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手机震了起来，我单手接起电话。

“你好，我是谢未秋。”

“我是沈菲梦，那个人文学院大四学生退学的事我打听到了。”

“辛苦你了，说吧。”

“我问了那个亓官朗宁同寝室的同学，他们说今年春节之前还好好的，春节放假回来后，亓官朗宁似乎有了喜欢的人，不过像是单恋，对方也不像是要玩真的，反正期中考试后他失踪了一星期，回来后就神智不清楚了。”

“那他们知道亓官朗宁喜欢的人是谁吗？”

“这就不知道了，他每次都是打电话过去，也不像是一个学校的，因为没在学校里见过他和哪个女生在一起过。”

我冷笑，“当然不可能见过，那根本不是女生。”

“啊？你说什么？”

“没什么。这回谢谢你，那就这样吧。”

“没事，那再见啦。”

“再见。”

我把电话扔在床上，手指按住太阳穴轻轻转圈。唉，又是个风流债。

想了想，还是打了个电话给何昊。

“何昊，我是谢未秋，想麻烦你点事。”

“说吧。”

“麻烦你动用下秘书部的特权，去学生管理档案里查一下人文学院大四学生，亓官朗宁有没有什么亲戚在我们学校里？”

“亲戚怎么查？”

“就查同姓亓官的，看看家庭地址是不是同城或相近的。”

“好的。你什么时候要结果？”

“今天吧，趁老师们都不在的时候。”

“行，那我查到了给你电话。”

“谢你啦。”

“甭谢，挂啦。”

“再见。”

将手指包裹好，我坐在床上犹豫是不是要去找夏子淇。毕竟昨晚刚和他翻脸，又闹出了这么大的事，估计他也被自己姐姐训得很惨。想到张婉欣，心里又烦闷得不行。

郁闷的时候怎么办？找康成那个大混蛋。

我拿着钥匙和校园卡就出了宿舍，直奔康成的那栋豪华学生公寓去。现在早上七点，这夜猫子肯定还睡得正香。

到康成楼下，管理员和我挺熟，直接开了门就让我进去。乘电梯到十七层，我利索地连按三下1701的门铃。

多拉A梦的门铃声想了大概五分钟，康成终于不堪其扰地冲出来开门。

燕窝头，光膀子，性感三角内裤，人字拖，手机调到照相，我毫不留情将他最丑恶的一面照了下来。

康成一看是我，立刻把手里还拿着的枕头砸过来，我轻松躲过，不请自入。

身后康成黑着一张脸跑出门去捡枕头。

“你个万年腹黑女王受！昨天有谁惹着你了？今天倒来折磨我！”康成还大睡初醒，所以想着什么词就骂什么，说到完才意识到自己讲错话了。

我皮笑肉不笑地站他面前，晃了晃手机说，“今天我心情不错，最近内网BBS那事刚才我终于想到解决对策了，只要把你这张艳照往上一传，再大的事也得给比下去，你说是不是？”

康成立刻把枕头高举过顶，威胁我说，“谢未秋！你要敢侮辱我的名节我就和你同归于尽！”

好你个康成，敢威胁我？我冷笑道，“侮辱你的名节？我今天不仅要侮辱你的名节，还要连你那丁点不值钱的贞洁也给辱了。”

康成仰天长啸，“禽兽啊禽兽——”

我作势要拿凳子砸过去，他立刻委顿，往地板上风骚一躺，骚首弄姿道，“看我玉体横呈，今儿个就破色消灾，便宜了你小子。来吧……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我直接跨过他，面无表情地走近他卧室，顺便从里面锁上门。

往康成柔软的床上一躺，听着门外的猿啸，我终于觉得可以好好睡一觉了。

醒过来的时候已经中午了，打开房门，就看见康成盘着腿坐在椅子上啃一块炸鸡腿。见我醒了，他忙挥着沾满油的手招呼我过去：“刚叫的外卖，这鸡腿炸得还不错。”说着拎了一个就递给我，我摇头：“我对鸡翅比较有好感。”

“怪不得你外号叫鸡翅膀。”康成嗤笑了声，两手拿着鸡腿左右开弓。“睡了一觉心情好点没？”他一边啃一边问我。

咬下一口汉堡包，我说，“还不错。”抬头看他一眼，正对上康成似笑非笑的眼神。我挑眉道：“你那是什么眼神？”

康成一本正经地答：“我的眼神叫做怀疑。”

赏他一个爆栗子，我慢条斯理地解决掉手上的汉堡，一边像挑牲口似的说，“汉堡里的鸡块太油，菜叶子不够新鲜，啧啧，你真没有品味。”

“女王殿下，吃完记得给钱。”康成揉碎手里的纸盒子。

“No way.”我笑得很畅快。

康成在我面前晃了不下十圈，我依旧盯着桌上的手机发呆。

想了想，我还是拨通了夏子淇的电话。他的彩铃是万年不变的钢琴声，大概过了几秒钟，电话接通。

“找我什么事？”还没等我开口，就传来夏子淇沙哑的声音。

“我想问你，今年春节前后你是不是认识了叫亓官朗宁的人文学院学生？”

