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的，舒暮多大了，还要挨着风少卿才睡的着。”红潇叹了一声，跑上前将二人摇醒。这时候遇到急事，忘记了风少卿的忌讳，等到那冰冷刺骨地眼神盯在自己身上，红潇才吓得大叫起来。

玄英和赵燕客都站在他身后，听到他的惨叫，都问道：“怎么了？”红潇一下跳到玄英身边，离风少卿远了几步，才怪叫道：“他要杀我！”

灵均晚醒一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闻言失笑道：“红潇，卿少又不是恶魔。”红潇气道：“你就会帮他说话，你是没看见他刚才的眼神，好像我是他八辈子的敌人一样。”

风少卿将有些凌乱的头发甩到脑后，颇似无辜地道：“是谁强行将我吵醒的？”红潇“切”了一声，叫道：“我不是一时搞忘了吗？再说你们不看看都什么时候了，还睡啊？”

说完还不解意，跑到刚下床的灵均身边，说道：“舒暮，以后别挨着他睡了，小心把你给吃了。”

灵均脸红了红，责道：“你说什么呢？”风少卿穿起衣服，又给了红潇一个寒冷的眼神，道：“红潇，你想挑拨离间是吧？”

“我才没那么无聊呢，你们两个是别人挑拨就能的吗？真是的。”红潇退到玄英身边，还在那里嘀咕。玄英也只得无奈地笑笑。

“发生了什么事了吗？”灵均穿好衣服问道。

这一问，红潇三人的神色立即沉了下去，赵燕客看着二人，道：“有人来找风筠庭。”

风少卿没料到是有人来找自己，遂问道：“是谁啊？我在开封好像没什么熟人，再说也没人知道我到了这里啊。”

“是昨天和萧姑娘一起的人。”玄英的声音有些低落，“萧姑娘昨夜被人残杀，今早才发现的，离我们这里不是很远。”

灵均本在洗脸，闻言手一失，帕子重新跌在脸盆。“萧姐姐怎么会死呢？”昨天才认识的爽朗女子，实在让人难以相信居然死去。犹记得昨日她眉宇间引人注目的光彩，却没想到已是往事。

红潇也是有些失落，无奈地叹了口气，道：“最不好的是，她的同伴来找风筠庭，说是昨晚萧姐姐出来是为了找他。”

“找我？”

“嗯。少卿，他们怀疑是你杀的萧姑娘，因为萧姑娘初到开封，也没和人结仇，认识的人也只有我们。”玄英的语气中透出几许无奈，这种事，三年来见得多了。

“又是我杀的。哎！”风少卿闻言，不知所谓地说着。

灵均垂下头，眼眶不由得红了。即使早已见惯生死，他还是不能忍受有人死去，特别是自己认识而且在意的人。他们，都曾经在这个世界上留下了自己的印记，却为何突然之间就要将他们遗留的痕迹抹去。

等他们洗漱完毕，众人才一起走出卧室，到了客厅。昨日认识的那几人果真在那里，一见风少卿出来，都围了过来，眼神忧伤又愤怒。对于他们来说，萧嫦就是他们的依靠，是他们唯一可以信赖的人。

“风少卿，是你杀的阿嫦吗？”

一上来就问这样的问题，让风少卿觉得很不舒服，不禁皱了皱眉。

“我没事杀人干什么？”

“可是昨晚阿嫦明明是去找你，却一夜没回，今早却在离这里不远的地方发现。除了你还有其他人吗？”

“我杀人会把尸体放在那里吗，告诉人是我杀的？”风少卿无视众人，径自坐下，向赵燕客要茶吃。

灵均虽然知道风少卿的脾气，但觉得现在正是别人伤心的时候，他这样做恐怕不好，便坐在他身边，轻声道：“卿少，你不要这样，他们也只是突然失去萧姐姐，心乱之下，才无法做出正确的判断，你这样他们更不好受。”

