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乱思考着，没过多久，手机再次响起。看着来电显示，杨敬朝皱着眉头，心中不免感叹孟映风的办事效率未免也太高了些：打电话过来的正是小祁，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他为什么要打这通电话。事到临头，杨敬朝决定也做一次缩头乌龟，没等铃声结束，他直接打开手机后盖，将电池抠了出来。

然而，事实证明，有些麻烦是躲也躲不掉的——中午放学，当杨敬朝顶着并不灼热的太阳来到校门口时，一下子就怔在了当场。

还是简单的Ｔ恤、短裤和人字拖鞋，小祁站在大门边，一看见他就露出满脸笑容凑了过来。除此之外，就在不远处，身材颀长的郁憬也立在人群中看着他，目光专注，蠢蠢欲动。

“好在堵住你了，手机没电了吗？”将杨敬朝从人堆中拽到一边，小祁问。

“……”

杨敬朝没有回答，只是看着从另一边快步走来的郁憬，太阳穴不停的抽动着。

61.拉锯战

“怎么了？”

小祁疑惑的顺着杨敬朝的目光看去。郁憬的外貌太过出挑，小祁根本无需分辨，一眼就认出了他。

“看来我来得正是时候。”舔舔嘴唇，小祁笑得阴险。

“……希望如此。”杨敬朝摸摸额头，不知不觉里，他早已沁出一头冷汗。

“放心，我帮你搞定他。”小祁眨着眼，胸有成竹。本来他就已经对孟映风在乌鸦和杨敬朝的事情上含糊其辞感到奇怪了，只是还没等他追问，孟映风就主动坦白了。虽然说得也是不清不楚，不过大致上的来龙去脉他还是有了个了解：总而言之，乌鸦是个负心汉，早先他辜负了小羊现在又想倒追，但小羊却又貌似十分之不待见他。小祁还没有冲动到一见乌鸦就来一场真人ＰＫ的地步，只是在他的认知里，如果没有人帮着拉一把杨敬朝，他就一定会被乌鸦欺负得很惨，不论游戏里，还是生活里。

“看他那样子就不像是什么好人，我来的时候他好像就已经在这里鬼鬼祟祟呆了好久了。而且……”面带鄙视的看着招摇万分的郁憬，小祁张大眼接着道：“他看起来好小……高中没毕业就学人家出来见网友？他爹妈知道么？”

虽然头疼不已，但听着小祁明显有些夸张的评论，杨敬朝还是忍俊不禁。

“他是谁？”

郁憬已然走到二人身前，取下墨镜，他上下打量着小祁，目光中不无敌意。

“怎么了？看着小羊和我有说有笑你嫉妒啊？”小祁毫不示弱的回瞪回去，同时搂过杨敬朝的肩膀，笑得很得意。

杨敬朝撇过脸，有些哭笑不得。

“我嫉妒你？你以为我和你一样脑袋被门夹了？”冷哼一声，郁憬转向杨敬朝：“喂，你什么时候开始和你的学生勾肩搭背了？”

小祁看起来确实显小，但还不至于小到那种程度吧？看小祁就要发怒，杨敬朝无奈，轻咳一声，抓住了他的胳膊。

看了杨敬朝一眼，小祁转转眼珠：“大爷我就是七星瓢虫，落云居的副教。”

郁憬愣愣的看着他，半天说不出话，明显是被震到了。

“看Ｐ看……手下败将。”小祁嗤之以鼻。

“你说谁手下败将？”郁憬回过神，很快回嘴。

“说的就是你。不记得在矿洞里被我虐得哭爹喊娘的日子了？咱们上游戏重温一下怎么样？”

“……只有白痴才会把游戏里的那点破事拿出来炫耀。”

“那有的白痴在游戏里连能炫耀的事情都没有呢，哈哈～”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见招拆招，好不热闹。杨敬朝看看时间，又看看周围学生好奇的目光，什么都没讲，直接向马路对面走去。果然，没过多久，两人就放弃舌战，一前一后追了上来。

“小羊，你干嘛？”小祁踩着拖鞋啪嗒啪嗒的跑着，竟然先郁憬一步来到了他身边。

“没事，中午了，我请你吃饭。”杨敬朝身形停了停，看着小祁笑。

“唔，是请我吃饭？”回头看一眼步子突然间放得很缓的郁憬，小祁刻意将“我”字念得很重。

“不是你还有谁？”杨敬朝转身走进一家小餐厅，中午头，客人不少。好容易找到一张空桌子，他示意小祁先坐：“你等着，我去点菜。”

郁憬，我们的郁小少爷，就这样看似自然而然的被忽略掉了。站在屋子中央，看着和服务员说话的杨敬朝，他的眼神很复杂。过了一会，他也找了一个座位坐下，依旧专注的看着杨敬朝的侧脸。

“小羊，你就准备这样一直晾着他？”吃着灌汤小笼包，小祁瞟瞟不远处的郁憬，小声问道。

“不然能怎么样？”拿过碟子，杨敬朝往里头倒着醋：“能吃辣么？要不要放点辣椒？”

