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亲——溦年
溦年  发于:2010年10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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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溍沦,你公司里不是有急事么?”郧棽掉转头忽视冯维彦对着他产生的奇异眼神,望向一边的苏溍沦,又解释道:“刚才表妹这么喊着急匆匆走了。”

“哪里是什么急事啦,只不过是老板想翘班,就叫底下员工加班咯!”冯维彦忍着笑插嘴。

苏溍沦轻轻咳嗽了一声,脸上似微泛起潮红,算是默认了。

郧棽看着这样的苏溍沦,不知为何心中骤然一动,又很快平复,展现出笑颜。

09

东拉西扯又聊了一会。冯维彦见郧棽额头冒出点点细汗,便自告奋勇要挤到最前面去买饮料点心。郧棽点头道谢。

走道实在太过狭窄,天气也热。苏溍沦站在郧棽摊位前被人挤了好几下。他站在这里很长时间不动,确实有些挡路了。郧棽见状赶忙把身前的桌子往外移,开出一条小道让苏溍沦进来。

几十块钱的小摊位也就是一般的写字台那么大,郧棽的作品根本不够摊开摆放,有些被表妹钉在后墙上,大多数还都卷着堆在桌下。

苏溍沦在身边坐不多久,就有人过来询问画的价钱。郧棽有些窘迫,他根本不知道表妹的标价,也从来没尝试过卖画,但是他既然被表妹拜托,人都到了这里,怎么也应该干出点成绩好交差。

郧棽温和笑笑:“您觉得它值多少钱,就给多少吧。”

来人明显被这句话给弄诧异了,大概是没碰见过由客人标价的卖家,不过看对方不是开玩笑的样子,又瞧了瞧一边正襟危坐的苏溍沦,看着画皱眉思索了一下,伸出三根手指道:“这个数怎么样?”

郧棽没什么概念,毕竟这些画是他自己都已经遗忘的作品,本身也不觉得值多少钱,以为人家给30块,就连连点头说没问题。

结果到手的却是300块。

郧棽看着手里的三张粉红老人头还在愣怔,对方已经拿着画一脸满足地走了。

“怎么300就卖了?应该再贵一点。”苏溍沦在旁边发话,带着些淡淡的不平。

郧棽笑笑:“那边的摊位也在卖画,还幅幅表框了,每幅也不过几十块,我一幅就300块已经挺嚣张了。”

说着就弯腰把地上的一堆画抱了一捆在腿上。

打开第一张居然是曾经用来练笔的《向日葵》。

“文森特·梵高。”

“你知道?”郧棽挑了挑眉,又带些缅甸,“表妹也真是的,怎么把我练笔的都拿来卖了。”

“画得挺好。”苏溍沦由衷赞赏。

“谢谢。”郧棽脸上有光芒散出,见苏溍沦盯着这画不放,便笑道,“喜欢的话,这幅送给你吧。”

“……”苏溍沦犹豫了一下,看看郧棽又看看这幅画,点了点头欣然接受。

《向日葵》堪称是梵高的化身,苏溍沦和郧棽两人默契地都不太同意这个观点。梵高或许以此来表达自身和自我比拟,但那也只是一种理想和展望。梵高一生坎坷,死法也过于惨烈。虽然他生性的善良叫人尊敬,但他受过太多伤害,活得太孤独。他用炫丽厚重的颜料描绘生命中那些平淡、质朴、纯净、简洁的人事风景,注入感情、灵魂、希望,还有爱。他的人生并不像向日葵那般光鲜明亮,虽然尽力燃烧着,追求着灿烂光辉,生命也短短就结束了。向日葵花期甚短,但是梵高却是永存的。

……

“其实我无法了解,梵高一笔一笔画下头部包裹着纱布的自己……”

“他本想唤醒自己,却唤醒了更深的惶恐……鲜血自耳边汹涌而出的声势让他心颤,他必须将此刻记录下来。”

“生存于他已经只剩下了苦痛和恐惧……”