风少卿闻言站了起来，走到那几个人身前，正色道：“萧姑娘不是我杀的，我还不想沾血呢！”这是他少有的凝重表情，若不是听了灵均的话，他恐怕早已飘然离去了。

听到他这样的话语，不知怎么，就让人不得不相信，即使心中还有许多疑问，都只有压下去了。那行人瞬间都闭了口，只是脸上神情悲苦，却始终无法散去。

玄英等人其实也没见过风少卿这样的表情，以往对于那些爱慕他的女子之死，他都是不屑一顾地告诉质疑他的那些人，他，不喜欢沾血！他能有这样认真的表情，一方面是由于灵均，一方面也是因为萧嫦还算一个特别的姑娘。

“各位，萧姑娘之死，我们也很意外，但确实与我们无关。你们仔细想想，若真是少卿或是我们其中一人将萧姑娘杀死，我们又岂会任由她的遗体摆在那里？那不是告诉别人，萧姑娘是我们杀的？”

玄英的语气淡淡的，却有一股魔力，让人很是信服，较之风少卿的言语，更让人从心底相信。这也只有玄英能做到，他清冷的话语如他清冷的人一样，总是在不经意间，刺入人的内心。

其实玄英说的都是一般常识，只是他们猛然失去自己最重要的人，根本不愿去深思，唯有将责任推之他人，仿佛才能稍解自己心中的悲伤。

一直以来，惟她马首是瞻，走南闯北，有什么困难，因为有她在，所以才能一一克服。她的离去，就像是拔掉了他们心中唯一的支柱。他们都是一群被父母抛弃的人，一群不被江湖认可的人，在遇到萧嫦之前，不觉的人生有什么意义。因为被她吸引，跟随在她身边，才让他们找到了好好活下去的理由。

他们的心情似乎所有人都能理解，赵燕客，玄英，以致红潇灵均，都是因为各自遇到了彼此，才能在这个江湖一路走下去。在这之前，他们几乎都找不到真正的目标，只能随意飘荡在这个世间，以不同的形式。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依靠，那是在自己历经岁月风霜，暮然回首的时候也已然驻留在心底的最深刻记忆。不管那记忆中的，是曾经最爱的人，还是那久远的连自己都忘却的梦想。

送走了萧嫦的同伴，几乎每个人都沉默了，没人说话。风少卿坐在那里漫无目的的喝茶，灵均只是坐在他的身边，低头想着什么；红潇坐在门边，靠着门楣，望着外面，玄英站在他身后，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眉宇间只是一抹浓得化不开的忧伤；赵燕客倒在榻上，闭上眼像是在睡觉。

晨曦中的少女④

“救命啊——”一声没有一丝惧意的清脆叫喊声忽然传进了众人的耳朵，将他们从沉思中唤醒。

不管说的是什么，这么美丽的声音忽然出现在这个染上悲伤的早上，就像是在沙漠里带来了久违的一丝甘泉。

他们出了房门，来到院中，就只看见房顶上远远的一个身影近了。黄衫翠裙，踏着初升的阳光，在轻扬的铃声中，翩然而至。

她是一个从遥远天际跌落凡尘的精灵，带着一双惊世的眼眸，看着重未见过的陌生世界，笑了，如晨曦中醒来的乳燕，张开了它娇嫩地翅膀，冲着阳光轻啼着。

少女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她独有的慧黠，清凌凌地看着为她而惊讶的人们。她轻轻动了动手腕，清脆的铃铛声便重新响起，像一首久远的已经忘记名字的琴曲，拨开了重重岁月的尘埃，重新回到了世间。

没有人可以抗拒在清脆铃声中展现的笑颜，连晨曦都沉醉在那从未见过的梦境里，因为它，让自己更美丽。

这个少女，总能让人想起心中掩藏许久的纯真，总能拨开所有人心中的层层云雾。没有人怀疑，在这样美丽的笑容下，即使是大奸大恶之徒，也会猛然发现自己心中那遗忘的纯洁与善良。