“一点点就好……”小祁咧着嘴笑：“看见乌鸦吃瘪，我心里真ＴＭ痛快……”

“慢点，别烫着了。”没有接话，杨敬朝轻声道。

“我觉得你也挺厉害的，根本不需要我帮忙嘛。”见杨敬朝一脸波澜不惊的样子，小祁感叹。

“你原本准备怎么帮我？”杨敬朝接过服务生端来的拉面，看着小祁，“你觉得他能把我怎么样呢？绑架？还是直接杀我灭口？”

“也不是没可能啊。”又偷瞄一眼郁憬有些发灰的脸色，小祁点头。

“……你以为这是玩天下呢，看不顺眼就能动刀子？”杨敬朝失笑，“我想，只要我不理他，他总会放弃的。”

“没有办法的办法？”撇撇嘴，小祁满面同情。

“你难道有更好的？”

“当然有，”想了想，小祁开始给杨敬朝支招：“他不是想追你么，你直接说你看见他就想吐，如果再缠着你就找人揍他……嗯，这方面我可以让二哥找人来帮你的，他肯定很乐意。”

看着小祁哈哈大笑的样子，杨敬朝很是无语。果然和孟映风说的一样，小祁总可以找出他认为最直接的解决问题的方式。

“再不行我让大哥给你介绍个伴，有他把关，你完全可以放心～”

夹起一片卤牛肉放到嘴里，小祁的话说得十分含糊。

这顿饭就在他不着边际的胡侃中过去了。自始至终，杨敬朝没有看郁憬一眼。而郁憬虽然点了满桌子的菜，却也一口没动，只是一动不动的望着他，偶尔抽上一支烟。小祁对于杨敬朝能在郁憬那么露骨的目光下还能安之若素佩服得五体投地，饭毕，他终于扭转了自己的观点：在游戏里性格温和的杨敬朝，在生活里原来如此魄力十足。这样看来，他原本的担心好像真的只是多余而已。

不过，即使如此，也不能让他完全放下心来。当他将杨敬朝送到校门口时，还是拉住杨敬朝交代了起来：

“我不知道你和乌鸦的持久战还要打多久，不过，如果出了什么问题，一定别忘记给我打电话，我也算是半条地头蛇了。”

“我明白。”小祁的样子十分认真，杨敬朝也答得真诚：“谢谢你。”

“见外了。”拍拍杨敬朝的后背，然后挑衅的望了望几步开外阴魂不散的郁憬，小祁这才转身离去。目送他离开，杨敬朝也回身走进学校，在突然变得有些炙热的阳光下，又将郁憬隔在了身后。

——好吧，我等着看你还能坚持多久。

默默的，他在心里这样说着。

62.Deadline

回到家，小祁如实将所见所闻告诉了孟映风。

孟映风一面听着小祁说话，一面开着小号在碧水横看一诺封尘和人ＰＫ。前一天，在他提出极有说服力的几条理由之后，小祁和他已经进展到了一边游戏一边语音的地步^_^。

“喂，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讲话？”

拿着吟风号在矿洞随意杀着人，小祁有些气闷。

“当然有，你继续。”

“……我已经讲完了。”捏着手指，小祁咬牙答道。

“乌鸦就这么傻站着，看着狼进了学校？”

“不然还能怎样？公立学校又不能随便进出，看门大爷很牛的。”

“唔。”

“就这？”

“嗯？什么就这？”

“你就‘唔’一声了事了？”

“……政辰，我正在看一诺封尘和人ＰＫ，帮你研究她的套路。”孟映风的声音略略有些低沉。

“那又怎么了？”对于孟映风的心不在焉，小祁很是不满。

“……没事。你见到狼和乌鸦，应该放心了吧？狼平时看起来很温和，但实际上性格里有一部分很坚韧，只要他想通了，就一定不会让自己太为难的。”

“那万一他想不通呢？”小祁回想着今天杨敬朝的样子，他似乎有点冷静过头了。

“我们可以适时的给予一些帮助，但没有必要总去干涉。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空间，也都有自己的处事方式。”

“那你的意思是我多管闲事了？”难得听出孟映风的话外音，小祁有些焦躁。

“没有。”孟映风的语气柔和下来，“我只是不想你总把注意力放在别人身上。你关心朋友，这很好，但是如果你能偶尔抽空关心一下我们俩的事，那就更好了。”

“……我们俩有什么事情要关心的？这样不是很好嘛？”

——还好即使脸红了电脑那边也看不到。摸摸忽然变得发烫的脸，小祁有些心慌。

“打字太慢，所以想听到你说话的声音。听到你的声音了，又想见到你的人……怎么办？”叹了口气，孟映风答非所问。

“见我的人？呃……视频开了之后游戏会很卡，那个，我看……还是算了吧？”心猛的漏跳一拍，小祁声音抖了几下。

“你好像很紧张？”孟映风顿了顿，开始发笑。

“我为毛要紧张？”小祁同学嘴很硬～

“政辰，等这段日子忙完了，我就过去看你。”

“……好。不过你也别太累了。”定下心，小祁答道。

“如果真不想我太累，那就认真考虑考虑搬过来的事情吧，我随时欢迎。”

