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等他说呢，灵均已经止住了哭声，说道：“卿少，我饿了。”风少卿眼神立即柔和下来，低下头看着灵均，道：“好，我们去吃饭。”

那眼神转变之快，再次让那人惊奇不已，一冷一热，亏得他能够如此自如的转换，只吓得看的人心脏都快受不了了。

风少卿抬头又盯着来人看了一眼，便抱着灵均回去吃饭了。那人被他盯了一眼，知道跑不掉，就跟在风少卿后面，一起到了屋里。

房间里早就已经摆好了饭，全是灵均爱吃的。风少卿一面温柔地给灵均夹着菜，一面说道：“你现在可以说了，到这里来干什么？”

那人忽然笑道：“我也好久没吃饭了，能不能先让我吃口饭先？”在一旁看着灵均吃得香，忍不住就说了出来，肚子也恰到好处的配合他，“咕咕”叫了起来。风少卿侧头盯着他，正要说话呢，灵均忽然笑道：“卿少，我一个人吃不了这么多，他既然饿了，就让他跟我一起吃吧。”

风少卿柔声道了一声“好”，又看着那人，道：“厨房在隔壁，你自己去拿碗。”语气冷淡，与跟灵均说话的口气差远了。

那人拿了碗过来坐下，风卷云残，竟将桌上的菜瞬间吃去大半。灵均看他狼吞虎咽的样子很搞笑，便停了下来，光看着他吃。

他吃饱了，摸摸滚圆的肚子，道：“在下赵燕客，开封人氏。两位怎么称呼？”灵均就要开口回答，风少卿已抢先问道：“你来这里干什么？”

赵燕客尴尬地笑道：“流落此地，已经多日不曾吃饭了。我在这家大宅外面转了许多天了，没看到一个人进出。于是在想，这里是不是没有人？如果没有人，这么大的一个宅子，总能有点值钱的吧？于是就进来看看，哪知刚翻墙进来呢，就碰上小鬼了。”

赵燕客说完哈哈大笑，看着风少卿，不知他又会有什么表情。

风少卿沉思片刻，道：“赵燕客，你以后就跟在我和灵均身边吧。”赵燕客大惊，睁大双目，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风少卿微微一笑，道：“我付你工钱，你为我驾车，如何？”赵燕客反问道：“为什么？”风少卿道：“这可是是个好法子呢，你也不用成天担心吃不饱饭了。”

赵燕客还是不明白，又追问道：“你怎么就要选我呢？”风少卿诡异地一笑，盯着他看了良久，直盯得赵燕客心中发毛，方才道：“你是一条汉子！怎么样，答应吗？”

赵燕客“嘿嘿”两声，道：“好，就这么说定了，我当你的马夫。”风少卿笑了一下，回头催灵均吃饭。

碧灵均看着赵燕客，却问风少卿道：“他以后要跟我们在一起吗？”风少卿点了点头。灵均忽然指着赵燕客的胡子，说道：“卿少，我不喜欢他的胡子，怪吓人的。”

赵燕客双目圆睁，吓道：“小鬼，你说什么呢？”

“赵燕客，马上去把胡子剃掉”！风少卿忽然用命令的口吻说道，“还有，以后不准朝他瞪眼，会吓到他的。”

赵燕客总算看出来了，要想好好在他手下讨生活，得尽力讨好小鬼，那家伙比皇帝还大呢。相通了，果然到一旁去剃胡子去了。看着他忿忿不平的样子，灵均觉得十分好玩，问道：“卿少，我是不是做错了？”风少卿擦去他嘴边的饭粒，道：“没有。”

赵燕客在一旁听着，实在是想不通，不知那个小鬼到底是他的谁，面子这般大。一念到此，忽然才想到自己连老板是谁都不知道，遂扭过头来问道：“我还不知道你们的名字呢？”

