人当孩子一样护著。
他的手慢慢的捏紧了,就慢慢的说道,明日上堂,你只说不认得我。
曾瑞静了片刻,才说,你休想。
他心里就急了起来,说,你这人!难道还要和我死在一处不成麽?
曾瑞也恼怒了起来,就说,咱们两个怎麽就该著了那个死字?
他心里只说这人一无所知,所以才有这样的话,便深深的吸了口气,才又说道,那凤州指挥围了青江寨时,我趁乱从寨中逃了出来的。如今我右臂上刻著那血红莲花的标记,终是难逃一死,你又何必扯住我不放?
曾瑞果然不再做声,他微微一笑,心底却是一片惨然。
曾瑞突然笑了两声,说,是了。果然如此。舍了你,也救不得我。
他听著糊涂,就说,你说得这是什麽话?你都推到我身上,捱些打,死不承认不就是了?
那曾瑞冷笑一声,说,你糊涂了,我却还不傻。他们要捉的,原本就不是你。
他心里隐约有些明白了,却还是说道,曾兄,你说句明白话。
曾瑞声音里满是歉意,就说,若我真有那样宝贝,自然舍得,换了你我出去。是兄弟我对你不住,连累了你。
他听了这话,又细细的一想,就忍不住打了个冷战,说,你是说,有人见了那妇人的死状,故意杀了罗老爷,好陷害於你麽?
那暗处里就响起了掌声来,他惊疑的看去,竟然是白日里那挑担的货郎,那人身後跟著个人,身形隐在了暗处里,也看不明白。
那货郎抬了抬帽檐,就笑嘻嘻的说道,曾公子实在是个聪明人。既然如此,就算等到了明日,怕也是徒劳无益了。咱们就在这里打开天窗说亮话,你说好不好?
曾瑞似乎也是吃惊不小,就说道,这里可是大牢,你如何进来的?
那货郎便是一笑,说,这天上地下,还没有我去不得的地方哩,曾公子。
曾瑞的声音突然客气了起来,便说,不知这位高人有何指教?
他张开了口,想要说话,却又慌忙的闭上了。
他见了这货郎,不知怎麽的,竟然张口就要问起云墨来,只是回过神来後,却是十分的懊悔。
那货郎就说,我也不是来见你,只是有两件事,刚好落在你们两人的身上,我这次出来,便一同办了。
曾瑞便笑了一声,说,难道是来救人的不成?
他想起云墨那时候的惨状,又想起这人在他臂上刻下那莲花印记,心里实在是怕了这人,便颤抖著问道,我如今被押在这牢中,已是死人一般,你还要怎样?
他终究还是不敢问这人究竟为了什麽要如此的害他。
那货郎微微一笑,就说,你自然是没甚用处了。说完,又看向曾瑞那边,口里就说,你还不出来,难道要害死他不成?
曾瑞就忍著怒气说道,我哪里出得来?
那货郎大笑一声,说,我逼得又不是你,你冲我嚷嚷什麽?
眼看著那人把手在半空里一抓,隔壁便是明光大动,一泻而出,映得他几乎睁不开眼。
那人便好笑了起来,说,没用的,你若是有本身震碎了原身,或许还能有人来救他。
曾瑞脸色大变,骂道,妖人!你使了什麽妖法?
那时明光渐渐落下,那货郎眼前站著的,却是一个身著白衣的年轻女子,微微的摇晃,似乎站不稳,只看那背影,也是十分的狼狈。
那货郎便笑,说,这便是吉祥麽?如意何在?
那女子却置若罔闻,缓缓的转过了身来,满脸的泪痕,含泪朝曾瑞行了个礼,便说,公子,是吉祥害了您。
《云墨》 9 (5)
那女子却置若罔闻,缓缓的转过了身来,满脸的泪痕,含泪朝曾瑞行了个礼,便说,公子,是吉祥害了您。
那女子这一抬头,他也看得呆了。原来那女子生得十分好看,竟是个玉一般的人物,只是此时一脸的伤心欲绝,看得人也是满腹的伤悲和不忍了。
曾瑞倒抽了一口气,说,你又是谁?
那货郎微微一笑,就对那女子说道,你师尊叫你们两个留在曾家,庇护他子孙,你却动了那不该有的心思,连师尊的恩人都害了,你如今还敢回去麽?就收在我这里,与我做个奉茶的婢子罢!
那女子却有些恍惚的看著曾瑞,只说,公子,吉祥自幼陪在您身旁,本该暗中相助,帮您守住家业,为您添福增寿才是。可我却对您...心生爱慕,擅自阻了您的姻缘,害您至此...我...
那女子也是说不下去,竟然就跪在了地上,深深的叩下了头去,说,公子,吉祥对您不住。
曾瑞看著那女子跪倒,突然恼怒的说道,我自好赌,干你什麽事?难道是你拉著我的手去摸那色子不成?
那货郎啧啧了两声,那女子闻声色变,便抿紧了双唇,转身过去央求道,衡山君,只求你救了公子,我便随你左右,听任差遣。
那货郎便摇了摇头,笑得越发厉害了,好像觉著她的话有多荒唐似的,半天才不笑了,慢慢的问道,如意呢?
那女子身子一晃,几乎就要倒下一般,过了片刻,缓缓的跪在那里,颤抖著说道,哥哥他不肯留在曾家,我拦他不住,如今也不知去了哪里。他原本就是个粗俗的人,也不配服侍您,求您高抬贵手,放过我家公子。
那货郎哦了一声,不经意般的说道,吉祥如意,如意吉祥,这话你听不明白麽?单你一个,我要来作甚?你等著你家公子明早上堂罢。
这话说完,那女子脸色顿时没了血色,眉眼中也显出了痛苦的神色来,摇摇晃晃的哀求道,求衡山君千万等到天明,我这就去寻他回来见您。
说完,这就穿墙而过,消失不见了,他看在眼里,越发的惊骇了,又朝後退了两步,心跳得犹如擂鼓一般。
那人的眼光又朝他扫了过来,他忍不住发抖,便又朝後连退了几步,那货郎便笑了起来,十分客气的问他道,曹先生,你还想那妖怪做什麽?
他心里一惊,腿都软了,开口时声音都在颤抖,就说,我,我没有。
那货郎瞥他一眼,脸上仍旧挂著那淡淡的笑,却又说,那妖妇拿他的血,也不知道害了多少人,我如今在他身上下了散魂香,就要引来那妖妇,好一并下手。你可不要坏了我的好事,不然枉送了一条性命,何苦来哉?
这话音刚落,就听曾瑞突然大叫了一声,然後恼恨的骂道,你这妖人,我那小坠是曾家祖传之物,你使了什麽妖法,竟然从我这里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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