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亲——溦年
溦年  发于:2010年10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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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琳眼中闪过一丝光芒,陪同两人一起回到会议室商讨细节。

途中。苏溍沦细细观察着郧棽。那柔和的侧脸还未退去的几条淡淡红痕,似是诉说着办公室沙发皮质并不柔软。后脑勺有几撮短发不明显地翘起和扭曲,又仿佛是告知不雅的睡相。鼻息之间,隐约可以闻到一些淡淡的咖啡香味,虽然是那种速溶的廉价咖啡。

苏溍沦发现,郧棽这个人,会在无意间吸引自己的眼球,而自己的注意力,亦会不知不觉就落到了那个人身上,探索出轻微细薄的惊喜。

05

设计此次SELESON新款香水“迷”的男人,叫冯维彦。个性追求完美并且有些神经质。他的口头禅是“你必须了解”。

郧棽一踏进会议室就有睡觉的欲望。还好先前补眠充足,才提起精神和眼前这个香气四溢的男人打交道。

其实冯维彦身上的香味并不刺鼻,是SELESON经典系列里偏向古风的淡雅清香,同样是他设计的得意作品。搭配一身气质着装其实非常合适。不得不承认他的品味异于常人又恰到好处,给人些微的惊喜又并不会显得突兀。

刚坐定下来,冯维彦便拿着一瓶“迷”的样品洒遍了会议室每个角落。顿时整个空间沉浸在一股舒适而迷离的香气之中。

“你必须了解,我们需要这款香水以最迅速汹涌的气势打进市场,它有实力引领下个季节香水潮流的先锋,并且它的卖座从新品到经典将会一直摆放在柜台最前端,所有有品位的男士,都不应该缺少这款香水……你必须了解它代表的意义,它能使人产生不同的沉浸感,或许是迷恋或许是痴迷,又可能带着淡淡的伤情和茫然,吸引着他人和自我……”

对于香水的一番讲解非常到位,包含的理念与感性,流行趋势以及未来展望,冯维彦滔滔不绝的精彩解说理所当然得到赞许。

“……所以我们必须拥有一副深刻且融和着所有芬芳的画面来衬托它,使它得到沉默又高亢的理解,在内敛中迸发!”

会议室里掌声不断,冯维彦着实是个人才,他对于自己的作品拥有高度的骄傲自豪,所以他对所有人都非常苛刻,包括他自己。细致而敏锐的洞察力一直是冯维彦难能可贵的优点,他当然注意到在会议接近尾声的时候,郧棽仓促的落荒背影消失在门缝中。

郧棽是去找面纸拯救鼻子去了。

虽然他的过敏性鼻炎属于季节性,不过闻多了香味自然还是有些难受。一连十几个喷嚏打得头晕眼花,眼泪不断溢出,鼻子通红鼻水乱流。

他是自作自受,为了那两个月又一个礼拜。

但是他不知道,选中他的人,正是冯维彦。

郧棽其实不太理解,讲瓶香水跟演说似的有什么意义。他并不讨厌冯维彦香水的味道,甚至觉得有些好闻,但是生理上没给他多少面子,这是他不能控制的。

会议已经散了,也没多少人注意到郧棽,本来他就没什么存在感,只在一些优秀作品问世的时候才接受些称赏。低调是种美德。

但是瑞琳那边他还得去打声招呼。

推开办公室门就看到那两个男人在和瑞琳谈笑风生,这和谐的气场让郧棽愣了一下,感觉周围有花开鸟飞,自己则是个不搭调的入侵者。

“你怎么了?”冯维彦一见来人就箭步上前,距离有些近,于是郧棽惨兮兮的样子就毫无掩饰地落入他眼中,“你哭了?”