风少卿暗笑，道：“风筠庭，字少卿，随便你怎么称呼。”赵燕客又看着灵均，问道：“小鬼，你呢？”灵均正不知道怎么回答，风少卿已然说道：“舒暮。”

“诶，他不是你儿子啊？”赵燕客脱口而出，才发觉似有不妥，这两人之间的气氛，实在不能忘父子方面去想。

风少卿脸色却是一沉，问道：“我看起来很老吗？”赵燕客连连摇手，道：“不不不，看起来很年轻，不过确实看不出真实年纪来。”

听他这么一说，灵均也问道：“卿少今年多大了？”风少卿神秘地一笑：“保密。”

不一会儿，赵燕客就将胡子刮尽。风少卿看着他刮完胡子的一张脸，果然比先时要好多了，至少不那么吓人了。二十五六岁的年纪，即使刮了胡子，也是个大汉。

等到三人都收拾完毕，风少卿才道：“灵均，我们出去玩。”于是三人驾着马车，出了门，径直向城中最繁华的地方驶去。

灵均拉起帘子，看着外面的街景，忽然抓住风少卿的胳膊，眼神颇为恐慌，问道：“卿少，我们、我们怎么在洛阳城中？”

风少卿摸着他的头，说道：“灵均不怕，现在这里没人再认得你了。”灵均还是很怕，现在看到洛阳的一街一景，心中的阴影都会无限扩大。

自己没有杀人，为什么要被人误会？

赵燕客将马车赶到街口就停了下来，对着车里的风少卿说道：“风筠庭，就在这里下吧。”风少卿拉着灵均下了车，朝人多的地方走去。灵均一路紧紧拉住他，丝毫不敢放松，眼睛始终紧张地四处张望。跟在后面的赵燕客不禁皱了皱眉，不知小鬼是怎么了。

灵均走了一程，果然发现没人将他认出来，方才放下了心，但是始终不敢放开风少卿。

命运的相会⑤

就在这时，忽然看见前方不知为什么围聚着许多人，十分吵闹。灵均觉得好奇，拉着风少卿挤了进去。那些围观的人看到风少卿，都被他的气质所动，自觉地为他们让开一条路，三人于是都挤到了前面。

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妇人拽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孩子，一边打一边骂：“你是哪家的孩子，这么小就学会偷东西了？”

那小孩拼命想要挣开她，道：“我没有偷你的东西，你拼什么打我？”那妇人听到这么一说，下手又狠狠打了他几下，要去抢他手里的荷包，道：“你偷了我的钱袋，还想跑掉吗？”

那小孩不准她的手靠近那钱袋，叫道：“那是我的荷包，怎么成你的了？”那妇人骂道：“我连我自己的荷包都认不得了吗？那可是我昨天才买的，里面还有十两纹银呢，你敢打开来看吗？”

那小孩大叫：“打开就打开，你先松开手。”那妇人闻言果然松开了他，只是警惕着，怕他又跑了。

那小孩将钱倒了出来，忽然一阵脸青，那里面果然就是十两纹银。围观的人先时还有人说他是冤枉，但此刻都改了嘴。

“果然是个没人要的小鬼，缺乏管教。从小就在这附近偷鸡摸狗的，以前还当他是无父无母的小孩，可怜他，给他口饭吃。哪知现今都学会偷钱了，不知将来还会在此地做出什么事来呢？还不如将他赶出此地就算了。”

众人议论纷纷，那妇人也是一把抢过了钱。哪知那小孩又要从她手中抢过来，只是那妇人如何肯放手。那小孩大叫道：“那是我的。”那妇人大怒，扬手就在他脸上打了一掌，直打得那小孩踉跄几步，方才站稳。