……

苏溍沦和郧棽讨论梵高的话题渐渐有些沉重。

他们无法想象,割掉自己的耳朵,又给了自己一枪,梵高在最后的时刻,精神颠覆到了何种程度。

他们有些不可自拔地沉入思索中。

最后还是郧棽为了缓和气氛,半开玩笑地说了句:“表妹曾说梵高和高更有奸情呢。”惹得苏溍沦沉浸在感伤惋惜当中来不及反应,哭笑不得。

冯维彦满头大汗挤回来,看到的就是郧棽和苏溍沦相谈甚欢的场面。心里有些堵,却还是展开笑颜走了过去。

10

苏溍沦和冯维彦不仅是工作伙伴,更是多年的好友。两人才貌出众又散发出无形的气质和气势,惹得很多人驻足停留不肯离去。于是郧棽这一下午成绩就颇为突出,身边几个摊位也跟着沾了不少光。

三人相谈甚欢,郧棽也送了好几张画给两人。

下午5点是收摊的时候,4点半郧溆表妹赶来之前,苏冯两人便开溜逃离了。和郧棽相约以后喝茶吃饭,郧棽连连点头送别。

郧溆其实是打算在最后半个小时拼一把,说不定还能多点收入。但是她显然低估了自己表哥的能力和实力。看着几乎空空如也的桌子和一边悠闲喝着矿泉水的郧棽,颤抖的双手捧着那叠钞票数了第二遍。

“表哥,难道说你其实比较适合大卖场的工作?”

“不,我肯定我不适合。”郧棽一脸无奈地否定。

郧溆在一边喃喃自语,三两下把东西收拾好就拉着表哥撤。

这个时候太阳虽然还明晃晃地挂着,但光线的力道显然柔弱温和了许多。照在人身上不会觉得炎热,风吹来也带有丝丝清凉。

吸了一下午的二手空气,现在就有一种回归大自然的欣喜舒畅。虽然这个城市的空气质量并不理想,该有的污染几乎一样都没落下,但也许是这附近有人工湖再加上周围多是老旧矮房并且离马路也有一小段距离的缘故,郧棽感觉这一刻是无比的舒爽自在,周遭一切都美好鲜活起来。

两人不自觉放慢了脚步,就开始讨论晚饭如何解决。

这种惬意和温馨,让郧棽在苍茫天地之间,充满了感激。

而他稍显满足的神情,却叫郧溆在一边轻轻叹息:“表哥,我真的不知道,你是太容易满足,还是能够满足你的东西太少。”

郧棽掩饰住表情僵硬的部分,没有看向自己的表妹:“人要知足常乐。”

“人不会轻易知足的!表哥,我一直知道你在恐惧,但你为什么要恐惧?你心里存在的绊住你双足的石头都是不值得的,不值得你去在意和畏惧,不值得让你放弃希望……”

“没有放弃希望那么严重……”

“不要转移话题,表哥!你现在这种温吞水的个性到底打算持续到什么时候?我看着都恨不得死命抽你!”

……郧棽长叹口气,伸手摸了摸郧溆的头,眼里满是安慰和忧虑。

郧溆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激动,一把甩开郧棽的手,淡淡说了句:“你不要这么看我,明明需要安慰的那个人是你,每次都由我来愤愤不平根本于事无补。你答应过我要过得好好的,你觉得自己过得好吗?”

“挺……好的……”