苏溍沦闻言一怔。

郧棽连忙打着哈哈一句“没事没事,我感冒罢了”让苏溍沦正欲跨前的脚步悄悄收回。

道了别。三人一同踏入归途。

冯维彦被一通电话叫走。只留下郧棽和苏溍沦两人。

两人走了好一阵,也不知道到底应该往哪个方向。只是默默走着,好像都在等对方开口。

苏溍沦其实是开车来的。车钥匙放在手提包里,始终没有拿出来。

而郧棽是坐地铁来的,只不过地铁在反方向,他也没有转身离开。

又走了一会,两人同时开口说了声:“你……”

然后相视而笑。气氛顿时缓和轻松起来。

“苏先生不介意的话,一起去喝一杯吧,我请客。”

“郧先生不介意的话,我们还是直接叫对方名字吧。”

……

郧棽眼里加深了笑意,淡淡点头:“嗯,苏溍沦。”

苏溍沦。这三个字轻轻柔柔从郧棽的薄唇中吐出,没有掺夹多少杂质和情感,也不伴随多么动听磁性的音色。双唇开开合合,微微撅起。念到尾音,便是一抹淡淡笑容。这简短的声响,被放缓了数倍,就好像是一阵温和暖风,一抚而过,勾起人的恋恋不舍,却虚妄无影。

有一些人,呼唤你的名字,会唤进你的心里。

06

郧棽踏入一家叫做“墨然”的酒吧。苏溍沦在门口顿了顿脚,脸上却没有表示什么,便也跟着进去了。

酒吧的气氛、情调和布置,都是出乎苏溍沦意料的。他曾经进出过这种场合次数也不少,应酬之类没少当陪客,但平时对酒吧这种场所一向敬谢不敏。他洁身自好,也不喜欢那种污浊嘈杂的氛围。

但是这里不同。没有那些把头发染得五颜六色的混混,也听不到那种几乎敲碎心脑的爆破音响。空气中漂流的是慵懒而平淡的蓝调。很多客人是像他这样的精英,周遭充斥轻声的言语和碰杯声,还有淡淡的烟草香。

苏溍沦对郧棽的印象又加了几分。

郧棽带苏溍沦来这里,其实只是想还清上次苏溍沦的请客。对高档的地方不了解,又不可能让苏溍沦这样的人西装革履去吃汤面馄饨,再加上自己口袋里拮据的那点小钱,也只好请人家喝一杯了。

这是郧棽唯一熟悉的一家酒吧。价格不会太离谱,环境也算理想,何况,吧台那边的调酒师,还是他喜欢的类型。

喝得高兴了,郧棽就开始讲自己和这家酒吧的渊源。他平时并不是话多的人,常年在安静狭小的空间内对着电脑和纸张独自一人工作,由于需要集中精力,时常关掉手机,拔电话线,与世隔绝一般不知日夜。他甚至觉得自己有一天会遗忘自己的母语,遗忘声带的用途,遗忘如何与人交流。

这么多字句说出来,其实已经有些反常了。虽然是无聊的话题,却依旧乐此不疲。

苏溍沦在一边耐心地听着。喝了口酒,眼睛不自觉向吧台处瞟了一眼。微微有些意外。刚回过神来,就听见身边轻笑的声音:“怎么?你也喜欢那调酒师?”

“……也?”一句话听出弦外之音,苏溍沦嘴角勾出一抹狡黠。

“咳咳,我的意思是这里有许多男士喜欢他……当然我也很是欣赏,不过人家已经有家室了吧……”狡辩中夹杂着稍许惋惜的语气。

“他不适合你。”

“咦?”

苏溍沦这句话其实有点逾越了,不过郧棽并不很在意。他看不见苏溍沦身上身居高位而显现出的淡漠的距离感,他只觉得是和一个与自己一样普通平凡的人在交谈。并不是说苏溍沦如何的平易近人,只不过是两人自然而然的气息,让彼此间产生不了一丝一毫的不协调。他们对于对方,无法铸造防备。

郧棽一直觉得,人一有了权势财富,就会不知不觉抬高头,不管有没有身高优势,到后来还是会令人厌恶地用鼻孔看人。眼前只剩下广阔蓝天,享受云絮浮动变换,仿佛自己也是躺在云朵之上。他们逐渐遗忘孕育万物的土地,只知道一味把别人踩在脚下,所以他们站不稳,只好让脚下的牺牲变得越来越多。到最后,都不知道是如何摔倒,只能接受半身不遂或粉身碎骨的命运。