“孟映风。”

“嗯？”

“我发现最近不管跟你聊什么，你都可以扯到这个上面来。”

“我迫不及待么^_^。”

“……能不能给我点时间？我记得咱俩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面是在前天吧？”——所以，你急什么急？

“看你记得这么清楚，我真是高兴。”

“……”

小祁在考虑，如果他现在上世界频道喊说见过不要脸的但没见过吟风这么不要脸的，有多少人会选择相信他。嗯。这确实是个很严肃的问题╰_╯。

甩甩头，又挥刀杀死一个敌人，他把注意力又重新放回游戏里。战魂的战后重建已经进行得差不多了，各种矿石的数量都在稳步上升中。合服公告一出，玩家们陆陆续续建了小号去碧水横观摩，打架惹事的竟然也比从前少了很多。这两天，合服无疑是大家最为关心的事情，情路无涯那边，虽然乌鸦不在，但是依旧彪悍的帮众们同样很努力的和碧水横方面接洽着。身为乱云渡唯一能与战魂抗衡的教派，在合服之后他们当然不会甘为人后。

想着想着，小祁不由得笑出声来。

“怎么了？”听到动静的孟映风问道。

“我突然在想，万一小狗和乌鸦真的成了，然后也同居了在一起了，咱们两个教的帮战该怎么打？哈哈哈哈～”

孟映风听罢也笑了起来：完全敌对的两个教派的高层是一对恋人，嗯，的确很是喜感。

“这么说来，即使是为了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我倒也希望乌鸦能够打动狼了。”半晌，孟映风如此说道。

此时此刻，世界上最希望孟映风的话能够成为现实的，当然就是郁憬，我们被忽略了整整一天的郁小少爷了。

他其实也没怎么睡好。同样是风雨交加的夜晚，同样听着房间外面呼啸的风声雨声，他原本想着一定要赶早去杨敬朝楼下堵人，结果好不容易熬到天亮，还是实在支撑不住，睡了过去。再醒来时，只能火烧屁股一样赶到学校，人是等到了，结果却和预期的差了很远。

虽然很简单，但郁憬不得不承认杨敬朝这一招确实有效。他别的不怕，就怕杨敬朝不搭理他。烦也好，骂也好，好歹得有点反应他才知道对方到底怎么想，才知道下一步应该怎么办。如今杨敬朝好像铁了心的把他当空气了，这种状况说白了，用“自作多情”四个字就能概括完了。想想三天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小半，自己却连半句话都没和杨敬朝说上，郁憬就急得嗓子直冒火。

这天下午，放学之后，他眼睁睁的看着杨敬朝进了屋子，之后就完全没了动静。发短信、打电话依旧是泥牛入海，得不到半点回应。第二天他倒是准时把杨敬朝堵着了，但是任他一肚子的话想讲，对方不想听那也白搭。就这么耗着，郁小少爷嘴里泡起了好几个，人也晒得黑了好几分，终究还是被拖到了第三天的下午。

在学校门口迎到杨敬朝，已经又是六点多钟了。掐着指头，无论怎么算，离杨敬朝的号永久删除也最多只剩四、五个小时。郁憬依旧跟着他回到小区，来到了楼下。看着杨敬朝踱着步子、神色如常的上着楼，他一颗心七上八下，又急又怒，真想找人把杨敬朝给绑了，完了直接拖回Ｓ市关在宅子里，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想怎么折磨就怎么折磨，哪还来的这么多麻烦事？……嗯，当然，毋庸置疑的，郁小少爷也只能是想想而已～

走到家门口，杨敬朝掏出钥匙。天还大亮着，天边的火烧云一片接着一片，美丽异常，郁憬却只觉得眼前一片黑暗。眼看着杨敬朝又要和前两天一样走进屋子然后紧闭大门，他一口气提到了嗓子眼，一个大步上去堵在了门口。

——时间不多了，再不做点什么，也许后悔都是多余的了。

杨敬朝没有说话，站在门内，三天以来终于第一次正眼看向了他。郁憬有些底气不足，不敢和他对望，低咳一声，弯腰溜进了屋子里。

“出去。不然，我立刻报警。”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郁憬觉得这两天耗下来，杨敬朝整个人消沉了许多，看起来累得不轻。他当然不愿意承认是自己的原因，只想着如果杨敬朝不要再这么硬扛着，不要再这么折磨自己折磨别人，那该多好。

“你就真的这么讨厌看见我？”半晌，在安静得诡异的房间里，郁憬终于憋出这么一句。他反正豁出去了，干脆大喇喇的坐在沙发上，反而像是这里的主人。

而杨敬朝却站在门口，一动不动。

63.如果

郁憬跟了他三天，他就失眠了三天。

他强迫自己不要深究，离开就离开，放弃就放弃，真的没有什么大不了。但是大脑好像存心跟他作对，总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提醒他郁憬的存在。杨敬朝不得不承认，郁憬虽然不是想象中的样子，但他依旧是他，不论怎么否认，他就是那个曾经让自己心心念念了好几年的人，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