“……亓官朗宁？好像听过这个名字。”

“……换个问法，你半年前有没有在学校里找过……朋友？”我试着找一个不是太尖锐的词语。

夏子淇嗤笑一声：“性伴侣就性伴侣，说的这么委婉做什么。几个月前我在极乐认识了一个打工的穷学生，我们学校的，人傻傻的，不过经不起挑逗。那段时间正好身边缺人，就找他凑合了下。”

“然后呢？”

“腻了就换人呗。”

我冷笑：“顺便把人家给弄疯是不是？”

“疯了？”夏子淇玩世不恭的声音变了调，“自从断了就没在联系过他，怎么好好的就疯了？”

我叹口气说：“你这种妖孽害人还会浅么……他还是第一次和男人在一起，才没几天就被甩了，你想折腾死他？”

夏子淇沉声说：“性伴侣不都这样，谁知道他真喜欢上我了……他在哪里，我去找他。”

“休学了，你想找也找不到。我看BBS上的事肯定是有人为这事报复你，亓官朗宁跟你提过他有什么交情好的人吗？”

电话里的声音闷闷的，“……好像有个弟弟吧……这么久的事，我记不得了。”

“那就这样吧……记得以后收敛点。”

“等下，他到底怎么……”没等夏子淇说完，我就掐掉电话，夏子淇又打过来，我干脆直接关机。

“这人就是一人渣。”康成在边上愤恨地开口。

沉默了很久，我忽然低声说：“也不能全怪夏子淇……毕竟喜欢上不该喜欢的人，是自做孽吧。”

康成不说话了，只一个劲看着我叹气。

后来何昊那边有了消息，信息学院大二的亓官京平是亓官朗宁的弟弟，再去查了那天亓官京平的用网记录，一切真想大白。

因为之前说过会严肃处理这件事，虽然知道亓官京平心有怨恨，还是通报全校进行警告教育。不过我压得比较紧，所以也没掀起什么大风大浪，学生们唏嘘一下就忘了，毕竟都是点八卦聊资，大学生活也不缺这些。

不过亓官京平对我说的话始终记忆犹新，他说：“这事我认栽，但是夏子淇，我总有一天要叫他后悔！”那么痛惜地眼神，触目惊心的无奈。

第二天我召开学生会临时会议，宣布解除夏子淇外联部部长的职务，由外联部一位优秀干事顶替。理由是：夏子淇在思想道德方面犯了错误。

郭磊和外联部的副部表示反对，我说：这事没得商量。

我问夏子淇：如果你觉得不公平，可以向团委左书记反应，我不会阻拦的。

夏子淇淡淡一笑说：我都听你的。

举座哗然。

郭磊愤然离席，沈菲梦追了出去。

环顾四周，我平静地说：会议到此结束。

很快左书记就把我叫去办公室，她问得很直接，也很尖锐：“你这样做，造成学生会内部会出现裂痕，直接影响到科技节的筹办。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这样？”

办公室的节能灯发出惨白的光芒，我说：“裂痕早就有了，这次只是彻底激化。不过我认为，与其留着伤口任其烂掉，不如狠下心开刀见血，虽然有镇痛，但是却彻底。”

左书记皱眉：“我一直以为你不会走极端。”

“副部升任正部似乎成了惯例，所以在职的副部通常都会容易松懈。我只是觉得一些人当官当地太久了些，总该换换人了。”我说。

她盯着我，手指敲击着桌面。“那科技节怎么办？新手上路，总要适应期。”

我从容答道：“去年我让学生会各部长制作了‘学生干部工作手册’，俗称‘傻瓜手册’，将每个部门部长日常事务的操作程序事无巨细都列了出来，重大活动更是特别注明。所以即使是一位新上任的部长，看了这本册子，筹办科技节也没有问题。”

左书记终于露出一丝笑容：“你怕是早就想着改革了吧？准备工作都做足了，就差我这的批示是不是？”

我微微一笑，回答的很谦和：“还是要看团委的意思。”

“别出差错，否则下个要改革的人，恐怕就轮到你了。”

“嗯，我明白。”

“好好干。”

当天晚上，新的学生会部长级名单公布，外联部部长换成一名女干事马子涵；体育部部长换成一名优秀体育生顾凯；生活部和组织部的副部同样换了新人。

紧接着新组的学生会举行第一次部长级会议，我对换届的人员进行了详细介绍，大家互相认识后，我重新安排了科技节筹办工作。

“现在坐在这里的各位是我校真正的精英，我希望从今往后大家能同心合作，尽到自己的一份心力！记住，在这里——梦想、知识和能力构筑你我的世界！”

会后，康成陪我走回宿舍。身为文艺部部长的柳舒儿因为在准备科技节开幕式，所以最近很忙，基本上除了上课其它时间都泡在这上面。

“买几杯奶茶去探班吗？”康成建议道。

“下次吧，我回去还要整理文件，一大箩筐事呢。”