然而就在这时，几个人却追了过来，大呼小叫，将这难得的温馨宁静破坏殆尽。灵均和红潇见状都是一步上前，将少女护在自己身后，不管如何，他们都会保护她。

追来的人看见挡住的灵均和红潇，手中兵刃全出，舞刀弄剑，就要取二人性命。红潇没有武功，但依旧死死地挡在少女身前；而灵均瞬间就移动开了身子，在一阵旋影中，只听得几声低叫声传来。等到灵均停下脚步，就见那几人已经规规矩矩地站在那里，动也不动一下。

灵均的轻功加上迅捷的点穴手法，瞬间就让他们动弹不得。那少女走上前，轻轻拍打着他们的身子，笑道：“我还从来没见过你们这样听话呢，真乖！怎么我就不行呢，每次一见到你们我就只有跑？”

“你是谁？”红潇看着眼前灵动的身影，不由得问道。

那少女这才转过身来，看着新结识的五人，笑道：“小遥，我叫小遥！你呢？”红潇脸红了红，平时活蹦乱跳，此刻却异常安静，只是小声地说道：“我叫红潇！”

“你呢？”小遥一一跑到众人面前，问道。

“玄英。”

“赵燕客。”

“……风少卿。”

“你叫什么名字？”小遥终于来到灵均面前，看着他，娇笑地问着。

“我叫舒暮！”灵均的心情因为小遥的到来，显得很是高兴，十分干脆地回答着她的问题。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见到这个初识的少女，自己的心情会这般欢畅，像回到了未经变故前的岁月，在只有自己一人的时候那般自由自在的感觉。

三年来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见过了太多的生离死别，悲欢离合，也见证过自己太多的无能。始终无法查处尾随在自己身边的血影，灵均已经不可能再有天真。每天都担心着会有人因自己而亡，担心着会给身边的人带去不幸，担心着终有一天会失去自己所爱的人，就这样过了三年，灵均自己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已经丢失了可以真正微笑的权力。

小遥纯洁得没有一丝杂念的微笑，带去的，只是灵均对自己心中遗留的最美好的记忆。她的笑容，唤醒了自己心中沉睡的纯真，跟着她一起笑着，像夏日早上的微风，清爽怡人。

没有人见过灵均这样的笑，红潇都惊讶地说不出话来，愣愣地看着他。这个少年，曾经在自己心中的印象，就是太过在意他人的伤痛，一味将所有的责任揽在自己身上，没事就会伤感流泪的小鬼，没想到，也可以这样毫无保留的欢笑。

“我今天才来到开封，准确的说是被人逼追到这里来的，但我老早就看过家藏的《清明上河图》，就一直很想来看看，所以一路就往这里逃。但是我对这里不熟悉，你可不可以陪我到城中去转转？”小遥的眼中闪现出绚丽的光芒，早忘了自己是被追到这里的事，一心只想着看看心中念想的开封。

“好啊，只是我也是昨天才到的开封，不熟悉这里，我怕会把你带丢的。”灵均如实回答，他对这里确实不熟悉，要他带路，不知道会带到哪里去。

“没关系，我还记得《清明上河图》上的描绘，只是不知道变了没有。不过这样也好，兴趣会高很多，要是什么都知道了，就不好玩了。”小遥说着就要动身的样子，却见灵均不动，不由又问道：“怎么了？”

灵均指着追他的几人，问道：“他们怎么办？要是再有追你的人，你不是很危险？”小遥闻言笑道：“不怕，暂时应该没人追来的。至于他们吧，我也不知道，要不就让他们站在这里好了，他们追我也很累，让他们就这样休息一下也好，等到我们逛累回来的时候才解开他们的穴道也不迟。”

这法子有点毒辣，吓得追来的那几人脸色惨白，要是动也不动地站在这里一天，他们怕是会被折磨死。

小遥冲到他们面前，拌个鬼脸，道：“我要玩去了，不好意思啊。”拉着灵均就要离开，却又回头叫道：“红潇，你们不来吗？”

