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说话——苏芸
苏芸  发于:2010年10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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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觉得我肯定是失恋了,要不然就是被外星人绑架了,狐朋狗友们也统统对我的行为表示不理解,而且是十分
不理解。
他们都替我惋惜,替我遗憾,我知道他们都是关心我,可那并不能算是真正的关心。他们都看到我现下的风光
无限,却没办法为我著想但他不一样,只有他真正的为我想了,想到十年以後,二十年以後,想到一辈子。
上大学以来第一次,我不再担任任何职务,不再参加任何团体,一心向学。别人都以为我耐不住寂寞,然而我
并没有觉得寂寞。学习不再是一个任务了,我带著一种异乎寻常的热情投入了进去,因为我突然明白,我所要
从事的,其实是一个十分伟大而辉煌的事业,为这样的事业而付出,本身就是一件十分高尚的缘故。他在我心
里激起了一种坚定的感情,或者说他给予了我一个可以延续一生的信仰,让我一直朝著一个方向走下去,终点
永远到达不了,憧憬却无限美好。
但这不代表我没有烦恼。
我还像从前那样,总是想要接近他,但这同时也成了一种折磨。他不经意对我说的话、偶尔露出的某个表情,
甚至光是看到他,就能让我心跳加速,思维混乱,而且这种情况越来越严重,我甚至开始有点害怕见到他。而
且在那一段时间里,我也频繁的梦到他,梦的内容越来越诡异惊悚,在不知道第几次早起洗床单之後,我终於
意识到,不能再这麽下去了。
我不能告诉他我对他的感情,被他用异样的眼光看待,光想想就觉得很可怕。性向这种东西,之所以叫做个人
隐私,是因为绝不能被人给知道不是谁都能受得了被歧视和异样的眼光,反正我受不了。有时候我甚至想,是
不是应该再也不见他了,但是感情没有开关,又不能说停就停。
我想了很久,但还是想不出解决的方法,最後,连日郁结和一时冲动的结果,就是我终於去了学校的心理咨询
中心。
接待我的老师很年轻,友善,但不那麽让人信任。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讲明了我的问题,打算她一露出惊讶的
神色就掉头离开反正她也不认得我。但那个老师专注地对著我点了点头,示意我继续说下去,我的话就像泻闸
的洪水一样,滔滔不绝地涌出来了。
那次咨询将了足足持续了两个小时,早就超过了预约时间,但因为学校的咨询不收费,所以她并没有中止我们
的谈话。说是谈话,但其实只有我再说,我跟发泄私的把从认识他以来的所有事都讲了一遍,当然,隐去了他
的名字。
讲完以後,我期待地看著那个女老师,她扶了扶眼镜,说了些无关紧要的话,建议我下一次再来。
我跟她道了谢,没有预约时间。心理学也是我的必修课,我知道作为咨询师应该谨慎,绝不能轻易给来访者提
建议可是,我现在真的需要一个人来告诉我,到底应该怎麽办。
那段时间我一直很烦恼,可是很快我就连烦恼的时间都没有了核医学要期末考了。
十月初就进行期末考,这在别的学院是不能想象的,但医学院的课程太多,考试周安排不下,所以总要提前考
掉几门。厚厚的一本书在四周之内上完了,我们都还一头雾水的时候就被告知,一周後要考试,所有人都惊慌
失措,没日没夜的看书。
那个双休日我没去医院,窝在图书馆看书,中午的时候电话响了,屏幕上赫然三个大字:俞夏远。
我接起电话的那一瞬间,心情可谓十分复杂。他询问我为什麽没去医院,我受宠若惊地把核医学要考试的事讲
给他听。
“书看了多少?”