可是那孩子依旧大叫道：“那不是你的，是我的。”那妇人不理会他，抬脚就要离去。

“等等！”忽然一个稚嫩的声音传来，那妇人不由停住了脚步，看着从人群中走来的小孩。

灵均松开了风少卿的手，站了出来。风少卿伸手想要将他拉回来，想想又放下了。

那妇人看着眼前这个奇怪的小孩，以及他脸上那长长的刀痕，问道：“你要做什么？”灵均指着她手上的荷包，道：“那个……不是你的！”

旁观的人本已经散去一些，闻言都又回来了。那妇人大怒：“你是哪家的小孩，在这里胡言乱语。”

灵均被她这么一说，低下了头。风少卿见状，立即走过来将灵均牵住，道：“你接着说，我在这里呢。”那妇人一见风少卿，嘴便闭上了。

灵均方才问道：“你说你这个荷包是昨天才买的，是吗？”那妇人道：“不错，这上面的花样我记得清清楚楚。”

灵均闻言走上前，拿起了那个荷包，道：“看来你很不爱干净呢。”那妇人恼羞成怒，喝道：“你……在说什么？”灵均将钱袋举到众人面前，道：“你昨天才买的新的，怎么这上面这么多灰尘，有两处还有油迹，难道你是带着荷包在厨房你干活吗？”

众人一听，看着那妇人，虽不能说是大户人家的女主人，但那打扮，也不像是一个会亲自下厨的人。

灵均继续道：“即便如此，这钱袋上面的花色也太淡了，显然已经洗过多次，又怎么会是你昨天才买的呢？”灵均停顿了一下，又道：“这个钱袋上面的线迹有些也散了，昨天新买的？那那家的做工也太差了吧，你能告诉我是在哪家买的吗？”

那妇人不知该作何回答。灵均将荷包递给那小孩，道：“至于你说的十两纹银，也不对，这个里面可还有另外一个小铜板呢。”那妇人忽然大叫道：“那我的荷包呢？”灵均道：“我怎么知道？你不下心丢在哪里，或者被别人偷去了，这些我可不知道。我只知道，这个荷包不是你的就行。”

灵均说完，风少卿上前牵住他，就要离去。那小孩却忽然拦住灵均，道：“小鬼头，谢了。”灵均摇头，跟着风少卿走了。

眼见灵均上了不远处的马车，那小孩忽然不顾众人惊讶的目光，跑了上去，拦住了马车。

赵燕客叫道：“小子，不想死就让开。”那小孩就在车外大叫，道：“小鬼！”灵均探出头来，问道：“什么事？”

那小孩笑道：“让我跟你们一起走，行不行？”灵均闻言问风少卿道：“卿少……”风少卿笑道：“灵均自己决定吧。”

灵均大喜，他从来没什么同龄朋友，遂叫道：“你上来吧。”赵燕客闻言，跳下马车，将那小孩抱上了车。

那小孩一进入马车，就大吃一惊，里面装修得也太豪华了，有床有桌有凳有椅，就像一个移动的房间。

灵均笑问道：“你叫什么名字？”那小孩不停地打量着这里的一切，漫不经心地道：“红潇。你呢？”灵均道：“舒暮。”

那小孩这时才坐到他身边，想要去摸他脸上的刀痕，却被灵均打开了手。红潇笑了笑，问道：“你这个是怎么回事？”灵均道：“不小心弄的。”

红潇“哦”了一声，不以为意。想起刚才的事，又问道：“你什么时候看出那钱袋不是那个女人的？”灵均道：“我早猜到了。”红潇笑问道：“你眼睛怎么这么厉害？”

其实也就是心细而已，灵均却说了另外一件事：“那荷包也不是你的吧？你偷的不是那位夫人的，但肯定偷了其他人的。”

红潇傻笑两声，道：“嘿嘿，你真厉害。”灵均也笑了起来，道：“我其实也不敢肯定，只是那么说了说，没想到你真承认了。”