“好个屁!”郧溆终于忍不住爆粗口。这粗口一爆就一发不可收拾,一路上对着郧棽大声叫骂,骂到后来有些词汇都不堪入耳。直到两人进了地铁站分道而行才恢复了清净。

……

正值下班高峰时期,地铁里挤满了人。

郧棽有一种渺茫的无措感,在来来往往的路人中游离失魂一般。

他静立于铁轨站台的安全线后面,被很多急匆匆赶车回家的人碰撞多次,那些人冷漠看了他一眼,打仗一般冲向前去,被人群吞没。

一班又一班地铁从眼前走过。带动黑色而污浊的空气,形成凛冽汹涌的阵阵冷风。冷风掀起衣摆和头发,接着渐渐平息。又周而复始。

轨道上碾过的车轮发出沉重又坚定的摩擦声,一次又一次关门警报音响亮刺耳,回荡在逐渐空旷的地下铁。

冷气开得很足。

郧棽觉得双脚都有些麻痹。

眼镜反射出一直紧紧盯着的深嵌下去的黑色轨道。他不知为何觉得那里有股吸引力强大又透着诱惑。

他想起一句话——如果你长时间盯着深渊,深渊也会盯着你。

那是尼采说的。

他突然自嘲地笑了笑。

笑过之后,却发现自己并不知道在嘲讽什么,笑什么。

他平淡地握着交通卡。上了下一班地铁。

11

郧棽这几天被冯维彦缠得厉害。

不知道冯维彦从哪张嘴里听说郧棽灵感难寻,工作迟迟未开始运作,便每天骚扰电话,吵得郧棽偏头痛越发加剧。

郧棽是那种被吵醒以后难以再次入睡的人。横在床上头痛感觉越发清晰,只好爬起来行尸走肉一般梳洗。最近,光自然醒这么简单的一件事都变成了奢望。

郧棽一开始是觉得与冯维彦这个设计者本尊讨论一下理念问题是非常必要的。毕竟他无法脱离产品本身凭空就变出一幅绝世佳作。投入的感觉没有寻到,勉强开始也毫无意义。

要画一幅那样的作品其实不难,也不需要很长时间。但是定稿的思量与斟酌却可说是一项浩大工程。

郧棽的工作其实很单纯,设计画作,然后参与后期修饰。至于完成以后的那些东西要被如何使用,都不在他的关心范围内。是否受到好评是否得到认同或者是否遭人否决他也毫不在意。他为人有些过于低调,也无出名的欲望。对于已经完成的作品,他会承认缺失,但不屑填补。他觉得如果为追寻完美而修补上那些瑕疵,就会丧失了原有的感觉和灵魂。

郧棽在某些地方,拥有着艺术家的偏执与固执。

当然艺术家的某些脾气,他也是有的。

所以在冯维彦三番四次将他逮出去逛画廊、逛艺术馆、逛公园、逛商店,甚至逛游乐园,却一次都没有提及工作方面的事情之后,郧棽终于忍不住劈头一句:“冯维彦你到底想干什么?”

冯维彦一脸惊讶,接着又恢复理所当然的神色回劈了一句:“追你啊!”

……

星巴克里服务员礼貌清凉的问候声突然就变得刺耳突兀,周遭的一切都仿佛跟着气流动荡沉浮起来。

郧棽在一瞬间有些恍惚。

但他很快逼迫自己镇定冷静,眼中所带着的抗拒和防备被遮挡在反光的镜片之后。表情漠然,叫人看不出真意。

郧棽淡淡笑了笑,看着冯维彦眼中的笃定、自得、兴奋及期望,并未掺夹入其他杂质,突然就觉得放心。表情随即蒙上了一层无奈:“请恕我并不喜欢把感情当儿戏,冯维彦。我们对彼此都没有欲望,如果你太过迟钝而察觉不出这点的话,那么我来提醒你。我不知道你出于何种心态来展开追求,但我还是谢谢你。我无法用任何东西可以加以回报,所以请允许我明确地拒绝你。”

“……”冯维彦呆楞了几秒,神情中诉说着不确定。他看着眼前那个男人礼貌的推脱,言语中是一点余地都没有留下。

又闲聊了几句,郧棽便匆忙告辞。

冯维彦一个人静坐了一会,抿了口冷却的咖啡。嘴角竟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和快慰。

他拿起手机按了几个键,放在耳边。

忙音不久就替换成了一个男人低沉的声音。

“喂?”

“溍沦,我刚刚被拒绝了。”

“维彦?啧,别开玩笑了,谁会拒绝你。”

“溍沦,你觉得郧棽是怎样一个人?”