“看了一遍。”看完一遍的唯一感觉,就是什麽都没记住。
“别看了,现在过来。”
虽然我很担心挂科,但只要是他叫我,就算是重修我也要去。我跳上公交车摇晃到了医院,一路上都还忙里偷
闲的看了几眼书,等我到了呼吸科,衣服还没换,他就拉著我又走出去,“走。”
他的手握著我的手腕,一股幸福感让我晕乎乎地走了一路,等他松开手的时候,我才发现他竟然把我带到了影
像科。
SPET、PET、伽玛照相机……一大堆名词瞬间变成实物,影像科的老师抱来一大堆显影片子,我一张张看过去
,九大系统迅速解决。
走的时候,影像科的老师拍拍他的肩膀,“小俞,答应请我吃的饭别忘了啊。”
他微微一笑,我微微一眩晕。影像老师又转向我,“叶岩是吧?好好学啊,你看看俞老师对你多好。他对小医
生能有对你一半好,那帮小孩也不至於天天跟主任哭了。”
我不由自主地望向他的脸,他仍然在笑著,但好像有点尴尬似的,在那一刻,我油然而生一股强烈的幸福感不
管怎麽样,不管他是不是只把我当成一个学生,他始终是在乎我的。
周末的考试很快到来,考场座位安排出错,一教室的人被指挥著换了好几回位置,终於安顿下来考试。试卷发
到我手里,起初还有点心慌,答了十分锺我立刻释然太简单了。
旁边的人答得都很郁结,但因为影像科那一下午的实践,我花四十分锺就答完了题,粗粗算了算,大概八十几
分。我在试卷上写好名字,正准备检查一下就交卷,一直来回巡视的监考老师却突然停在了我面前,伸手从我
抽屉里拿出了一张纸。
我抬头看了一眼,立刻五雷轰顶,脑中一片空白那是折得很小的纸,打开之後,是用六号字打印的、密密麻麻
的字整本教科书的提纲。
那个中年女老师的声音听起来像是猫头鹰:“你,不用答了。”
我还没来得及分辨,试卷就被抽走,监考老师举著试卷一路向讲台走去,那张不知哪里来的小抄也在她手指间
摇晃著,耀武扬威像一面白色的战旗。
10
那天的教务办格外热闹,我从来没见过这麽多老师同时出现在这里。监考老师不依不饶,导员和书记一起为我
说话,最後终於说服了监考老师,算我违纪,而不是作弊。考试记五十九分,不予公示,不予处分。
书记把我叫到外面,递给我一张纸让我签字,我拒绝了。
“那张纸不是我的。”
显然没有人相信,我解释了很多遍,但大家都忽略了我认为最关键的一点,辅导员自以为聪明地开导了我半天
,只能让我越发郁闷。最後,处理延缓,书记送我出门,意味深长地叫我回去“好好想想。”
我回寝室一脚踹碎了一个水壶,室友围上来,嘘寒问暖,我气急败坏地喊了一嗓子,“我没抄!”
大家全给我震住,“是是是,你没抄。”
明明就是安慰,结果我加倍郁闷。
过了一会有人敲门,隔壁寝的老四,人称大嫂的来敲门,一进门就扑到我身上,“老大,我对不起你!”
我心里刷地一热,又刷地一凉,头上简直能冒出青烟来,“那小抄是你的?”
“我错了,我真错了。”大嫂双手合十,跟祭拜我一样不断鞠躬,“叶老大,叶主席,叶叔,我错了。”
“我操。”除了这两个字我基本无语,大嫂态度极度诚恳,“我给你打一个月饭,一个月水我请你吃饭行不行
?”
“滚滚滚。”我心里一烦,推著他扔回隔壁寝,冲著门里喊了一声,“大哥,把大嫂给我揍一顿。”
隔壁寝的老三应声而出,两个人打成一团,周围的人都乱哄哄地笑闹起来,我心里更烦,爬上床,倒头就睡了

人郁闷的时候往往想睡觉,我一觉醒过来已经夕阳无限好,下铺正抱著笔记本躺在床上打网游,腾出一只脚踹
踹我的床板,“叶岩,你手机响半天了。”
我迷迷糊糊地从被子里捞出手机,刚拿到手里又响了起来,俞夏远的声音让我瞬间清醒过来。
“俞老师?”
“你在寝室?”
“啊……对。”
“吃晚饭了麽?”
“没呢。”
“下楼。”
我花了几秒锺才反应过来到底是怎麽回事,吸了把脸蹬蹬跑下楼,他正在门口站著,鼻尖冻得有些发红,好像
等了很久似的。
他的目光有点诧异,一直盯著我的脚,我不明所以地低头看了一眼,才发现自己脚上赫然穿著一双拖鞋。我扭
头地跑上楼换好鞋,再下楼的时候脸上一直发烫,恨不得一头撞死。
他少见地没借机嘲讽人,温和地说道,“走吧。”
“上哪去?”
“陪我吃个饭。你们平时都吃什麽?”
他让我推荐吃的,这个倒难住了我,想他这麽一望而知有洁癖的人,不知道吃到苍蝇小强之类的加餐会做何感
想。他看了看我的脸色,叹一口气,“算了,跟我走吧。”
他领著我向学院停车场走过去,一路上我终於有机会问话,“俞老师,你怎麽到这边来了?”
“今天给大四上内科II,”他拿出车钥匙打开车门,“没人陪我吃饭了。”
他开一辆银色的别克,我倒说不上这车好还是不好,只觉得跟他的人一样严谨干净。车里十分整洁,有清新的
香味,我坐进去,感慨地叹一口气。
“怎麽了?”
“难怪以前基础老师都跟我们说,一定得去临床。”我学著病理学老师的口气,“‘同学们,不能来基础啊,
一来基础,收入就下来了。’”
看到他不以为然的神色,我把旁边的电动自行车指给他看,“那辆车看到了吧?孟副院长的。孟院都快五十了
还骑自行车,你三十出头就买车,这就是差距啊。”
他把车子开出车库,脸上的神色有些阴郁,我正诧异,他很快又恢复了平常的神色,淡淡地说,“孟院是个很
可敬的人。”
“我们都挺喜欢孟院,课上的忒牛。”
“在基础也是有许多赚钱的办法的,不少老师都编书、靠经费赚钱,但你们孟院就是一心扑在教学上……”他
略微皱了一下眉,“但是他这样,也未免把自己搞得太清贫了。孟院算得上真正做事业的人,让这样的人过苦
日子,是学校的悲哀。”
话题不知道怎麽的就有一点沈重,车子沿公路向市区开去,我试著挑起个轻松点的话头,“俞老师,你在做房
地产对吧?”