“诶？你也太狡猾了吧。”红潇看着他，觉得很不可思议。

风少卿坐在床上斜靠着车壁假寐，听着灵均和红潇的对话，不禁笑了笑。

红潇这才问道：“他是谁，是你什么人？”灵均道：“他姓风，名筠庭，字少卿。”对于风少卿是自己什么人，灵均自己也不知道怎样回答，索性便不答。

红潇也没在意，只是说道：“他笑起来真好看。”哪知风少卿闻言睁开眼睛，寒光一闪，看了他一眼，把红潇吓得大叫：“好吓人，感觉自己好似被杀了一样。”

灵均闻言大笑，爬到风少卿身边。风少卿摸着他的头，也笑了。红潇看在眼里，觉得风少卿只有在这时候，脸色才变得十分柔和。

中午时分，一行人返回府中。这里没有一个仆人，让红潇十分惊奇，问道：“为什么这里一个人都没有？你们就住在这里？”

这个问题也是灵均很想问的，这么大的一个宅邸，怎么会没有人呢？风少卿笑道：“这不是我的家啊。”

“诶”？另外三人都是大惊，“这是怎么回事？”

风少卿道：“我总得临时找个住所吧。这是我师父在这里的一个故居，空了几十年了。我从西域回来的时候，就住在这里。”

红潇问道：“可这里看起来不像是空了几十年的老宅啊，收拾得很好嘛。”风少卿道：“有人专门管理啊，只是不住在这里。他们每个月都会来将这里重新翻整一遍，所以很新。”

灵均拉着风少卿的手，问道：“原来卿少是从西域归来，你以前一直在那里吗？”风少卿将他抱起，说道：“是啊，我以前从未回过中土。我师父故去后，我就回来了，回来后就住在这里。其实我也很少住，我大部分时间住在马车上，大江南北到处跑。”

灵均又问道：“你师父是谁啊？”风少卿眉宇间忽然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芒，隐隐像是泪光。旁人自然都没察觉，但是灵均心细如发，又隔得近，所以便看见了。虽然昨天才和他相遇，但他这样的眼神，总觉得不应该是他所有的。

“我饿了。”灵均想要岔开话题。果然风少卿一听他饿了，立即便柔声道：“好，马上就吃。”

赵燕客还在想这里一个人都没有，难道去外面吃不成，就听风少卿命令似地说道：“赵燕客，去煮饭。”

赵燕客气道：“为什么是我？今天早上没有我，你还不是自己煮着吃了？”风少卿笑道：“现在不是有你了吗？自然该你煮了。”赵燕客气呼呼地朝厨房走去，边走边抱怨。

吃完饭，风少卿才问道：“要不要到处去走走？”灵均看着他，问道：“去哪里？”风少卿道：“随便哪里都可以，只要你喜欢就行。你若愿意，我们可以出洛阳，到各处去看看。”

灵均还没答话，红潇已然拍掌欢呼，道：“舒暮，我们去吧，随便哪里都行。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出过洛阳，很想去各处看看呢。”灵均低头沉思，道：“我也没出过洛阳，可是我们应该去哪里呢？”

赵燕客提议道：“反正风筠庭不缺钱，我们不如驾着马车随便走，走到哪里算哪里，饿了就停下来吃饭，困了就找个地方睡觉，岂不快哉？”

灵均从小被锁在碧家，一切行动都有人知，每天被提醒着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哪里该去哪里不该去，一点主都做不得。听到赵燕客的提议，心中跃跃欲试，眼睛也发出光来。

哪知红潇却道：“这样不好，要是我们不小心错过了城镇，岂不是要在荒山野外露宿？”他从小无家，到处漂泊，没个安身之处，深知其中辛酸。

赵燕客不屑地道：“四个大男人难道还怕被鬼拖走啊，怕什么怕？大不了，我们可以多买些东西备用，再不济，我就光拣官道走，总成了吧？”

风少卿听着红潇与赵燕客在那里争执，问灵均道：“你有什么想法？”灵均道：“我觉得赵大哥的提议很是有趣，我想试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