看了我一眼，康成忍不住笑道：“你呀真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找罪受，”顿了顿，他凑过来又说，“不过这次你做得很好……非常好！简直酷毙了！”

康成揉揉翘起来的头发，咧嘴一笑说：“现在想想当初我们进校时的目标，如今差不多都实现了，这几年没白辛苦啊。”

我点点头，轻声说：“除了一个，其它的确实都实现了。”

而那一个目标——我最大的、最重要的愿望，不久前刚刚破碎。

手机震了几下，我接起：“喂？”

“来不来极乐，我给你留了位子。”夏子淇醉醺醺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

我不禁皱眉说：“你又喝多了。”

“呵呵，你知不知道我等你等得很辛苦，等得心好痛……”

看来醉得很彻底，清醒时候的夏子淇从来不说这么肉麻的话。

我只得说，“你等我，我马上来接你回去。”

挂了电话，我转头对康成说：“我出去一下，明天再见吧。”

“什么事？要我陪吗？”他指了指我的手机问。

我笑了笑，拍拍他的肩，一边转身一边说：“没多大的事，Bye-Bye！”

却不知道我这一去，竟是一场噩梦的开始。

第 12 章

出租车在极乐门口停下，我拿钱的时候不小心将口袋里的手机给带了出来，三星的钢盔在车门上重重一撞，震得充点板掉了下来。

弯腰捡起摔成两半的手机，我装上充点板，按了好一阵子开机键，屏幕上依旧一片漆黑。在路边上摆弄了好半天还是没反应，叹了口气，我只得把手机放回衣袋里，打算明天拿去维修中心处理下。

推门走进极乐。

光怪陆离的灯光下，一个个晃动的人影变成奇异的图像，我有种掉入盘丝洞的错觉。

轻车熟路的在玻璃墙边那个沙发上找到喝得烂醉的夏子淇，出乎意料的是他身边围着两个男人，面貌猥琐，手还很不规矩地在夏子淇身上抚摸着，一个年纪大点的眼看就要伸手解开裤带。

我走过去拉开那个男人，拽着夏子淇的手臂把他整个人拉了起来，神智有些模糊的他倒在我身上，把我重重地撞退一步。

“抱歉他先和我有约了，告辞。”我抛下这句话，半拖半抱地把夏子淇给带出了极乐酒吧。在过舞池的时候，我一连撞了好几个正在热舞的人，忙不迭地道歉。

好不容易出了酒吧，我觉得这一幕分外眼熟。貌似在认识夏子淇的两年来，我一直充当着帮他收拾烂摊子的角色。

低头看了眼不是太清醒的人，似乎感觉到我的视线，他微微晃了晃脑袋，睁眼看我。

“醉酒对身体不好，你要节制点。何况还在极乐那种地方喝得烂醉，知不知道刚才我不来，你就被两个男人强暴了。”我皱着眉重新扶起他，开始往前走。

过长的黑发缠绕上他竖起的衣领，夏子淇花瓣似的脸上呈现火烧云般的醉态。他细长的眼睛若有似无地瞥向我，吃吃一笑道，“有本事就别来管我，每次只要我一通电话，你有哪回是不来的？”

搂他腰间的手紧了紧，我抿唇不说话。

像是抓到我小辫子般，夏子淇脸上嘲讽的神情愈加明显：“你知不知道你很臭屁啊？总是说我死缠着你……呵呵，你看看你自己，前几天才甩了我，话说得那么绝情，让我伤透心，又把我赶出学生会……”

他像是要忍住什么般低下头，不过转眼又愤然抬起，怒视我说，“可你现在呢？只是因为我耍酒疯时的一通电话就千里迢迢赶过来……在我面前卖弄你那点不值钱的温柔，偏偏我还受用的要命！傻了吧唧地相信你喜欢我！两年了，每次都是这样，说到底在玩感情的是你好不好？”

夏子淇失控地抓住我的领口，逼我直视他溢满泪水的双眼：“为什么不彻底拒绝我？为什么还要来帮我？为什么对我这么温柔？为什么给我希望有让我绝望？为什么……”

我愣愣地注视着夏子淇眼里抑制不住的痛苦，泪水顺着他光滑的面颊留下，一滴一滴落进敞开的衣领里。

那么多泪水，我第一次知道，原来一个男人也可以流出这么多眼泪。

他说的，我都知道，一直都知道。

两年来，推开他，又忍不住在他危难的时候照顾他。一次次欲拒还迎地暗示，一次次优柔寡断地流连，他心中的伤口结疤了又被我撕开，血干了再流，不断重复。

伤了再伤，痛了再痛，心碎了再被我狠狠碾过。

但是夏子淇却从来不向我抱怨，不向我示弱，像只骄傲的天鹅般扬着妖冶的笑颜，独自饮下苦涩的泪。

我一直怨恨谢莱的温柔太过害人，却没发现我自己何尝又不是如此。