“嗯……温和又随性,比较内敛……”

“不,这回你看错了,他比你想象中的任何人,都尖锐。”

“维彦……这个人并不是你能玩得起的。”

“所以,你也知道我玩得太久了,满世界都是谎言和面具。而郧棽,他的拒绝却是最真诚的。”

通话结束。

两个男人,都不自觉将手机握紧了些。

12

近期VICA工作室众队员茶余饭后以及上班偷懒MSN飞信群聊个聊的八卦话题有二:头追苏,冯追郧。

瑞琳对苏溍沦的倾心是有目共睹的。虽说苏溍沦平日为人低调但一个实力和业绩明晃晃地从身上反射出来的人物是无论如何摆脱不了来无影去无踪的记者同志的。经济财经及某些名品类杂志时不时会报导这位年轻领袖的光辉事迹。而瑞琳高调直白的暗恋就是从收集杂志报导口里念念有词“不愧是我看上的男人”开始的。

最近他们小小的工作室和那家大大的公司的小小合作,可谓上苍终于开眼,让瑞琳真枪实弹上阵,不把苏溍沦收入掌心誓不罢休。

再看另一边。

冯维彦在业界是众人皆知的同性恋。不过他一贯行为怪异又身具才华,爆料出性向以后大家只觉得他喜欢男人才正常,但郧棽的性向却是没多少人知道。

自那次郧棽的拒绝过不多日,冯维彦便每天拉着好友苏溍沦来工作室报到,如今也已经到了大家都见怪不怪的地步,顺便便宜了瑞琳。

什么叫做事与愿违、适得其反,郧棽总算是深刻了解了。

虽然他莫名其妙成了八卦主角之四分之一,但秉持着眼不见为净耳不听为清的原则倒是对他本人没什么影响。

两对人马成效并不明显,但显然彼此都已经熟络了。

VICA工作室的会议室里,例行的工作进度讨论。

瑞琳忍住火气,控制着那只想要指向郧棽鼻子的手指头,表情扭曲地挤出一句:“小郧棽,你说什么?再说一遍,我没有听清楚。”

“我说我还没动。”

“整整两个多礼拜你什么都没动?”

“我以为你会多叫几个人保底救场的……我看路卡就不错,不如……”

“小郧棽你确定?”

“……不,我不确定……”

冯维彦看了看越发焉气的郧棽,还是忍不住插嘴:“我还可以宽限一两个月,瑞琳,这种工作并不能逼迫。”

“不。”苏溍沦发话,“这个环节我并不赞成超出预算或时间。”

于是很快变成了苏冯两人的争论。

郧棽在一边喝茶,虽然他很纳闷为什么内部会议这两个人也会参与,不过现在大家注意力完全转移,自己也乐得轻松。

这次的工作还真是有些头痛。虽然一开始自信满满觉得那种抽象概念应该不难体会,郧棽自己也做过很多尝试和努力,以至于现在已经开始力不从心。他还坚持着不踏入饱和阶段以免工作真的被自己搁浅。

一度也抱怨过冯维彦在无形中所产生的影响,不过冷静下来就会发现一不小心又踏入了逃避现实转移压力的消极状态。

郧棽自己也是焦急的,但是这种焦急却一定要压抑下去。难得的失常并没有让他退缩,他寻找原因,发现是急功心态过于强烈,明明时间宽裕,却逼紧了神经,拖慢了进度。

而现在他需要的是,调整情绪稳定状态。

所以这个会议的后半段时光,郧棽一人陶醉在策划短途旅行的美梦中,也没有在意苏溍沦投来的深思琢味的眼神。

13

调休三天。

郧棽赶在第一天清晨便背了包出门。一路轻轨公交颠簸到码头,人不多,很快买到船票。八点出航。侯船室已经放客。

太阳发出光亮照在身上,不烈,皮肤被轻抚,暖入人心。早晨的阳光还是让人觉得充满朝气和活力。江风混入清淡的杂草和泥土的味道,风力有些大,吹动着每根睫毛,让人眯起双眼,浮现舒适慵懒的神情。

郧棽步伐迅速,却不匆忙。汽笛声已然鸣响两三次,身边超过一个又一个埋头前冲的游客或者回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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