苏溍沦很清醒。他明白有了钱财并不代表自己是三头六臂。他会自我肯定,却从不会自视甚高。他会用努力和拼搏来证明自己,来得到想要的,并且懂得如何利用头脑和人。所以他的成功,才会非常坚实。

郧棽觉得苏溍沦身上的这种气质,十分珍贵。虽然这份珍贵,明晃晃地反射出自身的卑微。

郧棽没有什么雄心壮志,仅存不多的上进心也快被时间磨平。他会偶尔努力一把,但是拼死拼活这种事情太过累人,是他要死要活也不会去烦恼的。他觉得自己应该就当一只树懒,吃吃睡睡,偶尔动两三下,逍遥度日。被人骂没出息也无所谓。

郧棽本来没有和苏溍沦深交的打算,但是他发现只要靠近苏溍沦,自己的嘴巴就会不受控制地吐露。

比如他为了苏溍沦一句“他不适合你”,就半开玩笑得喷出一句:“难道你适合我?”

结果苏溍沦居然没有回答。

07

苏溍沦瞥向吧台那边的玻璃,看见自己和郧棽的影子印在里面。虽然光线昏暗,却还是清晰可见。三两人影匆匆而过,并没有影响画面中的协适感。

他们半举着啤酒杯,专心致志地交谈。丢掉了所有无谓的矜持和保留,展现出彻底松弛的面部表情。没有僵硬、冷漠、强颜、造作。笑容嵌在平淡又低调的轮廓中,不响的声音也变得明亮。

苏溍沦突然觉得,那倒映出的两个身影,待在一起,非常适合。

而郧棽那句玩笑话,他确确实实听入耳中。之所以没有否认,竟然是因为觉得,那是事实。

不过话题很快被转移开来。这段细小的插曲被默默记在彼此心里,谁都没有再提起。

酒吧里有不少视线向他们这边传来,苏溍沦对此早已免疫,也不在意,但他发现视线中有一部分是落在了身边的郧棽身上。隐隐约约产生出莫名其妙的疙瘩在心中某处肆意挑拨。苏溍沦想着,也许还是因为自己不喜欢这种场合的缘故吧。

他们把剩下的酒干完,看看时间也稍稍偏晚,彼此手头上都还有未完成的工作,默契地达成共识,郧棽便结了账。

分别的时候,郧棽以家住附近的缘由拒绝了苏溍沦车送的邀请,苏溍沦也没有坚持,两人就这样背道而行,心里满满的,充溢着柔缓和不知名的轻松。

……

郧棽一回到家里,就习惯性走进洗手间洗手洗脸。水槽上的方块镜映出一张略显疲惫却又生动鲜活的脸。郧棽停止了清洗的动作,凑近镜子看自己,表情一下子僵了。

他……

他竟然露出这种表情……

他竟然一路都顶着这种表情……

说不定他面对苏溍沦时也在用这种表情……

天……

好想死!

这个镜子里的花痴是谁啊到底是谁啊!

……

于是这个夜晚,郧棽独自闷在自己的小窝里,难得什么都没干,整晚都在纠结自己的花痴表情。

等清醒冷静下来之后,其实心里仅剩下些许淡淡的后怕。

那种表情,不是他这种人应该摆出来的……

就凭他在潜意识里存在的那点小小妄想,就该狠狠甩自己两个大嘴巴。他就像一只蚂蚁,有时候遭遇到踩踏,也只能侥幸从鞋缝里逃生,但这种侥幸,不会跟随他一辈子。他明白自己的弱势力和渺小,认清现实是他唯一可以为自保而做出的努力。

所以郧棽是非常现实的一个人。白日梦之类的也只是被归为精神抚慰品。他清醒地认识到彩票中奖其实比贪官被抓的机率还要小很多,所以从来都不会往那上面砸钱。而苏溍沦那种人,也不是人人都高攀得起的,所以他应该尽早断了自己哪怕是一丁点的念头。

人对自己的心情其实很难分析透彻。许多感受难以描述,并且还会在错误的理智下自我否定或者努力狡辩,于是就成了错觉和误会。但是郧棽会观察到自身细微的变化,从方方面面,认清脚步和方向,随着历练和时间推移,这些感知越发敏锐,及时发出警报,阻断自己踏出的脚步。他已经习惯了在火星即将孕育出火苗的时候,给自己浇一盆冷水,遗留下来的,只有那丝丝缕缕似有若无的青烟……