红潇很想跟去，头却不受控制地摇了摇，道：“你们去吧。”小遥奇怪地看着他们，想不明白为什么不一起去玩，侧着脑袋认真地想了起来。

“你们真的不去吗？”小遥再次问了一遍，红潇等人还是摇摇头。小遥无法，只好拉着灵均怡人出了门。灵均回手想要拉风少卿，却被小遥拉得远了，只得叫道：“卿少——”

然而他回头只看到风少卿别过头去，不理会他的叫唤。灵均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变得那样冷淡，心情瞬间低落下来。很想过去问问他，但是脚步却不由自主地跟着小遥走远了，眼中慢慢只留下了一个身影。

等到灵均走远，红潇才问道：“风筠庭，你不跟去真的没关系吗？要是舒暮遇上什么危险，那可不好。”然而风少卿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忽然跳上屋顶，坐在那里，眼睛不知看着什么方向。

“喂，风筠庭——”红潇不知道风少卿到底在想些什么，不由皱眉叫道，后面的想说的话却被玄英示意止住了。

“玄英，怎么回事？”红潇看着制止他的玄英，问道。

玄英摇摇头，道：“随他去吧，少卿此刻的心情不是很好。”红潇就是因为这样才觉得奇怪，以往风少卿哪舍得离开舒暮半步，生怕他会遇到什么危险。虽说他现在长大了，但风少卿一如既往，不能容忍他一时不在自己的视线内。

玄英低低叹了口气，道：“红潇，你想出去的话，我陪你。”红潇摇摇头，道：“我今天不出去了。”

赵燕客忽然说道：“那我去吧，我很熟悉这里，会好好看着舒暮的。至于午饭什么的，你们就自己解决，不会煮的话就饿肚子吧。”红潇气道：“不会煮，我不会到外面买啊，你把钱留下。”

赵燕客果然留下了钱，出门去了。

灵均和小遥来到城中最为繁华的汴河两岸，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小遥兴奋的一路不停地叫。

“虽说画上画的是清明的开封，但夏天也很热闹嘛。”小遥不停地在人群中穿梭，对每一处都十分喜欢留恋。

“你们家真藏有《清明上河图》吗，那可是很难得啊。”这样一副珍贵的画卷，即使是藏有天下至宝的碧家，也一直没有收藏进来。

“我们家那个不是真迹啦，是临摹的，不过也很好啊，我小时候看着那画总会入迷的。”小遥一面回想着画上所描绘的景致，一面和现在眼中所见相对比，不由又道：“画上还是和真实的不同呢。”

灵均笑道：“自然会有不同，再说那画画得可是很久以前的开封，那时还是京都呢。”小遥笑道：“你知道的很清楚嘛。”灵均道：“小时候听教书先生说过，我也曾在洛阳街上看过一副假的，所以知道。”

两人此时来到最富盛名的虹桥。这是一座横跨汴河两岸的木质拱桥，建的很是优美，因形态宛如彩虹，故名虹桥。

“你是洛阳人啊？”小遥听了灵均的话，不由问道。两人站在桥上，看着下面繁忙的河道，灵均又想起了那些不愉快的事，摇摇头将这些念想赶走，才道：“是啊，我以前是。”

小遥还想再问，目光却被下面正要穿桥而过的大船吸引住了，忘记了脑中的问题。灵均总算松了口气，不然真要开始编故事了，然而他却并不想欺骗小遥。

就在灵均松口气的片刻，小遥却忽然拉起他就跑。灵均慌乱之下问道：“小遥，怎么了？”

“别说了，有人追来了。”小遥拉着他边跑边说。灵均尚未发现敌人的踪迹，但是也不多问，只要小遥认出来就行。

在人群中穿来穿去，不一时就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小遥左右望望，这才停下来，拍着胸口笑道：“好了，他们应该找不到了吧。”

“怎么回事？”灵均不由问道。这个少女带着一堆谜团而来，但是脸上的笑容却依旧那样纯真美好，没有一点做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