他专注地看著前方,“你怎麽什麽都知道。”
不知怎麽的,我看著他,觉得他好像突然松了一口气,瞬间轻松了似的。
那天我晚饭吃得非常起劲,因为见到了肉不是食堂那种呈颗粒状需要用油镜观察的肉沫,而是大块的、货真价
实的肉,盛在盘子里冒著香气,经常出现在大学男生梦里的那种肉。我夹一块梅干菜扣肉放在嘴里,顿时觉得
人生圆满,了无遗憾。
他就坐在我对面,吃得很少,我有点不好意思,让了他几次,他扫两眼桌上的菜,“太甜了。”
他领我来的是一家本地餐馆,本地菜少有不甜的,但因为我是本省人,吃得格外欢乐。我这个时候才想起来,
他似乎是外省人因为他的本地话很烂,勉强听懂而已,根本不会说。
“俞老师,你不是本省人?”
“嗯。”
“那你不吃甜?”
他放下筷子,不轻不重地在我头上敲一下,这种亲昵的动作顿时让我血气上涌,“吃饭的时候哪来这麽多话。

我红著脸继续吃饭,但注意力已经不再菜上了。和他隔著一张桌子,面对面的吃饭,说话,能这麽看著他,已
经让我觉得很美好美好到吃什麽其实都不重要了。
吃完饭他送我回宿舍,大学离市区很远,我不想麻烦他,但他根本不给我机会拒绝,直接把我塞进车里。
我坐在他身边,系好安全带,没再坚持要自己回去就算他要多开一个小时的车去送我,就算这样实在太麻烦他
,我也还是忍不住和他在一起,能多一会就多一会。
那天是我头一次觉得学校离市区太近了,那条路应该再长一点的,越长越好。
他把车停到校门口,我冲他道别,很有点依依不舍,他看了看表,突然问我,“你晚上有事麽?”
“没事没事,我晚上都没事。”
他把车锁好,“陪我走走吧,都没在晚上来过大学。”
我当时的心情,应该可以用欣喜若狂来形容,但我脸上的表情大概不是笑因为我已经兴奋到全身的肌肉都僵了

夜晚的大学很美好,白天看起来破烂的地方都变得静谧温柔,刚好是紫藤花开的季节,密密层层的紫藤架下面
坐著不少幽会的情侣,我和他在竹林旁边的长椅上坐下,他看夜景,我看他。
我们坐得很近,他身上清淡的味道很清晰,我的心跳开始不正常,简直变成了典型的奔马律这样和他并排坐在
夜色里,简直就像是一对情侣。
“叶岩。”他突然叫我一声,於是奔马律变成了早搏,我彻底心律不齐,“今天的事最後怎麽处理了?”
我愣了一秒,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那个纸条的事,刚被我抛到脑後的事又被提起来,我的心情瞬间灰暗,大
略讲了一下事情经过,我又强调了一遍,“那个纸条不是我的。”
“我知道不是你的,”头一句话让我十分欣慰,下一句话又彻底打击了我,“你就算要抄也不至於让人抓住。

“我没想过抄。”我低头嘟囔了一句,“俞老师,那个处理结果我到底签不签字?”
“你自己觉得呢?”
“我不想签。”想起那帮人试图屈打成招的我就暴怒,“我又没抄,凭什麽招认啊。”
“那就不签。”
“但是这样学院对我印象会很差。”我犹豫一下,“毕竟这样实在太……”
“你留校麽?”
“啊?”
“你将来要留校麽?”
“不留。”
“那你在乎这个干什麽。”
困扰了我半天的事,被他这麽一讲茅塞顿开说得也是,就算学院再恨我,总不可能不给我发学位证。
“叶岩,大多数工作都要看领导的脸色,但你记著,医生除外。医生除了病人什麽都不用考虑,医生没有领导
,也没有上级。”
我景仰地看著他,不自觉地开始微笑。
“十点了,”他抬起手看看表,“我送你回宿舍。”
我们并排走在幽长的小路上,三年来,我头一次觉得大学这麽美丽,夜晚的空气里都是清新的香味。路灯的光
很昏暗,但是非常温暖,我和他的影子被并排拉长,我盯著两个影子交叠的部分,心里满满的都是幸福。
到了宿舍楼下,我突然想起一个问题,“俞老师,你怎麽知道我考试让人抓了?”
他站在树阴的阴影里,干净利落地挥挥手,“上去吧。”
我站在原地没有动,他却转身走了,我盯著他的背影,失落里又生出一股茫然来。
回到寝室,舍友打网游打得正欢,我百无聊赖跑到楼上去串门,大四的学长正在寝室裸奔,看见我上来,手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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