但是郧棽不知道,有些意念越是被压抑,就越是会在适当的时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迸发而出。

08

接下来的日子对于郧棽来说其实有些变相的空闲下来。不过创作这种事情,一向是急不得的。更何况,他掂量着手里的香水样品,无论如何都没有往自己身上洒的欲望。

没有感觉,没有头绪,虽然时间宽裕,但毕竟是有限的。

这天一大清早,其实也将近中午了,一通电话又风风火火将郧棽从床上惊醒。会惊醒是因为那个被擅自篡改的手机铃声,实在是除了他表妹郧溆以外就不会有第二个人使用这种声音。

电话那头传来表妹的大声吼叫,夹杂些那边的嘈杂繁忙:“表哥表哥!快过来救火!”

几番一惊一乍,郧棽只好诈尸一般从床上起来。稍稍梳洗了一下便拿着钥匙钱包出门。有时候他也会对自己无法拒绝表妹感到苦恼,但也只是有些苦恼而已。无法拒绝依旧是无法拒绝。她是他唯一的表妹,在至今为止的生命当中可以说是唯一一个默默站在自己身后,支持并且出手相救的人。他们的年龄只相差一年不到,从小就在一起,看着彼此一步一步跨过的坎坷,见证彼此的成与败。郧棽时时会感激,这个在自己身边围绕着的表妹,所带来的精彩和欢愉。

目的地是老场房,据说那里曾经是屠宰场。如今也变成了名胜古迹一般的建筑。

电梯到3楼,一进去就是人声鼎沸,简直有些鱼龙混杂的感觉。郧棽正想着是不是走错地方,就被身边一位姑娘拉着登记名字和邮箱地址,捐了一块钱,手背上又被敲了个绿色的熊猫图章,然后被吞没于拥挤的人流中。

不知道被人流推倒了哪个地方,一瞬间又被人抓住手臂往边上一扯。

迷迷糊糊中就看见表妹把什么往自己身上用别针别好,然后按倒在一个摊位的椅子上,嘴里念着“公司里有急事,表哥你先看着!”就飞一般闪人了。

郧棽显然还在状况之外。

打量一下周围,像是大卖场似的,一张张桌子上摆满乱七八糟的物品,狭窄的走道上都是人。身前的摊位上满是书籍和画,那些画稿显然自己的杰作。

身边是一家子日本人的摊位,郧棽稍稍听得懂一些日语,就打听一下情况。

原来是每月一次的公益跳蚤会。花几十块钱就能在这里摆个小摊位,卖一下午的东西。很多摊位都在卖自己制作的明信片、手工艺品、DIY小物件、原创的T恤、旧书、二手货、DVD……连内衣内裤和安全套都有卖。购物者需要在门口捐一块钱,登记敲章方可入内。所得到捐款和摊位钱全部捐给民工学校之类的地方。据说这种活动也有非常多的外国人和有钱人喜欢参加。

郧棽对此一向是比较支持的。但是让他过来看摊位是怎么回事?要他学人家叫“16块一件30块两件”是不可能的。

对面的摊位是两个外国人在卖碟,竖着一张纸上写“3元一张,10元三张”,郧棽差点没笑喷出来。敢情人家买3张还亏一块钱。

这种活动来的人毕竟多数是心存爱心的人。也有一些学生顶着一脸好奇过来转转。

郧棽虽然不喜欢人多的地方,但是这里的人气让他觉得温暖。睡觉被吵醒的坏心情也连带着减轻了不少。

所以他光注意着周围,没有留意在他面前停下脚步的两个男人。

“请问这些多少钱?”

“啊?”郧棽愣愣地抬头。就看见苏溍沦和冯维彦两人一身休闲打扮出现在他面前。

“郧棽?真巧!”冯维彦面露惊喜,上前打招呼。苏溍沦也在旁边点了点头。

“呃……是啊,真巧!”郧棽尴尬地笑笑,他发现脑海中搜索不出眼前这个和他打招呼打得这么熟络的人叫什么名字。虽然这男人身上散发的香水味很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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